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深山隱者

章二 深山隱者

返回賓館之後,徐沫影的睏倦感又不期然地卷上來,為了擺脫那些煩雜的瑣事,他再次反鎖了門,爬上床尋求睡眠的解脫。

這一招果然奏效,他又睡了一個舒舒服服的長覺。第二天早上,當他神采奕奕地醒過來,那扇房門已經不知被敲過多少遍了。

他起身開門。藍靈幽怨的目光撲面而至。她的憂傷和她的美麗一樣動人。她看了看他衣衫不整的樣子,開口問道:“昨晚不去參加我師父的酒席,為什麼?”

徐沫影老老實實地答道:“我只是不想再跟你師父扯上什麼關係。”

藍靈一動一動地看着他,過了好一會兒,笑容忽然從嘴角邊漾開:“其實我知道。師父那樣對你,你肯定不會再買他的賬,可他畢竟是我的師父,畢竟也是甲等席七人之一,你們不能鬧得太僵。這屆萬易節過後,你就是易協的核心領導了,還是萬易節卜王,你必須適當地處理一下人際關係。”

徐沫影一笑:“好了,我知道了,等我洗漱一下就去吃飯吧!”

藍靈很了解他。她知道徐沫影還跟從前一樣,心思完全不在名利之上。但對她來說,這些也並不是那麼重要,只要他心裏有自己,那她將別無所求。因此,她看着他轉身進入洗手間,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今天不開會了,大家一起去遊覽飛雲峰。”

飛雲峰是羅浮山主峰,離東坡賓館並不遠,中間只隔了一座山峰。本來眾人商議是坐車過去,然而旅行社的車遲遲不到,眾人在賓館門前等得十分焦急。徐沫影遠眺群山,見山清水秀,忽然起了步行翻山的念頭,便走過去跟賀六陽說道:“既然車子很遲才能來,我想步行從這座山翻過去,大概也就幾里路,中午咱們在飛雲峰下會合,怎麼樣?”

他這一提議,藍靈馬上跟了過來:“我也一起去。”

賀六陽看了看兩人,飽含深意地一笑:“好吧,從北京來一趟羅浮山不容易,是該給你們一點製造浪漫的機會。你們倆去吧,不過要注意安全,別迷了路。”

藍靈馬上搶着答道:“放心吧,我們鼻子下面還有張嘴呢,遊人這麼多,大不了我們多打聽打聽!”說著,她伸手一拉徐沫影的胳膊:“咱們走!”

徐沫影本想跟賀六陽解釋點什麼,但在藍靈的強拉硬拽之下,只好在無數單身漢艷羨的目光里踏上了陌生的山間小路。

這一去,便是迷途。

山路迴環,奇景迭出。藍靈一路走來興高采烈,不時地指給徐沫影看這個看那個。路邊總有些賣羅浮山特產的本地攤販,女人購物的慾望被一遍遍刺激起來,於是百草油、甜茶、各種草藥紛紛飛入了徐沫影的手掌心。

徐沫影提着一堆東西跟在藍靈後面,無數次地想到要對她說明自己的感情歸宿,但是見她難得有這麼好的興緻,生怕自己把這次遊玩搞得不歡而散,便又無數次地把念頭壓在心底。他覺得,最適合講出真相的時間便是在分道揚鑣的時候,那時候他只需要一轉身,便看不見她的眼淚。但他轉念又覺得這未免太自欺欺人,看不見他也會想得到,那時候只要他一閉眼,必然是藍靈哀哀凄凄淚流滿面的情景。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時間狠下心當面說明,可是,這也是他最難辦到的事情。

一個人隨性隨心,一個人心猿意馬。兩人轉來轉去竟不知身在何處。想要打聽一下方向的時候,卻發現周圍已經沒了遊人。迷茫中抬頭四望,驚喜下柳暗花明。只見遠遠的山路盡頭,有一處紅磚綠瓦的小院落,靜靜地座落於半山腰上,彷彿正等待迷途的客人。

藍靈欣欣然伸手一指:“這真是避世隱居的好地方,出門只見山石花林,抬頭就是白雲藍天。等我賺夠了錢,也來這裏好了!”

徐沫影笑道:“你的字典里,恐怕少一個‘夠’字,想做個世外高人,還是等下輩子的好。咱們快上去問問路,順便找口水喝。”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順着山路往上,忽然間就從路邊的樹林裏鑽出兩個農家小孩,每人背後背着一個竹簍,一面蹦蹦跳跳地走路,一面說說笑笑。好久沒見人影,突然看見這兩個活潑的小孩,藍靈張嘴就喊道:“小兄弟,請等一下!”

小孩聽到背後的喊聲,頓時停止了說笑回過頭來。

兩個孩子長得都很可愛。其中一個麵皮白凈,眼神靈動,透出一股聰明勁。另一個皮膚稍黑,黑亮的眼珠折射出與年齡不相稱的成熟穩重。

這兩個孩子,他們見過。

徐藍二人不約而同地想起了第一天到達賓館時候的遭遇,不禁相互對望了一眼。

白皮膚的孩子打量了他們一眼,便嬉笑着迎上來說道:“哥哥姐姐,我在山下見過你們!哥哥是姓徐對不對?”

黑皮膚的小孩也認出了他們,但只是站在原地,遠遠地不聲不響地看着他們。

“對,我也記得見過你們。你們倆住在這山裡嗎?”

那孩子用手一指山路盡頭的小院落:“嗯,你看前面那座房子,我們就住在那!這邊很少有人來的,你們是不是迷路了?”

藍靈俯下身來親昵地拍了拍小孩的肩膀:“是啊,哥哥姐姐迷路了,正想去你們家裏討點水喝呢!”

“好啊,爺爺可喜歡招待客人呢,跟我們來吧!”

接到小孩熱情的邀請,兩個人便跟着他往上面走去。黑皮膚的小孩盯着兩個人看了幾眼,也默默地跟在後面。

藍靈很喜歡這兩個孩子,一面走一面問道:“你們是兄弟倆嗎?”

“嗯,我們是雙胞胎。我叫柳蒙,山水蒙的蒙。他叫柳渙,風水渙的渙。”

山水蒙,風水渙,這是易經六十四卦中的兩個卦名。山水蒙,有啟蒙、教育、遊山玩水之意,又暗示兩性關係的蒙昧。風水渙,風行於水上,有順風揚帆之象,易學上常用此卦來解釋風水術。

名字與易經卦名暗合,似乎預示了兩個人不同的人生走向。徐沫影跟藍靈不禁又對望了一眼。

“那你們誰是哥哥,誰是弟弟?”

柳蒙當即答道:“我是哥哥,他是弟弟。”

他話音剛落,柳渙便立即出聲反駁:“明明我是哥哥!”

“我比你大,我是哥哥!”

徐沫影笑道:“你們別爭了,我來猜一猜。柳渙應該是哥哥吧?柳蒙是弟弟,對不對?”

兩個小孩異口同聲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因為哥哥性格要穩重一點,弟弟更活潑可愛一點。”

徐沫影沒說實話,實際上他是算出來的。這並不需要多少時間,以他的能力,兩秒鐘足矣。但是很遺憾,他話音剛落,藍靈便笑吟吟地否定了他的猜測:

“這次你可真的錯了,蒙才是哥哥。”

利用目光相接的一剎那,把小孩心裏所想的東西用讀心術竊取過來,這可比卜卦靈便多了。

可是這麼簡單的問題,徐沫影竟然會算錯。他有點不敢相信。

問題再複雜一點,或許會出錯誤也說不定,但這種基礎性質的測算,徐沫影百分之百可以應對,除非——除非他又遭受了反易學物件的衝擊。難道這兩個孩子身上竟也藏有鏤空八卦?

反易學的八卦牌能作為萬易節卜王的獎勵和信物流傳下來,那足以證明此類物品的稀少。徐沫影在碧凝身上也見到一個,說明碧凝背後必然隱藏着一個易學高人,單看碧凝的奇異能力,他就能肯定這一點。改變靈體或創造靈體,只有習得化氣之術的人才能做到。如果眼前這兩個孩子身上也同樣藏有鏤空八卦,那隻能說明,這兩個孩子背後也藏有同樣的高人,差不多同樣是會化氣之術的高人!

自從屍靈子開創化氣之術以來,持有《卜易天書》的人據說只有四個,那麼學到化氣之術的人,也差不多是這個數,除了同為三宗師之一的童天遠,其他三個人都名不見經傳,彷彿人間蒸發了一樣,說不定,其中一個就隱藏在羅浮山這座人跡罕至的小院之中。

想到這,徐沫影又驚又喜。

“呵呵,是我猜錯了,原來是哥哥活潑聰明,弟弟穩重靈秀。”

小孩畢竟是小孩,聽了徐沫影誇獎的話都各自沾沾自喜,領了兩個人又連蹦帶跳地往小院走去,一面喊着:“快點,快點啦,就在前面!”

走近院落,徐沫影第一次見到了古詩中半掩的柴門。小院子並不大,一個小花圃佔去了半壁江山,剩下的又被兔欄佔去了一半,再加上一條小路一口井,整個農家小院呈現眼前。兔欄前面,站着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長得很和善但卻土裏土氣,跟農村裏的普通老人沒什麼兩樣。隔着柴門,看見兩個孩子回來,他笑吟吟地迎上來問道:“蒙蒙,渙渙,今天上午又采了多少藥材啊?”

“我采了一大竹簍呢爺爺!”蒙蒙一面回答一面推開柴門走進院子,“這裏有兩個迷路的客人,想來咱們家歇歇討點水喝。”

“好,好!”老人笑着向藍靈和徐沫影點頭致意,“請先進屋去坐坐,我這裏偏僻,沒有自來水,只有口水井,好在不咸不苦,我這就給你們打點水,好好解解渴,呵呵。”

徐藍二人連聲道謝,在兩個孩子的引領下走進屋子。

瓦房三間,簡單樸素。左邊是兩個孩子的卧室,右面是老人的卧室,中間是廚房。兩個孩子熱情地帶着兩人進了他們的卧室,卧室里除了兩張小床便只有一個長長的板凳。不過,兩個人的床頭上都擺了一些書,隨手一翻,除了小學教材,便全是風水術數,譬如《卜筮正宗》、《子平真詮》、《神峰通考》之類。

徐沫影很想到老人的卧室去看看,但礙於禮貌不好過去。老人提了水進來,給他們分別倒了一大碗水,說道:“放心喝吧,這水質不錯,經常會有客人來我這要水喝呢!回頭你們走的時候,我再拿水壺給你們裝點帶着,省得路上渴了又沒水喝。”

“謝謝老伯!”徐沫影接過水道了謝,又藉機會仔細打量了老人一番,卻沒發現他有什麼出眾之處,於是禁不住問道:“老伯,這裏,只有你們祖孫三人一起住嗎?”

老人還沒回答,快嘴的蒙蒙便說道:“原來是姑姑跟爺爺一起住,後來姑姑去了北京,爺爺就把我們倆接過來了。”

老人嗔怪似地看了蒙蒙一眼:“就你話多!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

蒙蒙不再說話,低頭埋在碗裏喝水,兩隻大眼睛卻滴溜溜直轉,在徐沫影身上掃來掃去。

“真巧,我們就是從北京來的呢!”藍靈笑道,“不知道您女兒住在北京什麼地方,我們可以給您帶個口信過去!”

“不用不用,兒女們長大了,就得讓他們飛,我可不想讓他們惦記着。再說北京也大了,她住在哪我也不知道。”

徐沫影仰脖喝乾了碗裏的水,順手從渙渙的床頭拿起一本厚厚的《紫斗全書》,向老人問道:“我發現孩子們都在讀易學術數,這些是您教的嗎?”

老人微笑着擺了擺手:“要說草藥中醫我還多少知道一點,但這看相算命的東西,我可是一竅不通啊,那都是孩子們有興趣,自己學的。”

儘管徐沫影十分懷疑,卻無法從老人身上找到一點漏洞。難道兩個孩子背後的高人不是這個老人?

兩個人又東拉西扯跟老人聊了一會兒,向老人問了路,便準備動身繼續趕往飛雲峰。走出孩子卧室的屋門,徐沫影透過帘子向老人屋裏瞟了一眼,竟發現柜子上放着一疊紅黃的紙張。這種紙張倒像是柳微雲拿來畫符用的那種。徐沫影心裏又是疑雲四起,可是這老人隱藏得實在太深,怎麼套他也不說實話。

祖孫三人把徐藍兩人送出院子,又送了很遠,在藍靈和徐沫影的一再婉拒下才止住了腳步。

當兩人走出很遠之後,藍靈回頭又望了一眼,突然問道:“你猜,我聽老人提到他女兒的時候想到了誰?”

徐沫影一愣:“柳微雲?”

“是啊!那兩個孩子姓柳,老人肯定也姓柳,他女兒又去了北京。真是太巧了!”

“還有更巧的,”徐沫影淡淡地說道,“那老人屋裏有很多紅色和黃色的符紙,很可能跟柳微雲一樣,精通符咒之術。”

藍靈想了想,說道:“可是微雲的符咒之術是從她師父那裏學來的啊!”

“父親也可以是師父。你對柳微雲了解多少?你們怎麼認識的?”

“我確實對她了解不多,她謹慎機警,隱藏得很深,用讀心術也讀不出來什麼,時間久了,我就再沒對她使用過讀心術。說起怎麼認識的,可就好玩了。”藍靈說到這,浮上一臉燦爛的笑容,“那是在兩年前的冬天,北京下了一場大雪,我出門去超市,卻在超市門口看見一個女孩,天那麼冷,我裹着羽絨服都冷,她卻只穿了一身黑色的單衣。”

徐沫影不禁皺起了眉頭:“那是柳微雲?”

“對,就是她。雖然她衣服很舊很臟,但長得實在太漂亮了,看上去還是那麼美,不然我可不會注意到她。”

漂亮女人見到漂亮女人總會有意無意地跟自己比較一下,徐沫影很清楚這一點。

“當時,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每當有人經過,她就小聲地問對方要不要看相算命。大城市裏信命的人少,而且她那麼年輕穿得那麼寒酸,就算真信命的也不信她能算準。倒是有兩個穿着名牌皮大衣的痞子在她跟前停下來,當時我就離她幾步遠,聽到他們說話。

微雲問,請問要看相算命嗎?一個痞子就說,我也會看相,我給你看看吧!說著,就湊近了微雲凍得通紅的臉左看右看,都快親到她臉上去了。另一個說,這小姑娘長得不錯,看她怪可憐的,咱們帶回家讓她享受享受!

我當時特彆氣憤,就想過去給那兩個痞子一腳。可我剛往前邁了一步,就看見微雲左右開弓分別給那倆人一人兩個耳光。趁着痞子沒反應過來,我過去拉住微雲的手就跑。那倆痞子在後面追,眼看快追上的時候我們剛好跑到一個交警旁邊兒,他們倆二話沒說掉頭就溜了。哈哈,那次可刺激了!”

竟然還有這回事,看來柳微雲也受過很多苦。徐沫影心裏想着,繼續追問道:“那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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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王之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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