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縱橫的流矢,那麼緊密的跟着他,“噗噗”、“嗤嗤”的在他身軀前後左右飛閃着,但氣煞人的卻是老差那麼一點而射不中——假如射得中,也就難為“果報神”的義子了。
另一個丘陵上,有七名勁裝大漢一見箭沒有射着敵人,先已心慌意亂,還沒來得及躲閃,一隻手業已如魔鬼的詛咒,那麼虛無莫測的如影隨形的飛來,七個人幾乎不分先後的仰翻滾下,滿空的鮮血亂噴怒灑,在這些血紅的液體尚未在人們的瞳孔中凝形,白斌有如一頭鷹鷲般,直撲上那紅臉大漢站立之處。
紅臉大漢幾乎愕住了,自對方甫始出手到現在已直衝而上,總共也不過是只喘了兩口氣的時間,而這些尋常人識為短促得徽不足道的時間裏,自己這面已有十五個活生生的彪形大漢變成了掌底冤魂,對方出手的這份快、這份狠、這份歹毒,真是驚魂動魄啊!
青面老人喉中低吼了一聲,迅速的拔出背後的一柄短把月牙鏟,他咬牙切齒的道:“周堂主,人已上來了,你還么發什麼楞?”
紅臉大漢立即翻腕抽出自己的金背砍山刀,邊向一側怒吼道:“立即下令馬隊前往撲捉老化子!”
他身側一個手執長矛的大漢答應一聲,高舉手中長矛左右揮動,在這邊,白斌已在倏閃之下,一掌擊飛了兩名攔路的大漢,再猛一旋身,另兩名也狂嗥着朝左右跌去,在他們翻跌的一剎間,可以清晰的看兒他們的眼球,都已血糊糊的掉出目眶之外。
紅臉大漢怒吼着衝來,邊大叫道:“老子和你拚命,你這雙手血腥的殺胚!”
白斌出手到現在,仍然只是用一隻左手攻敵,他的右手安穩的插在腰襟里,而越是這樣,越發顯得他狂傲悍野之態不可言喻,此刻他一躍而起,人在空中一個轉折,大笑道:“大堂主,罵得好,只是咱們誰也稱不上善人。”
笑聲中,他已連連躲開了兩柄斬砍的鬼頭刀,突閃之下,又是一記“鬼索魂”瀉向了那紅臉大漢。
紅臉大漢猝覺銳風襲來,心頭一震,手中金背砍山刀抖出片片金芒護體,高大的身子同時向一旁掠出,這邊,那位青面老人羅小成也悶聲不響的掩撲上來,手中月牙鏟帶起一溜寒光,直插白斌背後。
一聲肉掌與重鐵交掌的刺耳震響聲傳來,紅臉大漢被擊出四、五丈遠,白斌的身形倏然騰起,險險讓過霍然插空的月牙鏟,左手一挫一翻之下,已那麼巧妙不過的抹到了羅小成的頸緣。
只覺一鏟戳空,一片利刃似的冷風,已逼上了脖子,羅小成驚呼一聲,拚命俊仰,手中短鏟猛帶而回,白斌左腳微挑倏點,已“錚”的一聲,將那柄回帶的月牙鏟蹴出,同一時間,左掌一晃突升,再劈對方天靈!
那邊,紅臉大漢一口氣尚未喘過來,已經看見自己同伴的危殆之境,也顧不得其他,暴吼一聲,手上沉重的金背恢山刀已脫掌擊出,陽光下一溜金芒曳閃,力道強猛無匹的斬向白斌背脊。
時間是緊湊得間不容髮,白斌的掌緣尚差三寸,便砍上了羅小成的禿頭,背後的破空銳風已那麼疾勁的來到,他氣得哼了一哼,凌空的雙足猛然一拍,人已直射而出。
砍山刀帶着勁風,“霍”的從羅小成耳邊擦過,沉重的落向丘陵之下,而刀尚未沾地,白斌已急轉而回,在他這一翻一轉之間,再有三名勁裝大漢慘叫着骨碌碌的翻到丘陵下面。
此刻,路上響起了有如驟雨般的馬蹄聲,塵土飛揚中,那近百匹鐵騎,已並威兩排狂奔向前,目標正是路旁淺溝中的雪地飄風。
白斌狂笑一聲,道:“龍虎幫的小子們,你們打錯主意了!”
在他的吼叫聲里,路兩側的黑衣大漢已紛紛往這邊集結擁簇,在這些撲近的人群中,有十多個更是起落如飛、行動似電,一看就知那是對方埋伏的高手。
白斌向青面閻羅與紅臉大漢攻出四掌,在他們倉皇閃避中,他已長射而起,有如一道流虹般,自天空直射而下——沖向撲來的馬隊。
羅小成喘得幾乎躺下,他大大的喘了口氣,嘶啞的狂吼道:“馬隊注意,姓白的撲下來了!”
紅臉大漢抹了一把淋漓的汗水,奮身追去,一邊大叫一聲道:“招呼幫中的高手往這邊集中,快,快快……”
在他們的驚慌混亂中,白斌已電閃而落,他雙目怒睜不瞬,一雙又濃又黑的眉毛高豎起,瞪着已經奔至眼前的鐵騎,突然尖厲的大叫道:“寒骨令——”(勿風:呵呵呵 ̄ ̄ ̄銀牛角)
他這突兀的厲吼高亢而凄怖,有如一隻鬼手,驀地撕裂人們的耳膜,空氣在顫抖,陽光在翻折,前面狂奔着的幾匹馬驚駭的慘嘶着人立而起,馬上的騎士紛紛驚叫着滾落,在這令人永不能忘懷的一剎那,白斌的右手猛的從腰間抽出了“朱玉寒骨令”。
就在他這“朱玉寒骨令”剛剛出現的瞬息,他人已飛撲向前,在手臂無可言喻的迅疾抽抄中,十幾匹鐵騎幾乎在同一剎那狂嘶着翻倒在地,寒骨令閃耀着紅光,在陽光里彷彿流燦着一條條、一圈圈、一片片的銀虹,那麼凌厲的閃飛着,那麼兇狠的縱橫着,那麼血淋淋的翻舞着,只是人們眨眼的一剎的空間裏,三十幾乘鐵騎加上那些孔武有力的騎士,卻已一個不剩的屍橫於地。
整個馬隊已混成了一團,人在恐怖的號嗥、叱喝,馬匹在瘋狂的衝撞、跳騰,黃土路上是一片不忍卒睹的血紅,—疋一片象徵着死亡的血紅,三個形容悍猛的大漢,正在聲嘶力啞的喝叫着鎮壓他們的手下……。
白斌雙手染血,他雙眼佈滿紅絲,嘴唇殘忍的緊抿着,一匹因驚懼而跳奔到他身邊的健馬,驀地人立而起,白斌大笑一聲,右手寒骨令猛砸斜挑,在那匹馬兒的狂嗥聲中,整個馬頭已被擊為扁碎,馬上約騎士也在一掌之下,橫飛跌出去二十餘步!
馬隊中,一個滿臉橫肉,手執熟銅錘的大漢正勒馬向後,一面氣急敗壞的大叫着,道:“魏豪,你快去重整陣勢,張保,你馬上叫人鳴角撤退……”
白斌猛一長身直射而起,他快捷的撲向那手執熟銅錘的大漢,邊狠辣的叫道:“老朋友,不用再排陣勢了,咱們現在可以湊合!”
在他撲落的一利間,四側有幾乘鐵騎急奔迎上,馬上騎士雪亮的馬刀,紛紛斬向他的四肢,白斌“哈”的一聲狂笑,在空中一個倒仰,銀河似的光影倏閃,一片急速的金鐵撞擊聲中,緊跟着響起了連串的骨裂聲,幾名騎士,有四名腦袋粉碎跌落馬下,另一名的胸骨被完全砸裂,白森森的骨頭插出肌膚之外,他怒瞪着眼,口裏噴着血沫子,緩緩栽了下去……。
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白斌懸空的身形,在一個大翻轉下,換了一個方位撲向那名大漢,這位仁兄早已嚇得心膽俱裂,他一邊急忙抖韁奔逃,邊大叫道:“魏豪,快,快圍住他……”
方才那三名形容兇悍的大漢之一——一個滿嘴金牙的騎士已厲嘯着策馬街來,他手中一柄板斧高高舉起,尚隔着七尺之遠,已奮力向白斌擲到。
白斌“呸”了一聲,看也不看,猝揮寒骨命,將這柄力重沉猛的板斧滴溜溜震飛,身形又似脫弦之矢長射追去,那名奔逃中的大漢神色一變,就是回手連轟三錘。
白賦宛如鬼魅般輕輕飄起一尺,就是那麼一尺,熟銅錘已接連三次砸了個空。
白斌冷森森的一笑,道:“朋友,該上路了!”
就在這幾個字的音韻里,這名大漢已狂嚎着被挑了起來,寒骨令透過他的胸腔穿過,他面色死白,四肢猶在瘋狂而痛苦的揮舞……。
那名叫魏豪的金牙大漢整個驚得楞住了,眼前的景色是何等凄厲,又是何等尖銳!縱使他見過死亡,闖過血腥,但血腥與死亡之間,卻也分了很多級,無疑的,此刻所見到的是最殘酷的一等。
白斌的身軀迅速落地,他猛然一旋,插著寒骨令的寵大軀體,已滾翻着飛出——正是砸向那名叫魏豪的大漢。
同一時間——
一匹怒馬狂奔而來,馬上人是叫張保的彪形大漢,他雙眼血紅,一條紅纓槍筆直指向敵人的心口上,看得出,滿口牙齒都在緊挫着,顯出一付勢不兩立的形態!
白斌手上的屍體,甫始丟出又立即回身,對方的紅纓槍在一抖一圈之下,已插向他的咽喉,他頭微側,驀地矮身,寒骨令竟然一陣“嗚”的嘯聲,“咔嚓”一聲,將那雙剛待躍起的馬腳硬生生給砸斷!
鞍上的張保暴叱着,倏然自馬頭前跳下,他的紅纓槍朝地面一拄,就勢打了個旋轉盪回,一斜身,紅纓槍已怒刺對方小腹。
斷了馬褪後的白斌,頭也未回的移出兩步倒射而上,手上的寒骨令似天際閃過的一抹流星猝映猝閃,“砰克”一聲脆響,那條截來的紅纓槍。已隔着三尺被他一擊震斷!
叫張保的漢子乃是龍虎幫中“飛騎隊”的二頭領,一身馬上馬下功夫十分了得,尤其在這根花槍上,已浸淫了十五年的時光,更為他贏得“鐵馬紅槍”的雅號。此時,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才在交手的第二個回合上就折了兵刃,他驟覺手腕一震一輕,自己這桿心愛的棗木柄紅纓槍已斷了三分之一,還沒有來得及轉第二個念頭,一隻手掌已鬼影般猝然斬來。
“鐵馬紅槍”驚駭的呼叫一聲,拚命側身穿出,就像他自己撲上去的一般,寒骨令“嗚”的一聲,濺閃着層層光芒,那麼準確的一砸而下,“噗嗤”一聲悶響起處,將他的腦袋砸了個血肉模糊。
那叫魏豪的大漢剛剛接住自己大頭領的屍體擺下,這裏又死了一個,他的目光方才觸及,白斌已彷佛就站在這裏似的到了他的眼前。
驚得魏豪“哇”的一聲大叫,就地一個翻滾滾出,一個生着一隻獨眼的龍虎幫弟子策馬衝來,手中的馬刀“霍”的砍向白斌後腦。
白斌哼了一聲,寒骨令一抖倏翻,“當”的震響中,已將那柄鋒利的馬刀震飛出去,緊跟着一挑,“噗嗤”插入馬腹直透而上,白斌一咬牙,右臂倏伸,那馬上獨眼大漢已鬼嚎了一聲,挺了挺腰,面上五官全扭曲得變了形的摔跌下來,下體肛門之處,洞穿了一個碗口大的血洞。
這時,那白斌右臂一縮,帶着熱呼呼的鮮血狂撲而上,寒骨合灑着殷紅的血液,猝然翻砸,魏豪只覺得滿眼的紅光交映,而他對這世界上的感覺也就到此為止了——寒骨令正好重重的砸斷了他的背脊梁骨。
從白斌與馬隊交手到現在,頂多也只是喘了十幾口氣的時間,但在這十幾口氣的時間裏,龍虎幫有名的“飛騎隊”,卻已完全瓦解崩潰!
白斌大吼一聲,再度閃掠,往回十餘丈,在這十餘丈距離內的騎士一共有六名,然而,卻在他這閃電般的去還之間,六名騎土沒有一個能僥倖生存。
馬隊的殘遺者,像瘋狂了一般尖叫嗥嚎着滾滾奔逃,他們策騎街馳,有的因坐騎失蹄翻倒,有的互相撞跌,有的連人帶馬衝上了丘陵,於是,馬兒殘踏着馬兒,人們推擠着人們,慘叫與悲嘶響成了一片,血淋淋的,不能卒睹的一片。
此際,兩邊丘陵上的黑衣大漢已差不多奔下來了一半多,但是,他們卻全被眼前的這短促時間裏所起的驚人變化而震懾住了,無數雙眼睛直楞楞的瞧着這邊,每個人的臉色都在泛着青灰,充滿了恐懼,佈滿了畏怯。
青面閻王羅小成也呆了一呆,他驀地省悟了什麼,急怒的大吼道:“快佈陣勢排好弓箭手,都在發你娘的什麼楞?”
白斌冷冷一哼,卻忽然發覺那紅臉大漢正拚命朝路邊淺溝奔去,他手中已另拿了一柄鬼頭刀,嗯!現在,他已隔着老化子容身之處不足三、四丈了。
白斌並不擔心雪地飄風受險,憑紅臉大漢一個人絕無法得逞,所擔心的是老化子被流矢所傷。
眼珠子一轉,白斌用腳尖挑起地下遺留的一柄馬刀,馬刀被挑起的一利,他已猝而踢射向青面閻王身上。
一個聲音驚恐的大喊道:“執法,快躲!”
正在慌亂移動中的龍虎幫人馬,包括青面閻王羅小成在內,聽到這驚恐的喊聲,俱不由心頭一震,紛紛四敗逃避。
白斌豁然大笑,身體彷佛是那柄馬刀冷芒的一部分,緊跟着猝然射出,在半空中他雙臂用力向後一揮,像是夜空中一顆流星,那麼快捷的眨眼之間,已飛越了馬刀,宛如生着光輝的曳尾長掠而回。
唔!那邊紅臉大漢已逼近淺溝的老化子,現在,白斌隔着他們尚有近十丈之遙!
尚有八丈——
紅臉大漢已撲近了老化子身前,他手中鬼頭刀閃起一抹冷芒直撲而去,淺溝中的雪地飄風驀地大呵一聲,“降龍伏虎掌”法展開,兩人展開激烈的搏鬥。
白斌雙臂倏振,人又騰空三丈,在空中,他凄厲悠長的兩度嘯叫:“寒骨令——”
這聲音的確是太恐怖,太悲慘了,宛如冤魂夜哭,幽靈長嚎,又似惡魔的嚎啕,阿修羅地獄裏傳來的受刑厲鬼的慘嗥,有那麼多不平,那麼多憤恨,那麼多無盡的仇、無盡的冤。
紅臉大漢剛剛才展開第一回合,不待第二招遞出,這一個顫抖而充滿了一股無法抑制的凄厲嘯叫字音,鑽入他約耳朵,駭得他猛一哆嗦,不由自主的“蹬瞪蹬”退出了三步。
對了,白斌就是要這三步,就是要這一丁點在別人看起來微不足道的時間。於是,他瘦削的身形一閃而落,準確無比的落在紅臉大漢與老化子的中間!
紅臉大漢又是打了個寒慄,再退後了五步,一張紅臉已嚇成了紫色,手中的鬼頭刀也在不停的抖擻……。
白斌殘酷的笑了笑,頭也不回的道:“老哥哥,你受驚了?”
老化子哈哈笑道:“周尚義這混賬,他還沒有能耐傷得了我,倒是老弟你這厲嘯,卻幾乎喚了老哥哥的魂去……”
白斌沒有表情的一笑,半側身朝紅臉大漢道:“周尚義,早曾說過你莫試,你卻非要證明一下,如今你大約已經得到答案了,現在,你是自己動手抑是白某成全你?”
紅臉大漢,哦!他斗周尚義——顫抖了一下,目梢子急速往兩側一斜,那邊,在青面閻王羅小成率領之下,龍虎幫剩下的人馬正緩緩往這邊移近,他們的強弓全對正了這邊,刀鋒映着日光泛着寒芒,只是,一個個面色都是青中發白,不大正常。
老化子宋允平的話聲忽然自後面傳來,道:“小心了,小兄弟!有三個不怕死的角色正從陵堆子上掩了過來,他們忘記陽光將他們的影子拖在地下……”
白斌的目光注視着右手的“朱玉寒骨令”,寒骨令的根部雕鏤着極細緻的花紋,他淡淡一笑,低沉的道:“周尚義,不要再瞟了,他們救不了你。”
眼前這位龍虎幫鐵馬堂的堂主已慌得完全失去了主意,他再猶豫了一下,驀然身形暴縱,刀光一閃,狂風驟雨般朝白斌砍來十九刀。
白斌長笑道:“好!”
寒骨令又穩又准又狠的倏而砸擊,在一連串金玉震響聲中,對方的十九刀已經吃他硬生生架出,令尖一閃突掠,周尚義狂吼一聲,左臂已裂開了一條長有尺許的翻卷血口子,熱血頓時進濺,流了他一臂一襟。
悄聲無息的,陵堆之上三條人影猝然撲下,一柄倒勾劍、一把狼牙棒、一條鋼骨鞭,分成三個不同的方向,卻在同一時間猛擊而來!
白斌異聲而笑,身軀不閃不動,那麼準確的將手中寒骨令在適當的部位與角度俐落的擊出,人影瞬間晃掠之下,那三名猝擊者都已踉蹌不穩的退了出去。
周尚義窺準時機,大吼一聲搶身而進,鬼頭刀上插敵人下頷,半途一偏轉向對方右胯,左掌一挽突出,再猛劈敵人胸膛,一招三式,又急又狠。
“呸”了一聲,白斌仍然不移不進,寒骨令一閃“當”的一聲,震開了鬼頭刀,左掌出一招“鬼索魂”倏平倏斜,恰好撞上了對方劈來的掌勢,於是,這一下就成了硬碰硬了!
在一聲突起的“克嚓”聲中,周尚義尖嚎着暴退躍出,連鬼頭刀也摔在地下,白斌冷冷一笑,如鬼影般隨形而逼進。
大吼一聲,那三名被震退的朋友又拚命合攏圍上,三件兵刃帶着破空銳風兇狠的招呼上來。
白斌身形微側,“噗”的一聲俯向地面,三件兵刃呼嘯着自他背部擦過,當他們來不及再做應變時,寒骨令已在“嗚”的一響中,硬生生砸斷了三雙人腿。
三個人悲慘的噑嚎着問后跌倒,周尚義亡命般向後奔逃,白斌口中大聲叱喝,故意不緊不慢的追了上去。
周尚義左掌已齊腕震斷,只剩下一層皮連着,臂上也帶了傷,血似泉涌。他滿頭大汗,面色泛青,一面奔跑,一面嘶啞的大吼道:“救救我……來人呀……快來人救救我……”
白斌快步跟上了一段,提高嗓子厲吼道:“姓白的這就過來與你們一清新仇舊恨,我也不怕你們放箭,你們堂主先擋在前面,這就叫‘投鼠忌器’!”
白斌的吼叫聲清晰得傳到十丈開外的龍虎幫眾人耳中,他們已成驚弓之鳥,眼看着兩人一前一後已逼到了跟前,而他們深深明白,只要讓對方插了進來,則又是一場血染黃沙的悲劇重演無疑。
青面閻王羅小成眼皮跳得很厲害,嘴角也抽搐不停,他心臟在一陣強似一陣的痙攣着,拿不定主意如何是好,整個形態的組成,代表着一種深沉的頹落與絕望,他踉蹌的向這邊奔跑着,喉頭不停窒息般的吼聲……。
他猛一咬牙。手臂往下一揮:“放箭!”
甚至他這兩字還在嘴裏打滾,一片強勁的弓弦機括之聲已“奪奪”響起,千萬支尖銳箭矢閃泛着晶瑩的藍芒,呼嘯着蓬射而去。
白斌的嘴唇抿起一道優美的半弧,寒骨令“呼”的帶起一道彩虹似的光芒,一層層的、一重重的,無形的澎湃氣流在光芒涌氣的同時已嘯叫着廻盪涌激,飛來的箭矢像是螢蟲撞着巨瀑,無聲無息的消弭失蹤,或是四散崩曳。這情景是美妙而罕見的,似是一蓬蓬正月的火炮射在空中,卻又被無盡的黑暗吞噬,一丁一點也不剩下。
在這些蓬飛混亂的箭雨中,周尚義甚至連閃避的念頭還沒有興起,身上已被射中七、八箭,他嚎叫着跌倒在地,凄厲的翻倒哀叫道:“羅……小……成……你……你……好狠啊………你……好沒良心啊……”
青面閻王直楞楞的站在那裏發獃,他目注着自己的夥伴在箭傷之下作垂死的哀嚎,心裏有如刀割,但是,此刻,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一個瘦削尖臉的小個子奔到他的面前,惶急的道:“執法,箭已快用完了,弟子看,還是速召埋伏丘陵另一邊的人馬前來助陣才是,否則只憑我們是挺不住了……”
青面閻王心裏哆嗦,臉上也沉不住了,他急切的道:“各堂好手還有幾人?”
那瘦小漢子左右一看,忙道:“鐵馬堂與上隆堂合起來尚有十一人,加上紅旗之下的‘五條鞭’,共有十六名撐得起場面的……”
羅小成一跺腳,吼道:“快通知魯護法來援!”
瘦小漢子答應一聲,嘴裏尖銳的打了個唿哨,箭手中的一個已迅速弓上弦按搭支煙硝火箭,猝溜溜的射上高空。
一聲狂笑起處,白斌已在一片紅芒閃耀中,帶着四濺分射的滿身紅霞電般掠進,這情景真是令人目眩神迷,他已能將體外的光輝融沾於本身的軀體上,這雖是剎那之間的幻象,卻也夠得上匪夷所思了。
前面的弓箭手還沒來得及退後,寒骨令已幻起一道光影,一陣連串的骨骼碎裂聲加雜在凄厲的嘶嚎里傳來,熱血迸濺中,已似狂風掃葉般栽倒了二十幾名大漢。
青面閻王羅小成大叫一聲,舞着手中短鏟直掠而上,慘怖的大吼道:“姓白的,老夫與你拼了!”
白斌倏忽落向地下,上身微彎,寒骨令一抖猝掃,七名大漢打着轉子摔了出去,他腳踵突旋,寒骨令上下交舞,翻滾有如長江大浪般浩浩而去,在這陣翻滾之中,一片鬼哭狼嚎的慘叫聲此起彼落,連續不斷的傳來,馬刀、弓箭滿天飛舞,鮮血、人頭凌空跳擲,瞬息之間,地上已躺下了四十多具新添的屍體。
一個大翻身,白斌狂笑着追上了青面閻王羅小成,寒骨令閃晃起千百條匹練也似光帶暴卷而去,照面之間,已將羅小成逼得左抬右攔,狼狽退後。
兩條人影厲叱聲中,自兩側撲來,一條倒須鞭和一條蟒皮,在空中打着唿哨分纏白斌的上下盤,白斌哼了哼,寒骨令一揚直搗,左掌卻劃過一道飄忽的點線顫抖着劈去,攻擊者“嘿”了一聲,迅速後退。
白斌身形驀地騰空,在空中一個急旋,寒骨令灑出萬千晶點,“嗚嗚”的嚎叫聲響宛如冤鬼夜哭,那兩名使鞭者還沒來得及再退,已像突然喝醉酒似的雙雙搖晃着倒下,他們身上,俱皆佈滿了拇指粗細的窟窿。
一咬牙,白斌左掌閃電般朝再度撲上的羅小成劈出七掌,寒骨令已自一名掩到身後的高大敵人胸膛內插進又拔出,合尖映着烈日一晃,斜偏着左右砸飛了兩個手執短戟的壯漢,手肘猛縮之下,寒骨令硬磕飛了一把三環大砍刀,令身一擦忽起,那名大砍刀主人的臉上五官已被擦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了。
白斌發狂了似的一挫身,寒骨令呼嘯着急攻青面閻王羅小成,在一片汪洋般蓋下的銀光里,羅小威素以擅長的“萬宗鏟法”竟已絲毫施展不開,七招之下,他的短柄月牙鏟已被震飛!
一個滿嘴蓄着大鬍子的大漢拚死撲來相救,他肌肉突虯的雙臂一圈猛推,勁風旋舞中,雙腿倏掃白斌。
白斌閃電般側身斜轉,寒骨令飛點敵人雙目,銀光浩蕩中,他的左掌一平倏斜“鬼索魂”,猝斬那大鬍子踢來的雙腿。
“克嚓”一聲刺耳的折骨之響傳來,大鬍子厲吼一聲,重重摔倒,白斌低沉的道:“大鬍子,抱歉了!”
“了”字出口,寒骨令的尖端已插進了大鬍子的小腹,此刻的羅小成面色全變烏紫的在地下連連翻滾而去,他的雙手虎口全已震裂,鮮血淋漓中,他的目光震駭的發覺己方之人皆已在這瞬息之間奔逃一空。
心驚膽裂之下,他急忙挺身躍起,當他尚未及回頭注視,一陣巨大的痛苦已令他幾乎倒了下去,他低下頭,一隻尖銳的紅玉前端正透出在他胸腔之外,令尖上,一滴濃稠的血正緩緩的淌下……
羅小成面色慘白如紙,他還硬的側轉過頭,嘴角抽搐着道:“白……白……斌……”
白斌目光澄澈,但是,卻澄澈得那麼寒森而不帶一抹暖意,他生澀的道:“如何?”
羅小成眼睛翻了翻,低啞的道:“我……我……不能……不能活了么?”
白斌抿抿唇,冷冷的道:“我想是如此。”
羅小成喉頭咕嚕了一陣,聲如遊絲道:“本……本幫……幫……的援兵……呢?”
白斌哼了一聲,道:“至今未見。”
全身驀地痙攣了一下,羅小成瘦削的身子軟軟倒向塵埃,寒骨令白他背心滑出,沾滿了厚厚的血跡。
白斌怔怔地注視着自己手中的寒骨令,好半晌,目光再在這片醜惡的丘陵上移動,四處都是些形狀慘怖的屍體,都是灘灘點點的鮮血,兵刃、弓刃丟置一地,甚至連馬匹的遺屍皆是那麼凄厲古怪。
人生下來目的乃是活着,但是,卻又往往為了一些形勢上的爭鬥而放棄了生命,這種爭鬥,有的在於必行,有的卻應可避晃,難得言的,卻是在於參加爭鬥的人們是否分辯得清楚,人類是最聰明的動物,人又何嘗不是最愚蠢的呢?
烈陽下,白斌轉過身來,一步一步朝前面走,前面,老化子已由淺溝踏上了道路,他顯然已為眼前這一片活生生的地獄景象震懾住了,張着大口,雙眼直楞楞的瞧着,連眨全不會眨了。
白斌慢慢行到他面前站住,老化子艱澀的咽了口唾沬,道:“這……這都是小兄弟你一個人乾的?”
白斌沒有表情的點點頭,老化子覺得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他低沉的道:“有沒有活口?”
白斌的臉色忽地古怪的一變,沒有回答他的話,自管轉過身去搜索。嚇!在通往九華山的那一道路上,一個高大魁梧,年約二十九歲左右的青年,英俊爽颯,正緩緩向這邊走來。
老化子也看見了,他吸了口氣,低低的道:“此人像是十面人妖之子陰陽童宗居平?”
白斌略現疲倦的露出一絲微笑,道:“不錯!”
陽光越發炙熱了,顯得有些令人眼睛發花,從那路邊走過來的宗居平,卻是顯得如此安祥而冷沉的一步步走近,黃土路上,有一層厚厚的黃塵,在這人舉步落足之間,卻連一點灰沙也沒有帶起。
宗居平安閑的走着,一步一步的,終於,他隔着白斌與老化子兩人已不足五丈的距離了。
白斌懶懶的抹拭着寒骨令上的血跡,懶散的道:“宗兄,現在,你可以止步了。”
宗居平果然停止了前進,一雙星目宛如鷹眸般犀利而尖銳的凝注着白斌,那雙炯然而冰冷的目光,像是能穿透人們的肺腑。
白斌用手抹了一下汗,輕輕彈灑於地下,疲乏的道:“宗居平,你要什麼?或者,你想要什麼?”
宗居平靜靜的瞧着白斌,好一陣子,他語聲平淡的就像一抹薄薄煙雲,道:“白賢弟,一別數年,想不到賢弟武藝精進如許神速,可喜可賀!”
白斌笑了笑,道:“宗兄是否嫌白某命長了些?”
宗居平未答腔,岔開話題道:“地上這些人,都是你殺的?”
白斌道:“不錯,沒有任何幫手。”
宗居平目光閃了閃,冷峻的道:“你不覺得狠了一些?”
白斌望着對方,道:“我不願如此,但是,只要開始,結果便成為這樣。”
沉默了片刻,宗居平道:“方才,有本幫幫眾三十餘騎士惶然北遁,我心知有異,加步趕來,卻已不及阻止這場悲劇。”
白斌輕蔑的勾勾唇角,道:“你想阻止,就該‘快’步奔來,否則,你便來不及,因為我的出手與動作都頗講究時效。”
宗居平冷厲的盯着白斌,楞楞的道:“為天下蒼生,為替死者伸寃,本不該要你這等狂人繼續跋扈下去,但是,本人卻因奉命前來,八月十五日本幫幫主要親會你,與你單獨決鬥,以為本幫弟子伸寃。”
白斌用舌尖頂頂嘴唇,淡淡的道:“於蒼生之間,名字該不算是一件有意義的東西,像你這種青紅皂白也不分,瘋狗過街亂咬人的行動舉止,白某就該給你一點懲處,一來我們總算右過一段交往,再則你是銜命信使,本人不為已甚,你走吧!寄語貴幫主,白某會依時赴約。”
白斌與老化子雪地飄風宋允平,自離開丘陵地帶,就一路直奔懷寧,過懷寧到貴池,逕赴九華山。
這一條路,白斌還是第一次走,老化子可是輕車熟路,也不知走過多少遍了,這條路上的江湖、綠林人物,老化子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白斌和老化子同行,沿途上耳聞目睹,再加上老化子的指點解說,當然獲益匪淺,增加了不少的江湖閱歷和見識。
兩人一路談談說說,按程前進,也不過十天工夫,已經到了九華山麓。
神醫客洪尚賢一見白斌到來,親熱的拉着手兒,兩眼精光閃閃的望着白斌,上下看個不停,一年不見,但見白斌神光內蘊,含而不露,不禁眼眶含淚,道:“蒼天有眼,我洪尚賢今日能重睹少俠風儀……”
白斌突然以手比唇,示意噤聲,邊低悄的道:“洪前輩,有三個人,向這邊來了。”
剛剛說到這裏,房屋外面,靠那頭一個粗厲的語聲已傳了過來,道:“洪尚賢,你給大爺滾出來回話!”
這聲音,有如夜梟,凄厲冷峻,令人心悸神晃,說不出的難受。
神醫客洪尚賢臉色嚴肅,聲發丹田,道:“外面是誰,是那位高朋貴友,這就請現身解決。”
聲氣充沛,清晰嘹亮,餘音繚繞,源源不絕!
這時,外面那粗厲的嗓音又響起道:“洪尚賢,不要來這一套王二麻子,大爺們不受這個調調,把你的‘再生爪’拿出十枚來孝敬本幫,咱們即時拍拍屁股走路,兩不相擾。”
洪尚賢離座向屋外邊行邊說:“說的輕鬆話,放着燈草屁,老夫一生鑽研醫學,製成‘再生爪’,旨在濟世人,如今你們強詞奪理,老夫豈是如此輕易受人威脅。”
粗厲的嗓子冷冷一笑,剎時狠了下來,道:“沒有關係,拿不着再生爪就拿你的狗頭,再放把火將你這破屋燒個精光,兩條路你任選一條!”
神醫客洪尚賢大笑這:“好好好!老夫兩條路都不想走,這裏就領教你們這些邪魔,究竟具備些什麼絕學?”
說完,步出大廳,老化子與白斌魚貫隨後逕走出廳門口處。
大廳左邊十丈遠處,有一片廣闊平地,這是農家平日晒谷之處,今日卻作了風雲際會之場所。
這時,日正當中,陽光匝地,白斌背負着手,慢慢走進曬場。嗯!情景可夠瞧的,三個又黑又粗,斜斜吊著眼睛的中年大漢,分立成三角形圍着洪尚賢,其中一個蓄着大把黑鬍子的大漢,似是三人之首。
這時候,洪尚賢被三人圍在中間,白斌素知神醫客洪尚賢的藝業,雖是當今螳螂派僅存的高手,但若以一敵三,則絕難討好。於是,淡悠悠地,微一拱手道:“三位,這齣戲,該可以停了吧?”
那三個大漢六隻眼瞎I投注在白斌身上,好一陣,中間一個嘴邊生顆紅毛痣的大漢踏上來一步,以他那粗厲的嗓子吼道:“幹什麼?好朋友,你是來幫場的?”
白斌搖搖頭,道:“不敢,只是來做個調停。”
另一個大漢一扯他那滿臉朝橫生長的粗肉,要死不活地道:“調停?你睜開你那雙狗眼看看,這裏是什麼人?是什麼地方?也是你這混小子能開口的所在么?”
生着顆紅毛痣的朋友冷冷一哼,道:“我看朋友你約莫出道不久,江湖上的風浪你可能經歷得不夠,你還是少惹麻煩的好,也見得為你家大人丟醜。”
白斌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在下出道之初,即蒙家師訓誨,是非全因強出頭,不幹自己的事,最好還是不要多管。”
紅毛痣仁兄“噯”了一聲,面色稍霽的道:“這樣才對,你師父總算還懂點事……”
微微一笑,白斌又道:“不過,家師在這兩句話後面,還補述了一句,不幹自己的事,最好不要多管,但若為了一個‘義’字,一個‘理’字,事雖不幹自己,便是豁出了性命也得插手接下,為江湖留存一點好名聲。”
三個大漢不禁俱呆了一會,紅毛痣仁兄臉色一沉,陰騖地道:“朋友,你是把大爺做耍子來了?”
白斌又搖搖頭,道:“不敢,只是奉告各位一些最為粗淺的道理。”
蓄着黑鬍子大漢向自己手心打了一拳,怒叫道:“什麼?大爺闖了這多年天下還來聽你這兒崽子教訓?你他媽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啦?紅口白牙在這裏滿嘴胡扯,放他媽的狗臭屁呢!”
白斌不慍不怒的笑笑,道:“忠言素來逆耳,不過,可以利於行哩!”
紅毛痣仁兄寒着面孔,陰沉沉的道:“朋友,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也用不着兜圈子來逗引人,說吧!你想幹什麼?”
仍然背着手,白斌淡淡地道:“很簡單,各位走你的人,咱們也只當沒有發生過這檔子事。”
黑鬍子驀地跳了起來大吼道:“什麼?走人?”
白斌點點頭,說道:“而且,那再生爪也不能再要,從今以後,更不準來此地找麻煩了!”
紅毛痣仁兄氣得一口氣接不上來,他喘了兩聲,用手指着白斌,火暴地道:“你你你,你是什麼東西?你憑什麼說這些話?憑什麼膽敢如此強橫霸道?”
輕輕一拋衣袖,白斌洒脫的道:“憑着什麼?與各位相同,霸力而已!”
三條大漢全是氣得臉色黑青,渾身直抖,生着紅毛痣的漢子霍然自背後拔出一柄重逾四十餘斤的“雙環刀”,暴吼道:“好,好!老子便試試你這霸力到底霸到什麼程度。”
擺擺手,白斌道:“朋友,還是不試為妙,你們正值壯年,應該還有很長時光可以快樂,又何苦為了人生旅途上的一點小小挫折便要以命相拼呢?”
生着紅毛痣的仁兄喉嚨里低噑着,叫道:“不要來這一套,老子自小學的便是用武力來對付不順心的事情,今夜你勝了我們弟兄三個,拔腿就走,但若你敗了,你這條小命可就難保了。”
白斌淡淡一笑,道:“如若我敗,我必自絕於此,不過,若是三位敗了,你們那六條腿也只怕拔不得了。”
頓了頓,白斌又迅速的道:“所以,尚請三位再多加思考。”
黑鬍子大叫一聲吼道:“思忖你媽個頭,來來來,你是他媽的有骨頭的就亮傢伙,看看誰的手底下硬扎。”
白斌神色倏寒,雙目中神光暴射,他凌厲的道:“這可是你們自找,不能怨我下手太毒!”
生着紅毛痣的仁兄火辣辣的道:“你使出勁來,看看誰是念佛的……”
微微朝後退了一步,白斌正想再說什麼,而來得那麼突然與狠毒,那一柄冷蛇似的刃芒橫着飛斬到他的頭頂。
沒有避讓,沒有慌張,白斌猛然迎向刀光,甚至比那橫斬而來的敵刃去勢更快,左掌倏伸突斜“刷”的橫斬,宛自虛無里現映出的火神的冷笑,不可捉摸的卻又是那般真實清晰,“嗆啷”一聲震響之後,一條手臂連着一柄“雙環刀”分向兩個不同的方位墜落。
仍然背負着雙手,白斌淡淡的注視着此刻正在地下翻滾哀嚎的漢子,這漢子,嗯!便是對方三人中一直說話陰陽怪氣的那位。
白斌的神色是如此平靜,如此深遠,像是地下那嚎叫着的傷者與他毫無關連一樣,那情形,就似是在觀賞一件世間最不平凡而通俗的事。呻吟、鮮血、斷肢在他那漠然的眸子裏,一下子都變得那麼微小與不足道了。
紅毛痣與黑鬍子兩人的手上都已緊緊握着兵刃,兩個人都是躍身欲前的姿勢,但是,他們就在這個姿勢中楞住了——像戍了泥塑木雕,四隻眼睛傻獃獃的瞪着白斌,便是做夢吧!夢中也沒有如此驚心動魄又不可思議的情景啊!太快了,太急了,連他們的腦筋還沒有生出第二個念頭,在他們剛剛欲待緊跟着出手的剎那,這場拚鬥卻竟已結束了。
白斌沒有表情的抿抿唇,道:“現在,你們那一位再來?”
兩個人同時一機伶,惡夢初醒般朝後“蹬蹬蹬”退了三步,驚恐無比的望着白斌,那模樣,就宛如是在瞧着一個惡魔,一個法力無邊又恰好掌握着他們生命之火的魔鬼。
用右手食指在鼻粱上擦了擦,白斌又道:“如果你們不願再玩下去,在下亦絕不勉強,倒是你們地上這位朋友,你們也不去照顧照顧他么?”
惶惑而又畏懼的互瞧着,兩個方才尚氣焰逼人的仁兄,這時已連往前跨上一步的膽量也沒有了,他們誰也不敢貿然走上去,敵人那隻手,天啊!像煞阿修羅派來的使者,來去無蹤的啊!
白斌哼了一聲,冷硬的道:“方才,你們還那麼蠻橫跋扈,就這一剎,你們已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了么?變成另外一個膽小如鼠卻又無信無義、無勇無仁的人了么?”
紅毛痣有些哆嗦的推他身旁的黑鬍子一把,黑鬍子反往後縮了一縮,紅毛痣百般無奈的朝他地下呻吟着的同伴踏進兩步,但在目光觸及白斌冷酷面孔時,又不可自止的呆了下來。帶着悲哀韻味的搖搖頭,白斌道:“闖蕩江湖的原該是些血性漢子,像你們這樣罔顧友情信義的人,我卻是少見,奇怪你們竟能在江湖上苟且至今……現在,帶着你們地上的朋友走,我不殺你們,但要快,我不願再多看你們一眼……”
紅毛痣羞愧慌亂的急步走上前來,一把將地上的仁兄抱了起來,回頭朝着黑鬍子叱道:“萬老七,丟人現眼已到了頭啦!你還站在那裏發什麼呆?”
說完了話,他又鼓起膽子向著白斌叱喝道:“朋友,今日你可真佔了上風,算我們吊睛三虎瞎了眼,看不出你朋友是位高手,但是……但是……。”
白斌淡淡的為他接了下去,道:“但是你們將這筆賬記下了,是么?好的,這證明你們還知道一點羞恥,不論多少歲月,我都等着你們,我叫白斌,隨時歡迎你們前來,姓白的以滿腔熱血與一條性命等着你們。”
紅毛痣呆了一陣,終於一跺腳,抱着懷中受傷的同伴,頭也不回的和那黑鬍子狂奔而去。
望着消失在道路上的兩條人影,白斌嘆喟的吁了口氣,緩緩轉過身來,神醫客洪尚賢走近白斌,道:“白少俠這身絕學,老朽算是大開眼界,心佩至極,且銘心刻骨,如今事情告歇,且回廳再敍!”
進入大廳,洪尚賢立即飭人擺上酒菜,雖非炊金饌玉,炮鳳烹龍,但幾樣可口小菜,卻是精美至極。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神醫客洪尚賢道:“白少俠,你我兩次邂逅,卻蒙兩次解圍相助,洪某刻骨銘心……”
白斌忙截住話尾,誠摯的道:“洪前輩,這僅是適逢其會,何況晚輩還有事請教呢!”
神醫客洪尚賢道:“白少俠,有何事須用老朽釋疑?”
白斌便將自己“絕冰崖”遇救,蒙“果報神”救起,授以藝,認作螟蛤說起,挑桐城分舵,血戰丘陵扼要敍述了一遍后,道:“晚輩義父因雙目失明,故特專程前來九華拜謁前輩,請前輩一施妙手。”
在白斌敍述這段往事之後,神醫客洪尚賢聽得時驚時喜,老化子雪地飄風宋允平雖然略知白斌來歷,但對他的遭遇亦是第一次聽聞,也不禁驚喜參半。
神醫客洪尚賢聽完白斌敍說,道:“老朽深為少俠賀,能得申前輩垂青,授以藝,不過,醫者無論如何高明,縱使華陀再世,亦必須做到望、聞、診、切四字,才能決定下藥,光憑少俠所說,老朽實無把握,說不得老朽得親自去一趟,了解病情之後再定。”
白斌忙起身謝道:“如此就有勞前輩了。”
洪尚賢道:“少俠,這前輩兩字,老朽擔當不起,如蒙不棄,就照宋兄一樣叫我一聲老哥哥好了。”
白斌也知道義父在武林中輩分甚高,知道不敢稱呼是絕不行了,於是就道:“既承如此看待,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吧!”
這一來,賓主更為融洽,神醫客洪尚賢突然面容一肅道:“白兄弟,龍虎幫此番受挫,必然銜恨很深,尤其是該幫幫主‘天地日月叟’司徒轅,此人最是護短。這一年來,幾乎網羅了黑道所有高手,武林八奇被聘請為太上護法,大有君臨武林之勢,中秋之約,應多邀同道,小心應付,陰陽童宗居平亦已將江湖上最歹毒暗器‘燕子追魂鏢’練成,務必小心謹慎。”
白斌趕忙謝過神醫客對自己的關懷,三人又繼續談論近年來武林軼事,鐵槳吳飛已從外埠趕回,他先行見過乃師洪尚賢及老化子,然後熱烈的緊緊擁抱着白斌道:“兄弟,愚兄以為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你了……”
言下唏噓,眩然欲泣,其情使座上三人無不感動。
吳飛用手背一抹淚水,笑道:“你看我這是怎麼搞的,竟然連眼淚都掉下來了,兄弟,你還記得姚碧這位姑娘吧?”
奈何坪上相別的一刻,姚碧那含情脈脈的眼神,使他無時無刻勿忘,他的本意,原就是先至九華山見過神醫客為義父醫治眼疾后,便要天涯海角尋找他的紅粉知己——姚碧。
此刻,鐵槳吳飛一提,忙道:“吳兄,你可知道姚姑娘現在寄身何處?”
吳飛道:“自白兄弟噩耗傳來,姚姑娘痛不欲生,后經丹心神尼以‘先天易數’算出,得知兄弟雖是凶多吉少,卻是沒有生命危險,因此騎着你那赤雲追風駒,帶着你那‘伽藍劍’走了,為兄是於上月中旬,偶路經某農村發現赤雲追風駒,才得見姚姑娘,知她因為悲傷過度病倒,后經農家收留醫治得愈而寄居在那裏。”接着便將該農村詳細地址告訴了白斌。
眾人靜靜聽完,洪尚賢道:“白兄弟,我看這樣好了,令尊之事,由我與老化子去那裏,姚姑娘那兒你應先去,待尋着她后,你們再兩人一騎至令義父處會合,此為兩全其美。”
白斌本想跟隨神醫客到義父處,但經過大家一番的勸說,也只好按神醫客的話分道。
陽光照射在這棵大樟樹上,那些樹葉子,一片片活像是銀線般的閃爍着亮光,偶爾襲過來一陣子風,激起了銀星萬點,當空的朵朵彤雲,映襯得十分有趣,景緻煞是迷人!
是一片農家的庄舍。
院子裏有一口池塘,池塘里游着鴨子,再過去一點是一口井,井上架着絞盤轆轤。
打麥場擱置着一些莊稼用具,鋤頭,耕犁、籮筐,還有專供牲口拖拉着用來壓麥子的大石輾子。
幾隻斑鳩沿着土牆邊上覓食着,不時發出咕咕的叫聲,矮矮的土牆上爬滿了野花——一隻雄雞正在牆上煽着翅膀。
站在牆邊往外看,就是大片的旱田。麥子、高梁、老玉米,一片青蔥,在炙熱的夏風裏,發出那種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一匹全身胭脂紅的駿騎,正自沿着牆根嚼食着地上的青草。
吃着,吃着,它偶爾仰起脖子,享受着沐體而來的微風,兩顆紅色的眸子,活像是兩顆晶瑩的瑪瑙,閃閃的放着紅光。
“良駒伏壢,志在千里!”目睹着它此一刻的悠閑,你是無論如何難以想像它昔日“龍騰虎躍”的光采——馬猶如此,人何以堪!
人同馬,其實都是一樣的,在百戰沙場“解甲歸田”之後,往昔的豪氣干雲,似乎再也不復存在,剩下的只是倦容、睏乏,消極,無窮的惆悵與回憶。
大胭脂馬不耐寂寞地發出了長嘯聲……驚飛了牆檐下的一群斑鳩。
斑鳩鼓動翅膀,就像是用力拍巴掌那種聲音——自此,莊院裏的寂寞,已遭遇到了嚴重的破壞。
正在繡花的“三妞兒”,趕忙放下了活計,由板凳上站起來,翹着大屁股,伸了一個懶腰。
她還閑不下來,廚房裏灶籠上還蒸着饅頭,這會子該早就熟了,要不是這陣子斑鳩“拍手”,她還想不起來呢!
打開了爐門兒,“釜底抽薪”,把燒紅的枯樹枝拉出來弄熄了,紅紅的火光,映着她健美的臉蛋兒,撩撥起大片的青春氣息。
三妞兒用水澆滅了火,企着腳,這才揭開了蒸籠蓋——嘿!那些個白白胖胖的饅頭,可都熟透了,肥肥大大的,每一個都差不多有碗那麼大。
一個白髮皤皤的老嬤嬤,撩起布幔子,探頭進來,老着喉嚨叫道:“人家大小姐肚子八成餓了吧!快給她端過去。”
三妞兒答應着,快動作把籠里的饅頭掀倒在“案板”上,找出一個盤子就去拾饅頭。
老嬤嬤咳嗽着說道:“人家千金小姐,怕吃不來這種白饅頭——我叫你做的白麪卷子呢?”
“有,娘!”三妞兒才似想起來,道:“在第二籠上。”
第二籠里,蒸的是用蔥花、鹽巴做成的花捲。
三妞兒揀了兩個放在盤子裏,又切了一碟子鹹菜,撈了一隻新鹵的鵪鶉,盛了一碗稀飯——把這些放在一個托盤裏,端起來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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