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8章
第十六章
第二天臨近中午,張一昂神色古怪地走進高棟辦公室,猶豫着艱難地說出:“老大,監控反覆查了,還是沒找到。”
高棟緩緩站起身,似乎很難接受這個結果,緊皺雙眉盯着面前的空氣,隔了良久,問:“有沒有查過,會不會車子裝進其他貨車裏了?”
張一昂搖搖頭:“考慮了這個可能,所以監控也查了貨車信息,除了幾輛小貨車開進了客車區外,沒有大貨車往那邊開,小貨車還沒別克車大,裝不進去。我本懷疑可能有大貨車提前開進了客車區,可是查來查去,也沒找到客車區有大貨車開出來。這事太古怪了。”
高棟思考了一下,再次鄭重問:“你能百分百確定,監控里沒看到這輛別克車開出來?”
“嗯……不同的人看了不下十遍的監控,也沒看到這輛車。”
高棟憤懣地想了好久,轉身拿起電話,撥給陳法醫,讓他馬上過來。
幾分鐘后,陳法醫來到辦公室,高棟立即問:“法醫組查得怎麼樣了?”
陳法醫看着手中的打印紙,道:“死者身份早上剛比對出來,車上的五個人分別是所長王紅民,副所長姚江,三個科員徐濤、周國貿、方劍。外加昨天發現的女科員朱夢羽。”
高棟拿過打印紙,匆匆翻了一下。第一張寫着,王紅民,血型O,DNA吻合度99%;第二張寫着,姚江,……依次是個人的結果,DNA吻合度都99%左右。看來沒有錯。
他把名單再看了一遍,凝神問:“沒發現的只剩下了那個司機林……林什麼?”
陳法醫道:“林小峰。”
高棟點點頭,又問:“朱夢羽身上查出什麼了嗎?”
“死者致死原因也是被直接扭斷脖子,手法殘忍乾脆。除此外只有手和胸口上的外傷,是被現場一塊石頭至少砸的,手指、手臂、肋骨多處骨折,幾乎被砸爛。沒發現被性侵跡象。屍體身旁遺落的女式包里,找到錢包、化妝品等物件,從具體細節看,包內有明顯被翻動痕迹,現金還在錢包里沒動過,只是沒找到手機,包內外沒發現除死者外的其他人指紋。”
“包被翻動過?”高棟尋思一下,道,“車上的五個人除了王紅民的手機被拿走打電話外,其他人的手機都在嗎?”
“全在,雖然被燒毀了,但還是能辨認出來,都放在各自的褲袋或皮包里。”
高棟點點頭:“車上的錢財沒動過,朱夢羽的錢財也沒動過,可朱夢羽的包被翻過,少了手機,難道手機里會有什麼信息?”他立刻轉向張一昂,“去查查,朱夢羽最近的通話記錄情況,另外,其他六個人的手機通話都要查。”
“好,我馬上去辦。”
高棟手一伸,道:“這件事你交給其他人辦就行了,現在有件更重要的事要你跑一趟。”
“什麼?”
“你帶幾個人,親自跑趟紹市服務區,帶上錄像機,繞服務區走一圈,詳詳細細把服務區全景圖拍下來。另外,你找服務區負責人,讓他把1月9號和10號上班的員工包括保安都問一遍,一問是否注意到可疑情況,尤其是可疑車輛和行人。二問有沒有人注意到一輛銀灰別克那天在服務區裏的停留情況。三問當夜值班人員,是否注意到服務區那天晚上停了什麼車,尤其是別克車是否在那過夜了。”
張一昂立刻應承:“好的,我馬上過去。”
高棟再三叮囑:“記着這兩件事,一查工商所七個人的手機通話記錄,二跑一趟服務區,快去辦吧。”
第十七章
張一昂帶着三個偵查員,以最快速度驅車趕到紹市服務區。
今天雖不是周末,服務區里依然車流量很大。紹市靠近杭州,又是輕工業重要城市,車輛往來一直都很密集。加上杭甬這段高速上,餘姚服務區從去年開始整修,至今仍處於關閉狀態,往來車輛只能選擇了紹市服務區停留。
張一昂按高棟吩咐,帶人先沿服務區走了一圈,包括各個角落全部用攝像機拍進去,結果更讓他們失望,經過這次仔細實地考察,更證明了紹市服務區完全是個封閉區域,外圍只有圍牆,連後門都沒設。
客車區和貨車區中間,有綠化帶和臨時架着的鐵護欄阻隔,車子通不過。前後兩個出入口的監控,更是把進出的每一輛車都一覽無餘地拍進去了,沒留下半點死角。
高速路段的規劃建造,都是經過多層次、方方面面的設計論證,探頭是尋找不法車輛的重要工具,服務區的建造中顯然也考慮過這點。
現在問題更明顯地擺在面前了,服務區是個完全的封閉區域,前後兩個監控把所有進出車輛都拍進去了,那麼怎麼可能只看到這輛銀灰色別克商務車進了服務區,不見它出來呢?
張一昂想到另一種可能,難道出事的這輛別克車,並不是工商所的那輛?掉包了?
這是有可能的,工商所的別克車進入服務區后,另有一輛別克車開進服務區,兇手控制了車上的人,再轉移到另一輛別克車上。最後,駕駛另一輛別克車開出了服務區,而工商所的車子,一直停在服務區內,直到1月10號晚上過後才離開,他們的監控是只查到1月10號晚上。這就是為什麼他們查遍監控,沒看到車子出來的原因了。
張一昂初一想,對這個結論滿懷信心,認為這是目前能解釋的最好理由了。
不過他轉念一想,如果兇手搞這麼一套,那這招玩得太大了,不但成本很大——需要再搞一輛同型號的別克商務車,動靜也很大——在服務區內光天化日之下轉移一車人,而且似乎並不會對他的犯罪提高多少安全係數。因為這就意味着工商所的別克車至少在服務區內停留了兩個晚上過夜,服務區雖然車流量很大,但晚上過夜的車主要還是貨車為主,小客車在服務區過夜是極少的,很容易引起管理人員的注意。
好吧,不管怎麼樣,先找服務區管理人員了解下吧。
張一昂一行四人來到服務區的辦公室,找到管理主任,亮明了省刑偵總隊的身份,簡單說明來意后,主任按他們吩咐,馬上叫來了1月9號和10號兩天當班的保安和一些管理人員。
張一昂先問了客車區管理的保安:“1月9號中午,你有沒有注意到一輛銀灰色的別克商務車?”他同時拿出了那張商務車的照片,車身、車牌都拍得清清楚楚。
保安拿着照片端詳了一會兒,皺眉道:“9號?那是上星期的事了,都隔了好幾天了,嗯……每天車子這麼多,沒注意到啊。”
“一點印象都沒有?”
保安努力地想了好久,最終還是搖搖頭:“沒印象,這輛車怎麼了?”
張一昂當然不會跟他解釋這麼多,又去問當晚值班的人員:“9號晚上停在客車區的車輛里,有沒有這輛別克車?”
“好像……,我也沒太注意……”這傢伙的說話也是語焉不詳,無法給出準確結論。
張一昂皺眉道:“晚上過夜的車子不多的吧?怎麼會沒注意?”
那人無辜道:“我們值班也……不太需要來回查看的,這個……而且都好幾天前的事了,如果有什麼異常,我們會注意,可是印象中沒有出現過異常情況啊。”
“那有見過這幾個人嗎?”張一昂拿出七個人的各自照片。
幾個保安和管理員端詳一陣,還是搖頭:“記不得了。”
張一昂很無奈,這幾個人的話沒有半點參考價值,不過這很正常,調查中得到的大部分信息都是毫無價值的,尤其是對於“潛在目擊者”的走訪,如果當時沒發生異常的事,大部分人不會記住太多有效線索。
這可不像是某些推理小說,許多推理小說中,偵探詢問一些人員時,那些人對幾天前,更誇張的是幾個月前被害人或者嫌疑人的一舉一動都能繪聲繪色地描述出來,完全還原當時的情況。好像書里的那些人時刻都預感着謀殺案會發生在自己身旁,對生活中的小事事無巨細地全記在腦子裏,為以後的偵探調查服務,準確地說,是為“偽推理小說”的作者服務。
現實中的記憶力可沒這麼好,絕大部分人對今天早上街上遇過哪些人,他們什麼穿着打扮,做什麼動作,壓根沒有任何印象,更不用說是對幾天前的人和事了。
即便是保安來說,保安只是他們的工作,他們可不會預知自己身旁即將發生大事,時刻敏銳地觀察周圍的一舉一動。每天車流量這麼大,只要這輛車沒出現過特別異常的情況,事後沒人會對這車留下印象。
張一昂又問了許多是否有異常情況等問題,回答上來的信息無非是服務區內發生打架事件等等諸如此類的小事。
最後,管理人員告訴他,除了停車場可以停車外,服務區出口處的加油站也能停車。
張一昂只能帶人來到加油站,找到他們經理,問了9號和10號那天有沒有車子長時間停在加油站,甚至在加油站過夜,經理找來了這兩天的工作人員,工作人員明確回復沒有,說過夜的車輛都會停在服務區那邊,不會停在他們加油站。
又排除了加油站的可能,張一昂無奈,只能跟加油站也要了監控,回去調查一下別克車是否來到加油站加過油。
離開加油站,他目光看到不遠處服務區背面的汽車修理店。一般服務區的汽車修理店由於價格比外面的高,生意都不會太好,只有車子出了緊急情況,比如高速上發現輪胎漏氣了,或者出了小事故,才會就近來服務區修理。修理店當然也能停車,這是最後的可能了。張一昂雖然對此更不抱大希望,不過還是按照謹慎原則,來調查一番。
經過和工作人員溝通,工作人員翻看記錄單加回憶,說1月9號傍晚過後來過一輛同型號的別克商務車。
張一昂頓時很興奮,但稍後工作人員告訴他,那輛來修理的別克商務車是藍色的,和照片中這輛銀灰色的截然不同,那輛車是因為車主借了別人的車來開,傻乎乎地加了柴油,導致車子發動困難。車主詢問了要多久能修好,修理店說要把整個油箱清理過,要半天,修理工下班了,得明天修,車主等不及就先走了。後來車主在1月11號中午才回來開走的。
車子顏色不一樣,案發後才離開了服務區,時間也不對,那麼鐵定不可能是工商所的別克車了。
張一昂再次放棄了希望,拿過旁邊的偵查員寫了幾頁的滿滿記錄,今天雖然調查工作做了很多,也很詳細,可是到頭來卻是無用功,只更加清楚地證明了一點,服務區是個封閉區域,兩個監控探頭沒有死角。那麼監控怎麼可能沒拍到別克車離開呢?張一昂現在頭痛地覺得回去怎麼跟高棟交差是個大問題。
第十八章
下午,市局的馬隊找到高棟,道:“高總隊,高速收費公司我們已經聯繫過了,他們查過系統記錄,最近時間均未發生車輛丟失通行證的情況,車輛丟失通行證本來就是很少見的。我們問了他們具體規定,車輛通行證丟失通常情況下,如果是本省的車輛,按照省內最遠距離收費,如果是外省的車輛,按外省到這裏的距離收費,如果車主提出異議,再另外處理,查清具體上高速地點,除了高速通行費外,額外需要交納兩百元罰款。看來別克車肯定用了其他辦法下高速。”
還有什麼辦法呢?
高棟站在原地,眉頭緊鎖。
車子進了服務區后,突然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監控查不到,甚至通行證都顯示沒下高速,可最後偏偏出現在白象縣的老公路上。
他嘆口氣,表示再分析分析,讓馬隊先出去繼續工作,順便把李衛平叫來。
幾分鐘后,李衛平走進辦公室。
高棟抿了抿嘴,開口道:“剛剛馬隊跟我說,最近這些天高速均未發生車輛通行證丟失的情況。”
“嗯,剛剛馬隊也跟我說了。”
高棟看了他一眼,道:“你怎麼看?”
李衛平道:“馬隊問的是省內情況,我想會不會車子一直開到外省,謊稱通行證丟失?”
高棟眯了下眼睛,腦中浮現出臨近省市的地圖,點點頭:“也好,你再跟馬隊說聲,福建、江西、安微、江蘇、上海這幾個地方的高速公司去也問問,確保萬一,再遠的省份不太可能了,來回時間來不及。”
他頓了頓,又道:“現在能否完全確認,燒毀的別克車是不是就是工商所的那輛?”
李衛平不解道:“不是工商所的那輛還能是哪輛?”
“關於通行證沒下過高速這個結果,我想了一下。既然別克車的通行證沒出過高速收費口,只有三種可能。第一種可能,出事的那輛車,不是工商所的別克車,真正工商所的那輛車,還在高速上。第二種,別克車在高速上裝上其他貨車,運出了高速。第三種,別克車在高速上時,被高速外的吊車直接吊出去了。但不管哪種可能,這案子恐怕是起團伙作案,抓捕需要頗費工夫了。”
李衛平搖頭道:“這種不會產生任何金錢利益,純屬報復機關單位的案子,我覺得不可能會是團伙作案,案子缺乏團伙作案必然具備的共同利益因素。”
高棟應了聲,道:“理論上是這樣,實際過程中會出現什麼情況都說不定,這是初步猜測,還要等進一步的結果,希望張一昂他們去服務區調查會有收穫吧。對了,燒毀的別克車現在在哪?”
“在倉庫里,當證物保管起來了。”
“嗯,還是要先確認下到底是不是工商所的車。問問工商所的其他人,看看哪些人坐過這輛商務車,問清楚車有什麼特徵,和燒毀的別克車比對下。”
“別克車都燒成這樣了,比對有點困難吧?”
“我知道,也許車身以前哪裏磕碰過,當然,現在車從路基上摔下去,很多地方都變形了,但過去磕碰的地方應該還在,詳細了解一下。還有啊,像車上的發動機銘牌之類的識別信息,可能沒完全燒毀,留點殘骸,仔細看看能不能比對。這些對案情有好處。”
“好的,我馬上去安排。”
高棟接着道:“張一昂是不是把調查工商所七人近期通話記錄的工作交給你們縣局了?”
“是的,我手下已經從移動運營商那兒調取出來了。”李衛平拿出放在筆記本后的一疊文件,道,“這七人最近一個月的通話、短訊記錄已經逐條打印出來了,我下面的人還在和運營商仔細核對每條記錄分別是和什麼人之間進行的。這是七人手機記錄的打印單。”
高棟拿過一看,就放到一旁,因為上面只是滿頁的電話號碼,這號碼是誰的也不知道,看不出什麼結果,需要等下面的偵查員把所有的號碼換成姓名和身份信息才有看的價值。點點頭,道:“詳細的記錄什麼時候能搞定?”
“我想最早明天,最遲後天。”
“那就定在明天,明天下班前必須整理好,交給張一昂,他會再進行數據分析的。”
“好的,我會催促的。”
“對了,案發地現場的搜查情況怎麼樣了?”
李衛平皺着眉道:“自從發現朱夢羽屍體后,到現在還沒進一步發現。”
高棟想了想,道:“那幾十個搜查隊員也挺辛苦的,如果還是找不到,可以讓他們先歇一歇。”
李衛平忙道:“可只找到了六具屍體,還有個人是死是活都沒發現。”
高棟眼睛微微一眯,冷聲道:“還少一個工商所的司機林小峰,如果他就是兇手呢?正如你說過的,如果兇手不是車上人,恐怕控制一車人很不容易吧?我今天中午聽你的人說林小峰曾當過兵?”
李衛平道:“是的,我正準備跟你說,他十年前當過兵,具體兵種有待查證,而且我調了工商所這些人的體檢記錄,林小峰的身高、體重和留在案發現場的腳印鑒定結果符合。不過光憑這些還不能下結論,畢竟法醫鑒定出的身高體重很常見,當過兵的人也有很多。”
高棟緩緩點頭:“不錯,殺人手法很專業,一般人沒扭斷脖子的本事,當過兵……嗯……”
李衛平繼續道:“現在證據鏈太單薄,我這邊還是想繼續搜查現場,說不定還能找到線索。畢竟現場區域較大,我們工作還沒完全做仔細。”
高棟道:“好吧,搜查工作你再落實吧。對了,更重要的事,你安排幾個高素質、高水平的偵查員,三班倒,日夜監視林小峰一家的情況。他家還有什麼人?”
“昨晚過來的是他老婆和父母,聽說他還有個三四歲的兒子。”
高棟道:“好,摸清楚他家人員的具體構成情況,千萬要小心,不要打草驚蛇。如果他是兇手,我想家裏可能會有異常舉動發生。”
李衛平為難道:“我們縣跟蹤意識好的老刑警很少,我想還是需要你這邊調人。”
高棟點點頭,馬上答應下來:“人手不是問題,我給你三個人,你那邊出一個人,畢竟你的人對縣裏情況熟悉。就算最後查出林小峰是清白的,我們只不過是浪費三四個刑警的工作力,總之現在專案組不缺人,只缺時間,要想一切辦法破案。”
李衛平連聲道:“好,我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