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被剝奪的權利
假如不是節外生枝,幾天後進行的第四次面談,應該也是輕鬆愉快的。我逐漸認識到,楊潔並沒有太強的自殺意願,她是由於自己的世界一片混亂,內部外部全面崩塌,才有心尋死的。這裏面沒有太多要挾的念頭,她好像也能擺清自己與李詠霖的關係。
既然如此,着手於幫助她實現離婚後的生活重建工作,就是我工作的重中之重。
楊潔在這三天裏的變化挺大,她把燙的捲髮拉直剪斷,又給染黑了。她的頭髮還是那麼密實,這讓我很羨慕,如果我剪了燙燙了剪,很快就會變成禿子。
在行為習慣的改良方面,她也做得不錯。她原本就不吸煙、喝酒,除了自殺未遂的那兩次——所以她繼續貫徹優良傳統。她每天外出散步一小時,限於體能,還不能開始慢跑。
漫步一小時,這讓我還有點擔心,不過她自我感覺良好:“我有時的確會胡思亂想,這時候我就停下來,到小區的商店裏轉轉,看看有沒有什麼好玩意。”她又說,“聽你的建議,我買了點蠟筆和畫紙,你瞧,我畫得不好,不過挺有意思的。”
她的畫,當然不足以跟John老大相提並論,筆觸也生澀幼稚。不過,讓她畫畫本來也不是為了繪畫本身,她能堅持做,就很不容易。
她甚至和我談到了想去找份工作。
“你想做什麼呢?”我問。
“其實我什麼都不會,”她倒是挺誠實,“我唯一做過的工作就是轉接電話,你看我做個文員能行嗎?”
“能行!確切地說,你去做個行政工作之類的,應該也可以。”可不可以,不是我說了算的,不過她早晚得邁出這一步。
“可我沒什麼經驗,7年不上班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寫履歷。”
“不要緊,我可以指導你,咱們慢慢來。”
在楊潔向我展望她新生活的時候,一個無法越過的問題產生了,那就是關於她的女兒,女兒的撫養權在李詠霖手裏,她該怎麼面對呢?
“李詠霖不接我的電話。”說到這裏,她愁容滿面。好久沒哭過了,她眼睛又有點兒濕潤。
“你給他打了幾次電話?”
“一周一次,我出院到現在,一共兩次。”
“他都沒接?”我愣住了,兩次,實在不能算多。加之失去撫養權的父母,仍有一周至少探望孩子一次的權利,我搞不懂李詠霖什麼意思。
“不,上周接了,這周沒有。我連續撥打了三個,都沒接,是不是他在忙?”楊潔倒給自己找了個理由。
“一定是他在忙吧!”我對此可不確定,最糟糕的是,他會不會因為之前和我的爭執,而遷怒於楊潔?
應該還不至於,我告訴自己,李詠霖出於他那份對女兒的責任心,想來也不至於如此。
“你給他打電話,有什麼事嗎?”
“想接孩子過來住一天。”
哦,我想,也許我給李詠霖提供一份楊潔當前的自殺評估,會比較好。他是不是在擔心楊潔可能對女兒產生威脅?
我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第四次面談結束得比較早,因為我下午還要趕去王倩倩那裏了解情況。所以在回去的路上,我給李詠霖撥了電話。沒人接。兩小時內,我又撥了幾個,還是沒接。我也煩了。
最讓我煩躁的是,楊潔這邊有了些許好轉;可王倩倩那邊,還是一籌莫展。
簡心藍很放心,沒有跟來,乾爹乾娘出去了,我就獨自坐在倩倩的床邊。她這幾天誰也不答理,基本上是耗在床上的。我就在邊上坐着,像看着一個會動有反應的植物人似的。我偶爾說幾句話,她不吭聲。她的眼神時而狐疑,時而悲戚,不明白什麼意思。坐着坐着,我連日的疲倦湧上來,演變成困意。而她乾脆迷迷糊糊睡著了。
說了幾句夢話,我全然不懂。
你不能期望事事盡如人意。就像楊潔的好轉,並不能給李詠霖帶來任何解脫似的。我也不能強求倩倩敞開心扉。
說到李詠霖,他對我的逃避太過明顯。眼看預訂的五次治療,只剩下最後一次了。能不能繼續去面對楊潔,還是個未知數呢!
我在妹妹的床前耗了一小時,最後搖搖頭無奈地離開。
不管發生了什麼,生活還要照舊。我拋開這些煩心事,繼續接治其他的病例。一晃,到了預約的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