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林中小屋
那是一個秋日黃昏,有個孤單的旅人,走在樹林裏,他就是本文作者。他站在林中木屋前抽着煙,風掃過地上的落葉,木屋板壁上的彈孔清晰可辨。對他來說,這裏也是一個景點,這裏是一個入口,可以直達地獄深處。
兩個孩子,王佳和小希,綁架后就被藏匿在此處,王佳在這個木屋裏被殺害。
兩名綁匪,一個叫閆志洋,一個叫袁冰楠,他們是一對夫妻。
警方事後展開了全面的調查,閆志洋和袁冰楠畢業於同一所農業大學,在校期間表現優異,他們是一對人人羨慕的情侶,沒有人會相信他們能幹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究竟是什麼使得他們窮凶極惡呢?
他們決定下海經商,做藥品生意,賠了,開了一家嬰幼兒用品專賣店,又賠了。
袁冰楠曾經問過:猴子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用來做試驗合適嗎?
袁冰楠說:肯定抓不到我們,我們可以讓小迷糊去拿錢。
他們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閆志洋握着鎚頭走近,說道:你就這樣尿吧!
又是什麼讓這對夫妻成為兇手的呢?
有一次,袁冰楠說:老公,我昨晚上做了一個夢。
袁冰楠說:有人統計過一個數據,如果不是大官,大款,大腕,想在北京買一套100平方米的房子需要300萬。農民種三畝地每畝純收入400元的話要從唐朝開始至今才能湊齊,還不能有災年;工人每月工資1500元需從鴉片戰爭上班至今,還沒有雙休日;白領,年薪6萬,需從1960年上班到至今還要不吃不喝;妓女要接客10000次,以每天都接一次客,需從18歲起接客到46歲,中間還不能來例假;攔路搶劫犯,按每次搶到一千元來算,需要連續作案3000次,而且要每天作案持續約10年。
領導的答覆是:我們是用來做科學研究,是合法的,大街上還有耍猴的呢,誰管過。
閆志洋和袁冰楠在林間木屋裏等待,小迷糊拿到贖金后,袁冰楠帶着贖金牽着小猴提前離開。出門的時候,她意味深長的看了老公一眼,指了指角落裏的小希,又用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這隻小猴本來要賣給動物園,但是袁冰楠已經對它有了感情,在加上對領導的不滿,在離職的時候悄悄地把猴子帶走了。小迷糊非常聰明,會用打火機給閆志洋點煙,自己會拿勺子吃飯,還會做簡單的算術,並且非常聽話,稍加訓練后,可以讓它到指定位置拿取東西。
那片樹林是他們戀愛時經常去的地方。
袁冰楠說:知足吧,幸好我們不是在北京買房。
閆志洋說:腸道展開后的總面積有200平米,我們住的地方還沒有屎住的地方大。
遙不可及的陽台,遙不可及的家。
閆志洋手裏拿着一個鐵鎚,心裏有些不忍,他甚至猶豫着要不要放走小希。
袁冰楠說:我們買了個房子。
他們沒有要孩子,根本不敢要孩子,唯一的生活慰藉是一隻小猴。
儘管發佈了通緝令,但是警方始終沒有找到袁冰楠的蹤跡,她被列進網上追逃名單。一個星期以後,畫龍傷勢已無大礙,只需要靜養一段時間就可以出院,在病房外的走廊里,蘇媽對蘇眉說:幹警察這行太危險了,整天提心弔膽,還得拚命,他們倆誰不當警察,你就嫁給誰,還有,他們倆都能買得起房子吧?
閆志洋說:我被警察發現了,他們就在外面,你走的越遠越好,現在就走。
生物公司曾經有個研究所,就位於風景優美的自然保護區,閆志洋和袁冰楠對那周邊的地形非常熟悉,所以他們選擇在這一帶放置贖金和囚禁人質。
這對夫妻以同樣的方式綁架了小希,囚禁在林間木屋裏,指使他們餵養的猴子拿取贖金。為了威脅小希家人不要報警,袁冰楠殘忍的用鉗子扭下了小希的兩個指甲,閆志洋在夜裏悄悄地放置在小希的家門口。因為擔心小迷糊拿不動數額較大的現金,所以他們早就商議好讓受害人家屬換成投資金條。
閆志洋說:希望下次綁架個有錢人家的孩子。
閆志洋說:我要掛電話了,答應我,你要好好活着,我這是我唯一的要求,我先拖住他們一會兒,你趕緊走,離開這個城市,忘了我吧,我愛你,就像你愛我一樣……
蘇眉看到畫龍倒在血泊里,她的淚水湧出眼眶,失聲哭了起來。
小希蜷縮在角落裏,就像一隻安靜的小兔子。
小希開始苦苦哀求,想要閆志洋放她走,閆志洋從角落裏找到一個燈泡,塞到了她嘴裏。
小希突然說話了,聲音有點發抖,她說:叔叔,叔叔,我想撒尿。
小希穿着校服,扎着可愛的雙馬尾小辮,這麼一個青春美少女主動提出做愛的要求,很少會有男人拒絕,並且小希還是處女。有那麼一瞬間,閆志洋這樣想,既然已經犯了綁架罪,殺人罪,橫豎是一個死,多一起強姦罪也無所謂。
閆志洋說:你別管我了,我可能活不了了。
小迷糊是一隻馬猴!
袁冰楠對閆志洋說:下一個,該你殺了,我們一人殺一個。
閆志洋說:孩子,你不懂,我和她買了個房子,一起還貸款,你不知道這代表着什麼。
閆志洋猶豫了好久,終於放棄了邪惡的念頭,下定了殺人的決心,他對自己說: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我和老婆有一個家。強姦也是出軌,是最不可原諒的出軌。這麼多年,一路風風雨雨的走來,根本無需證明這種愛……
這隻猴子是兩起綁架案的關鍵。
警方包圍的時候,這對夫妻在電話里簡短的留下了最後的對話。
袁冰楠說:我和你,這輩子,算什麼……你死了,我就自首去。
他們不想再過房奴的生活了,想用孤注一擲的方式來結束這種艱難的生活。第一次作案,毫無經驗,他們準備了獵槍,在學校附近的一個小超市買了很多個電話卡。閆志洋開着送快遞的三輪摩托車,停在學校附近,謊稱讓王佳去車廂里幫忙抬東西,隨後在車廂里將其捆綁、塞嘴,麻袋套頭。王佳是一名小學生,根本無力反抗。車篷是帆布做的,外面的人無法看清車廂里情況。當這對夫妻得知王佳的父母也是貸款買房的時候,果斷將其殺害,棄屍公路。
山川河流和花草樹木靜默,似乎在等待着一起強姦案的開始。
有誰出去或者進來,那些腳印通往密林深處,關於腳印之上的故事又有誰知曉。
因為國家政策和資金斷裂等問題,他們所在的生物科技公司的待遇惡化,減薪裁員。閆志洋和袁冰楠也失業了,那段時間他們剛剛結了婚,借錢和貸款買了一套房子,只交了首付,以後每月還款。房子67萬,20年還完。
閆志洋說:綁架需要高智商,我看電視裏,警察總是能在壞人拿錢的時候抓到壞人。
袁冰楠說:你說真的,還是開玩笑?
有的路,必須一個人走,有的路,只能風雨同行。
小希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氣,說:叔叔,我們可以做愛嗎,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閆志洋即將動手的時候,木屋外傳來了狗叫聲,小希聽到那是她家貝貝的聲音,意識到有人來救她了。警方將林間木屋包圍,畫龍替換下小希,閆志洋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爭取時間,通知袁冰楠帶上錢趕緊跑。
那段時間,閆志洋和袁冰楠開始同居,在出租屋裏,關了燈,月光照進來,樹影婆娑,像是水草的影子在流動。他們覺得自己住在水底,像是兩條相依為命的魚,雖然居無定所,但是自由自在。
一片樹林有多少門?
袁冰楠說:他們怎麼會發現的,好,我這就走,你怎麼辦?
他們不斷的變換地點來打電話,這些反偵查手法都是從電影裏學來的。
閆志洋說:哪裏的房價都不便宜,我們倆,什麼時候是盡頭啊?唉……
猴子的智商非常高,北京海淀區有個御馬圈衚衕,據說清朝時此地為養皇家御馬的馬圈。馴烈馬是件很危險的事,於是有藝人用猴子代替人來完成馴馬的工作,此猴便被稱為“馬猴”
袁冰楠說:人家是房叔,咱是房奴。
小希的上半身被緊縛着,頭上罩着麻袋,腳腕上還繫着一根鐵鏈。指尖的疼痛使她昏過去幾次,她從麻袋的縫隙里清晰的看到袁冰楠做出的那個抹脖子的動作,她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閆志洋大笑起來,袁冰楠也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們無法得知,這對夫妻究竟是誰說服的誰,有過怎樣的猶豫,又是怎樣下定了決心。萬劫不復的深淵開着兩朵睡蓮!
閆志洋問道:夢到什麼了?
閆志洋說:你再找個有錢的人家嫁了吧,至少能買得起房子,別像我這樣的。
袁冰楠說:老公……我不後悔,無論是殺人還是愛你,我都不後悔。
他們工作過的生物科技公司餵養着一些動物,有猴子、小豬、小白鼠,這些都是做試驗用的。一隻母猴生下一隻小猴后死去,袁冰楠出於一種母性的愛,給這隻小猴起名叫小迷糊,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精心餵養。
為了生活,袁冰楠做了藥品推銷員,丈夫閆志洋會開車,找了一個送快遞的工作。
中國的高房價,毀滅了年輕人的愛情,也毀滅了年輕人的生活。他們本可以吟誦詩歌、結伴旅行、花前月下。但現在,年輕人大學一畢業就成為中年人,像中年人那樣為了柴米油鹽精打細算。他們的生活,從一開始就是物質的、世故的,而不能體驗一段浪漫的人生,一種面向心靈的生活方式。
他們和大多數情侶一樣,在相遇之前,生活在不同的城市,有過初戀,有過毫無交集的生活。幾乎想不起,他們究竟是在大學校園的什麼地方第一次見到對方,又是什麼時候,怦然心動,走到了一起。
閆志洋說:現在這世道……大官大貪,小官小貪。
閆志洋停下腳步,這句話使他心跳的厲害,他的手垂下來,深呼吸一口氣,說:是嗎?
畫龍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捂着流血的肩膀,疼得呲牙咧嘴,說:別哭了,傻逼。
自從失業以後,確切的說,從買房子的那一天開始,他們就再也沒有笑過。
他們曾經以為自己是科學家,現在,一個是賣葯的,一個是送快遞的。
按照閆志洋的要求,畫龍反銬雙手,替換下小希作為人質。其實,畫龍在褲管里暗藏了一把匕首,尋找到刺殺機會後,他用牙齒咬住匕首沖向閆志洋,閆志洋驚慌之中開槍,畫龍用刀劃破了閆志洋的喉嚨。警察衝進去后,閆志洋靠牆站着,脖子嗤嗤地往外噴血!
畢業之後,倆人在一個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工作,月薪不多,每天都和動植物打交道。
閆志洋說:隨便找個當官人家的孩子,綁架了,就能弄到錢,咱也不用這麼累了。
就像很多大學畢業生一樣,他們幹着和自己的專業毫無關係的工作,只為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