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承了百年的怨念
傳承了百年的怨念(1)
還沒等我完全從百年前的故事裏擺脫出來,兩聲尖銳的驚叫聲卻讓所有人嚇得跳了起來。
“是路雲的聲音。”郭永華說。
“還有袁秋泓。”劉文穎說。
聲音是從甬道的方向傳過來的。等我們趕到甬道口,梁應物打開備用手電往裏照時,卻一個人都看不見。
路雲和袁秋泓就這樣失蹤了。
剛才在看白骨日記時,路雲和袁秋泓是最先看不下去的幾個人之一,早早就躲到一邊去了。其他人的心神完全被白骨日記所吸引,也就一時沒有注意其他人。卻沒有想到,無聲無息的,這兩個人就被不知什麼東西給擄進了甬道,除了那兩聲驚叫,竟然連一點先兆都沒有出現。
難道說,由於我們發現了白骨上的秘密,隱藏在甬道里的東西,就迫不及待地開始發動了嗎?
我一咬牙,拔腿就要追進去,卻被梁應物一把抓住:
“別衝動,那多。先理一理頭緒,再商量辦法。”
我一下子冷靜了下來,也沒有再堅持現在就衝進去救那兩個人。因為我明白,現在這種情況,可不像荷里活大片或者驚險小說,女主角出了事,男主角單槍匹馬闖過去在最後關頭成功救人。以現在的情況,要是我剛才就這樣冒冒失失地再次衝進甬道里,縱有三頭六臂大概也要自身難保,更別提救人。而現在一切剛剛有了點頭緒,百年前的慘案為我們今天的處境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案例,事實上甬道內的“東西”也正是因為如此才這樣急着發動。所以索性大家一起把關節處想清楚,再找法子救人不遲。說老實話,要是路雲和袁秋泓被擄入甬道,立時就會有危險,那麼就算我衝進去也已經救不了她們。
經此大變,梁應物讓所有人都在生活圈裏圍成一個圓圈,每個人都緊挨着,可以守望相助。
我看到郭永華不時地望向甬道,知道他擔心路雲,他暗戀路雲我早已經發現,現在也想不出什麼話安慰他,只好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時我心裏卻閃過一個念頭,郭永華喜歡路雲,卻還沒到忘記生死的程度,剛才第一反應要衝進洞的倒是我,而不是他。想到這裏,眼前彷彿又看見了鮑月兩個空洞洞的眼窩。
我微微甩了甩頭,不再去想這些,全神思索百年前的血案和現今的關聯。
和梁應物交換了意見后,一些最基本的推論已經很清楚了。
現在我們的處境,幾乎就是一百年前鮑家村祖洞血案的翻版。已經可以確認無誤,我們被困在困龍大陣中了。
如果說,當年蕭秀雲在離開時,為了繼續困死鮑勇,而沒有把困龍大陣的禁制撤去,而這座大陣一經擺成,又沒有時間限制,將會一直發揮作用的話,那麼我們就該是非常倒霉地因為自己的好奇心,而自己走進了困龍大陣,以至於再也出不來。但是經過多方推敲,我們一致認為,事實並非如此。
如果我們是無意闖入,那麼怎樣來解釋,困龍大陣會突然自己起了變化,讓人走過甬道的時間越來越長,以至於沒有人再敢邁入甬道一步;而剛才袁秋泓和路雲的失蹤,難道也是困龍大陣自發的反應?從蕭秀雲的日記中看,困龍大陣分明是只能自己進行最基本的運作,如果沒有高人主持,是不可能出現各種高級變化的。總不成說,這一百多年下來,困龍大陣自己修成了精有了思考能力,或者當年死的四百多個人怨魂不散,成了惡靈害人?
而再聯想到之前在三里屯村,分明沒有可能常到人洞這種地方玩耍的阿寶說出來的莫明其妙的話,以至於我們所有人都對人洞發生了興趣,這才有了後來到人洞探險,如今被困的事件發生。現在回憶起來,那個叫阿寶的小孩子所說的話,簡直是太可疑了。
“這一切,都說明,我們並不是無意中被卷進來的,這是一場蓄意而為的陰謀,主持這個陰謀的人,一定有着類似當年蕭秀雲的能力,甚至就是那一脈幻術的傳人。對於這樣的人來說,控制一個幼童說出違心的話,再不知不覺誘我們入彀,簡直易如反掌,就是一個催眠大師,也能做到這一點。”梁應物的話,得到了大家的認同。因為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解釋。
“而且,這個人,應該一直就在我們的周圍,而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她)就在我們中間。”儘管許多人都隱隱約約想到了這一點,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還是引起了一陣騷動,學生們彼此緊張地打量着,仔細辨認着身邊所熟識的同學,或者老師,甚至我這個記者是否心存歹意。只是黑暗中,藉著綠油油的磷火,每個人看起來都是那麼詭異難測。
一百多年前鮑家村血案的起因,是情,因情生恨,這才釀成慘劇。那麼現在呢,現在的原因是什麼?搞清楚這一點就將是抓出元兇的關鍵。
一百多年前是為了情,如果完全沿用這個案例,那麼今天的事件,是否也是因情而起?
因情而起的話,那麼眼前的這些人,究竟誰比較有可能一點?
用不着我和梁應物發動大家相互揭發,猜疑聲已經四起。人最相信的本就只有自己,在知曉了元兇可能就是身邊人的時候,本能地看所有人都不順眼起來,從前零星聽說的小道消息,一下子全都抖落出來。
現在的大學生,沒在學校里談戀愛的已經是極少數,卞小鷗和費情自不必說,其他人也都有着自己的男友或女友,而關於各自的緋聞,平時也有着諸多的版本,比如原本是從誰那裏搶來的男友,或者自己的女友從前曾經甩過多少帥哥,諸如這樣的信息,現在都成了可能成為兇手的佐證。然而頭痛的是,幾乎每一個人都有着這樣的傳聞,但是卻並沒有出現有三角戀情關係的,而當事人又都正好在這個考察團里的情況.
“劉文穎?”梁應物忽然開口問道。
“你,有沒有曾經追過你的,在這裏?”
我心裏一震,劉文穎似乎是喜歡梁應物的,而以她的條件,恐怕平日裏追求者眾多,莫不成……
“啊。”劉文穎怔了一怔,立時就明白了梁應物問這句話的含義。她想了想,又向旁邊看了看,說:“朱自力,還有何運開,都追過我。”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朱自力立刻就叫起屈來。
“我哪有追過你,自作多情,**別臭美了。”何運開見有人指到他頭上來,立刻就罵了起來。
“怎麼沒有,上個學期有段時間,我每次上體育課,你都會給我買飲料,還有幾次拿自己的毛巾給我擦汗,哼,那毛巾上都是你沒洗乾淨的汗酸味,噁心死了。”劉文穎立刻尖聲反駁。
“那時我瞎了眼,現在我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了。”
劉文穎氣得又要罵回去,梁應物卻一擺手:“別說了,不會是何運開的。”
何運開的這副樣子,怎麼看都不會是有能力學會幻術的人才。
我看着眼前互相指責、猜疑,進而對揭老底的學生們,心裏暗暗着急。現在的氣氛已經充滿了火藥味,當不信任感到達極點,平時對彼此積壓的不滿就會一下子爆發,到時候只要有一個人先動了手,所引起的連鎖反應,足以造成類似一百年前的嚴重後果。
我看了看梁應物,他也一臉愁容,想不出法子。
忽然之間,我想到一點,萬一到時候大家動起手來,一片混戰,那是玉石俱焚的局面,如果元兇就在我們之間的話,他有什麼辦法確保自己不在這樣的混戰中遭殃呢?
我低聲把這個疑問告訴梁應物,他也想不通這個關節。
“真的,要是那個人就在我們中間的話,照現在的樣子發展下去,我已經沒辦法控制,到時候一動手,誰也難保自己的安全。難道說,他的幻術可以讓他在混戰中獨善其身?還是,其實那個人並不在我們中間?”梁應物說到“並不在我們中間”這七個字,忽然間全身一震,抬眼望向甬道。
一瞬間我明白了梁應物的想法,背上立時起了一陣寒。
其實,就是那兩個人不在我們的中間,可以確保在混戰起時,不被捲入,那就是路雲和袁秋泓。而剛才的種種猜測,也沒有人把矛頭指向這兩個被甬道吞噬、並不在場的人。
我們把她們漏了。
“絲”。
我聽到梁應物抽了一口冷氣。
“怎麼了?你想到什麼?”我沉聲問梁應物。
他靜靜地向甬道口方向看了片刻,才回答我說:“我想,我已經知道是誰了。”
“是誰?”我想都沒想,立刻反問回去。
梁應物搖了搖頭,沒有回答我,不知在想什麼。
我這時大腦全力開動,心念急轉。袁秋泓和路雲,會是誰呢?
袁秋泓是上海人,出身富貴人家,一舉一動都有着洗脫不了的貴氣。這樣的人會是神秘幻術一脈的傳人,着實叫人難以想像。而路雲,平時內向少語,她是,她是……天,她就是湖北人,在三里屯村的時候,還因為會說本地話而當過雙方的翻譯。莫不成就是她?
正當我想再一次開口問梁應物的時候,他忽然開口大喊起來,聽清楚他喊的話,真是讓我目瞪口呆。
梁應物大喊的,竟是:“路雲,路雲,我喜歡你,你出來吧。”
一時間,所有的學生都停止爭吵,齊齊望向他們的梁老師。
梁應物繼續大喊:“我對劉文穎一點意思都沒有,我是喜歡你的,你出來吧。”
看來,正如我所猜測的,梁應物也懷疑,路雲就是“那個人”。而這兩個人之間,必然有着我們所不知道的情怨糾葛,梁應物這傢伙,竟然搞出師生戀,之前還一點風聲都不露。要不然,哪用到現在才猜出是誰來。
只是梁應物現在這樣一表白,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以我對梁應物的了解,他可不是會說出這樣肉麻話的人,一定別有用意。
一百多年前,鮑勇是因為不喜歡蕭秀雲,而喜歡同村的鮑月,這才引發了蕭秀雲的“生死考驗”。那麼現在梁應物卻坦承喜歡路雲,是不是可以破這個局?
沒喊幾聲,一個黑影從甬道里緩緩走了出來。
“路雲!”驚叫聲此起彼伏。
“袁秋泓在哪裏?”我大聲問。
路雲在離我們不遠處站定,手往旁邊一指:“那不是嗎。”
梁應物忙從懷裏摸出手電照去,袁秋泓赫然就躺在離生活圈不遠的白骨中。我來不及讚歎幻術的神力,連忙趕過去察看,好像只是暈過去,頓時舒了口氣。
至此每個人都已經明白,讓他們陷入如此絕境的,就是這個平時看起來內向而文靜,與人無害的路雲。
何運開一聲怒吼沖了過去,路雲輕輕哼了一聲,何運開衝過去的身軀竟然在離路雲足有三尺遠的地方擦過。何運開繼續着他的怒吼,雙眼向前怒視,就像路雲就在他的前面一樣,直直地衝到洞壁還不止步,就這樣握着拳頭一頭撞在石壁上,晃了兩下倒了下去,看來是撞暈了。
本想跟着何運開衝上去的眾人立刻停止了腳步,在這樣的幻術下,恐怕再多的人也只能落得和何運開一樣的下場.梁應物緩步朝路雲走去,說:“我以前一直沒有對你說,因為我們的身份不合適,可是我心裏一直喜歡你,上次拒絕你,其實我也很難受。”
路雲痴痴地問:“真的嗎?”
梁應物走到她跟前,望着她的眼睛,說:“真的。”接着便微微彎下身子,去親吻她的雙唇。
所有人看着梁應物就這樣吻了上去,不知該說什麼。
我緊緊盯着梁應物,黑暗中,隱約看見他和路雲熱吻着,抱着路雲身子的右手卻慢慢舉了起來,忽地立掌成刀,狠狠劈在路雲的頸動脈上。路雲的嘴巴被梁應物封着,哼都沒哼一聲,就軟軟地倒在地上。
果然,和我猜的一點都不錯。梁應物這個傢伙……
“那多,探路,快。”梁應物對我說,同時把備用手電遞給我。
我接過手電,二話不說,徑直就入了甬道。
元兇已經暈了過去,這困龍大陣是否會就此破解?
一個彎,兩個彎,出來了。
只十分鐘不到,我就回到了白骨洞。
看來蕭秀雲的記載沒有錯,這座大陣就算沒有人主持,也能發揮最基本的運轉。所以現在路雲昏過去以後,甬道不再會把人困住很長時間,但兩個彎轉過,還是和從前一樣,又回到白骨洞。
不用我多說,這麼快回來,本身就說明了問題。而這個時候,路雲已經被繩子捆得像粽子一樣,倒在地上,還猶自未醒,看來梁應物那一記真夠狠的。
梁應物告訴我們,去年初的時候,路雲曾經偷偷找過他一次,向他表述了愛慕之意,但是被他以師生戀不合適為由直接拒絕。路雲是個極為內向的女孩,能鼓起勇氣表白一次已是不易,遭到拒絕之後,就再也沒有提起來。而劉文穎也對梁應物十分傾慕,雖然梁應物也是一樣的不動聲色,但劉文穎天性外向,被拒絕幾次也不以為意,始終粘在梁應物身邊。而梁應物經我提醒,忽然想到,要是路雲一直沒有放棄對自己的情意,卻又誤把劉文穎始終纏着自己的行為,看做是自己對劉文穎的認可,從而認為自己原先所謂的“師生戀”不倫純粹是一種欺騙性的借口,那麼不就基本符合了一百多年前蕭秀雲的動機嗎?再一想路雲的背景和這些天的舉動,立刻就有了九分把握,這才厚着臉皮大施“美男計”,把路雲引了出來,並且以同樣的方式放倒這個神秘的幻術高手。
儘管還是一樣的走不出去,困在一大堆白骨里,可是元兇已經找到,再不像之前全無頭緒,只能等死,大家一下子放心許多。
“喂,我說,剛才其實你走到路前面前,把腦袋湊過去的時候,就可以下手了吧,非要等到吻得熱火朝天、爽過以後才動手,嘿嘿……”
“說什麼哪那多,你沒看到何運開的樣子嗎,我怎麼知道她確實在那裏,總要進一步確認一下吧。”梁應物大聲辯解。不過許多人已經笑出聲來,這大概是這些天他們第一次笑吧。
“那倒是,味蕾感覺這麼豐富,要模仿起來,也不那麼容易。”
“還有啊,能和梁老師一親芳澤,路雲哪裏肯弄個幻影假鳳虛凰,當然要自己上了。”身為情敵的劉文穎這時候竟然也插上一腳,只是聽起來有些酸溜溜。
“好了好了,我們還沒有出去,有力氣取笑我的話,還不如想想怎麼讓路雲心甘情願放我們出去。”梁應物岔開話題,不過這的確是個足以讓所有人再次嚴肅起來的大問題。
“想出去,過一百天再說。”
我大吃一驚,路雲竟然已經醒了。剛才梁應物那一掌的力道,一般的男子也要暈個幾小時,看來路雲身體的堅韌,可完全不像她表面看起來的那樣啊。
何運開還沒醒過來,否則聽到這句話,又要衝上去揍人了。
“你,你到底是怎麼了,路雲?”郭永華訥訥地說。
路雲哼了一聲,聲音尖厲得嚇人。藉著磷火,我看見她的面容很奇怪,說不出的乖張詭異,不知哪裏不對勁。雖然五官和從前一樣沒錯,但就是讓人覺得,她和從前的路雲,有着很大的不同。老實說,這兩天來我一直隱隱約約有這樣的感覺,但之前只以為,是由於被困白骨洞而讓每個人都極度緊張,自然和平時有所不同,但是現在這種不同成百倍地突顯出來,卻讓我心裏一動。
“你,你到底是誰?”我下意識地問了一句讓我自己都莫明其妙的話。
然而這句簡單到愚蠢的問話,卻並沒有得到回答。路雲這時就在那一堆磷火白骨旁,是整個洞裏最亮的地方,所以,連她臉上的表情,站得近一點的人都可以看見。而路雲聽了我的問話,竟然把眉頭皺了起來,似乎在極力想着什麼:
“我是,我是……”
她緩緩地轉頭,看着這洞裏的一切,五官都開始扭曲,彷彿頭痛欲裂的樣子:
“我是……蕭……秀……雲!”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氣。
蕭秀雲,白骨日記的記錄者,一百多年前的幻術天才,祖洞吃人血案的始作俑者,這怎麼可能?
“不可能,你是路雲,你今年21歲,即便你是幻術一脈的本代傳人,也不可能是一百多年前的那個蕭秀雲。”梁應物說。
路雲的眼睛眯了起來,直勾勾盯着梁應物:“你,你這個負心漢,就和阿勇一樣。”
朱自力衝到路雲跟前大喊:“別在這裏裝神弄鬼,快放我們出去,否則,你自己也一樣會餓死。”
路雲瞥了朱自力一眼,神色間竟是說不盡的傲慢和不屑,接下來的一幕讓我們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你不會真的蠢到以為,你們已經把我抓住了嗎?”路雲冷笑着,站了起來,原先層層綁在她身上的不知繞了多少圈的登山繩,就像只是輕輕放在她身上一般,隨着她的站起,自然而然地落在地上。
我和梁應物不約而同地向後退了一步,朱自力更是嚇得倒退出六七步。
不過路雲只是站在那裏,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對她來說,大概我們這些人,都無法形成什麼威脅,隨時可以解決,只要她不再犯剛剛那樣的錯誤,讓梁應物有乘機下手的機會。
“雖然你們發現了我,但是,實驗依然會進行下去,到時候,第一個動手的會是誰呢?”路雲眼睛掃了一圈,掠過猶自暈倒的何運開,最後停在梁應物的身上:“原先,還以為一定會是這個無腦的肌肉男,不過現在看來,說不定最早下決心的,倒是你呢,梁老師。”
梁應物沉默。
“他不會做這樣的事。”我替梁應物回答。
“是嗎,傳奇的記者先生,你們的關係很好啊,多半你們會留到最後。有他在,你會很放心吧,所以,說不定就在睡夢裏,被他就這樣一刀劃過喉嚨,鮮血可以射到三尺遠的地方呢,就像鮑月那樣。”
路雲妖異的語調,讓我的喉嚨一下子泛起了雞皮疙瘩。
路雲的眼神在我的脖子上轉了兩圈,又回到梁應物的臉上。
“不過,因為你的關係,我就多告訴你們一些東西,再進行我的實驗吧。嗯,年輕身體的感覺,真是不錯。是的,這副身體,當然是那個叫路雲的女孩的。說起來,她該是我第四代的弟子。而這裏……”路雲豎起右手的食指指着自己的頭,“現在該有一大半,是蕭秀雲。”
“很奇怪吧,這是一個秘密,就連我的徒弟,徒孫,再到路雲的師傅,和這個路雲,都不知道的秘密。當年,我在收徒弟的時候,就在她的腦子裏留了一點東西,如果她可以找到她心愛的那個人,就這樣生活下去,那麼,她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我留給她什麼,而我留下的東西,會在她50歲的時候,自動傳給她的徒兒。”
“是在一定條件下發作的深度催眠嗎?”梁應物問。
“催眠,哼,那種低級的玩意兒,我可是讓自己靈魂的一部分,一代一代的流傳下去啊。縱然時光再久遠,也不會消失,直到再次復蘇。從路雲被你拒絕,又發現你和這個劉文穎打得火熱的時候,我就開始復蘇了,所以才有了這次的神農架之行。”
梁應物大吃一驚:“原來這一次來神農架,完全是你在起着影響……”
我心中也是一懍,原來梁應物和所有這次來的學生,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被路雲所影響。這種悄無聲息操控人心的能力,實在是太可怕了。
路雲接下去說:“是的,當年這場失敗的實驗,就由你們今天來繼續下去吧,這一次的陪葬品少了很多,可能用不了太長的時間。”
“等一等。”我連忙說。
“怎麼?”
我的腦子裏急速轉着各種各樣的念頭。我知道就這樣結束的話,那麼路雲一旦再次消失在甬道里,將再沒有人可以讓她出現,這樣我們就真的完了,可是,接下去要怎麼做,才能讓這個一百多年前的老妖怪放了我們?
“拖延時間嗎,你的那點伎倆還是不要拿出來耍的好,再見了。”
“等一等。”這次是梁應物喊了出來。
“等一等,你的實驗已經結束了。”
“什麼?”路雲有些詫異。
梁應物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直笑得彎下腰去,彷彿看見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
路雲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夠了,你笑什麼?”
“從頭到底都是你這個小丫頭在一廂情願,做什麼實驗,當年的蕭秀雲或許有資格,但是現在的你,不管你說你是蕭秀雲也好是路雲也好,根本沒有實驗的資格!”梁應物一邊笑一邊說。
“胡說,作為一個被你傷害的女人,我當然有資格。”路雲厲聲說,聲音尖得幾乎要把人的耳膜刺破。
周圍的學生一個個面露惶恐,生怕梁應物觸怒了路雲讓他們死得更快。我卻知道梁應物在兵行險着,我太了解他了,別看他表面這樣張狂,心裏和我一樣捏着一把汗。
“去,什麼傷害不傷害的,我從來都沒有搭理過你,從頭到底都是你自己在那裏單相思,剛才我那樣說,你現在也知道了,是為了把你騙出來迫不得已噁心自己說的。既然我和你從來就沒有開始過,你說你有什麼資格做這個實驗?”
“就好比你看到樹上有一隻很漂亮的鳥,就叫這隻鳥陪你玩,可是這隻鳥根本就不理你,你就一槍把那隻鳥打死,哦不,對你來說,是用幻術把那隻鳥弄死。你說你是不是又無聊又變態?”
“你……”路雲咬牙切齒,臉色發白。
“你什麼你,你這個變態的老妖怪,要是你堅持要做這個狗屁實驗,就說明你根本不懂得愛情。而一個根本不懂得愛情的人,卻又要來做關於愛情的實驗,簡直就是一隻牛在彈琴。”自打我認識梁應物以來,就沒見他這麼刻薄過,路雲的身體都已經在發抖了。
但梁應物還沒有完,他繼續指着劉文穎說:“你覺得我和她正在談戀愛嗎,那隻能說明你的眼光實在是太差了。當初她向我表白的時候,我對她說的話和對你說的話一模一樣,我從來就沒有接受過她,也從來就不打算接受她。路雲和劉文穎,對我來說是一樣的,都沒有什麼興趣。你說你要實驗,那麼到底打算實驗誰,你根本就沒有實驗的對象。倒是劉文穎,儘管我拒絕了她,但她一直沒有放棄,一直試圖打動我,雖然到今天為止她還沒有成功,但是說到愛情,她遠比你這個一被拒絕就當縮頭烏龜的人來得有資格。”
“真的,原來你和劉文穎沒有在……”路雲顫聲說。
“當然沒有,你什麼時候看見我和她有過親密接觸了,不要因為自己孤僻,就把別人熱情上一丁點的舉動當做愛情的表現。唉,你還真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
看着路雲的表情,我隱約覺得接下去有戲。梁應物一下刺激一下安撫,着實厲害,正抱着看戲的心態打算繼續看梁應物還能說出什麼尖酸刻薄的話來,卻不料梁應物伸出右手一把把我摟了過去。
“老實告訴你,我對什麼女人都不敢興趣,我喜歡的只有男人,在我看來那多比你漂亮多了,要想競爭的話,先變了性再說!”
這句話真是驚天動地,還沒等我的雞皮疙瘩掉下來,只聽路雲“啊”地高聲尖叫起來,然後一跤跌倒,竟就此暈了過去。
尾聲
三小時后,我們在清醒過來的路雲的帶領下,順利走出了足足困住我們三天的人洞。幸運的是,所有的行李還在它們原先的地方,並沒有被野獸叼走。
沒有人再有繼續按原計劃穿越神農架的興緻,由於前一天晚上大家都沒有睡覺,所以在開懷大吃了一頓之後,大家搭起帳篷直睡到次日上午。當然,路雲睡了單獨的一頂,沒有哪個女生願意和她睡在一起。男生只怕也是一樣。
在整個返回的路上,所有的學生都不再像來時那樣,高聲談笑。不僅是因為經歷過那樣可怕的生死考驗,更因為原本相處得不錯的同學,在白骨洞裏的時候,最後關頭,卻都顯得那樣可怖。他們過早領教了人性的醜惡,不僅從百年前的鮑家村血案,也從自己的身上。
倒是我和梁應物同路雲交談頗多,也了解了一些其他人所不敢問的東西。
正如梁應物預料的,其實我也想到了,這倒不是事後諸葛亮,在梁應物出言相激的時候,我就已經想到了。蕭秀雲所留下來的,是一段相當強的怨念,這股怨念強大到一旦發動起來,可以掩蓋掉當事人的原先性格,而讓這個人按怨念的驅使去做出一些平時不會做的事。但是這怨念固然強大,蕭秀雲在幻術上的強大修為,還使得她的一部分記憶也隨着怨念留了下來,可終究不是一個獨立的人的靈魂,不可能永遠取代這副不屬於她的身軀的意識。所以,當實驗結束的時候,這個怨念就會再次隱伏下去,等待下一次發作的時機。
不過路雲告訴我們,由於梁應物的刺激,讓這個怨念要承擔過度複雜的情緒和思維,畢竟不是一個真正的靈魂,所以竟然被這種極端的方式,給一下子破解擊散,以至於不但讓路雲恢復了本來的神智,今後也再不可能出現了。而且路雲自己的幻術修為經此一劫,和蕭秀雲留下的怨念發生了神奇的融合,更上一層,未來的發展怎樣,連路雲自己也說不清楚,可能會超越蕭秀雲也說不定。
我和梁應物一起,要求大家對此事守口如瓶。沒有人提出異議。對那黑暗中的記憶,相信每個人都想要極力地忘記,不會有人願意再度提及這個噩夢。更何況蕭秀雲雖然不在了,但路雲還在,而且還要繼續和他們一起上學。沒有人願意冒險惹怒她的。
當初出洞的時候,路雲解除了困龍大陣的禁制。只要沒有人再次發動,那麼就不會出現進去出不來的情況。我問她為什麼不徹底破壞,路雲笑笑,說那是她能力範圍之外的事。只是對此,我持保留態度。
直到到達上海,除了我們,沒有人和路雲說過一句話。但是令人驚訝的變化正慢慢地在她身上發生。她以神奇的速度不斷美麗着,原本只能算是一個相貌清秀的女生,但不知怎麼,對照從前,五官雖然沒有明顯的改變,但整個人的氣質卻完全不同,散發出的女性魅力,在我和她分手的那一刻,她的微笑幾乎連我都抵擋不住。我知道那一定是幻術精進后的結果,這一次她回到學校,一定會引起驚人的騷動吧。下一次見她的時候,還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我承你的情,以後如果有什麼需要的地方,不要忘了我啊。”路雲在火車站笑着向我擺了擺手,極為自然地挽起梁應物的手,轉身離去。不知是因為她此時的魅力,還是對她莫測能力的顧忌,號稱只對男性感興趣的梁應物竟然沒有拒絕。
回到上海我寫了一篇非常臭的稿子,連瞎編的心情都沒有,不免看了幾次領導的臉色。休養生息了好長一段時間,我才從人洞的陰影里恢復過來。這件事之後,我和路雲通過幾次電話,都是她打過來的,我對她心裏總是有着揮之不去的陰影,加之沒有和她見面,感受不到她的吸引力,每次都是草草幾句就掛了電話。
後來,梁應物告訴我,朱自力、郭永華、蔣瑋、卞小鷗和費情先後退學,卞小鷗和費情在回去不久就分手了。而何運開也再沒有去練過健美,劉文穎和路雲的性格像是換了一下,現在路雲在學校里走到哪裏都是眾星拱月,魅力之大,連梁應物見到了,都要扭過頭去趕緊走開,以免沉溺其中。
現在,人洞再一次被發現了。裏面的屍骨上的文字,不知會不會被發現。估計這個可能性相當小,如果不是我們當時的處境,沒有人會對這些白骨仔細研究,普通人一站到那個白骨洞裏,呆不了幾分鐘就會逃跑,所以當年鮑家村聳人聽聞的血案,只怕依然只有我們這14個人知道。
寫到這裏,我發現,原先的恐懼,已經隨着在電腦屏幕上敲出的一個個漢字而淡去。這真是一種很好的方式,什麼都是要分享的,歡樂如此,痛苦如此,恐懼當然也如此。
所以,接下去,我打算第一次,主動打路雲的電話,問問她最近受追捧的程度怎樣,幻術又練到了怎樣的程度。我想我要和她搞好關係,神秘莫測的幻術,沒準在未來的哪一天能幫上我的大忙。當然,還有一點更重要,路雲,她現在已經是一個大美人了,或許,早已經升級成為了絕世美女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