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新爭鬥
游少菁看着眼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人。
他的臉是李劍利那熟悉的面容,可是他的舉動,他那種鎖着眉頭說話的表情,他不時皺鼻子的小動作,卻又確確實實的屬於鍾學馗所有。
原來鬼差也可以附在人的身上,游少菁為這個她從來沒有想過的可能震驚不已。
鍾學馗附在了李劍利身上?也象惡鬼一樣附在了人的身上?不對,應該說他比惡鬼還厲害。
游少菁知道,惡鬼附身之初,並不能完全控制人的言行和肉體,在一開始的時候,附身的惡鬼只能在人的心靈深處不斷地誘導被附身的那個人,使他們的行為越來越向著他們心中最為脆弱的方向發展而已。直到這個人放任自己的做惡之心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然後他的靈魂就會開始被惡鬼慢慢侵吞,直到最後,惡鬼完全佔有了這具軀殼,而原本的主人已經成了惡鬼最好的食料。這隻惡鬼在把這個人的靈魂完全吞噬之後,便會離開這具肉體,也許這個被附身人會因為生命力和靈魂被惡鬼食盡而死亡,大多數的時候,這些人會因為精神崩潰而瘋狂。
可是鍾學馗現在的行為,卻比那些惡鬼更加可怕。現在給人的感覺,就是作為李劍利的那個人已經完全消失,由鍾學馗取代了一樣。要使每一個鬼差都有這樣的能力……這樣的事情不管從哪個角度去想,游少菁都覺得這很可怕。
她看著鐘學馗厲聲問:“李劍利呢?你把他怎麼樣了?”
“他睡著了!”鍾學馗隨口回答,並且東張西望:“惡鬼呢?向哪裏逃了?都怪你啰嗦!”
“你到底把李劍利怎麼樣了!你幹嘛附在他的身上!”游少菁還是不放過這個問題,如果鍾學馗這個鬼差也會附在人身上,而且後果比惡鬼還可怕的話,自己幫他進行所謂的捉鬼行動,就變成了一件多麼可笑的行為,鬼差的危害豈不是還遠遠勝於惡鬼?
“我又不是惡鬼!”鍾學馗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感到自己受到了極大的污辱,大聲喊叫了起來,“我還不是為了救你借用一會兒,你居然會認為我要佔有他的肉體!你這種想法簡直就是把我這個堂堂的鬼差當作惡鬼看待,分明就是在污辱我的人格,污辱整個地府的工作作風,侮辱我們四十萬鬼差的職業道德……”
游少菁皺眉說:“怎麼你現在沒佔有他的身體嗎?”
“當然,我只是趁他睡著了借用!借你明白嗎?馬上就要還的!而且對他不會有任何傷害,反而是我會因為附在他身上受到人體陽氣的侵害,接下來的幾天將會很難受,就象生一場大病一樣。”
“真的嗎?”游少菁眯着眼睛看他。
“我為什麼要騙你!你必須向我道歉,你這是在污辱我的人格,我的……”鍾學馗使用李利劍的身體,叫嚷、揚眉、瞪眼的動作還是有着極濃的鐘氏痕迹,看起來十分的古怪。
“少廢話,你都死了幾百年了,哪來的人格!不說了,鬼都跑沒影了,別哆嗦,快去追!”游少菁手指校園大吼一聲。
“是我要啰嗦嗎?”鍾學馗十分不滿,極其小聲地嘀咕一聲,快步跟上一馬當先的游少菁問:“喂,游丫頭,你看清楚是什麼人被它附身了嗎?”那個惡鬼倒是很機靈,雖然不知道來救助游少菁的是個鬼差,但是一看見身穿警服的李劍利,馬上就趁着鍾學馗跟游少菁說話的空當溜走了,鍾學馗並沒有看清楚對方。
游少菁咬着牙從牙縫裏說:“是王心強!”
“什麼?那是誰?”游少菁曾經對鍾學馗設想了無數的可能作案的同學老師,其假設的作案原因之豐富,作案手法之奇特令鍾學馗這個見多了人世滄桑的鬼差都感嘆其想像力之豐富,可是那些“嫌疑人”之中並沒有一個叫王心強的。
“是……第一次那個目擊者……”說到這裏,游少菁忽然想到,在那個時候自己手腕上的鬼珠,不也發出過那種刺骨的寒冷嗎?可是那個時候,王心強已經被警方一起帶走了,所以後來,游少菁一次也沒有懷疑過他,反而是拚命的在回憶當時在場的,穿着本校校服的學生的面孔。第二天,在學校中她手腕上的鬼珠第二次發出寒氣,而那時的王心強正病休在家,並不在學校中,一直認為自己是在被被惡鬼附身上那個人窺視的游少菁,因為這件事更加不去注意王心強了。
可是再想深一點,當時被鬼附身上的人窺視自己幹什麼?自己知道自己家裏養着鬼差和波兒象,知道自己有過與惡鬼鬥爭的經歷,可是惡鬼和那個人應該不知道啊,一心用在嫉妒他人上的那個兇手怎麼會找上平凡的自己?其實那個時候,根本就是那隻還沒有附在人身上的惡鬼,在尋找在事發現場發覺的那個可以供他附身上人類的行蹤啊。
到了這個時候游少菁忽然完全想明白了,一開始王心強根本沒有被附身,襲擊陳天原本就是他自己的行為,和惡鬼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是在作了第一次的襲擊之後,才被惡鬼盯上的。
那一次警方沒有懷疑王心強的原因,就是因為一個老人給他做了不在場證明,以及現場和王心強身上都沒有可以作為兇器的物品,所以認為一直沒有離開現場的王心強,原本根本沒有作案的可能。
所謂的兇器,一定是被發現了王心強這個“良材”的惡鬼為他拿走了,可以為王心強丟棄兇器,就必然有肉體,那個時候的惡鬼還附在另一個人身上,游少菁認為當時為王心強作證的那個老人就很可疑。
也許正是因為替王心強藏匿兇器的這一耽誤,惡鬼才暫時失去了王心強的行蹤,不得不到學校中找他。要是有惡鬼附身的人窺視自己,自己應該可以“看見”才對——選擇性陰陽眼的自我關閉功能,會自動選擇在與本人無關的時候關閉,免得擁有者天天生活在自己看見“群魔亂舞”之中——但是當前兩次看見鬼珠發冷時,她什麼也沒看見,也就是說明了事情根本和她無關,是她自己在一直鑽牛角尖。
惡鬼丟棄了原來的“肉體”選擇了更有發展前途的王心強,後來的襲擊一次比一次升級,就是因為王心強在惡鬼的誘導下,開始越來越走向瘋狂了。
襲擊陳老師,一定是因為他在學校巡夜看見了什麼,而其他的學生,個個都有令王心強嫉妒的理由,至於自己和肖憐憐被她選為目標,恐怕原因不在她們自身,而在武有樹。游少菁甚至可以推測王心強大概是這麼想的——大家都是隊友,你憑什麼打球比我強,憑什麼老師和隊友更喜歡你,霍小波是我除掉的,為什麼他們卻選你做新隊長,就連女朋友你都交的比我早,而且還交了兩個……
游少菁一開始被嫉妒這個字眼帶偏了思維方向,一想到善於嫉妒,她總是會首先想到女性,總是覺得女性更容易嫉妒別人,加上兇手那種只會從背後偷襲人的行徑,使得她懷疑的目標都集中在女生身上。卻忘記了,一樣是人,男性嫉妒起來,也可能會陷入瘋狂,也可能會作出可怕的事情來。
王心強平時是個公認的膽小鬼,可是不代表他不會在失去理智的時候作出兇殘的舉動。
“他這麼發展下去,每一個同學都有可能成為他的目標,所以一定要阻止他!”游少菁大聲對鍾少馗說,王心強已經殺了兩個人,其中一個與惡鬼無關,完全是他自己在獨立行為,這樣一個殺人兇手,配上一個惡鬼,真是令是不寒而慄的組合啊,一定要在更大的事情發生之前阻止。
現在的游少菁早把“自保為主,捉鬼為輔,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理念扔到九幽地獄中去了。
※※※
游少菁和鍾學馗發足飛奔,可是以他們兩個平常人的氣力和速度,比起惡鬼附身的人相差太遠,追着追着便不知該往哪裏走了。現在已經是最後一節課,萬一下課鈴響起,大批的學生、教師擁擠在校園中,而王心強又大鬧一場的話,後果……
他們焦急地向四周亂看,希望能夠發現點可以幫他們判斷王心強的去處的蛛絲馬跡,就在這時,一陣犬吠聲隱隱傳來。
“是斑斕!”游少菁眼睛一亮。
斑斕跑他們兩個前面,憑着它犬類的速度與嗅覺牢牢地跟着那個兇手,現在它叫得這麼急促,顯然是已經追上並且與對方開始了搏鬥。
“快,斑斕身上有傷,自己可不是他的對手!”游少菁催促着鍾學馗,撥腿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斑斕有過幾生幾世死在被惡鬼附身的人手中的經歷,可見它變成家畜之後,連一點作鬼差大將軍時的本事也沒能繼承下來,游少菁不願意失去自己平生的第一隻寵物,所以拽着鍾學馗,心急火燎地向前衝刺。她事先囑咐過斑斕,它的任務是追蹤和偵察,追到對方就裝成一隻普通的小笨狗,千萬不要與對方發生衝突——不過她從一開始就知道,斑斕根本不會聽。
果然,當游少菁和鍾學馗順着犬吠聲,穿過大半個校園,越過教學區,跑到宿舍區的範圍,在教師宿舍與學生宿舍兩棟樓之間,他們看見了正死死咬住王心強褲角的斑斕,和掐着拳頭,惡狠狠地擊打着斑斕的王心強。
“斑斕……王心強,你跑不掉了,他是警察,你已經被包圍了!”游少菁見斑斕身上的繃帶向外滲着血,頭上也淌着血,知道它已經是傷上加傷了——僅憑着王心強那高大健壯的身材,打擊斑斕這樣一隻小狗可謂易如反掌,更何況加上惡鬼附身後的力量,游少菁情急之下,一聲大吼,搬出了李劍利的警察身份,果然震住了王心強,他一愣神的工夫,斑斕趁機掙脫了他的控制,拖着腿躲到了一邊。它雖然不畏生死,但是並不笨,知道自己犧牲沒有什麼用處,反而會給游少菁添麻煩。
等到斑斕躲開,游少菁才看到,在王心強身後不遠,一個人蜷曲着身體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看他的衣着像是一名食堂的廚師。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中,王心強已經又傷害了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與他毫不相干的人。
王心強看着一身警服的“李劍利”,臉上露出嘲弄的笑容,兩個人類就想來制服自己?警察,看見這種人就令他想起了鬼差(雖然陰陽有別,可是這兩者勉強算是同行),正好把對鬼差的一腔怨恨,發泄在他的身上好了。至於那個女的,她憑什麼比自己學習好,憑什麼比自己更受老師喜愛,憑什麼自己犯了罪,她卻要去扮演正義使者……
王心強和惡鬼的思想,現在已經牢牢交織在一起,再也無法區分了。他的目光在眼前這兩個人之間跳動着,尋思先從哪一個下手。
唯一可惜的是,這具肉體必須在尋找到新目標之前就棄拋掉了,這個學校中倒是有幾個勉強符合條件的人,可是要把他們的肉體佔用,還需要時間,在這裏呆久了,只怕又會引來陰間的注意,乾脆殺了這兩個人,吃飽了就走。
王心強打定了主意,從地上撿起一塊帶稜角的石頭,便向“李劍利”與游少菁迎了上去。這可是他最喜歡的“利器”,他最愛聽到石塊與頭顱相擊,發出的那“砰”的一聲了,看着那些平時比自己強,在自己面前趾高氣揚的人應聲倒地,變成一堆一動不動的爛肉,那種快感美妙的難以形容。
鍾學馗看着王心強的行動,手心冒出了冷汗。他剛才竟然是吞吃了那個受害者的靈魂,也就是說,現在這個身體完全是由惡鬼在控制,就好像當初的許申一樣,已經可以施展惡鬼的法術了,難怪他一點也不害怕陽間的警察。
“他已經瘋了。”游少菁小聲對鍾學馗說。
惡鬼吞噬人的靈魂需要用的時間,與這個被附身人惡念的強烈度成正比。當初,兩個貪鬼附身在許申與莫琳身上長達一年,最後也僅僅吞噬了許申一個人的靈魂而已,莫琳終於還是逃脫了被自己的貪慾吞吃掉靈魂的命運。瘋狂是被惡鬼附身的人最後的表現,此時王心強的樣子,說明他最近有多麼的肆意行兇,短短的十幾天而已,他的靈魂竟然已經被侵蝕到這種程度。
“自作孽,不可活!”被惡鬼附身的人有無數種,其中不乏因為一時放縱自己心靈中的陰影面,而導致惡鬼趁虛而入,自此不可收拾,害人害己的可憐人。可是象王心強這種人,分明是在竭力地施展、放縱他自己的邪惡念頭,被惡鬼吃了靈魂也是他自作自受,嫉惡如仇的鐘學馗根本不打算對他浪費一點同情心。
游少菁聽了他的話,不知為什麼重重踩了他一腳,給了他一個大白眼:“快,去把鬼抓出來!”
鍾學馗攤攤手:“現在不行,太陽還沒下山呢。”
“什麼?”游少菁原本認為鍾學馗一出手,就象上次一樣,惡鬼馬上就會束手就擒,毫無懸念,沒想到他卻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我現在一離開他的身體,馬上就會被陽光打回自己的身體中去,如果用這具身體,就什麼法術也施展不了,不然會傷害到李劍利——輕則吐血,重則大病一場,運氣不好還會送命。”鍾學馗攤攤手。
鍾學馗這麼一說,令游少菁無名火起:“你怎麼不早說,現在怎麼辦?!”
※※※
王心強手持石塊,已經步步緊逼,游少菁看着他的獰笑,心中第一次生出害怕,一下子躲到了鍾學馗身後。她只是個十六歲的女孩子,面對一個惡鬼附身的殺人兇手,她不害怕那是知道自己有靠山,一旦鍾學馗靠不住,她豈不能不害怕?“怎麼辦?現在怎麼辦?你倒是快想辦法啊!”她拉着鍾學馗的衣角連聲問。
“跟上次一樣,把他引到陰暗的地方讓我收拾他,再不然跟他肉搏,那個惡鬼的本領在太陽下,也會打折扣的!”鍾學馗說著捲起李劍利的袖子準備動手。不是他吹牛,在陰間他雖然是文職,可是功夫還是很不錯的,很多牛頭馬面都不是他的對手呢。
一邊是完全不能用法術,一邊是法術僅僅打了折扣,游少菁稍一尋思便知道誰更佔上風,她在鍾學馗腰間用手肘重重一撞:“笨蛋,那還不跑!”說完拖着他的手臂便跑,斑斕連忙一腐一拐地蹦達着跟上,在後面,王心強發出尖利的笑聲,瘋狂地揮舞着手中的石頭,快步追了上去。
游少菁邊氣喘吁吁地跑着,邊不時偷偷回頭觀望,發現王心強象吃了興奮劑一樣在這種瘋狂的狀態下跑得飛快,已經眼看要追上他們三個了,而他們距離前面的食堂大廳還有很大一段距離——那裏是游少菁現在能想到了,最為陰暗又不會有什麼人在的地方了。
“他快追上我們了!我們……”游少菁一句話沒有說完,忽然背後一陣巨痛,不僅打斷了她的話,還令她一個踉蹌跪在了地上,口裏痛苦地呻吟起來。原來是王心強把手中的那塊石頭拋了過來,那塊稜角正好砸在了游少菁的腰上。游少菁扶着腰,明知道王心強就在身後,自己萬萬不能停下,卻痛得無法站起來,冷汗順着面頰淌了下來。
“游丫頭!”鍾學馗見狀,顧不上多想,一把把游少菁打橫抱在了懷裏,繼續往前跑。這時王心強又去撿了兩塊更大的石頭,一手拎着一個,再次追了上來。
“汪……汪汪……”斑斕衝著鍾學馗大叫幾聲,本來跟在鍾學馗與游少菁前面的它猛地轉向,向著王心強騰空躍起撲了下去,張口咬向他的咽喉,本來身上傷痕纍纍行動不便的它不知道要怎麼拚命,才能做出這麼矯捷的動作來。雖然不懂犬語,鍾學馗和游少菁也明白它的意思:你們先走,我來拖住他!
斑斕真是這個打算,它和游少菁,甚至鍾學馗都不一樣,它沒有任何的猶豫,也沒有瞻前顧後,為了制伏惡鬼,它很樂意用自己的生命去爭取哪怕短短的幾分鐘時間。
“斑斕……不許去,我命令你!”游少菁大聲喊叫,可是耳邊還是傳來了石頭擊打肉體的沉悶聲響:“砰”“砰”……
“斑斕,斑斕……”游少菁被鍾學馗橫抱,頭埋在他的胸口,根本看不見身後的事,可是她可以想像發生了什麼。
“鍾學馗,快回去救它!快點!”游少菁用力捶打著鐘學馗的胸口,渾然不覺他們現在的情形有多麼曖昧。鍾學馗的步子也慢了下來,如果只有他自己在場,他早就沖回去掄起膀子肉搏,救助劉漢了,可是游少菁現在不能自己行動,自己回去她怎麼辦?
“鍾學馗,你附在我身上。”游少菁忽然說。
“什麼?”鍾學馗雙眼圓睜。
“你附在我身上,用我的身體施法術制服他!”游少菁咬着牙說。
“可是那樣會傷害你的身體。”鍾學馗嚴肅地說。鬼差附在生人身上是有嚴格規定的,他這次隨便就趁李劍利睡著了附身,其實已經是“違規操作”,要使用他的身體施法傷害到李劍利,別說陰司的規矩不容許,就是鍾學馗自己,也實在做不出那樣的事情來。對於李劍利都這樣,他怎麼忍心去傷害游少菁?
“我不怕,我自己願意的!快一點!”游少菁反正豁出去了,連聲催促,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改變了主意。
“可是,可是……”
“你還可是什麼,這麼有什麼好扭扭捏捏的!”游少菁對於鍾學馗這種關鍵時刻掉鏈子的“習性”生氣不是一天半天了。
鍾學馗紅着臉說:“你,你是女人,我是從來沒……”他可是個純情鬼男,生前還沒成親就因病而亡,死後專註於法術修鍊與公務,根本就不曾與同齡少女有過任何接觸,他與女性最親近的一次,就是現在——懷抱游少菁的時刻了,讓他附在游少菁的身上,不亞與讓他干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他實在是……
“你這個笨蛋,去給我救斑斕!這種時候虧你還能胡思亂想!”游少菁也不管身體是不是人家李劍利的了,重重在他的頭上彈了一指頭。
“男女授授不親啊……”
“授你個頭!”游少菁大怒。按照一般情況,女性的身體偏陰,應該更適合鍾學馗這個鬼差使用才對,他在這麼緊急的關頭不去考慮怎麼樣更方便有利,卻在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鍾學馗遲疑片刻,聽見斑斕與王心強之間的搏鬥還在進行,不過那完全是一場一邊倒的戰鬥,斑斕的吠聲已經越來越小,而王心強尖利的笑聲和石頭擊打的聲音卻越來越大,越來越頻繁。鍾學馗一咬牙:“好,這可是你自願的,到時候你受了傷害,不許回家打我出氣!”說完,他把游少菁放下來,然後說:“你閉上眼,不要抵抗,我來了!”說完,就見一團黑氣從李劍利的額頭飛出,撲向了游少菁,不等她作出什麼反應,便沒入了她的額頭之中。
李劍利的身體頹然倒地,居然又響起了陣陣的呼嚕聲。
不一會,坐在地上的“游少菁”睜開眼試圖站起來的時候,腰部的巨痛令她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
居然這麼痛,真虧她剛才還能忍住。
鍾學馗顧不上多想了,上前幾步,向著正在毆打斑斕的王心強大喝一聲:“惡鬼,你的末日到了!”說著他的手划著圈子,一個個透明的光圈連續不斷地從他的手中飛出,向著王心強套了下去。
王心強看到這一幕,轉身想要逃走,可是那光圈已經一個個從頭到腳地把他扣住了,並且快速地收縮,一直勒沒到了他的身體中。當那些光圈全部消失在王心強的身體中之後,只見王心強依舊保持着被束縛的姿態,作着掙扎的動作,但是動作的幅度卻越來越小下去。之後,他臉色先是變的漆黑,接着一團黑氣在他的臉上快速消退,露出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張口吐出一大口污血和一團黑氣,眼看着那團黑氣凝結成了一顆小小的珠子,掉在地上滾動了幾下。
大功告成。
鍾學馗長長吐口氣,身體搖搖晃晃捂住胸口。可是緊接着又觸電般地把手縮了回去——這是游少菁的身體,剛才自己摸的軟綿綿的地方是……
天啊,她還穿着裙子,兩條手臂和腿都裸露在外面……
鍾學馗只覺得天旋地轉,頭腦發矇,一時什麼也無法思考了,居然直接狼狽地從游少菁的身體中跳了出來,而下一刻,便是沐浴在陽光中的他被光茫狠狠地一擊,象一縷輕煙一樣消失在這裏的情形發生。
斑斕的頭部被砸了幾下,血淌下來遮住了視線,令它現在看到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血光。雖然身上劇疼,不過它的心情卻一時無比的輕鬆,惡鬼已經被制服,自己和心愿終於了結了一點,雖然只是九百惡鬼中的一個,比起總數來微不足道,可是卻是它幾十年來多次輪迴、幾生幾世努力才取得的一點成果。
斑斕挪動一下身體,張口把那顆鬼珠含在了口中,然後拖着傷腿想靠近游少菁,看看她的情況。鬼差附在生人身上施法對人的肉體造成的後果,它是十分清楚的,它可不希望游少菁的身體因此造成永久性的傷害。
就在這時,一聲尖利的叫聲傳入了它的耳中。
斑斕抬頭,在一邊血色模糊之中,他看見王心強站了起來,手在地上摸索幾下,又拿起了那塊血跡斑斑的石頭。
惡鬼還沒有完全吞噬他的靈魂便被制服,現在王心強自身的思維得到自由,重新控制了這具肉體。不過他的靈魂已經瀕於瘋狂了,心中只剩下對周圍一切人事的不加節制的嫉恨。
為什麼你們可以平靜幸福的生活,我卻會成為現在這個樣子?
為什麼我被惡鬼操縱了,你們卻什麼事也沒有?
為什麼你們還活着……
為什麼……
他手中掂着石塊,臉上掛着瘋狂的笑容,一步步地向倒在地上的游少菁與李劍利逼去。
“快逃……”斑斕大聲吠叫。它心中恨死了半路逃走的鐘學馗,不就是無意中摸了摸女人的胸部嗎?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他這麼一走了之,卻把游少菁和李劍利置於了多麼危險的境地!
遠處有人聲漸漸傳來,也許有會發現了這邊的打鬥,也許是下課之後,老師、學生們回宿舍來了。不管怎麼樣,快來,你們快來,快來……已經跳不起來的斑斕大聲吠着,試圖把人們引來,也試圖把王心強的注意力引回到自己的身上。
不過王心強現在對一條半死不活的小狗根本不感興趣,他的目標是離他最近的人——游少菁。
斑斕死死咬住他的褲腳,想要阻止他前進,卻反而成了被他拖着走。王心強走了幾步,嫌腳上的這個累贅礙事,用另一隻腳重重踢下去,把斑斕踢得滾出了老遠。
游少菁一睜開眼,看見得就是一個獰笑着的瘋狂的面孔,他的涎水與血在臉上混合,畫出了一個惡毒可怖的“臉譜”,而他手中拎着還滴着血的石頭,正在一步步逼向自己。
“鍾學馗,你這個混蛋!”游少菁發現自己的身體根本不能動,不由破口大罵,鍾學馗居然用完了自己的“肉體”(這句話怎麼這麼彆扭)就先跑了,把她扔下來留給這個殺人犯。
她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掙扎,可是當王心強來到她面前的時候,她也僅僅撐起了半個身體而已。眼看着王心強舉起了手,那塊血淋淋的石頭下一秒就要砸在自己頭上了,游少菁在心裏大聲的咒罵:姓鐘的,等我作了鬼,我絕不放過你……
就在游少菁驚恐絕望地睜大了眼,腦子中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時候,一個人影從旁邊沖了過去,一把抓住了王心強的手臂,與他扭打在了一起。
李劍利!
游少菁先是一驚,繼而懸在半空的心落了下來。
李劍利本來就只是睡著了,鍾學馗離開的他的身體之後,周圍又是人聲又是犬吠,他不被弄醒才怪。
游少菁眼都不眨的盯着李劍利與王心強的打鬥,咬着牙給李劍利加油,王心強其實已經是外強中乾,他的大部分生命力已經被惡鬼吸走,雖然瘋狂的狀態使他的力量似乎增大了不少,可是怎麼也不是人高馬大的李劍利的對手。李劍利先是把他的兇器——石頭搶下來扔掉,然後一番拳打腳踢,不一會就把王心強雙臂反剪,死死按在了地上大吼:“王心強,你被捕了,放棄徒勞的抵抗吧!”他不是一線幹警,連“你有權保持沉默”之類的套話也不會說,反到學足了電視上的英雄人物的架式。
“小李,看不出來,不簡單啊!”
“沒想到,沒想到,這個犯人反到落在你一個文書手裏!”
“有兩下子啊小子,來三科跟我吧!”
隨後而來的警員、學生、老師閑雜人等全圍了過來,李劍利的頭腦還昏沉沉的,自己也忘記了是怎麼到了這裏,又是怎麼知道兇手是王心強的。他連忙去扶地上的游少菁:“少菁,你怎麼樣?傷在哪裏?堅持住,救護車馬上就到!”
游少菁心情一放鬆下來,立刻感到腰部的巨痛之外,心口也又悶又疼,張口還沒說話,一口血噴了出來:“我……怎麼這麼倒霉……”她喃喃自語,頭一沉昏倒李劍利的臂彎中。
“少菁,少菁,救護車,快,救護車……”
斑斕的眼睛看見的最後一個影像,就是李劍利抱着游少菁沖向學校大門的畫面,之後,它也陷入了昏迷之中……
※※※
劉漢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中出現了許許多多千奇百怪的惡鬼在世間作惡,製造了無數的冤魂,他奮力地追趕,想要把它們繩之以法,可是當他好不容易撲到了其中一個背後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的盔甲、寶劍和坐騎瞬間全部消失不見了。就在他顧不上多想,準備赤手空拳衝上去降伏惡鬼的時候,舌頭又變得僵硬起來,一個咒語也無法吐出,他伸出的拳頭,雙腿也變得無法支撐身體,趴倒在地之後,他發現自己的雙手變成了毛茸茸的前爪,而身體也化作了一隻狗。
惡鬼猙獰地笑着,手中拎着一塊帶着稜角石頭向他撲來,重重地砸在它的身上,一下,兩下……
劉漢奮力掙扎着,但是周圍無數的惡鬼在源源不斷地擁來,一個個面目猙獰,向它惡狠狠地撲上,毆打、撕扯、咬噬,他嚎叫着,抵抗着,可是根本無濟於事,只見無數可怖怪異的鬼臉,填充滿了周圍的每一寸空間,他的身體被擠壓着,撕扯着,一陣又一陣的巨痛襲擊着神經,就在他再也忍受不住的時候,一聲大喝,鍾馗大人突然出現在當場。
他正驚喜過望地想要迎上去向鍾馗大人行禮的時候,一隻手按住了他,脆生生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斑斕,我該帶你去溜彎了,狗就要有狗的樣子。”說著不由分說,一條鐵鏈套上了他的脖子,然後拖着它向前走去。
“鍾馗大人,救救我!”劉漢再也顧不上許多的大聲呼救,誰知道鍾馗大人也在不遠的地方掙扎呼救起來,仔細一看,大人竟然被鑲在了一面牆裏不能動彈。
“救命啊,救救我,救救鍾馗大人……”劉漢一邊呼號,一邊身不由己的被那隻巨大的手拖走,那隻手似乎被他掙扎的煩了,重重拍了他的頭一下:“不許鬧了,我現在帶你去打針!再鬧就不給你吃晚飯!鍾學馗你也一樣給我閉上嘴……”
※※※
“鍾馗大人……惡鬼……鍾馗大人……惡鬼……”
噩夢在斑斕的腦海中打着轉,它渾身痛地難以忍受,不由發出一連串斷斷續續的哀鳴。
只聽夢中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你們快看,我的狗在動了,你們快來給我治療它!什麼,要我放棄?你們還算什麼獸醫,有你們這樣的醫生嗎?閉嘴,別給我找理由,你們要是治不好我的狗,我就要你們好看!”接着是重重的拍桌子的聲音,拍得桌上的東西唏哩嘩啦的聲音。
這個女孩的脾氣還真是……
外表看起來,她也是文文靜靜的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為什麼一不小心就會象只爆仗一樣爆炸呢?看來自己真的在陰間太久,對於人世間的人情世故太陌生了。不過她真是個善良的女子,典形的刀子嘴豆腐心。
聽着游少菁與那幾個被她稱之為“獸醫”的人吵嚷,斑斕很想告訴她,自己死也沒什麼關係,她已經儘力了,惡鬼也抓住了,自己的今生過的十分的滿足,只要自己再次投胎,一切還會重新開始,如果可能,到時候自己會不顧一切來這尋找她和鍾學馗的。可惜雖然有了一些意識,它還是沒有辦法睜開眼,更別說叼筆與游少菁交流了。
過了片刻,游少菁的嚷嚷聲消失,一隻大手開始摸動它的身體,換藥,包紮,看來那些醫生已經在她的面前低頭了。
藥物接觸傷口,巨痛再次襲來,斑斕又一次失去了意識,接下來在醒來,昏迷、惡夢,再醒來,昏迷……之間反覆了多次,也不知過了多久,斑斕終於可以睜開了眼睛。
“斑斕,你醒了……”
刺眼的光芒之中,第一個看見的就是游少菁,她微笑着,溫柔地摸摸斑斕的頭。
由於醫生對斑斕的傷勢一點信心也沒有,游少菁生怕因為自己不在場,他們會偷着放棄對斑斕的治療,所以她一直自己在照顧斑斕,幾天都沒有離開這間獸醫院。不眠不休之下,臉色更加蒼白了,連笑容中也帶着疲倦。
“你醒了就好,我知道你不會這麼輕易放棄的……”游少菁眼中閃爍着淚水哽咽着說,“好孩子,我帶你回家了……”
斑斕試着張口,可是只發出狗的鳴叫,於是它把頭伸向游少菁,將那天在捉鬼的現場它偷偷含進口中的珠子吐在她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