31-32.與兇手對話
“你從來沒想到要給他打個電話嗎?”莫蘭問道。
“我打過,但他一般都關機。”
其實,現在的刑偵科技已經非常發達,只要罪犯開着手機,警方不難掌握罪犯的行蹤。只可惜,星光之箭平時總關着手機,而且有很多時候,他用的都是公用電話,所以要找到他並非易事,當然,高競也承認,他跟對方聯絡得並不勤,因為他一點都不想聽到對方那陰陽怪氣的口吻。
“你跟他說了什麼?”高競好奇地問道。
“我發現那裏面有一個神州行的手機號,我只是想試試看,所以就打了過去,一開始他很吃驚,但馬上就問我,我是不是你的女朋友?我說不是,我就是高競,我說我在這個電話里裝了一個‘性別倒轉儀’,這是警察局一種新的刑偵設備,這種設備可以過濾掉所有偽裝的聲音,還原說話人本來的聲音,但是在性別上會出現倒轉的情況,也就是說,如果你是女人,電話里聽到的就是男人的聲音,如果你是男人,聽上去就是女人的聲音。我對他說,他聽到的女聲,其實是男人,而如果我聽到一個男聲,就說明對面是個女人。”莫蘭的謊話真叫高競嘆為觀止,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不得不感嘆跟這個看了20多年電視劇的小人兒比,他的想像力是差了點。
“你為什麼要這麼說?”他不禁要問。
“我想先把他弄暈再說。你猜他的反應是什麼?他立刻掛了電話。”
高競一驚,這說明什麼?
“高競,我覺得這個人很可能是個女人。”莫蘭道,“因為她被我唬住了,一時沒搞清楚狀況才會這麼做的,這是她的應激反應,所以才是最真實的。”
“後來呢?”高競好奇地問道。
“幾分鐘后,他又打來電話,因為我轉成震動的了,所以你沒聽見。很有趣,這次我聽到對面傳來女人的聲音。她把我說的當真了。”莫蘭格格笑起來,“但是她當然沒有問我聽到是男人的聲音,還是女人的聲音,她開始跟我講話了,她好像準備把這件事糊弄過去。”
“後來呢?”高競的胃口被吊得老高。
“我們就聊了起來,她好像對你有些生氣,她說,你背棄了承諾,本來答應永遠不關手機的,但是昨晚他8點三刻打電話過來,你卻關了手機。我忽然發現,她好像對你很感興趣,她說話的口氣,好像有點……怎麼說呢,但不是喜歡的感覺,所以我打算試試她,我說我現在跟我的女朋友在一起,我是用你的口吻說的哦,就是那種很保守很含蓄的口吻,而且說完之後,我停頓了一秒鐘。”莫蘭一邊津津有味地喝了一口橙汁,一邊眼珠一轉,“於是,她相信了。她問我,你們在幹什麼?”
“你怎麼回答?”高競咬了一口雞蛋,都忘了吃了。
“我說這是我們的事。不必告訴你。”莫蘭說。
高競注視着她,等待她說下去。
“接着,她好長時間沒說話,於是我就說話了,我謝了他,我說,要不是他,我不會明白真愛究竟是什麼,我本來以為真愛不過是兩個人活着的時候住在一起,死了以後埋在一起,現在發現卻並不是這樣。”
話題還真煽情,高競都聽呆了,他不明白莫蘭為什麼要跟兇手談這些。
“她怎麼說?”
“她問我,那麼所謂的真愛究竟是什麼?”
“那你怎麼說?”
“我說,是無所求。接着我沉默了兩秒鐘,隨後掛了電話。”莫蘭的眼睛閃閃發光。
“你究竟為什麼要跟她說這些?”他實在不明白。
“我只想知道她是否真的是個女人,我覺得只有女人才會對這種話題感興趣。而且,我要知道究竟什麼話題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高競,其實每個人都是有弱點的,總有一個話題是會讓一個人在明知道有危險的情況下,還會忍不住多拿一會兒電話,多聽一會兒。比如,下毒犯,就會對別人的下毒經歷很感興趣,比如強姦犯就會對別人的強姦經歷很感興趣。所以,我在找一個她感興趣的話題,以後說不定就可以拿這個話題套住她,這應該有助於你找到她打電話的方位,不是嗎?如果我發現她對情感話題不感興趣,我就會馬上改變話題。現在我知道,她對此真的很感興趣,她一定在感情上受過傷,並且這個問題應該至今仍然令她相當困擾,她肯定也找不到什麼人可以傾訴,並且一直在求證些什麼,我發現她是個情感豐富的人。”
原來這些看似跟案子完全搭不上邊的話裏面還有那麼多陷阱在裏面,高競不得不佩服莫蘭談話的技巧。
“你從哪裏聽出她情感豐富。”
“她的沉默。”莫蘭很肯定地點了點頭,“我說完話后,她的沉默,讓我發現她是一個情感豐富的人。說話是可以偽裝的,但是適當時候的停頓和沉默,說明她在感受和思考,這常常是最真實的內心表現。”
可是,高競怎麼覺得跟莫蘭說話的人不大像平時跟他通話的星光之箭?怎麼回事?這個電話為什麼不在星光之箭手裏?於是他問道:
“接下去呢?你們的電話就這麼完了?”
“哪兒的話。大約過了20分鐘,他又打電話過來了,這次換了個男的。跟前面那個的聲音完全不一樣,”莫蘭喝了一口橙汁,“我可以肯定完全是另一個人,這次的來電顯示看不出號碼。大概他做過手腳了吧。”
“他怎麼說?”高競急切地問道。
“他說喜歡我。”莫蘭嘿嘿笑起來,“真恨不得立刻飛到我的身邊來看我。”
這回是星光之箭了,高競想,這就是他的口吻。
“接着,他問我傷得怎麼樣?我說,還可以。接着他問我治過了嗎?我說治過了,就按照你的方法治的,你猜他怎麼說,他說他只是逗逗你,想叫你更疼而已,哪有這麼治傷的?他在那裏洋洋得意地大笑,當時我的確很生氣,我都想罵人了,但是我忍住了,就是這個一秒鐘不到的沉默讓我露餡了,換作你,你會怎麼反應?
“我會跟他說,我是騙他的,我根本沒用他說的方法。”高競冷靜地說,“不過,他是在試你,其實這方法很有效,我馬上就不痛了。”
“我沒你那麼冷靜,我當時真的很生氣,所以我露餡了,於是他問我,你是他的女朋友吧。我說是的。”
高競聽到莫蘭向別人承認自己是他的女朋友,又禁不住內心一陣喜悅,但他又有些疑惑,她是不是僅僅只是在跟星光之箭玩花樣啊?
“他問我,你心疼他了?我說是的,”莫蘭注視着面前的橙汁,高競聽到這句話只覺得心裏一動,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想分辨這句話究竟是真是假,但他一時分辨不出,只聽到莫蘭繼續說下去,“我非常心疼他,我整夜都睡在他旁邊撫摸他,親他,我希望這樣能讓他好受一些。我說他睡着的時候像孩子一樣天真,像棉花糖一樣軟……”
這幾句話聽得高競心驚肉跳,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但莫蘭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跟兇手的通話遊戲中,完全沒注意到他的情緒變化。
“他聽到這裏忽然就火了,他罵我是賤人!死賤人!我覺得他幾乎要摔電話了,他說他如果找到我,一定要剝我的皮,吸我的血,還要讓我在死前受盡折磨,接着他突然又安靜下來,問我,你最喜歡他什麼?我反問他,你也喜歡他嗎?他開始向我撒嬌,說嘛說嘛,他就是這樣的語調,我都無法形容,我說,我最喜歡他的……,”
高競盯着莫蘭,真想催促她快點說下去,他現在對星光之箭沒興趣,只想聽聽她下面究竟要說什麼,他焦急地等着她,哪料她居然停下來,悠然地吃起雞蛋來。真是個小壞蛋,明明就是在折磨我嘛。他強忍着催促她的念頭,硬是什麼也不問,眼睜睜看着她把一個雞蛋吃完了。
“我說,”接着,她終於開口了,“我最喜歡他的,手。”
媽的,真是要命!高競只覺得一團火從腹部竄了上來。可她說的是真的嗎?她究竟知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可她根本沒有看他,繼續說了下去
“他問我,你知道我最喜歡他什麼嗎?我問,是什麼?他說,是他的眼睛,我第一次看見他本來想殺他的,但是,因為他回頭看了我一眼,我的心就軟了下來,我幾乎都站不住了,我不忍心了,但是我又覺得自己不該這樣懦弱,所以在那天,我殺了另一個人作為補償。”高競心頭一驚,莫蘭停了一會兒才說下去,
“我沒有接他的口,問了他另一個問題,我問他,英文字母表究竟是什麼意思?他聽到這句好驚訝,他問我,高競把這告訴你了?我說是的。隨後我問他,可以不可以把齊魯街你留下的遊戲線索告訴我?我很感興趣,但是高競不肯說。”
高競再度吃驚地注視着她,心道,真有你的,我不告訴你線索,你就直接去找兇手要,真是了不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他說了沒有?”
莫蘭朝他微微一笑。
“他的回答很有意思。他思考了一下,然後說,線索我是不能告訴你,不過,我可以發圖片給你。後來,他果真把圖片發給了我,我已經把圖片發到我的手機上了,你休想拿走!”
“我知道了。你的本事可真大!”他沒好氣地說。
“但是,”莫蘭的眼睛閃閃發光,“你知道他這麼做說明什麼嗎?
“什麼?”高競疑惑地看着他。
“他不能告訴我線索,卻把圖片發給了我,這說明,他希望我知道線索,可是,不想通過語言表達告訴我。這正說明,線索中有些東西,通過語言表達就能破解。也就是說,有些東西,一旦念出來,就會暴露它的秘密。”
她的話讓高競心頭一亮,現在他發現要比說話技巧和使壞的本事,星光之箭遇到莫蘭可算是棋逢對手了。星光之箭實在是太不了解她了,稍不留神可能就着了她的道。
“比方,我只是打個比方,有人被殺了,死的時候,他的手裏拿了一個空酒瓶,如果光看現場照片,你可能會認為他死前正喝酒呢,可是,如果念出來,就會有不同的感覺,不同的解釋,也許,他拿了一個酒瓶根本不是因為在喝酒,而是想說明兇手是一個名字中有‘瓶’字的人,這些只有念出來才能知道。”她說。
真棒!高競很想上去親親這個漂亮聰明的女偵探,但他還是忍住了,因為他準備繼續聽她說下去。
“你跟他的電話後來怎麼樣了?”他問道。
“後來他問我,就是因為你,他才關了手機的對不對?我說不知道。我確實不知道。他說,一定是的。他想安靜地跟你在一起,為了你,他拒絕了我,所以他要付出代價。我問他究竟是什麼事?他說高競知道的。接着電話就掛了。”莫蘭說著回過頭注視着他,“高競,他對你的感情很不一樣。”
高競的臉莫名其妙地紅了,他真恨自己在這種關鍵時刻出狀況。
“沒有吧。”他嘟噥了一句。
莫蘭斜睨了他一眼,說道:“現在我猜想兇手可能是兩個人,很可能是一男一女,女的出生在相對正常的家庭,感情受過創傷,但比較理智,在性取向方面,她應該比較正常,我估計她是因為愛着那個男的,才會跟那個男人一起乾的,而那個男的,我認為他一定有一個非常凄慘和不能跟外人說的童年,他對你的感情不一樣,我覺得,他既愛你也恨你,而且兩種感情都非常強烈。他一定早就認識你。”
她很感興趣地注視着他,忽然笑道:“我沒想到你如此招人愛,居然有人會因為你而殺人,你是不是瞞了我很多事?”
“我哪有。”他輕聲道。
停了一會兒,她又道:“這就是你至今不給這電話加監聽設備的原因,是不是?因為你知道他會在電話里不斷跟你調情。你不想讓別人聽見,是不是?”
又被她猜對了,高競的確有這種想法,他不想成為警察局的笑柄,這種事傳起來最快了。而且他認為監聽電話並不能抓住這個人。
“我其實早就猜到兇手可能是兩個人。”他避開了她的問題,一本正經地說道,“但是現在還不能肯定究竟是否有個是女的,單憑一個電話還太薄弱,還需要更多的證據。”
“是,大探長,你就慢慢自己琢磨吧。”莫蘭望着他笑,不再說話了。
此時,她已經吃好早飯,準備回家了,看到她一副急不可待想離開的樣子,高競的心裏非常難過,現在他可以肯定,剛剛她在電話里說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在騙騙星光之箭而已,當然,也順便騙騙他,她根本對他一點都不留戀。
他本來以為經過昨晚的廝守,她會成為他的女朋友的,但現在看來一切只不過是他的錯覺而已。
他低頭吃着東西,假裝沒看見她那歸心似箭的模樣,這時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莫蘭,我想過了,關於我妹妹那件事,”他低頭繼續吃東西,“你還是忘了吧。”
莫蘭回過頭來看着他。
“你不打算跟她談了?”她很吃驚。
她忽然發現他的臉色不好,先前的開朗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揮之不去的陰霾。
“你怎麼了?”她回到桌邊看着他。
“沒什麼,我只是不想因為我的工作,去逼迫她回憶那些她不願意回憶的往事而已,我不想做個自私的哥哥。”吃完最後一口肉包,他若無其事地說。
莫蘭覺得這不是她認識的那個高競該說的話,以前他可是個很盡職的警察。
“高競,你不想破案了嗎?”她問道。
“我想。但是我可以通過別的手段。”他塞了根煙在嘴裏,點上后,淡淡地說,“我只有一個妹妹,我不想讓她也討厭我,我現在只有她一個親人了,我不想她也不理我。”
她困惑地看着他,被他語調中隱含的悲傷所吸引,不禁又回到了座位上。
“高競,你怎麼了?你好像不太對頭。”她輕聲問道。
“我曾經跟你說過,我爸是生病死的。對不對?”他一邊吸着煙,一邊走到窗邊朝下看風景。
“對啊。”
“其實他是車禍死的。那天我跟他一起出去,我硬要他到對面去給我買個飛機模型,他不肯去,我很生氣地推了他一把,他背對着馬路摔了一跤,正好來了輛車,結果他就當著我的面被車撞死了。”他回過身來,很平靜地說下去,“從那以後,一直到死,我媽都恨我。她老說我是害人精,從來不正眼看我,從來也不碰我一下,總是躲我躲得遠遠的,好像我是瘟神。她還老是為難我,什麼讓我難堪她就讓我做什麼,比如那時候,她生病了,她手裏明明有錢,可是她卻弄了張名單給我,讓我一一向他們借錢,結果人家看到我就躲,我真恨做這種事。雖然她表面上還是朝我笑嘻嘻的,但她總是做難吃的東西給我吃,我懷疑她是故意的,但我總還是吃得最多,我希望我這麼做能讓她有一天發發慈悲,饒了我,但是她沒有。”
高競的往事讓莫蘭聽得喘不過氣來,她大氣不敢出,聽他講下去。
“住院后,她一直朝我發脾氣,有時候還當著別人的面罵我,幾乎看見我一次就罵我一次,說我這個不好,那個不對,我成了整個病房裏的笑柄,所以我後來就不去醫院了,結果她自己又打電話求我去,我去了,她對我說,讓我照顧好我妹妹,我答應了,那是她死的前一天,她叫我第二天還去,但是我沒有,我其實那時候已經非常討厭她,恨她了,我根本就不想見她,我對她已經沒感情了,可是,當我知道她自殺后,我還是很難過,她死了以後,我還是覺得很空虛。後來我回去整理她的東西,發現她藏了幾雙應該是買給我的新鞋在衣櫃裏,看尺寸就知道是很多年前的了,她從來沒拿出來給我,也沒告訴過我,所以我想,雖然她恨我間接害死了我爸,但也許她並非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
聽着高競娓娓道來,莫蘭真沒想到到,高競的青少年階段竟然是在如此壓抑的家庭氣氛中度過的,她真恨那個狠心折磨兒子那麼多年的媽媽,她難道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心裏有多難過嗎?高競的父親去世時,高競才13歲,父親的死雖然他有責任,但那也是無心之過,而且在那之後,他自己心裏一定嘗夠了後悔內疚的滋味,想不到不曾有人給他一絲安慰,卻還要成年累月地接受至愛親人的冷暴力,那時候他一定孤獨極了,想到這裏,莫蘭感到心痛不已。
“她死了以後,我幾乎跟我媽那邊的親戚都不來往了,因為她們好像都不喜歡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我媽跟他們說過我什麼吧。我只跟我爸的兩個弟弟來往。我媽死後,多虧這兩個叔叔幫忙,否則,我一個人是扛不下來的。結果,就在我妹妹出事前的一個月,我的兩個叔叔都出了事,都是因為我。”高競回到自己的座位,靜靜地抽着煙,望着虛空中的一個點。
“我請他們兩個晚上來吃飯,結果一個失蹤,至今杳無音信,另一個則被人用刀捅死了,到現在也不知道是誰幹的。”說到這兒,他深吸了一口氣,“我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了,從那以後,我的兩個嬸嬸都不理我了。所以,我的親戚就只剩下高潔了,我不想因為我的工作去逼迫她。希望你理解。”
雖然,說起往事,他顯得很平靜,但莫蘭還是從他壓抑的聲音里聽出他對親情的強烈渴望,他是個很想要家,想要有歸屬感的人。
“高競,這些都不能怪你……”她試圖安慰他,但馬上就被他打斷了。
“我是個害人精,莫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他停頓了一下,“對不起,我不應該跟你訴苦,我只是突然心情不太好……”
她沒有說話,感覺他正沿着內心的螺旋樓梯往不見盡頭的黑暗深淵徐徐前行,只要看看他那缺乏活力的眼神和灰敗的臉色就不難知道他現在的心情很糟,難道是因為我要走了,他才突然間情緒大變的?她暗自思忖,也或許是無意中提起的往事根本不能幫他緩解痛苦,只是在揭他的傷疤?
“最近幾年,我尤其不順心,其中最大的打擊是……”他看了她一眼,隨後把目光移向別處,不說話了。
難道是我結婚?莫蘭猜想道,同時等他說下去,但他沒有。
“時間差不多了,你該走了。”他忽然釋然一笑,催促道。
她看着他,她已經看出回憶這些不順心的舊事讓他的心情低落到了極點,這些事不僅長期在他的內心折磨着他,現在還令他喪失了最起碼的鬥志和自信心。看着他隱忍而假裝輕鬆的樣子,她真想抱着他,痛哭一場。
但是她忽然記起父親以前曾經跟她說的一句話,安慰陷入絕望的人,最糟糕的方法就是陪着他哭,因為你這樣只會讓他越陷越深。所以,她忍住眼淚,打消了這個念頭。她決心自己轉身離開的時候,要看到他笑。
這時候,她想到包里有一塊巧克力。
她從包里掏出那塊巧克力,走到他面前,他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想吃巧克力嗎?”她問道。
“不想吃,我已經吃過早飯了。”他看着她,困惑地答道,完全不明白她要幹什麼。
她看着他笑起來。
“你會愛吃的。”她說著,剝開錫紙,掰了一塊巧克力放入自己的嘴裏,在他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坐在他身上,用那隻尚能活動的右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同時把巧克力送到了他嘴裏。
他完全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做,但很快就進入了狀態。莫蘭感到他的手臂猛然摟住了自己的腰。她努力想從遊戲的角度來體驗這個等待多年的親吻,她不斷地用自己靈巧的舌頭跟他在有限的空間搶那塊小小的巧克力,但還沒等到那塊巧克力融化,本來針鋒相對的她已經漸漸處於了從屬地位,從他體內迸發出的熱情和纏綿讓她驚駭萬分,雖然是白天,但她感覺好像有隻看不見的手關了燈,於是整個世界都暗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的深情投入和強烈索求,漸漸讓她失去了聽覺、嗅覺、理智、呼吸、和心跳,那已經不是遊戲了,是貨真價實的吻,他的睫毛輕輕刷過她的臉,軟軟的皮膚上透出幾分野蠻的氣息,她覺得自己快昏過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放開了她。
她喘着粗氣注視着他,雖然整夜未眠,肩傷猶在,又才剛剛獲得空氣的她,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但是她還有話說。
她捧着他的臉,輕輕擦去他嘴角的巧克力沫。
“怎麼樣?”她問道。
“好吃。”他眨着眼睛,笑着說。
“高競,”她勾着他的脖子,緊緊盯着他的眼睛說,“我要你記住這滋味,你要記住,你這輩子不僅吃過苦,也嘗過甜味。懂嗎?”
隔了很久,他才回答:“懂了。”
接着,他閉上眼睛,微笑着說:“還有沒有巧克力?”
她沒有回答,他隨即將她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