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富察婉婷
“我說過,就是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富察婉婷走了進來。
“你到底是不是鬼?”慈禧退了兩步。
慈禧身邊的小英子,突然走到前面,端起慈禧沒有喝的酒杯,甩在地上。剎那之間,原本冷冷清清的宮裏,平增出無數的埋伏手。他們有的我認識,有的見過,有的我還冊封過。
我哈哈大笑,我鄙視他們,我大喊道,“何謂臣子?何謂額娘?何謂對得起蒼天?何謂問心無愧?”我端起本為曇妃預備的酒杯,一飲而盡。
諸侍衛見我如此一般,本就顫抖的手,此時不知該有何想。
“妖言惑眾。”那個甩杯的太監說道。
“我帝王家的事,你個沒有根子的男女人,湊什麼熱鬧?哪裏涼快,哪裏待着去。”我將酒杯甩了過去,正中他的額頭。
“小英子,你退下。”慈禧心痛地說道。
齜牙咧嘴的太監退下了,我的心更寒了。我想這就是我的母親嗎?我所謂的母儀天下、恩慈賢慧、大德大慈大悲的皇額娘嗎?
“母子能做到這個份上也太凄慘了,能有如此額娘實屬三生不幸。”富察婉婷同情地看着我。
“混賬,你一個小小的慧妃,有什麼身份管我帝王家的?”慈禧霸道地說。
“一個妻子的身份。”慧妃正義凜然。
“呵呵,妻子?好一個妻子,好一張玲牙利嘴。”慈禧喊道,“壞了後宮規矩的下人,拉下去割了舌頭,針穿嘴唇。”
“你!朕說不許。”我直視所有的侍衛,“你們謀反我不怨你們,你們若是殺了慧妃,我定不饒你們。”
聽我這麼一說,幾個平日裏跟我熟悉的侍衛,丟下自己的佩刀走向我,跪在我腳下,痛哭不已。我感動,想朕也不是那種昏庸之人,到頭來也還是有人向著我的。
“來呀,第一個殺了這些叛逆的,本宮提拔做御前行走帶刀侍衛,從二品的,也頂個大員了吧。刀砍肉身的,每人陞官加爵,本宮決不食言。”慈禧沒有人性地說道。
我笑着問那幾個向著我的侍衛是不是後悔了,他們堅定地搖了搖頭。我們誰都清楚,下場只有一個,千刀萬剮、身成肉醬。
“放了他們吧。”
我跪倒在地上,面向慈禧,面向所有的人。
我的侍衛們看見我竟然為了他們跪下求情,個個淚流滿面。我最要好的夥伴,我漢人奶娘的兒子王天,突然跪在我面前,拔除佩刀,在我面前自刎。他沒有說什麼,他知道我懂他的心。
“是個好兒郎,戰場上必定是個威風八面,嚇破敵膽的大將軍!”我站了起來,大聲宣佈,“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漢人驃騎將軍王天,一心為主,自刎身亡,死得其所。朕特追封其為護國公,一字並肩王,朕有的他就有。欽賜。”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幾個追隨的侍從代王天領旨。
“做作。”慈禧白了一句。
“混蛋,竟然侮辱皇上。”
一個侍從拔出刀來,沖了上去,還沒有走出兩步就被萬箭穿心。
“皇上保重。”
“拼了。大清同治皇帝萬歲。”
“皇上保重。”
最後一個侍從也倒下了,他還沒有死,拖着血身向我爬來:“皇上,臣無能,護駕有罪。”我緊緊捏着那人的手,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麼。他走了,眼睛永遠閉上了。
“你還有誰?”慈禧蔑視地看着我。
“我,”富察婉婷站了出來,“富察婉婷。”
“你,呵呵。你?呵,呵呵……”慈禧笑道,“你配嗎,你自己做了什麼了?”
“你個下賤的胚子,天生的蕩婦。”慈禧繼續憤憤。
“你……”富察婉婷揀起地上的血刀就要衝過去,我甚至能看見埋伏在樑上的上弦之箭,直指富察婉婷。
“怎麼,說到你的痛處了?你就是下賤,哀家看中你,你卻不順着哀家,活該。”
“你去死吧。”
富察婉婷終於衝出我的懷抱,沖向了慈禧。她的力氣太小,只得拖着血刀,一步一步走去。
“便宜了你們了。”慈禧喪盡天良地說了一句。
垂涎慧妃多時的人,他們都已經瘋了。我阻止不住,聽見富察婉婷的慘叫,我生不如死,心如刀絞。
“知道嗎?最毒婦人心。我既然可以成就你,就可以毀了你。太安逸的生活使你忘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典故了吧。”慈禧笑顏逐開。
我拿起血刀,奮力砍去。不知砍掉了多少顆人頭,我的衣服已經被血浸濕了,血如雨點般往下流着。終於,我衝到了富察婉婷的身邊,此時的富察婉婷已經無法形容了。
我脫下自己的龍袍蓋在她的身上。我拿起血刀見人就砍,所有的人都讓着我、避着我。
“一個瘋了的猴子在耍戲,你們看嚴點。”慈禧惡毒地說道,“本宮,哦,不,朕還要他多活幾日。如今年關,哀家可不願意大開殺戒。”
慈禧走了,無數的侍從走了。我掀翻了夜宴,滿桌的菜肴悉數落地,與鮮血、人頭、冰冷的地面摻雜在一起。
“皇,皇上……婉婷,好,好冷……”富察婉婷渾身顫抖着。
“御醫,御醫,給朕傳御醫啊,慧妃——”我哭喊着,卻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皇上,不用了。”富察婉婷伸出滿是鮮血的手,拉着我,“皇,皇上,答應婉婷。你,你一定要好好活,活下去。”
“不要說了,慧妃。真的,朕要你好好陪着朕。”
“皇上,我是不是就要……死,死了?”
“不會的,你是朕的慧妃。朕沒有答應你死,閻王爺也不敢來。”
“皇上,你,你有愛過婉婷嗎?”
“愛,朕很愛很愛你,慧妃。真的,你是朕的摯愛。”
“呵呵,皇上,要,要聽婉婷唱歌嗎?你說過的,婉婷唱的歌是,是天底下最美最美的,就連山鬼……鬼也不如我。”
我點頭。曾經多少個日日夜夜裏,我躺在富察婉婷的懷裏,聽着她唱歌。然後在她的歌聲中睡去,我靜靜地睡着。
“手卷真珠,上玉鉤,依前春恨鎖重樓。風裏落花誰是主?……思悠悠!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回首綠波三楚暮——接天流。”
我起身,懷裏抱着已經斷氣的富察婉婷,走出了慈寧宮外。仰望蒼天,嘴裏始終念叨着兩句話:
“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
遠處,突然一聲爆響,隨即接二連三。半空輝煌,一朵朵燦爛的絢麗升向空中,瞬間消失,是爆竹。
我恍然如夢,原來一切的美麗,皆是過往雲煙。
我跪倒在地,舉起富察婉婷的屍體。半響,我撕裂嗓門吶喊了一聲:“慧妃——天上人間,我們生生世世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