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六月二十五日星期一。
上個周末小諾終於遭遇了“那個人”,若不是鄰居換保險絲時不小心關掉了全樓的電閘,只怕她現在已經和蘇雪君一樣墜樓而死了。
僥倖逃過一劫的小諾驚嚇過度,整個晚上再也沒敢合眼,也不敢再接近那電腦。
第二天早上,小諾的媽媽發現自己的女兒臉色蒼白,一測體溫竟達到30度。
大病一場的小諾在家裏連躺了三天,周一的課只好請假缺席。
但是她誰也沒告訴那晚上的事,因為別人不會相信。小諾躺在床上抓着被子看着那台靜默在桌子上的電腦,心裏說不出的害怕。毫無疑問,唐靜的死亡必然也是與這QQ有關係,蘇雪君也是一樣。究竟那個神秘QQ是哪裏來的?為什麼會選中她們呢?還有沒有其他的受害者?無數問號在小諾腦海里盤旋,但是她已經沒有勇氣去追查了。
一直孤身調查這件事的小諾,這時候卻很希望有個可以信賴的人在身邊。
梯雲縱看起來倒很可靠,但是小諾只能在網上聯絡上他,而她現在根本不敢上網開Q。
忽然,躺在床上的小諾想起了另外一個人。
“小諾,最近還是小心為上吧,你周圍可能有些不太乾淨的東西。”
“哎?你問我要我堂哥的電話?”
曹芳蕊拿着手機,驚訝地喊道。
“對,對,我是想請教他一些書的問題。你不說他看書很多麼?”
小諾說,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些。
上次她在校園裏遇見的那個曹芳蕊的堂哥馬鳴,當時他曾對小諾說她身邊有些不太乾淨的東西,現在回想起來,那正是小諾撞鬼的當天。她想或許這個人能有些幫助。
“他和他朋友在大學附近租的房子,那傢伙沒手機,我給你他的家裏電話吧。”
“好的,他這人很好說話吧?”
“啊,還好啦,沒見他發過脾氣,就是怪怪的……不過你若找什麼書,問他還真是找對人了。”
“是呀是呀。”
小諾放下電話,接着撥馬鳴家的電話。
她覺得這種事情在電話里說不清楚,而且她也不知道馬鳴這個人是否真的可以信任,所以還是親自見一面的好。
“你好……”電話里傳來一個男生的聲音。
“喂,請找一下馬……”
還沒等小諾說完,電話里就傳來一連串輕快的留言:“我們現在不在家,如果找馬鳴,請按一;如果找蔣若寧,請按二;支持申辦奧運請按三;討厭F4那群小白臉的請按四;相信英特納雄耐爾終將實現的請按五……如果你是長途,請掛機。”
“&*%&”
小諾聽到這種別緻的電話留言,哭笑不得。她留言給馬鳴說有些事要請教他,並且留下了自己家的電話號。
當天下午馬鳴就回了電話,小諾把希望面見的請求又說了一遍,他一口答應,兩人約好第二天下午四點在大學附近的紅茶坊里碰頭。小諾自始至終都沒透“撞鬼”的半點口風。
六月二十六日星期二下午四點。
小諾來到紅茶坊的時候,馬鳴已經在門口等候着,他還是那天那一襲“風雅”的文化衫,捧本書斜倚着牆津津有味地讀着,書名叫《龍槍編年史》。
“你好!”
小諾走過說,馬鳴這才注意到她就在身邊,忙不迭地扶扶眼鏡,回說“你好”。
小諾注意到他的眼鏡很奇特,連接鏡框與鏡腿的螺絲沒了,一枚彎曲的大頭針代替了它的位置,尖尖的針頭衝上挺立着,稍不留神就會刺中扶眼鏡的手指。
兩個人走進紅茶坊找了個位子坐下。小諾點了珍珠奶茶,而馬鳴毫不客氣地要了杯白水。
“你相信這世界上有鬼嗎?”
小諾雙手拿着杯子,注視着馬鳴。
馬鳴聽到這個問題,眉毛向上挑了挑,一臉認真地說。
“當然,你現在身後就站着一隻。”(加一句:哇哇,呵呵)
話剛說完,馬鳴看到小諾臉色變的煞白,他以為女生膽小,連忙道歉說自己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那天……那天你不是說我身邊有些不幹凈的東西,叫我小心點么?”
小諾的聲音轉低,微低着頭輕聲說。
“哦,這個嘛……我也說不清那種感覺,反正是覺得很異樣,不是好東西。”
馬鳴搔搔頭,摘下眼鏡來晃了晃,“一戴上這副眼鏡,我就經常能看到些奇特的東西……你後來怎麼樣了?”
小諾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奶茶,這才鼓起勇氣,把上周五遭遇的事講了一遍,並且把唐靜與蘇雪君的神秘死亡,自己對死因的疑問以及調查的成果等等也都說了出來。
聽完小諾的敘述,馬鳴的表情變的嚴肅起來。
“就是說,是那個神秘的QQ害死的你表妹和蘇雪君,而且這一系列事情還與網上一個叫‘殘星樓’的團體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沒錯,就是這樣。”
“這件事情確實詭異,聽起來象是荒謬的鬼故事……不過我相信這是真的。”
馬鳴笑了笑,重新把眼鏡戴回去。小諾感激地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我一個人實在是不敢再繼續查下去了,但是我還是想知道到底為什麼唐靜會死,所以……”
“呵呵,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微盡綿薄之力。說實話,我對這類事情蠻感興趣的。”
“謝謝你,謝謝。”
小諾心安了不少,原來緊握着杯子的雙手放鬆下來。
“從目前所掌握的情報來看,還不能百分之百確定殘星樓這個網絡組織與‘那個QQ’這兩者之間有關聯,甚至不能確定唐靜的死與蘇雪君的死到底有沒有聯繫——若後者不能成立,則之前的一切在網上的調查也就沒了意義。”
小諾不太情願地點頭承認,馬鳴的這個分析點中了要害。她之前的邏輯是這樣的:唐靜與蘇雪君同一時刻死於“那個QQ”她們兩位認識並且屬於殘星樓殘星樓必然與“那個QQ”有關係。這一切的立論基礎是:唐靜與蘇雪君同死於那個QQ,而這一點她沒辦法證明,蘇的電腦已經被她父親砸壞了,沒辦法查出蘇最後時刻上網的情形。
“……對了,能不能讓我看一下你那台電腦。”
馬鳴喝光杯子裏的水,小諾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兩人離開紅茶坊,小諾堅持要付帳,馬鳴推辭了一下,也沒再堅持。馬鳴是走路來的,而小諾是騎的自行車。於是馬鳴就騎上小諾的自行車,讓小諾坐在車后,兩人朝小諾家騎去。
在路上,小諾忽然問道:
“哎,鬼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這個問題嘛,全看個人是怎麼理解的……”馬鳴在前面蹬着車子,頭也不回地說,“其實呢,鬼就是人的精神,也算是一種帶電粒子的聚合體。一般的人死後,精神也就隨之消失,但是如果死前意念特彆強烈,當肉體死去的時候,意念仍舊有足夠的能量將精神粒子凝聚在一起,這就是所謂的靈魂或者說鬼魂;個別特彆強烈的意識體甚至還能形成生前的記憶與形體……那就多半是厲鬼了。”
“想不到這麼深奧啊……”小諾半是感嘆半是佩服,“……這是屬於精神學科還是物理學科的範疇?”
“都不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
馬鳴回答的毫不含糊,小諾聽到這句差點沒從自行車上摔下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是自從撞了“那個人”以來她第一次笑。
到了小諾家以後,小諾的父母還沒回來。兩個人來到小諾的卧室,那台電腦就擺在書桌上面。
“就是這台了。”小諾指着電腦,仍舊心有餘悸。
馬鳴皺着眉頭左右端詳了半天,然後湊近上看下看,還趴到電腦後面去看那一堆纏繞在一起的電線。大概看了有三、四分鐘,他轉過身來對小諾說:
“介意把機箱打開么,我想看看裏面。”
於是小諾找來螺絲刀,把機箱的螺絲一個一個旋開,再把蓋子拆下來。馬鳴雙手撐住機箱兩側,頭往裏探去,眼鏡幾次從鼻樑向下滑去,他不得不笨拙地騰出只手來把眼鏡扶正。隨後他把一隻手伸進機箱,把CPU、內存條、電源箱、顯卡、聲卡等一個部件一個部件地摸過來,嘴裏還念念有詞,不知道叨咕些什麼。
最後馬鳴終於檢查完了,站起身來,拍了拍手。
“有……有沒有什麼發現?”小諾忐忑不安地問道。
“呶……”馬鳴把眼鏡摘下來遞給她,“你自己來看看就知道了。”
小諾接過眼鏡戴上,開始眼前一片暈眩,讓她這個五點零的眼睛戴四百度的近視鏡確實有些勉為其難。等到她稍微習慣一點后,才把目光放在被拆開的電腦里。
她看到電腦外表比剛才看起來要臟,接縫處似乎有些淺灰色的污垢。她伸手去碰,卻什麼都碰不到。小諾開始以為是鏡片太髒了,想擦一下,但馬鳴在旁邊示意她繼續看下去。
於是小諾移近電腦,發現那些灰色污垢都是從電腦內部通過縫隙向外滲出的,而且……而且那不象是附着在機器上,更象是漂浮其上一般。
稍微仔細一觀察,小諾就注意到,所有的“灰垢”痕迹似乎都有固定的流向,順着流向反推回去,就會發現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源頭——唐靜的硬盤。
“啪!”
小諾一時沒注意,頭探的過低,本來就戴的很松的眼鏡掉在機箱裏。馬鳴平靜地把它撈出來,然後對她說。
“你都看到了吧?”
“……那些是什麼?”
“鬼氣,這是一般的說法。”馬鳴拿自己的汗衫擦拭着鏡片,“按照我的理論,這就是鬼魂在你電腦里發飈的時候遺留在機殼上的帶電粒子,就好象蝸牛爬行會留下的粘液一樣。”
“……您是說鬼在我的電腦里?”
“不奇怪,我一個朋友的電腦里還有蟑螂呢。”馬鳴毫無緊張感地說,“這些東西肉眼是無法覺察的,但是透過這副眼鏡就可以看到——別問我為什麼,我也不知道——當初我就是看到你身上似乎也沾了這樣的灰垢,所以我那天才問你是否接觸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擦不掉嗎?”
小諾一想到自己身上還沾有這些東西,就渾身不自在。
馬鳴想了想,說:“有石菖蒲沒有?那玩意自古被稱做‘蒲劍’,乃是天中五瑞之首,道士們經常用來驅邪。拿它來掃,大概可以把灰垢清理乾淨。”
“想不到一個大四學生還能知道這些東西呢,我一直以為只有老頭子才精通。”
小諾笑着說。
小諾的媽媽在市醫院工作,石菖蒲算中藥,應該有辦法弄到的。
“啊,這種知識啊,多看些地攤雜誌里的鬼故事就會知道的。”馬鳴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對了,把電腦打開吧,我想看看裏面的內容。”
“……真……真的要嗎?……”小諾面露恐懼之色。
“哈哈,放心吧,即使裏面有鬼,現在也不會出現的。你想想,你拿着這個硬盤都已經一周多了,但只有周五超過12點以後,那個QQ才出現,說明不到特定時間,它是無法活動的。”
“那你去開吧……”小諾指指電腦小聲說,同時縮到馬鳴身後。
馬鳴笑笑,坐到前面去把電腦打開。顯示屏先亮起來,然後主機發出嗡嗡的聲音開始自檢。但是,很快系統顯示自檢失敗,無法啟動。重複啟動了好幾次,仍舊失敗。他仔細檢查了BIOS以後,轉過頭對小諾說:“看起來,上次的QQ發作,把這個硬盤毀壞了。”
“什麼?!怎麼會這樣。”
“現在電腦根本無法檢測到硬盤的存在…這樣吧,我把它拆下來轉到我電腦里去試一下。”
“那……那樣會不會太危險了?”小諾有些擔心。馬鳴聳聳肩,一臉無所謂:“如果那樣最好,說老實話,我還沒碰到過鬼呢。”
於是他將唐靜的硬盤拆下來放進一個膠袋中,然後把小諾自己的硬盤裝回去,開機。電腦里很快顯示出小諾自己的WINDOS界面,讓她感覺到一種溫馨的味道。
馬鳴看看時間,對小諾說:“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家去。這個硬盤我帶回去看數據是否能修復回來。你今天如果有時間,上網再去找找殘星樓的其他三個人吧。”
“好的……”小諾回答說。
“現在還沒辦法確定這個鬼QQ的來源是唐靜的硬盤,還是來自網絡的其他什麼地方。雖然這硬盤拿走了,但你還是要小心,上網時間不要超過12點最好。QQ蠻危險的,建議你先用MSN吧。”
“嗯!嗯!”
小諾用力點了點頭,同時把殘星樓主頁的地址寫在紙條上遞給馬鳴。
“明天,還是三點,紅茶坊見。我們到時候看情況,再擬訂一個詳細的應對辦法。”
說完馬鳴便夾着那個硬盤離開了。小諾看着他的背影,有種如釋重任的感覺,自己終於有同志了。(加一句:到現在為止,修正了數個錯別字!)
吃過晚飯後,小諾忐忑不安地打開了電腦,撥號,開Q,然後下意識地看了看時間:還好,才七點半。
梯雲縱不在線上,但是發了一條QQ信息過來,讓小諾去她的263信箱收信。
殘星樓的主頁仍舊是老樣子,一點變化也沒有。
小諾打開263的信箱,裏面只有一封新郵件,梯雲縱的。標題是:關於子山、勝舟和茗。
信里這樣寫道:
那天你掉線以後,我特意去了幾個常去的社區,看是否能找到其他三個人。
很奇怪,他們全部銷聲匿跡了——至少沒用我所知道的ID發過帖子、進過聊天室或者上Q。我也問過幾個與他們比較熟悉的朋友,也都很久沒見過他們出現。
可惜的是,沒辦法找到他們三人現實中的名字、地址……所以聯繫不上他們。
還有一件事……唐靜——我還是習慣稱呼她為驚鴻——和蘇雪君的死訊我是否可以向她的其他朋友公佈?她在網上還是有很多朋友的。我覺得應該告訴他們一聲,這樣做的話,說不定其他三個人也會知道。
梯雲縱
小諾覺得這件事越來越詭異了:殘星樓其他三個人也銷聲匿跡,是不是也遭遇了那個神秘QQ的毒手呢?可惜找不到現實中的身份,沒辦法查證。
沉吟片刻,她覺得有必要將整個事件都告訴梯雲縱。第一,以梯雲縱和唐靜在網上的熟悉程度,應該能找到更多的情報;第二,那個神秘QQ攻擊了小諾,難保它不會攻擊梯雲縱,必須讓他保持警惕。第三,小諾需要人幫忙。於是,她給梯雲縱回了封長信,將整個事件都寫了下來,包括自己撞鬼的事情。最後她還提醒梯雲縱使用MSN或者EMAIL保持聯繫,QQ盡量不要開。
三十分鐘后,Q上傳來梯雲縱的一句話:
“OK,收到,MSN上見,我的是heretic_mao@hotmail。com,886。”(加一句:呵呵,我看完文章后都試試找你)
這樣一來,小諾就有了兩個盟友:一個是現實中的馬鳴,還有一個是網絡中的梯雲縱。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她希望這樣可以更快地查出真相。現在的她,感覺自己象是“X-FILE”里追查神秘事件的FBI探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