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下一個死於暴食

第八章 下一個死於暴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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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天了。

隨着幾聲悶雷在低空翻滾,暴雨便刷地傾瀉而下,天空也在瞬間暗了下來。

我一邊哭,一邊在暴雨中狂奔,心疼底像是裂開了無數道口子。剛才關雨菲從藥店跑了以後,冷夢凡跟葉寒就一個勁兒地問我為什麼要在體重秤上做手腳,說這樣不是在幫關雨菲,而是在害她,一旦知道真相后,她會接受不了的。她們兩個你一句,我一句,說得我幾欲崩潰,尤其是葉寒,用她那啰嗦的本領絮絮叨叨地埋怨我,我終於忍不住大吼一聲,跑了。

跑了很久,直到再也跑不動了,我才停下來坐在路邊的一塊大廣告牌下面,耳邊是無休止的風狂雨驟,暴雨像針一樣刺在我的身上。我該怎麼辦?這世上為什麼沒有後悔葯可以吃?

羅天沒說錯,我做事情太衝動了,根本不想後果。是的,我當時只是想着讓關雨菲看到自己一天比一天“瘦”下去而開心,卻完全沒想過這個謊言被拆穿以後對她會造成怎樣的傷害,她此刻一定恨死我了。

想到這裏,我又哀哀地哭了起來。

一直到晚上八點多我才回宿舍,暴雨已經停了,她們幾個應該是上自習去了,宿舍里空蕩蕩的,寂靜得讓人害怕。

換了一套乾淨的衣服后,我便坐在床上失神地看着關雨菲的床,不知道她回來了沒有,越想越難受,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討厭我自己,關雨菲胖就胖唄,你說你多什麼事呢?這下好了,只怕以後連朋友都做不成了。還有羅天,我們本來好好的,天知道怎麼會無端端地蹦出個“王濤”來,我甚至都沒搞清楚對方是誰,便憑空地背上了一條背叛羅天的罪名,羅天肯定不會再相信我了,這麼一想,我連輕生的念頭都有了。

每個人的心裏都藏着一個魔鬼,在你意志消沉、薄弱的時候,它就會蹦出來,誘惑你犯罪,誘惑你自殺。是的,當輕生的念頭從我腦子裏冒出來之後,絕望便像潮水一樣淹沒了我,整個世界變得沒有任何事物值得留戀,我甚至鬼使神差地開始盤算用什麼方法自殺,也許只有一死才能讓關雨菲理解我,才能讓羅天相信我。

打定主意后,我決定跳樓,於是走到窗前,推開窗子探出頭去看,下面黑糊糊的,深不可測,我在腦子裏衡量着四層樓的高度,不想還好,一想就讓我毛骨悚然,四樓啊,如果跳下去沒摔死,摔個半死不活怎麼辦?想了想,便覺得這種自殺方法不可靠,致死的幾率沒有百分之百,風險太大。然後,我又拿出一把水果刀,對着手腕比劃了半天,可是那一刀卻遲遲下不了手,因為我突然想起以前一個朋友,她也玩過割脈自殺的遊戲,不過最後沒死成,手腕上密密麻麻地縫了好幾針,留下了一條非常難看的疤,我可不想像她那樣,我要的是那種能讓人必死無疑的自殺方法,如果能一下致命,沒有痛苦就更好了……再然後,我想到了上吊,這個方法貌似不錯,可是我幾乎把宿舍都翻過來了,也沒找到可以讓我上吊的繩索,我泄氣了,也更加絕望了,為什麼連死都這麼難?

片刻,我的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去荷花池!對呀,荷花池不是鬧鬼么?反正我也沒有自行了斷的勇氣,倒不如讓鬼魂殺掉算了。

決定之後,我便走出了宿舍,一邊往荷花池走,一邊在心裏無限悲涼地叨咕着:“關雨菲,也許你明天就會看見我的屍體了,到時候你自然會明白的,我真的沒有惡意,如果可以選擇,我一定不會騙你,我寧願陪你一起吃苦瓜……羅天,我死了以後,你不要難過,你是個好警察,我相信你一定會抓住兇手的,也請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那個該死的王濤是誰,所以,我決定變成鬼以後去找那個王八蛋算賬……乾爹,您的恩情小煙只有等到下輩子做牛做馬再來報答了……還有爸爸媽媽、奶奶……”

就這樣,我一路叨咕着來到了荷花池,因為傍晚下過一場暴雨,所以空氣有些陰涼,夜風中瀰漫著一股潮濕的氣味。就在我剛走到荷花池的時候,我一眼瞧見在那棵大樹下蹲着一個黑糊糊的人影在燒紙錢,那些紙錢像鬼火一樣忽暗忽明,隨風搖曳,最可怕的是,在那棵樹榦上,竟然掛着一個左右搖晃的晴天娃娃,暗夜中,這副畫面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陰森恐怖。

我驚得駭然止步,一把捂住了嘴,沒想到還是驚動了那個人,他(她)猛地轉頭,然後疼地一下站了起來,扯下那個晴天娃娃,迅速地跑開了。

雖然他(她)的回頭只在一瞬間,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他是汪校長!

我完全愣住了,汪校長為什麼會在這裏燒紙錢?他口口聲聲叫我不要迷信,那他自己呢?難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搞出來的?他才是真正的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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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我從驚愕中回過神,就見一個黑影嗖的一聲從我身後躥了出來,朝着汪校長的方向追了過去。

我吃驚不小,那個黑影竟是羅天。

畢竟汪校長已經五十多歲了,體力自然不如羅天,更何況羅天還是一個經過專業訓練的警察,所以沒跑多遠,汪校長就被羅天逮住了,因為當時太黑,羅天可能沒認出他是汪校長,居然動起手來。我趕緊奔跑過去,邊跑邊喊:“他是汪校長,羅天!”

羅天立即鬆開了汪校長,一臉的愕然:“怎麼是你?”

汪校長尷尬地支吾着:“羅……羅老師,我……這個……”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則一眼不眨地盯着他手裏的晴天娃娃,絲毫也不放鬆警惕,因為我覺得他太可疑了,如果他心裏沒鬼,何以這般支支吾吾?搞不好劉小惠就是他殺的,不然他神經兮兮地樹上掛一個晴天娃娃做什麼?說不定去年在荷花池弔死的那個美術系的女學生也是他殺的,他殺了人以後又怕她們的鬼魂回來報復,所以才會偷偷地給她們燒紙錢……對,一定是這樣!我越想越覺得汪校長可怕,忍不住躲到了羅天的身後。

可是羅天卻好像對汪校長一點兒也不懷疑,拍了拍汪校長的臂膀,指着前面不遠處的一條長石凳說:“走吧,咱們去那兒坐坐。”

石凳上濕漉漉的,但是他們好像並不在意,直接就坐了上去。我不敢坐,站在羅天的身邊注視着汪校長,以免他突然翻臉我好逃跑。

沉默了片刻,汪校長抬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羅天,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羅天看出了他的意思,笑着說:“不瞞你說,汪校長,她其實,是我女朋友。”

我趕緊瞪了羅天一眼,否認道:“我不認識他!”剛否認完,我就懊悔不已,羅天既然跟汪校長說我是他女朋友,就證明他可能已經不生我的氣了,我怎麼反倒跟他慪起氣來了?

汪校長再度看了看我,樂呵呵地笑了起來:“好啊,真羨慕你們。”

我皺了皺眉:“羨慕我們?為什麼?”

汪校長嘆了一口氣,神情變得寥落,垂下頭看着手中的晴天娃娃,說道:“羨慕你們年輕,可以相愛,可以吵架。時間,真是件殘忍的東西,它會把一切你所留戀的東西帶走,再把可怕的蒼老和孤獨帶來,年輕……真的很好。”

我忍不住說:“可是您也年輕過呀,不是嗎?”

羅天不滿地白了我一眼,似乎怪我不該打斷汪校長的話。

汪校長再嘆一聲,用手指反覆地撫摸着那個晴天娃娃,慢悠悠地說:“是啊,我也年輕過,所以說,時間,其實也是很公平的,有今天的蒼老,也有過昔日的年輕。我記得,剛認識小米的時候,她就像你這般年紀,最喜歡穿的是一條藍格子連衣裙,她只要一笑,彷彿整個世界都跟着燦爛了起來……”說著,汪校長緩緩地抬起頭,將目光看向了那棵大樹,夜色中,他的眸子裏漾開着水霧,淡定中隱藏着一種塵埃落定的幸福。

原來,他口中的小米是他已經過世了二十年的妻子林小米。因林小米患有先天性心臟病,而且身體極其虛弱,所以他們兩個人的愛情遭到了汪校長父母的強烈反對,因為汪校長的父母知道,像林小米這種情況,很可能以後是不能要孩子的,但汪校長不顧父母的反對,硬是跟林小米領取了結婚證,連酒席都沒擺。

他們結婚沒多久,汪校長就來到了江川大學,那時候他還不是校長,只是一名普通的中文系老師。當林小米聽說以前建學校挖荷花池時挖出了一具手拿晴天娃娃的小孩子骸骨后,她一晚上都沒睡好,抹着淚連夜做了一個晴天娃娃,第二天又去買了一些紙錢,趁夜深人靜時拿到荷花池的大樹邊燒了。她說那個孩子死後還拿着晴天娃娃,一定是特別喜歡,所以,每次去燒紙錢使,她都會做一個新的晴天娃娃,先把它掛在樹榦上,如果它被風吹動了,就說明那個孩子收到了燒給他的紙錢,知道有人在關心他。

汪校長最記得某一天夜裏,那夜無風,所以晴天娃娃掛在樹榦上紋絲不動,林小米竟在樹下仰望到天亮,早上的時候連脖子都不會轉動了。汪校長說,林小米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最美麗的女子,可是太完美的人,上天不會讓她駐留在人間太久。

林小米的死是因為她太想要孩子,醫生跟她說過,她不宜要孩子,身子骨太弱了,會很危險,可是她不聽,偷偷地將避孕藥換成了維生素……結果,七個月以後,大人跟小孩都沒保住,是個兒子。林小米在彌留之際,還念念不忘地讓汪校長記得經常去荷花池燒紙錢……所以,汪校長便承繼了妻子的遺願,一燒就是整整二十年,那些紙錢及晴天娃娃,不僅是燒給那個小孩子的,同時,也是燒給林小米母子的。因為怕被人看見起疑,汪校長每次都是夜深人靜,或者趁大家晚自習的時候來,又因為荷花池一直傳言鬧鬼,平時很少有人來,所以這個秘密一直沒有被人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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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裏,我早已哭得稀里嘩啦,哽咽着說:“對不起,汪校長。”

汪校長豁達地笑了笑:“傻丫頭,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其實,我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相反,而是一種幸福,因為再沒什麼比死亡更能讓它成為永恆的了。好好珍惜吧,誰也無法預料下一秒會發生什麼,就如我一樣,想珍惜也已經沒有機會了。”然後,他站了起來,看了看手裏的晴天娃娃,說道:“這個還沒有燒,你們願意陪我一起去把它燒了嗎?”

在焚燒晴天娃娃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了什麼,便問汪校長:“前幾天您有來這兒燒過……高敏的照片嗎?”

汪校長愣了愣:“高敏?”那樣子顯然不明白我為什麼會這麼問,看來那張照片跟他沒關係。

見羅天的神色也有些異樣,我趕緊說:“沒事沒事,我隨便問問的。”

汪校長沒有多問,看晴天娃娃已經被燒得差不多了,便問羅天:“案子有進展嗎?”

羅天沒說話,也許是不知道怎麼回答吧。

汪校長自然知道羅天沉默的意思,拍了拍羅天的肩膀:“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的!”說完,他便轉身大步而去。

就剩下九天了,還有三名學生會相繼遇害,也就是說,平均三天會有一個人死去,也可能時間會更短……我看了看羅天,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羅天蹲下身點了一根煙,我知道他此刻肯定思緒紛亂,理不清頭緒,便也緘默不語,在他身邊蹲了下去。

半晌,他突然轉頭問他:“你不去上自習跑來荷花池幹嗎?”

我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他,總不能說我是跑來尋死的吧?只好硬着頭皮說:“我……就是隨便走走。”

他淡淡地說:“是嗎?就像你問汪校長高敏的照片也只是隨便問問一樣吧?”

他的態度讓我很難過,我知道他肯定還在為信息的事耿耿於懷,我咬了咬嘴唇,說:“你相信我好嗎,羅天?那個王濤……”

羅天打斷了我的話:“跟我說說高敏的照片是怎麼回事吧。”

我難受得眼眶發熱,他甚至不願意再聽我解釋。我強忍住要落下來的眼淚,悠悠地說:“沒怎麼回事,就是那天晚上我跟他們來這裏燒符和香為高敏超度,我們當時燒了一張高敏的半身照,那張照片還是我白天去高敏家裏問她爸爸媽媽要的,所以對那張照片我印象比較深刻,可是後來,大概三點鐘左右,我回到這裏時,卻發現了另外一張照片,那張照片也被燒過,燒得只剩下一個頭……我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羅天疑惑地看了看我:“哦?你的意思是,你們燒的那一張照片被另外一張照片取代了?”

我連連點頭道:“對對對,就是這樣。”

羅天沉思了片刻,又問:“三更半夜的,而且那張照片又被燒得只剩下一個頭,你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我不滿地叫道:“當然沒有看錯啊!我們剛開始燒的那張照片,高敏的頭髮是披散下來的,就像我現在這個樣子,可是後來我發現的那張照片,高敏把頭髮梳成了一個高高的辮子,這麼明顯,我怎麼會看錯?你不相信我是嗎?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我的,在你心裏我就是個超級迷信狂,我說什麼你都當我是胡說八道。”

羅天皺皺眉,喃聲道:“對呀,為什麼燒得只剩下一個頭?這麼明顯?”然後,他又轉頭看我,“那麼晚你又回來荷花池幹什麼?”

我鼓起腮幫子,氣呼呼地說:“不知道,反正說了你也不會相信,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站起身,淡淡地說:“好吧,那等你什麼時候想說再說吧。”說罷,便揚長而去。

我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心裏那個氣啊,這個該死的羅天,竟然如此不近人情,好歹我也是他的女朋友啊,他居然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陰森恐怖的荷花池?!

正在我生氣時,他頭也不回地說道:“晚上不要到處亂跑,我沒時間總跟着你轉,你要是閑得無聊,那就好好地守着關雨菲,沒時間了。”

聽完他的話,我立刻就不生氣了,心裏湧出了一絲甜蜜的感動,其實他是在乎我的,否則他就不會說總跟着我轉了,那次為高敏超度,他突然衝出來救了葉寒,包括他今晚的出現,都不是偶然,而是他在暗中跟着我、保護我……

耳邊響起汪校長說的話:“其實,我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相反,而是一種幸福,因為再沒什麼比死亡更能讓它成為永恆的了。好好珍惜吧,誰也無法預料下一秒會發生什麼,就如我一樣,想珍惜也已經沒有機會了。”

我心裏頓時感慨萬千,雖然汪校長說這是一種幸福,可是我完全能想像得到那樣一副畫面:一個男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蹲在大樹下給已逝的亡魂燒紙錢,他仰望着掛在樹榦上的晴天娃娃,姿勢一如當年林小米的姿勢,等待着晴天娃娃被風吹動。時間消逝、容顏衰老,一晃就是整整二十年,然而,又有誰能明白他這二十年來的孤苦與寂寞……和他相比,我真的是太幸福了。所以,這一刻,我在心裏發誓,以後再也不跟羅天吵架了,雖然他不解風情,又木訥得很,但我可以讓着他一點。

這麼一想,我剛開始想要自殺的念頭霎時煙消雲散,心情也豁然開朗起來,哼着音樂走出了荷花池。

43

剛從小樹林裏出來,就停電了,隨着一大片誇張的尖叫聲,整個校園掉進了一片黑暗中。

天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黑得就像墨汁一樣。我的心頭突然掠過了一陣不安,這個夜太黑了,黑得像是在為某些事情做掩飾,比如……下一個受害者。

手機鈴聲驟然響起嚇了我一跳,我趕緊拿出來看,是冷夢凡打來的,她問我有沒有看見關雨菲。

我驚怵地問:“她沒有在宿舍嗎?”

冷夢凡說:“沒有啊,她下午從藥店跑了以後就一直沒回來,打她電話也關機,我見你也沒回來,還以為你們倆在一起呢。”

我有些慌了,匆匆地掛掉電話,快步往宿舍區走,心頭的不安也隨着情緒的慌亂而愈發濃郁,陰霾一點一點向我襲來,使得我胸口窒息。

然而,沒走多遠,我就感覺到身後尾隨着一個人,我哆嗦了一下,陡然放慢了腳步,剛想回頭,又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羅天總說我做事情太衝動,不想後果,所以我這次一定要冷靜、冷靜再冷靜。於是我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往前走,為了使自己顯得更自然,我乾脆小聲地唱起了歌。可是,很快地,我便發現真要做到冷靜其實是很難很難的,明知有人在跟蹤你,你還能裝作視而不見嗎?因此,我的歌詞更是唱得亂七八糟,從胡楊林的《香水有毒》一下子跳到了阿杜的《離別》——“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就走破這雙鞋……”跳躍性之到,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

就快要走到宿舍區的時候,我加快了腳步,閃身躲進了一個拐角處,慢吞吞地默數了三下,然後蹭地一下跳了出來,我原本是想以這種方法給跟蹤我的人一個措手不及的,沒想到等到我跳出來之後,眼前卻空無一人,連個鬼影都沒有。

我頓時納悶住了,難道沒人跟蹤我?還是跟蹤我的人早已知道我發覺所以藏起來了?又或者是我多疑了,根本就沒人跟蹤我?

也許真的是我多疑了吧。我鬆了一口氣,可就在我轉身的時候,一下子撞到了一個人的懷裏,我嚇得失聲尖叫,連連後退。

“是我,古小煙。”

我立即止住了尖叫,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蘇晨陽,我驚魂未定地摸了摸胸口,沒好氣地說:“怎麼是你呀?嚇死我了!”

他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個信封吞吞吐吐地說著:“你能幫我把這個……給菲菲嗎?”

“是什麼?”

“呃……一封信。”

“那你剛剛可以直接叫我呀,幹嗎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後面?”

“我……如果我直接把信給菲菲,她肯定不會要的,拜託你了。古小煙,你叫她一定要看,好嗎?”蘇晨陽答非所問,然後也不管我同不同意,就把信封塞到我的手裏,快步走開了。

我愣了愣,突然想到了什麼,便趕緊叫住了他:“等一下,蘇晨陽。”

他停了下來,以為我不肯,便有些懇求地說:“真的拜託你了,就這一次,以後再也不麻煩你了……我發誓!”

我搖了搖頭:“不是,我就是想問一下,那個……庄妍是怎麼回事?”

“庄妍?什麼怎麼回事?”看他的樣子好像被我問得莫名其妙。

“你跟她……”

蘇晨陽隨口答道:“哦,我們只是普通的朋友。”

我淡淡地看着她,緩聲道:“普通朋友會在大街上手挽着手?”

蘇晨陽愣了一下,“你跟蹤我?”光線太暗,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能聽得出他的語氣很不悅。

我冷冷笑道:“我才沒那麼無聊,我只是不小心看到的而已……如果當時不小心看到的人是關雨菲,我想……”

蘇晨陽打斷了我的話,笑着說:“呵呵,你誤會了,我和庄妍真的只是普通朋友,他那個人性格很開放的,像男孩子一樣,跟誰都喜歡拉拉扯扯的。這個,菲菲比誰都清楚,她們倆以前是很好的朋友,我還是通過菲菲才認識庄妍的。”

我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不禁困惑了,這麼說,真的是我誤會蘇晨陽了?看他說得如此真切,不像是假的,於是,我的態度稍稍緩和了一些,問道:“她們以前就玩得很好,現在為什麼鬧翻了呢?”

“好像也沒有鬧翻吧!只是不像以前那麼好了,可能是鬧了些小矛盾吧,具體是怎麼回事我也不知道,女孩子都那樣,就喜歡鬧彆扭,沒準過兩天就好了……嗯,還有什麼事么?”

“呃,沒事了。”我搖搖頭,有些恍惚地看着他消失在濃濃的夜幕中。

如果按蘇晨陽所說,庄妍是那種性格的人,跟誰都喜歡拉拉扯扯,那麼她為什麼那天要對我說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呢?“我想告訴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我最討厭多管閑事的人!”她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倘若真如蘇晨陽所說,他們只是普通朋友,她為何要對我說這些?蘇晨陽說她跟關雨菲可能只是鬧了小矛盾,我看不然,否則她就不會在我面前稱關雨菲為“那塊黑炭”了……

看來,想要知道真相,還是必須問關雨菲。

可是,關雨菲現在哪裏呢?

突然,空中響起一聲巨雷,一道赤紅色的閃電撕破天幕。

我的心狂抽了一下,抬起腿向宿舍樓跑去。

44

返回宿舍,就被冷夢凡嚇了一大跳,她正在做面膜,整張臉像刷了一層白色的油漆,尤其在這個停電的夜晚,看起來比女鬼還要可怕。

葉寒見我被嚇得尖叫,便說:“我早叫她晚上不要做面膜了,她就是不聽,沒心臟病的人都會給她嚇出心臟病了……喂,還不趕緊跑去洗掉!”

冷夢凡不太樂意地咕噥着:“不要吧,我塗上去還不到三分鐘,據說敷十五分鐘才有效的。”

葉寒說:“你都已經那麼漂亮了,還做什麼面膜呀?女人啊,真搞不懂!”

冷夢凡白了她一眼:“難道你是男人?”

我沒心情聽她們說話,看了看關雨菲的床,憂心忡忡地問葉寒:“關雨菲還沒回來嗎?”

葉寒嘆息道:“沒有。”然後,她又很抱歉地對我說,“對不起,古小煙,如果不是我拉着她秤體重,她也不會……我不知道……”

我輕聲打斷了她的話,說道:“其實也不能怪你的,是我事先沒有跟你說,要怪還是怪我,如果我不在體重秤上做手腳,什麼事都不會有。”

葉寒走過來坐在我身邊,抓住我的手說:“不能怪你的,我知道你是出於好心,捨不得看到關雨菲天天為減肥擔憂,所以才會那麼做,還是怪我……關雨菲自尊心那麼強,再加上這段時間剛跟蘇晨陽分手,我真怕她……”說著,她的聲音哽咽起來,充滿了懊悔。

被葉寒這麼一說,我更加難受了。

一旁的冷夢凡邊照鏡子邊說:“行了,你們倆也別自責來自責去了,自責有什麼用?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其實,你們也不用太擔心的,關雨菲又不是小孩子,她可能只是一時接受不了,等她想通了自然就會回來的。古小煙你也不要難過了,關雨菲是個很好的女孩子,處處都會為別人着想。所以,她一定會理解你的。”

葉寒也安慰我:“是啊,她不會怪你的。”

我沒有答話,拿出手機撥打關雨菲的號碼,竟是關機。

葉寒輕聲問道:“她還沒開機嗎?”

我搖了搖頭,什麼也不想說。其實我擔心的並不是關雨菲會不會因為體重秤的事怪我,而是……那張魔鬼牌上的“別西卜”,它暗示下一個受害者將死於“暴食”。10年、20年前死於“暴食”的受害者都是胖子……我彷彿又看到了關雨菲被縫住嘴巴、斬斷手指的樣子,她睜着一雙哀怨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把我的心都看碎了……

古小煙,如果關雨菲慘遭不測,你準備怎麼辦?

45

隨着一串沉悶的雷聲,暴雨再次傾瀉而下。隔着窗玻璃,那一道道轉眼即逝的閃電,讓人的心底就像被揪起來似的。我失神地看着關雨菲的床鋪,默默地暗念着:關雨菲,你到底在哪裏呢?

我拿起手機看了下時間,已經午夜一點半了。因為晚上停電,冷夢凡跟葉寒很早就睡了,又因為大家擔心關雨菲回來時太黑了看不清楚,所以點在桌上的蠟燭就沒吹滅。可是到現在,關雨菲仍然沒有回來,在這之前,我每隔十分鐘便撥打一次她的號碼,但一直關機着。看來,她這次真的生氣了。

聽冷夢凡她們說,關雨菲不是S市人,除了班裏玩得好的幾個同學之外,她在S市舉目無親,那麼,這麼長的時間,她到底跑到哪裏呢?

宿舍里靜悄悄地,耳邊只有暴雨瘋狂地敲打窗玻璃的聲音。聽着這一陣陣的敲擊聲,我的心裏突然升起了一種很強烈的不祥預感——關雨菲該不會已經遇害了吧?

我騰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不行,我必須要出去找找她,如果她真的出了什麼事,我這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下了床,我一邊往外走,一邊給羅天發信息,讓他到學校門口等我,因為我一個人害怕,我是真的害怕,只有羅天在身邊我才會覺得踏實一些。

很快地,羅天就回了信息,問我下這麼大的雨又發什麼瘋?

我沒時間跟他生氣,直接撥了他的電話,告訴他關雨菲失蹤了,怕他追問,我不等他開口,便趕緊把電話掛了。

不一會兒,羅天趕到了學校門口,見了我就黑着臉問道:“她怎麼會失蹤了?我不是讓你守着她嗎?”

我自知理虧,低着頭不敢看他,也不敢說話。

羅天又問:“她什麼時候失蹤的?”

我猶豫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聽完后,羅天微微皺了皺眉頭,有些無奈地說:“你讓我怎麼說你才好呢?我知道你是出於好心,可有時候郝心未必就是對的,尤其在這樣的節骨眼上,稍微有一點疏忽就會鑄成大錯,到時後悔都來不及了。我們這次面對的不是一個普通的罪犯,而是一個把殺人當成遊戲的犯罪高手,你明白嗎?”

我緊咬住嘴唇,難受得想要落淚。

羅天輕嘆一聲,說道:“你知道她有可能跑去哪裏嗎?”

我茫然地說:“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話,我就不會叫你出來了。”然後,我又很緊張地問,“羅天,你說她會不會……”

羅天說道:“應該不會,兇手只會在校園裏行兇,倘若關雨菲從下午就一直沒有返回學校……”

我忍不住打斷他:“難道兇手不會在別的地方把她殺了,然後移屍到學校嗎?”

羅天不再說話,目光游移地,似乎在沉思着什麼。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你再給她打個電話看看。”

我一籌莫展地搖了搖頭:“沒用的,我給她打了一晚上的電話,一直關機狀態。如果她不是出了什麼事的話,那一定是不希望我們找到她。”

話音剛落,羅天很認真地說:“你再打打看,我感覺她就在附近。”

聽羅天這麼一說,我趕緊拿出手機撥了關雨菲的號碼,沒想到竟然通了,與此同時我看見羅天的雙眼陡然一亮,片刻之後就大步地往前跑去。

我馬上意識到他是聽見了關雨菲的手機鈴聲正在響着,於是趕緊把手機從耳邊拿開,凝神傾聽着,可是卻只聽見暴風雨的怒吼,哪有什麼手機鈴響?羅天會不會是聽錯了?等我返過神來,羅天已經越跑越快了,我不得不拔腿追上去,喊道:“羅天,等等我呀!羅天……”

他充耳不聞,自顧地朝前跑着。很快地,我便發現他跑過去的方向是一個公交車站,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看見那兒坐着一個黑糊糊的人,應該就是關雨菲,因為我看見她的手裏正拿着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隨着我的電話掛斷,她手裏的光也跟着消失了。

我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整個人瞬間就踏實了,謝天謝地,終於找到她了。

我快步跑了過去,收起了雨傘,只見她獃獃地坐在候車長椅上,渾身上下濕漉漉的,頭髮也在滴着水,對我跟羅天的出現視而不見,一動不動。如此落寞的姿勢讓我不由得想到了林帆曾坐下小樹林的亭子裏的那番情景,我的心臟頓時抽搐了一下,輕喚道:“關雨菲。”

她沒看我,臉上也沒有任何錶情,只是淡淡地回應了一聲:“你來了。”聲音輕飄飄的,夾雜在暴雨中顯得格外空洞。

我看了一眼羅天,他正在脫上的襯衫,然後遞給了我,意思是讓我給關雨菲披上。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怕關雨菲,也許是體重秤的事被拆穿后,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吧。

我抓緊着手裏的襯衫,猶豫着,終於輕聲說道:“咱們回去吧,她們都很擔心你呢。”

她沒有搭理我,仍然一動不動地坐着,我只好硬着頭皮走上前將衣服披在她的肩上。這時候,我發現她的身體冰涼冰涼的,好像還在微微戰慄着,我心裏一陣劇痛,喃聲道:“對不起,關雨菲,我不是故意要在體重秤上……”

還未說完,她就打斷了我的話:“什麼體重秤?那件事我早就忘了。”然後她仰頭對我笑了一下,將我拉過去坐在她的身邊,握着我的手說道,“我真的已經忘掉了,我們是好朋友嘛,對不對?”

她笑得很真誠,好像真的不怪我似的,可是我卻覺得她的樣子好奇怪,具體怪在哪裏我又說不上來。總之,心裏堵得慌。我頓了頓,問着:“你這麼長時間跑去哪裏了?為什麼三更半夜坐在這裏而不回宿舍呢?”

關雨菲笑笑說:“沒事,我就是在這兒隨便坐坐,剛打算回去的,你們就來了。”

關雨菲的話音剛落,站在一旁的羅天立時生氣地道:“隨便坐坐?下一個受害者將死於‘暴食’,你知不知道你這一坐很有可能就會丟掉性命?”羅天的語氣有些生硬,我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沒有人比他更不希望再發生命案了。我雖然理解他的心情,但還是忍不住暗暗埋怨他,關雨菲本來就擔心她自己會成為兇手的下一個目標,現在被羅天這麼一說,她很可能就會接受不了。

果然,關雨菲全身顫抖了一下,握着我的手也使了一點兒勁,喃聲道:“下一個受害者……”

我趕緊打斷她的話:“沒有的事,你別聽他胡說八道。”說著,我轉頭狠狠地白了羅天一眼,每次都說我做事衝動,可他自己呢?

羅天沒有理會我的目光,而是極其嚴肅地看着關雨菲,“我告訴你這個是想讓你這兩天不要亂跑,更不要自暴自棄,應該鼓起勇氣面對這一切,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有權利珍惜和保護自己的聲明,絕不能向兇手低頭,明白嗎?”

關雨菲沒說話,只是緊緊地抓着我的手,彷彿只要抓着我的手,她才會覺得安全。

我默默咀嚼着羅天的話,也許他是對的,把這件事告訴關雨菲未必就是壞事,至少讓她有了自我保護的意識,如果兇手下一個目標真的是關雨菲,在足夠警惕的情況下,是不會那麼容易得手的。當然,如果兇手不是鬼的話。

想到這裏,我抽出一隻手攬住了關雨菲的肩膀,安慰她:“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從現在開始,我都會寸步不離地守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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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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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下一個死於暴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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