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層空間
深夜三點,手機鈴聲驟然響起,猶如利刀劃破了寂靜的夜。
王海濤睡眼朦朧地拿起手機,當他看清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時,立馬從床上彈了起來,驚叫道:“是顧炯!是顧炯打來的!”距離現在,顧炯已經失蹤了兩天。
張小南和秦劍飛也醒了過來,齊聲嚷着:“那你快接啊,問他這兩天哪裏鬼混去了。”
王海濤慌忙按下接聽鍵。稍過數秒,他的臉色立即變了:“你說什麼?你在哪?喂,顧炯,你說話啊……”顧炯已經掛了電話。秦劍飛問:“他在哪裏?都說了什麼?”
王海濤摸出香煙跟打火機,臉色異常蒼白。他連抽了兩口,看了看秦劍飛,又看了看張小南,說:“他說,他在南盛網吧。”
張小南瞪大眼睛:“他怎麼可能在那裏?你會不會聽錯了?”
秦劍飛也說:“是啊,是啊,你再打過去問問。”
王海濤於是回撥了過去,可是電話卻是無法接通。
張小南躺了下去,不以為然地說:“這小子肯定在耍我們,別理他!”
南盛網吧是張小南的舅舅開的一間黑網吧,就在學校不遠處那幢大樓的14樓,高而隱蔽,所以躲開了警察的搜查。不過兩個月前被封了,因為裏面死了一個人,死者是張小南他們宿舍的周峰。沉迷網絡遊戲后,周峰便天天泡在網吧,早中晚三餐都是叫外賣送來,結果就在兩個月前的一個晚上,他因哮喘病發作,死在南盛網吧的5號包廂。
王海濤說:“顧炯的語氣不像是開玩笑。張小南,快給你舅舅打電話問網吧是不是開了。”
“沒開。不用問了,舅舅出差外地,起碼一周后才回來,你別信顧炯,他根本不可能在網吧。”
王海濤的手機響了,這次是短消息,屏幕上只有兩個字:救我!是顧炯發來的。王海濤按捺不住了,從抽屜里摸出一個手電筒:“走,去南盛網吧。”
張小南說:“你是不是瘋了?這三更半夜的,有毛病!”
“你才有病啊!顧炯一定出事了,否則他斷然不會無緣無故失蹤兩天。你不去是吧?那好,秦劍飛,咱們走,別理這種自私小人!”
“你罵誰啊?我有說不去嗎?”
秦劍飛趕緊打圓場:“好了,別吵了,我們一起去看看吧。如果顧炯真的搞鬼,我們就當場抽他一頓。”
跑出學校時,張小南跟王海濤仍在鬥嘴,沒完沒了的。
他們很快就來到那幢大樓,進了電梯,秦劍飛按下“14”的按鈕。該大樓的投資方是外商,所以樓層不設忌諱的13樓,過了12樓便是14樓,樓層顯示屏依然有“13”的按鈕,但按了也不會亮,因為根本就不存在13樓。電梯緩緩上升,張小南咕噥着:“這小子三更半夜把咱們騙到這裏,如果他沒事,等會我非宰了他不可。”說話時,電梯停了,門緩緩地打開了,就像一張巨大的嘴。
“顧炯!顧炯!”王海濤跨出電梯,張小南和秦劍飛也跟了出去。電梯門合上了,他們霎時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王海濤剛把手電筒打開,手機就響了,他接起來:“顧炯,你在哪?”
“我在網吧,你們快進來。”顧炯的聲音聽起來很沙啞。周圍一片死寂,所以其他兩人也聽得到顧炯的話。“我真的在網吧裏面,快、快進來……”顧炯的聲音好像越來越虛弱了。
他們很快就停在網吧門口。手電筒照上去,只見一把大鎖懸挂在玻璃門的一邊把手上。王海濤看着張小南和秦劍飛,準備問要不要進去,顧炯的聲音再次從電話里傳了出來,愈加慘烈:“快進來!救、救我,我受不了了……”王海濤不再猶豫了,推開大門,一股陰風夾雜着霉味頓時撲進鼻孔,嗆得他連聲咳嗽。張小南打着冷戰,扯開嗓門喊:“顧炯,你在哪?給我出來!”
王海濤用手電筒四處照着,腿有點兒哆嗦:“你、你到底在哪?”電話里傳來顧炯的聲音:“我在5號包廂。”這句話猶如一記霹靂同時擊中了他們三人。他們不會忘記,周峰兩個月前就死在5號包廂。
“不玩了,我們還是回去吧!”張小南給嚇得聲音變了調。
王海濤沒有答話,他凝神片刻,突然一個箭步往前衝去,推開5號包廂的門。手電筒向前照去時,他當場給嚇得摔倒在地,張大着嘴說不出話。包廂里,顧炯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扭曲在沙發上,臉上一道道血痕,眼睛睜得很大,直勾勾地望着他們,手裏拿着手機,屏幕上顯示正在通話中……
2
三人癱坐在路燈下上氣不接下氣,張小南和王海濤極有默契地將目光齊刷刷投向秦劍飛。秦劍飛正捂着肚子嘔吐不止,叫道:“你們幹嘛看我?顧炯又不是我殺的。”
王海濤撲過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口,“不是你還會是誰?你想獨吞那筆錢,是不是?”
秦劍飛怒道:“我跟你們說了,那張彩票不見了,不見了!你們就是不相信,我會是那種見財忘義的人嗎?”
張小南冷哼一聲:“如果是30塊或300塊,我相信你不會喪盡天良。可現在是30多萬,你敢說你不想獨吞?一句彩票丟了就想蒙過去,你當我們是傻子啊!”
“我要怎麼說你們才肯相信?彩票確實丟了,如果騙你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老天可以作證!”
“老天要是能作證,顧炯就不會死。”
秦劍飛的臉都綠了:“顧炯不是我殺的,不是我!更何況網吧的鑰匙只有張小南的舅舅才有。”
張小南惡狠狠地看着他:“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沒啥意思,只是希望你們冷靜下來。如果顧炯是我殺的,他為什麼不在電話里指證出來……發現屍體時,他的手機還在跟王海濤通話,到底是他臨死前用盡最後一口氣打出電話,還是鬼來電呢?”
被秦劍飛一說,王海濤和張小南不在吱聲了。秦劍飛一屁股坐在地上:“會不會是周峰的鬼魂在報復?不然顧炯怎麼偏偏死在5號包廂?”王海濤白了他一眼:“去你的!我們跟周峰無怨無仇,報復什麼?”
張小南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問道:“喂,咱們剛剛去的是幾樓?”
秦劍飛率先回答:“14樓啊!”
張小南搖搖頭說:“不對,我們到錯地方了。”見秦劍飛、王海濤像是一頭霧水,張小南接著說:“電梯門打開時,手電筒跟着亮起,我看到牆上的數字是、是13……”
王海濤叫起來:“扯淡!根本就沒有13樓,你是不是看錯了?”
張小南皺皺眉問他們要不要回去再看看,他始終覺得事情蹊蹺。秦劍飛腦袋晃得像撥浪鼓,說天亮了再過去吧。王海濤點頭同意,然後很嚴肅地問秦劍飛:“事到如今,你跟我們說實話,那張彩票……”
秦劍飛臉色一變:“真的丟了!騙你是孫子!”說完就往學校方向走去。
王海濤對着他的背影狠狠罵了一聲,轉頭看張小南:“你信嗎?”
“孫子才信!”
3
顧炯、王海濤、張小南、秦劍飛原本是玩得最好的朋友,三天前他們買了四組體彩號碼,31選7的那種。他們以前也常買,每次都是買四組,輪流出錢,說好如果中了就大家平分,斷斷續續買了兩年,卻沒中過一次。這次輪到秦劍飛掏腰包,結果其中一組號碼竟然中了30多萬,把他們高興壞了,立馬跑去Disco瘋了一晚上。返回宿舍后,秦劍飛伸手摸摸口袋,驟然臉色變得蒼白,他跳起來嚷着彩票不見了……誰也不相信,都以為秦劍飛拿他們開玩笑。秦劍飛急得眼淚都流出來,發起毒誓,其他三人始終不信,認為他想獨吞這筆巨款,便吵得不可開交。次日,顧炯失蹤了……
王海濤斜靠在床上,噴出一口煙霧:“你們倆可別睡了,一會兒就天亮,不管是13樓還是14樓,我們都要去看看,然後報警,不能讓顧炯死得不明不白。”邊說邊瞥了秦劍飛一眼。
秦劍飛有些不悅地說:“怎麼,你還懷疑顧炯是我殺的?我根本沒有殺人動機。”
張小南冷笑道:“如果連你都沒有動機,其他人就更沒有動機了。”
秦劍飛說清者自清,待會兒就報警吧,就看誰才是殺人兇手。王海濤窮追猛打地說:“哼,不管顧炯是不是你殺的,你別忘記,你欠我們每個人8萬多塊,我們給你打個折算5萬好了,這筆帳你別想賴。”
“憑什麼這筆賬偏偏算到我頭上?彩票丟了,你以為我不想要錢嗎?講不講理啊!”
“不講理又怎樣?”王海濤瞪了他一眼。
就在這時,張小南從上鋪探出腦袋,小聲問着王海濤:“顧炯跟周峰有沒有什麼過節?”秦劍飛撲哧一笑,說你也懷疑是周峰的鬼魂作祟啊。“你他媽能不能閉嘴!”張小南吼了一句,抓起一本書砸了過去。
王海濤望着窗外漸漸發白的天空,說:“應該沒有吧!好了,先別瞎猜,一會兒過去看看。”
天色迅速轉亮,他們穿好衣服忐忑不安地走出宿舍。
誰也沒有說話,電梯裏出奇的安靜,甚至可以聽到每個人心臟跳動的聲音。“叮咚”一聲,電梯停了,他們的心也跟着抖了抖。王海濤特意看了看對面的牆壁,上面張貼着一個非常顯眼的數字——14。張小南極為抱歉地笑了一下:“可能是我昨晚看錯了。”
他們來到網吧門口,卻發現大門上了一把大鎖。“奇怪,怎麼鎖上了?”王海濤嘴裏嘀咕着,試着推開一條縫往裏面看,只見裏面黑糊糊的,什麼也看不清楚。他朝着裏面喊了幾聲:“顧炯,顧炯,你在裏面嗎?”無人應答。
秦劍飛看着張小南:“為什麼昨晚沒有上鎖?除了你舅舅,誰還有網吧的鑰匙。”
“沒有了,不可能是我舅舅鎖的,他還在外地呢。”
“究竟怎麼回事?我們昨晚看到的是不是真的?顧炯到底在不在裏面?我們報警吧!”
張小南無奈地說:“事情越來越古怪,還是等我舅舅回來再說吧!如果顧炯確實死在裏面,我們再報警也不遲。”
“可你舅舅一周后才能回來,如果顧炯死了裏面,屍體都發臭了。”
“那你說怎麼辦,我們報警以後怎麼說?說顧炯半夜給我們打電話讓我們來網吧?我們來的時候他卻死了,手機還在通話,你認為警察會相信嗎?而且網吧的門緊鎖着的,我們說昨晚被人打開了,警察會不會懷疑是我們合謀殺了顧炯?”張小南說的似乎條條入理。
王海濤點頭同意,但還是讓張小南再打個電話給他舅舅,問能否早點回來。
返回學校門口時,王海濤突然回頭看着那幢大樓,臉上凝聚一絲莫名的詭異神情。他轉身叫住了張小南、秦劍飛:“呃,你們先回去吧,我到超市買支牙膏。”說罷,伸手攔住一輛Taxi,鑽了進去。
秦劍飛咕噥着:“有毛病啊,買牙膏還要打車。”
張小南沒有理他,徑直走進學校大門。他們誰也不曾注意到,王海濤坐的那輛Taxi開到前面的十字路口時突然調回頭,直直開往那幢大樓。
張小南醒來時是夜裏兩點,秦劍飛正巧從門外進來,張小南問他:“你去哪了?”秦劍飛頭也不回,就說上廁所了。張小南看了看王海濤的床:“王海濤呢?”
“我哪知道,我不是跟你一樣都在宿舍睡覺嗎?”
“他一直都沒有回來?”
“可能是吧,反正我沒看到。”
張小南馬上撥打王海濤的電話,系統提示對方已關機。他愣住了,怎麼買個牙膏買得人都不見了,電話也關機,不會出什麼事吧?
“喂,我膽子小,你可別嚇我,我昨晚已經被顧炯的事嚇掉了半條命。”
“我剛才做了個夢。”張小南坐直身子,斜靠床頭,“我夢見我們四人跑去領錢,開着一輛貨車去的,那輛貨車是紅色的,就像塗了一層血似的。我們把錢統統換成10塊錢的,這樣就裝了滿滿一車,然後我跑進車廂數錢,數着數着就從裏面數到一個人頭,你知道誰的人頭嗎?”他說到這裏,頓了頓,繼續說,“是王海濤的人頭!我不知道這個夢是否有着暗示,可是……我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張小南話音未落,手機就劈里啪啦響起來,他趕緊接通:“喂,王海濤,你的牙膏還沒買好嗎?什麼,你說什麼……”他的臉色變得慘白,手機從手中悄悄滑落下來,掉在了床板上。
秦劍飛原先就被張小南的噩夢嚇得心裏發毛,現在看見張小南這副模樣,他戰戰兢兢地問:“怎、怎麼了?他不會是……”
張小南說:“王海濤說他跟顧炯在一起,就在南盛網吧。”還沒說完,手機響起了信息鈴聲,他只看了一眼就把手機遞給秦劍飛,信息是王海濤發的:18層是地獄,13層也一樣是地獄!
張小南翻身下床,抓起床頭的襯衫,邊穿邊說著:“走,咱們去南盛網吧。”
秦劍飛尚未從驚愕中緩過神來,他神情獃滯,喃聲反覆念着信息里的內容。張小南見狀,接著說:“我昨晚沒看錯,我們去的不是14樓,而是13樓!”
“不,根本就沒有13樓……沒有……”秦劍飛繼續呆楞着。
“你到底走不走啊?”張小南怒吼一聲,把床邊的椅子踹倒在地,他的眼眶霎時濕了,“我不是白痴!我知道根本就沒有13樓,可我不能不去!我不能看着他們一個個就這樣出事,他們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他媽要是個男人就跟我一起去!”張小南猛地轉過頭,用手背擦拭臉上的淚水,大步向門口走去。
秦劍飛不由分說地追了上去。
深夜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只有幾盞昏暗的路燈有氣無力地照着地面,把這座城市映照得恍恍惚惚。天空中沒有星星,月亮也不知跑哪去了,整個蒼穹就像塗了一層濃黑的墨汁,黑得那麼不自然。
電梯裏,張小南問秦劍飛怕嗎,秦劍飛吞了吞口水,搖頭說不怕,可事實上他已經害怕得兩腿發軟。他知道張小南也在害怕,因為張小南手電筒握得那麼緊,手背上的青筋一一暴露出來。
當電梯門緩緩打開時,他們對望了一下,然後張小南舉起手電筒朝對面牆照去,一個大大的“13”陡然定格在他們眼前。
他們來到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樓層!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了一陣若有若無的聲音,“嘩嘩——嘩嘩——”那聲音從網吧里傳出來,貌似水龍頭的開關被打開了。與昨晚一樣,大鎖懸挂在網吧大門的一個把手上。
張小南上前推開門,那個水聲越來越清晰了,好像是從廁所傳來的。他們立刻意識到有事發生,發瘋般跑往廁所,儘管他們已經猜到了結局,但眼前的一幕仍令他們腦子裏一片空白。
王海濤僅穿一條褲衩,背朝上躺在滿是血水的地板上,那條褲衩原本是白色的,現在早已被鮮血染透,手指僵硬地向前彎曲着,像是試圖拚命抓住什麼……
5
他們不曾將王海濤的屍體背下來,甚至沒敢碰他一下就倉皇而逃。下來以後兩個人就扭打成一團,因為張小南完全失控,口口聲聲說秦劍飛殺死了顧炯和王海濤。秦劍飛百口莫辯,就跟張小南打了起來,終於打累了,兩人紛紛掛了彩。
張小南蜷縮在路燈下號啕大哭起來。秦劍飛擦了擦嘴角的血,挪到張小南身邊,拍拍他的肩膀,點了兩根煙遞一根給張小南。張小南接過煙狠狠地抽了幾口,輕聲說:“對不起。”
秦劍飛撲哧一笑:“好兄弟,別這樣說,打一場架我們反而好受些。”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不知道,你呢?”
“我也不知道。”張小南茫然地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那個所謂的13樓到底是怎麼回事,更不知道顧炯和王海濤被弄到哪裏去,但我相信我們看到的肯定是真的,他們確實死了,也許、也許下一個死的是我,也可能是你。我不曉得為什麼偏偏選中我們四個,可是……秦劍飛,如果你在我之前出事,我一定不會放任你不管的。”
秦劍飛感動得連連點頭,現在就剩他們二人了,他再次告訴張小南,那張彩票確確實實丟失了。張小南沒有答話,而是問:“如果你有了那筆錢,你會拿來做什麼?”
秦劍飛以為張小南還是不相信他,苦笑了數秒,但他不作解釋,抬頭望着夜空,平靜地說著:“我從小就是孤兒,父母在我3歲時就出車禍死了,不多久爺爺奶奶相繼去世。我就跟姑姑、姑丈生活,他們一開始對我還好,可時間一久就煩了,姑丈脾氣很壞,嗜酒如命,每次跟姑姑吵架他都拿我出氣,罵我是野崽子,叫我滾出他們家。寄人籬下的那種無奈、凄涼我比誰都深有體會,你別看我平時嘻嘻哈哈的,其實有時候我心裏痛得厲害。前段時間我不是連續一個多月沒上晚自習嗎?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其實我去餐館給人刷盤子,就為了買這部手機,我怕你們看不起我……所以,如果我真的有那筆錢,給姑姑他們我還真不願意,我寧可捐給希望工程,你信不信?”
“捐給希望工程?”張小南吃驚不小。
“嗯,我在網上見到報道,中國還有許多地方窮得叮噹響,孩子們讀不起書,甚至飯都吃不飽。跟他們比起來,我已經很幸福很幸福了,只可惜我把那張彩票弄丟了。”秦劍飛狠狠一拳轟在地上,手上的痛遠不如他內心的疼痛。
張小南一聲不坑地看着他,這是他第一次聽到秦劍飛的故事。不知怎的,他的心就像被尖刀刺到了一般,痛得難受,痛得幾乎喘不過氣。
6
秦劍飛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在這之前,他一直強忍着不敢入睡,生怕自己出事,也怕張小南出事。他把眼睛瞪得牛大,一眼不眨地盯着張小南的床。他深知顧炯和王海濤出事前紛紛失蹤了,所以他想守住張小南,只要張小南不離開他的視線,就不會出事……可是,他始終沒有擋住疲勞的侵襲,沉沉地睡過去。
當他看清手機屏幕上顯示張小南的名字時,整個人從床上跳了起來,睡意頓時煙消雲散。他條件反射地把頭轉向張小南的床,果然是空的。腦袋像是轟然炸開了,他哆嗦着接起電話:“張小南,你在、在哪?”
“南、南盛網吧,秦劍飛,你別管我,沒用的,這是異度空間……你別來,否則你也、也會死……”張小南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了,帶着一種瀕臨死亡的渾濁,或者應該說,他此刻已經死了。
秦劍飛的眼淚不可遏止地奔出眼眶,對着電話吼叫着:“張小南,你等我!我現在命令你,你不許有事!我現在就去救你,你他媽的聽到沒有?張小南,喂——”那邊已經掛了電話。
“操!”秦劍飛摸出手電筒,奪門而出,淚眼模糊得使他看不清路,險些從樓梯上摔下去。他想起張小南跟他說過的話:“秦劍飛,如果你在我之前出事,我一定不會放任你不管的。”他狠狠地罵道:“張小南,你真是白痴!你怎麼能叫我不管你?我怎麼能不管你?”
跑進大樓后,秦劍飛狂奔鑽進電梯,沖往南盛網吧。他也不再留意牆壁上貼的數字是“13”還是“14”,這些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馬上找到張小南,不管是死是活,都要把他帶出來。
網吧里一片死寂,手電筒照向那一排排包廂的門,就像一口口豎立的棺材。秦劍飛低聲喚着:“張小南,張小南……”他的聲音全無底氣,顫抖不停。突然間,頂上的吊扇開始轉動了,所有的吊扇都跟着一起轉動了,“呼呼呼——”的聲音在黑暗中像是化成了無數條蟲子鑽進了他的耳朵。秦劍飛驚慌地四處張望,這時,“吱呀”一聲,其中一扇包廂的門打開了。
“誰?”秦劍飛覺得心臟都要從咽喉里跳出來了,他用手電筒照了過去,被打開的正是5號包廂的門。他鼓足勇氣,一步步向前,終於來到5號包廂前面,探頭看去,包廂里竟是空空如也。他鬆了口氣,摸了摸胸口準備轉身離開,決不想在這裏逗留片刻了,他最後一點勇氣都已被無邊無際的黑暗吸噬殆盡,頂上的風扇吹得他冰寒至極。就在這時,“砰”的一聲,像是有東西倒在地上,緊接着便聽到一個令他心悸的聲音,這聲音就來自他的身後。他深深抽了口氣,猛然回頭——
張小南正趴在5號包廂的門口,身上那件白底藍格子襯衫現已破爛不堪,背上佈滿了一條條觸目驚心的血痕,他伸出滿是血的手掌撐在地上,努力往前爬着。他爬到了秦劍飛跟前,抓住他的褲管,喉嚨里發出微弱的聲音:“快走,快走……”邊說邊抬起頭。那張臉上全是鮮血,一隻眼睛血肉模糊,眼珠子掉了出來,懸挂着,搖搖晃晃……
秦劍飛試圖尖叫,卻發現喊不出半點聲音。他想逃跑,可是雙腿就像注滿了鉛,挪也挪不動。只覺眼前一黑,他便一頭栽了下去,倒在張小南身上。
7
張小南推開秦劍飛,把掛在臉上的“黑眼珠”扯了下來,其實那是龍眼核。他掏出紙巾,邊擦除臉上的“血”邊喊着:“好了,這小子昏過去了,你們出來吧!顧炯,把燈打開,風扇也關掉,冷死我了!”
顧炯和王海濤分別從6、7包廂笑笑地走出來。來到秦劍飛跟前,顧炯蹲下身伸手探了探,疑惑道:“他不會給嚇死吧?”
“應該不會吧。”張小南瞪了王海濤一眼,“我說塗番茄醬就好,你非要給我倒一臉的紅藥水,你看,擦都擦不掉。”
正說著,秦劍飛啪的一聲坐了起來,直勾勾地看着他們,把他們嚇得半死。王海濤忙說:“秦劍飛,我、我們跟你鬧着玩的,我們以為你想獨吞那筆錢,所以我們才……大家都是同學,你就別生氣啊!”
秦劍飛看看他,又看了看其他兩人,傻傻地笑起來,口水順着嘴角往外淌,喃聲道:“彩票丟了哦,彩票丟了哦……”
秦劍飛瘋了!
張小南的聲音有些哽咽:“看來我們誤會他了,那張彩票他真的丟了,早知道……”
王海濤拍拍他的肩膀,嘆息道:“算了,說這些都沒用了,我們都別自責了,現在應該怎麼辦?”
顧炯說:“先把他背回宿舍吧,明天再送去醫院,希望他能康復過來。”
張小南說:“只能這樣了,你們先走吧,我把這裏收拾一下。對了,你們臨走時別忘了把牆上貼的那張13樓的紙片撕掉,嚇到別人就不好了。”
待他們走後,張小南從褲兜里摸出一張彩票,這是在Disco時候他趁秦劍飛半醉半醒時偷過來的。30多萬啊!張小南輕嘆一聲,用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喂,舅舅,我在南盛網吧。秦劍飛瘋了,其他人也走了……哦,不用再對付顧炯和王海濤了,他們永遠不會懷疑彩票是我偷的。對了,舅舅,事先答應你的10萬塊不能給你了,因為……因為我打算把錢捐給希望工程,以秦劍飛的名義。”
舅舅在那邊破口大罵著。張小南不想多說,掛電話,關機,他低聲地說:“對不起,秦劍飛!最後一次我本來不想嚇你的,可是我不這麼做,他們就會懷疑到我……如果可以重來,我一定不會財迷心竅。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這些,請你原諒我!”淚水順着張小南的臉頰悄悄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