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密謀
我剛醒過來,還有點兒睡意朦朧。於是使勁晃了晃腦袋,想讓自己清醒一下。
“那又何必驚慌呢,羅傑?這不正是你們求之不得的嗎?”
“當然不錯,但是……”
“但是什麼?我真不懂。你們幾位老兄花了多年時間,支持彭福特,堅持真理,不就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嗎?現在你們勝利了,卻又拿不定主意……”
“咳,你不懂。是時機,這是很重要的。讓我來解釋一下吧!這一次誇羅格宣佈了總辭職,他的人馬統統得離職。這一來帝國便處於一種無政府狀態。皇帝必須指定其他人組成‘看守政府’,在大選之前臨時執政……”
“這不是挺好嗎?你們不是可以大展宏囹嗎?”
“話是不錯,可皇帝已經傳諭彭福特先生前往新巴塔維亞。這是勢所必然的事。”
“什麼?新巴塔維亞?太好了!”我這時腦子裏想的是我還從來沒遊覽過新巴塔維亞哩。我曾到月球去過一次,但是我總是命運不濟,除了演戲,既無錢也無時間去旅遊。“這麼說,這就是為什麼要加速飛行的原因哩?好啊,我沒意見。如果這艘飛船回不了地球,我相信你們總有辦法把我送回去的。”
“你扯到哪兒去啦。到時候總能送你回去的。現在你別拿這事來煩人吧!”
“對不起,羅傑,我忘了你在為大事操心哩。當然,我辦完了事,總想早點回去,但是為了你們,在月球上呆幾天,甚至個把月,關係也不大。”這時我注意到羅傑的表情。“羅傑,看上去你好像心事重重。”
“你怎麼還沒弄懂我的意思?現在是皇帝要召見彭福特先生。皇帝,老弟!而彭福特先生在眼下這種狀況下是沒辦法去覲見陛下的!誇羅格這幫傢伙是‘丟車奪帥’,他們深知彭福特綁架后的情況,用這一招將我們一軍。從某種意義上,確實將了我們一軍。”
“什麼,等一下,你說慢一點兒。”這時我才忽然悟出他話里的意思。“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過,老兄,我們現在並不是在新巴塔維亞,而是在一億英里之外,總之很遠很遠。這段時間博士該能讓他復原的吧?到時候,他總會應付一切的。對嗎?”
“這……但願如此。”
“只是你沒把握,對不?”
“這不可能有把握。博士說,這麼大的劑量,什麼時候能復原,全得看靠他自己身體內的化學素質,得看究竟用的是什麼葯。”
“羅傑,我明白了。他們最後給他注射那麼多藥劑,是有意要造成現在這種局面!他們一切早已預謀了,對嗎?”
“我也是這麼看的。博上也這樣估計。”
“嘿,這麼說,誇羅格原來就是綁架的幕後策動者。也就是說,帝國原來是操縱在這類大流氓手裏!”
羅傑搖了搖頭。“不過,永遠也別想抓住他們的狐狸尾巴。他們決不會出頭露面。他們可能都是些最體面的‘正人君子’。不過他們可以傳話給誇羅格,告訴他們時機已到,該裝死躺下了。”羅傑接著說,“恐怕一切正是這樣。”
“我甘願服輸。”我恭恭敬敬地說。“那麼,我們該怎麼辦呢?叫塔克故意磨蹭,拖延時間等他身體復原,足以勝任這件事的時候,再到新巴塔維亞登陸吧!”
“不行。我們不能拖延時間,正相反,還非得以超過一個引力的速度加速飛行不可。皇帝要你去,你就得去。”
“那怎麼辦呢?”
羅傑沒有回答,只是盯着我看。我這才預感到大事不妙。
“嘿,羅傑,你不要又想出什麼花樣來!這跟我毫不相干!我的差事已經辦完了,最多再露上幾次面罷了。骯髒的政治玩意兒我可不感興趣。把錢付給我,送我回去,這就行了。我保證選舉時我連登記都不會去!”“你也許根本就不要做什麼事。博士幾乎肯定他到時可以復原。一切讓他自己去應付。不過,其實這也不是什麼難事。這跟出席接納儀式不一樣,只不過是去見一見皇帝,同時……”
“皇帝!”我幾乎叫了起來。我跟大多數美國人一樣,對皇帝根本不了解。在我內心深處,根本不贊成這種制度。儘管如此夕對於什麼帝王皇室貴胄,我卻有一種難以表達的敬畏心理。我們美國人畢竟是從後院進入帝國的。
為了換取帝國事務中的發言權,我們才在協議書上簽字,同意以非正式成員身分加入帝國,並明確議定:我們國內的體制、憲法等等均不受約束,還達成協議,此後帝國皇室成員永遠不得訪問美國。不過,“民主”的美國婦女,比其他任何人可能還要誠惶誠恐,渴望有幸被引見在宮廷之上,這已是眾所周知的丟人的事。
“別那麼激動,”羅傑說。“可能你根本就沒必要這麼做。我們只不過是想備而不用罷了。我的意思是說,即使干‘看守政府’,其實也沒多少事可做。既不需要通過法律,也不必重新制訂政策。一切事都有我來照料。如果真有什麼事要你做,唯一的就是覲見一下威廉皇帝,可能還得在安排好的記者招待會上露一下面,可能一次,也可能兩次。這得看他什麼時候復原。其實這些跟你已經完成的任務相比,要容易得多。而且,不管到時是否真的要你干,我們都會付一大筆錢給你。”
“真是活見鬼,付錢不付錢跟這事沒關係!還是高抬貴手,把我剔除在外吧!”
羅傑還沒來得及說話,比爾沒敲門就沖了進來。他朝我們看了一眼,聲色俱厲地向羅傑問道:“跟他說了沒有?”
“說了,”羅傑回答,“他不肯干。”
“什麼?不肯干?開玩笑!”
“我不是胡來。我跟你們訂的合同里沒有這一條。”
“廢話,斯邁思:你大概是太笨了,自己還沒意識到,你早已陷得很深了。現在說不幹已經來不及啦。那不會有什麼好處的。”
我走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想威脅我?”
他甩掉我的手。
正想開口,我打斷了他。“沒什麼可說的。你給我出去。你在這兒不受歡迎。”
他滿臉驚訝。“你以為自己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在這兒發號施令?”
“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怎麼樣。但是,這是我的私人房間,是船長分配給我的私人房間。因此,還是請你自己滾出去,免得我把你扔出去。我不喜歡你這種無禮的態度。”
羅傑輕輕說了一句:“走吧,比爾,不管怎麼說,現在這是他的私人領地,所以你還是離開的好。”他停了一下又說:“我也該走了,大概再說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你考慮一下吧!我們可以走了嗎,首領?”
“當然!”
我坐下好好想了一會兒。剛才我控制不住自己,跟比爾一般見識,這使我深感遺憾,這畢竟有失尊嚴。不過……
這時響起一下敲門聲。我大聲叫道:“是誰?”
“博羅德本特船長。”
“請進,塔克。”
塔克開門走了進來。他坐下后,有好幾分鐘時間,只是一個勁兒撥弄手指上的倒刺。隔了許久才抬起頭說:“如果我把那個搗蛋鬼關進禁閉室,揍他一頓,你是不是會改變主意?”
“哦,你船上有禁閉室?”
“沒有,但是臨時設一個也不難。“我狠狠地瞪着他看,拚命想弄清楚他那顆大腦袋裏究竟在想些什麼。“要是我向你提出這個要求,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把比爾關迸禁閉室?”
他抬起頭來,眉毛一揚,詭橘地笑了笑。
“不,靠那種辦法是當不了好船長的。即使是‘他’向我下這樣的命令,我也不會接受。”
他把頭朝彭福特先生的房間歪了歪。“有些決定必須由自己來作的。”
“說得好!”
“嗯,我聽說你就作出了這樣一個決定。”
“沒說錯!”
“那麼是真的哩!現在我很佩服你,老弟。剛遇到你的時候,我以為你不過是個晒衣服的空架子,是個只會做鬼臉的丑角,腦子裏空空如也。我錯了。”
“多謝啦!”
“所以我不想勉強你。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們來談談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你看花點時間值得嗎?你仔細想過這件事沒有?”
“我決心已定,塔克。反正這事與我毫無關係。”
“好吧,也許你是對的。我很遺憾。恐怕我只能把希望放在他的復原上了。”他站起身。“順便告訴你,如果你不打算馬上睡覺,彭尼想來看看你。”
我乾笑了一聲。“只是順便?你們是不是早走了一步棋?回頭是不是該輪到博士,輪到他來擰我的胳膊?”
“本來是該輪到他;但是他正忙着照料彭福特先生。不過,他還是叫我捎個口信給你。”
“什麼口信?”
“他說你該下地獄。措詞當然不像我說的這麼難聽,可意思一樣。”“他真希望我下地獄?那麼請轉告他,我一定在獄火旁邊給他留個空位。”
“彭尼可以進來嗎?”
“當然可以。不過你可以告訴她,不必浪費時間!回答還是‘不’!”
我居然改變了主意。真見鬼。為什麼彭尼一來,一種觀點好像就更加富有邏輯性?我倒不是說彭尼用了什麼不正當的手腕。她甚至連眼淚也沒淌。我連手指也沒碰她一碰,但我卻發覺自己在步步退讓。要想拒絕彭尼,幾乎是辦不到的。她是個濟世救人的有志之士,一片虔誠,富有感染力。
在飛往新巴塔維亞途中,我已掌握了我的角色的基本特徵,又進一步熟悉了背景,做好一切準備,以便在任何情況下都能以彭福特先生的身分出現。
我不得不試着去走這次還有成功可能的走鋼絲表演。這得歸功於彭福特的那本檔案。彭尼把它拿給我看以前,我一無所知。
這本檔案都是一些材料彙編。其中包括了彭福特漫長社會活動中所遇到的每一個人的材料,幾乎每件事都有記載。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我突然想到,這檔案里想必記載着這艘飛船上每個人的情況。我要彭尼翻給我看,她似乎有點感到意外。
沒多久就輪到我感到意外了。這飛船上居然載乘着六位大議會議員:羅傑·克里夫敦和彭福特當然在意料之中。但是塔克在檔案里第一條便是:博羅德本特——堪薩斯州人,大議會上議院議員,自由旅遊者同盟代表。還提到他是物理學博士;九年前帝國射擊比賽,他是手槍射擊冠軍稱號的保持者,還曾出版過三本詩集,我下定決心,以後決不再以貌取人。
彭尼和卡佩克博士也是大議會議員。彭尼還是喬治城大學政治管理專業的碩士……
我把檔案還給彭尼的時候,問她是否看過有關自己的記述。她怒氣沖沖,叫我少管閑事!不過說完之後,她滿面徘紅,向我表示道歉。
我大部分時間用來專心研究彭福特,也抽出一些時間認真檢查和改進有關彭福特外部特徵的化裝模仿。儘管這一切費了不少精力,但從各方面春,我這角色更加難辨真偽了。
不過,我在飛行途中全力以赴的,還是彭福特的思想和觀點:帝國旗幟所到之處,必須實行自由平等,人類絕不能再重複自種人在亞、非兩洲曾經犯下的錯誤。
我不斷地放錄音帶,並研究所有演講,最後竟發現,自己即使沒變成一個貨真價實的彭福特主義者,也差不多成了一個信徒。
我發瘋似地準備一切,十分投入。
但是,在我們到達新巴塔維亞之前不久,卡佩克博士走了進來,對我說:“亮出左臂來。”
“為什麼?”
“因為我們不希望你在覲見皇帝的時候,由於過度疲勞而暈倒。打一針以後,你就可以一直睡到飛船着陸。請放心,到時候我們會給你注射復蘇劑。”
“怎麼回事?這麼說,你們已斷定他一時是無法復原了?”
博士沒有回答,只是給我打了一針。我還想把正在放送的一段演講聽完,但是幾秒鐘后我就睡著了。後來我所記得的事情就是塔克畢恭畢敬地在我耳邊說:“醒一醒先生,請醒一醒。我們現在已經在里泊爾登陸場登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