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無須望遠鏡,肉眼就可以看到我們是如何沉重打擊了他們。

我看呆了,輕聲道:“太棒了!”

十二條明亮而刺眼的白光形成完美的矩形陣列,慢慢膨脹,變淡,然後漸漸趨向紅色,看起來彷彿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還出現了其他爆炸點,但我沉迷於那個完美的矩形,幾乎沒有注意到。

“是的。”邁克自我陶醉,“該死的。曼,你可以說話了。我現在不忙,只需控制幾顆備用導彈。”

“我沒有什麼要說的。還順利嗎?”

“有一個彈射艙偏離了密歇根湖,沒有擊中目標,它將落在密歇根——我無法控制,它的發射機應答器失去了作用。長島海峽被直接擊中。他們試着中途攔截,但不知為什麼失敗了。曼,我能阻止即將發生的爆炸,使岩石導彈進入大西洋,並且避開船隻。但需要十一秒鐘——我應該阻止嗎?”

“嗯——行,如果你能避開船隻的話。”

“我說過我能。已經完成了。但必須告訴他們我們有後備導彈,還有我們為什麼要中止程序,讓他們好好想想。”

“邁克,也許我們不應該中止程序。我們本來就是要消耗他們的攔截導彈。”

“我們最主要的目的是讓他們知道我們並沒有用全力,我們會在科羅拉多斯普林斯那兒向他們證明這一點。”

“那兒發生了什麼?”我轉過頭用望遠鏡向下看,只看見綿延幾百公里的城市帶——丹佛-普弗布洛都市帶。

“調出來就行。但我敢打賭,明天我們還會再次發射,幾率是防禦指揮部。你也許看不到第一次襲擊的煙塵,但接下來每二十分鐘就會襲擊一次,你還有機會。我已經把這活兒交給了我的‘傻兒子’,他做得準確無誤,只是有點蠢,但你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嗯?”

“哦,曼,他不會。他是個傻瓜,永遠學不會說話,但他會執行程序,因為星期天他可能要處理各種事務。那一天他們將猛烈攻擊我們。”

“你這是什麼意思?邁克,你有些話沒說。”

“我正要告訴你。我剛剛掃描到。這是反擊——就像我們打擊他們一樣,雷達屏幕上顯示有一個光點已經脫離了地球駐留軌道。我不認為它在加速,還要查看一下其他信息。我們離那個光點太遠,還無法讀取信息,但可以判斷是維和巡洋艦,它正向月球駛來。多普勒信號表明它正進入一條新的繞月軌道。除非被調走,否則它將在星期天的九點零三分到達近月點,這是個大約數,再過一會兒會有更精確的數據。曼,要得到精確數據有些困難,它使用了雷達對抗技術,噪音干擾很嚴重。”

“你確定嗎?”

他暗笑。“曼,想騙倒我可不容易,我把我所有的信號都加上了鑒別標識,因此它到達近月點的精確時間應該是:九點零二分四十三秒。”

“它什麼時候進入你的射程?”

“它不會,除非它改變航線。但它會在星期六晚將我納入它的射程範圍,具體時間取決於它選擇什麼射程的導彈。到那時,形勢就非常好玩了。他可能會瞄準一個地區——我想必須疏散第谷下城的居民,所有地區應該啟用一級應急措施,以應付氣壓驟降。但它更有可能攻擊彈射器。但那樣一來,它必須穩定住,儘可能長時間保持彈道,同時嘗試發射多批次導彈,每枚導彈跟蹤一束雷達波,以摧毀我的全部雷達。”

邁克格格地笑了,“好玩,不是嗎?如果我關閉雷達,它的導彈就不可能擊中我的雷達。但如果我這麼做,我們的激光炮手們一就不知道往哪裏開炮,這樣就沒有任何東西阻擋它轟炸彈射器。真是好玩死了。”

我深深吸了口氣,真希望我從沒幹這個勞什子國防部長。

“我們能做什麼,放棄嗎?邁克!不!只要還能戰鬥,我們絕不放棄。”

“誰說要放棄?我正在計劃對這個方案以及其他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進行回擊,曼。最新數據——第二艘同樣型號的小型戰艦剛剛脫離了繞地軌道。我們要堅決回擊,絕不放棄。夥計,我們要把他們打個落花流水。”

“怎麼打?”

“你就等着看你老朋友的拿手好戲吧。這兒有六個彈道雷達,新站點還有一個。我已將新站點的雷達關閉,讓我的‘傻兒子’負責這裏的二號彈道雷達……我們不用新雷達監視他們的戰艦,也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們有新的雷達。我通過三號彈道雷達監視飛船,每隔三秒檢查一次,看有沒有新目標離開繞地軌道。我要關閉其他的雷達監視,直到攻擊中國和印度時才啟用它們。即便到那時,這些戰艦也不會發現它們,因為我會避開戰艦的路徑,這是一個很大的角度。我們將啟用雷達警報系統,如果使用它們,我會以不規律的間隔關閉、開啟雷達,直到飛船發射導彈。導彈是不長腦子的,曼,我要把它們耍得團團轉。”

“船上的火控計算機呢?”

“我要愚弄它們。我能把這兒的兩套雷達裝扮成一套,信號位置離它們的實際位置差一大截。我能做到,你敢不敢跟我打這個賭?至於現在——對不起,我又用了你的聲音。”

“沒關係,我幹了什麼?”

“如果那個戰艦司令夠聰明的話,一到極限射程範圍,他就會使用一切用得上的武器打擊發射彈射艙的舊彈射器。那麼遠的距離,我們的鑽工激光炮組根本夠不到他。那樣一來我們就很不利了。不管他知不知道我們所謂的秘密武器究竟是什麼,他都會盡一切力量打掉彈射器,暫時不理會雷達。所以,‘你’命令彈射器作好準備,把我們準備好的所有岩石導彈一古腦兒全發出去。我正在為每顆導彈設計一條運行時間很長的新彈道,設計完成後我們就發射,在沒有雷達的情況下讓彈射艙儘快進入太空。”

“盲目地?”

“曼,你也知道,發射彈射艙時我從來不用雷達。過去我還用雷達監視它們,其實沒有必要,雷達和發射毫無關係。發射只需要前期計算和對彈射器進行精確控制。所以,我們只管把所有舊彈射器的彈藥送進慢速彈道。這樣一來,戰艦司令不得不跟蹤雷達而不是彈射器——或者跟蹤兩者。我們讓他忙個團團轉。到最後,他只能孤注一擲,冒險降低高度,下來進行近距離射擊,我們的炮手便可以趁機擊毀他的眼睛。”

“布羅迪的手下很冷靜,他們一定會幹得很漂亮的。”我改變話題說,“你今天看電視了嗎?”

“我監控電視,但不能說我看了,什麼事?”

“去看看吧!”

“好的,我看了。怎麼?”

“電視台的人用瞭望遠鏡拍攝地球,所以電視才有很好的圖像。地球人幹嗎非要在飛船上用雷達?除非想讓布羅迪的手下燒掉?”

邁克至少沉默了兩秒鐘。“曼,我最好的朋友,你有沒有想過找一份工作——成為電腦?”

“諷刺我?”

“曼,完全不是,我感到羞愧。理查生天文台的工具——望遠鏡和其他東西——我在計算時從未把它們包括在內。我承認我很蠢。對對對!不能用雷達,而是用望遠鏡監視飛船,除非它改變軌道。還有其他可能性——我不知道怎麼說了,曼,我怎麼就沒想到用望遠鏡?我一直想着用雷達監視,我根本沒想過……”

“曼,我真的覺得很抱歉。”

“你先想到某件事的時候,我道過歉嗎?”

邁克慢悠悠地說:“我的職責就是——”

“別啰嗦了,只要主意好,用就是了,也許還會引出更多事呢。通話完畢,我馬上就下來。”

與邁克在一起不久,教授就打電話過來:“司令部?有沒有戴維斯司令的消息?”

“教授,我在這裏,主控電腦房。”

“你可以到監守長官辦公室來嗎?我們有很多工作和決策要研究。”

——而選中賴特是因為他是議會一個長於演講卻很少付諸行動的小組的領導。教授的目的是用部長職位把他控制住。但教授有時未免太天真了。對付某些愛說大話的人,最好是把他們扔出隧道,讓他們在真空裏高談闊論。

教授讓我向內閣簡要彙報戰況,我當然按自己的一套行事。

“我看芬在這兒,就讓他來說說我們在各地區的情況吧。”

賴特說:“尼爾森將軍已經說過了,我看沒有必要重複,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我眨眨眼睛說:“教授——對不起,總統先生。難道我不在時,國防部已經向內閣作過彙報了?”

賴特說:“當然,我們聯繫不上你。”

教授拿起文件。他看出我已經筋疲力盡,在離開地球以後,我從來沒有這麼累過,我已經三天沒睡覺了。

“請注意秩序。”他溫和地說,“聯繫部部長先生,請你向我陳述你的意見。國防部部長先生,我更正說明一下。國防部並沒有向內閣呈交報告,在你到達之前內閣會議也並沒有正式開始。尼爾森將軍只是非正式地回答了幾個問題,也許我們不該這麼做,如果你感到不快的話,我們將設法彌補。”

“我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芬,我半小時之前剛剛和你通過話,現在有新情況嗎?”

“沒有,曼尼。”

“好的,我想你們是想知道月球以外的情況。你們一直在關注着地球,應該知道第一次轟炸已經成功。目前我們正在繼續對他們的太空防禦總部進行間隔二十分鐘的持續轟炸,直至下午一點。晚上九點,我們將攻擊中國和印度,以及一些小的目標。凌晨四時我們將轟炸非洲和歐洲。再過三小時后,巴西及它的附近地區將遭到攻擊。再等三小時,新一輪攻擊又將開始。除非有什麼突發情況,否則我們將按計劃進行。不過我們這裏還有些麻煩。芬,我們必須疏散第谷下城的居民。”

“等一下,”賴特舉手對教授而不是對我說,“我有問題。”

“等一下!國防部長說完了嗎?”

懷娥坐在後面,我們只彼此笑了笑,僅此而已——在內閣和議會中我們的關係要保密,因為內閣中不允許有兩個人來自同一家庭。她搖搖頭,向我警告什麼。

我說:“這就是關於轟炸的全部情況,還有什麼問題嗎?”

“賴特先生,你的問題與轟炸有關嗎?”

“當然,總統先生!”賴特站起來看着我說,“你知道,我是自由月球政府的知識分子的代表。可以這麼說,他們的觀點在公共事務中最重要,我想只有那樣……”

“等一下,”我說,“我想你代表的是第八新利恩地區?”

“總統先生!能允許我問完我的問題嗎?”

“他不是在問問題,而是在演講。我累了,真的很想去睡覺。”

教授溫和地說:“曼尼爾,我們都很累,但我們接受你的觀點。議員先生,你只代表你那一區。只不過作為政府的一員,被賦予了某種職責而已。”

“代表什麼都一樣。”

“並不完全一樣。請繼續你的問題!”

“嗯……很好!不知戴維斯司令有沒有意識到他的轟炸計劃完全是個錯誤?成千上萬條生命被毫無目的地殺害。不知他有沒有意識到月球知識分子提出的這一嚴肅的觀點?他能對這一魯莽的行動進行解釋嗎?沒有商量餘地的轟炸?他現在是打算修改他的計劃,還是繼續濫殺無辜?我們的導彈真如他們所說是核武器嗎?這在文明國家是禁止使用的。這次行動之後,那些文明國家會怎樣看我們的自由月球?”

我看看手錶——第一次攻擊已經過去一個半小時了。

“教授,”我說,“你能告訴我這都是怎麼回事嗎?”

“曼尼爾,對不起,”他溫和地說,“我本打算,不,我應該先說說收到的最新消息。你好像覺得被忽視了,但我並沒有忽視你。這位部長指的是在你來之前多倫多路透社剛剛發佈的消息。我不知道這條消息是否正確。據這條消息說,許多人無視我們的警告,反而聚到目標地區看熱鬧。很可能有傷亡,我們目前還不知道具體數字。”

“我明白了。我該做什麼?拉着每個人的手,領他們離開?我們已經警告過他們了!”

賴特打斷我道:“我們知識界認為應該履行基本的人道主義”

我說:“少給我喋喋不休,你給我聽清楚了,總統說這消息剛到,你怎麼這麼快就知道每個人的想法了?”

他的臉紅了:“總統先生,他侮辱我!”

“曼尼爾,不要侮辱部長。”

“我只是以牙還牙,他用了他能用的最離譜的話,什麼核炸彈,胡說八道!你們都知道我們根本沒有核武器。”

教授看起來很迷惑:“我也被弄糊塗了。這個消息雖然未經證實,但我們已通過電視看到了爆炸現場,確實是像原子彈爆炸。”

“哦,”我轉向賴特,“你那些知識分子朋友難道沒告訴你瞬間釋放上百萬卡路里會發生什麼嗎?它會產生多高的溫度?多少輻射?”

“這麼說你承認你使用了核武器!”

“哦,我的上帝!”我頭都痛了,“你到底在說什麼啊?猛烈的撞擊,然後物體擦出巨大的火花,最基本的物理常識,每個人都知道,難道知識分子不知道?我們只不過撞出了人類最大的火。

我高聲說:“教授,答案你很清楚!別逼着我說!”

“曼尼爾,我也許知道……但我很累也很迷茫,記不得了。”

賴特突然說:“曼尼爾,解釋一下。我也需要聽聽你的解釋。”

我打起精神。“這是一個萬有引力的問題。要用電腦才能給出準確方案。下一批彈射艙已經發射出去了,我們能做的只是將它們推離目標,但這樣也許會擊中一些我們沒有警告過的城鎮。而且,現在已經不可能把它們扔進海洋了,太遲了。夏延山海拔一千四百米,是座內陸山。轟炸夏延山應該沒多大問題,那裏什麼生物都沒有,如果轟炸別的地方的話就會炸死人。至於把發射間隔延長為一小時一次,那是愚蠢的。這不是管鐵艙,任你隨意啟動關閉。這些是導彈,每隔二十分鐘轟炸某地的導彈。延遲攻擊中國,這種做法同樣愚蠢。我們能夠中止向中國的發射,但發射的速度已經不能慢下來。而且如果中止發射,導彈就浪費了。你們別以為我們有充足的鋼鐵覆蓋物——你們最好自己上彈射器去看看。”

教授抹了抹額頭:“我想他已經回答了所有的問題,至少我滿意了。”

“先生,我不滿意!”

“坐下,賴特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們不是戰爭內閣成員。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一我希望沒有其他問題了——我將休會。我們都需要休息,讓我們——”

“教授!”

“曼尼爾,什麼事?”

“我還沒有報告呢。明天傍晚或星期天一早我們將受到懲罰。”

“曼尼爾,怎麼回事?”

“轟炸。可能有入侵轟炸。兩艘飛船已經飛過來了。”

人們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了。

教授疲倦地說:“政府內閣休會;軍事內閣繼續。”

我說:“教授,等一下。我們接受任命時,都向你遞交過未註明日期的辭呈。”

“是的,但我不希望我們會用上它們。”

“你得用一次。”

“曼尼爾,你在威脅嗎?”

“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好了。”我指着賴特,“要不那個喋喋不休的傢伙走——要不我走。”

“曼尼爾,你需要休息。”

我硬是眨眼睛忍住眼淚。“我當然需要!馬上就去,現在就去!在政府綜合大樓隨便找個地方湊合著睡一會兒。大約十小時。在那以後如果我還是國防部長,你就把我叫醒。否則就讓我一直睡好了。”

每個人看上去都很震驚。懷娥走到我旁邊。一句話不說,只是用手悄悄地挽着我的手臂。

教授堅定地說:“戰爭內閣和賴特先生請留下,其他人請回吧。”他等了一會兒,大部分人魚貫而出。他說:“曼尼爾,我不能接受你的辭職。但我也不想讓你逼我在又疲勞又緊張的時候對賴特先生採取行動。如果你們倆相互道歉會更好,各自體諒對方只是過於緊張。”

“哼——”我轉向芬,“他一直在作戰嗎?”我指着賴特問。“去他的,沒有。至少沒在我的部隊裏。賴特,你說呢?地球人入侵時你參加過戰鬥嗎?”

賴特生硬地說:“我沒有機會,我知道戰爭時,它已經結束了。但既然現在我的勇氣和忠誠受到指責,我堅持——”

“哦,閉嘴,”我說,“如果你要的是決鬥,只要我閑下來,我們馬上來一場。教授,既然他的行為不是由戰爭的緊張造成的,我不會向一個本來就喋喋不休現在還喋喋不休的人道歉。你似乎還不明白,你讓這傢伙騎在我頭上——居然還不阻止他!開除他!或者乾脆開除我!”

芬突然大聲說:“教授,我支持這個提議。要麼開除這個討厭鬼——要麼開除我們倆!”他看着賴特,“至於決鬥,我看你還是先來找我吧。你有兩隻手臂——曼尼沒有。”

“對付他不需要兩隻手臂,芬,但還是謝謝你。”

懷娥正在哭——我雖然沒有聽到,但能感覺得到。

教授傷心地問她:“懷娥明?”

“教授,對、對不起,我也一樣。”

留在這裏的人只有“克萊頓”、布羅迪法官、沃爾夫岡、斯圖和希內,屈指可數——組成戰爭內閣。教授看着他們。我看得出他們已經站在了我這邊。沃爾夫岡着實掙扎了一番。他一直跟教授工作,而不是我。

教授回頭看看我,輕聲說:“曼尼爾,你是在逼我辭職。”他向四周看了看,“同志們,晚安。也許應該是‘晨安’,我非常需要補充睡眠。”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賴特也走了。

芬說:“曼尼,我們怎麼對付那些戰艦?”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在星期六下午之前我們不會有事,但你應該趕緊疏散第谷下城,我們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我跟芬約好晚上九點在監守長官辦公室見面,然後懷娥帶我離開了,她好像在哄我入睡,我記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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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厲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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