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第十三章-1

你們這些傢伙以為這兒只是個亂七八糟的爛地方。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拿下。它不是!懂嗎?

——公元前1194年,一位希臘士兵在特洛伊城牆下的話

羅傑·揚號搭載一個排就已經擁擠不堪,圖爾搭載了六個卻仍然顯得挺寬敞。它的發射管多得足夠把所有傘兵一下子彈出去,而且還有足夠的空間,大可以再多裝兩倍數量的傘兵,兩次彈射就能把他們空降下去。這麼做的話,船上便會非常擁擠,吃飯得輪班,吊床必須張在走廊和空降艙里,用水受限制,戰友呼氣時你才能吸氣。還有,把你的手肘從我的眼睛旁拿開!我在船上時他們沒有裝載雙倍人員,我很高興。

但是它有足夠的速度和推力,把這麼多傘兵部隊在作戰條件下空降到聯盟的所有區域以及蟲族的大部分地域。在切倫科夫驅動狀態中,它的速度能達到400麥①。也就是說,從太陽到御夫星座一等星,四十六光年的路程,只需不到六周的時間。

【①作者杜撰的速度計量單位。】

當然,一艘六個排的運兵船比起戰列艦或是大型客船來說也不算大。機動步兵偏愛小小的搭載一個排的輕型巡航艦。這種船非常靈活,什麼行動都能派上用場。如果一切都由海軍說了算,那麼我們除了團級規模的大型運兵船以外什麼都沒有。操縱一艘輕型巡航艦所需的海軍人員和操縱一艘大到足以裝下整個團的巨怪幾乎一樣多。當然,大怪物內的維護人員和清潔工要稍微多一點,但是士兵們可以承擔這些工作。畢竟,那些懶惰的傘兵除了吃飯睡覺擦扣子以外什麼事兒也沒有,幹些日常工作對他們有好處。海軍的人都這麼說。

海軍內心深處的觀點更為極端:陸軍已經過時了,應該被廢除。

海軍從來沒有在正式場合下講過這句話,但只要和一個休假的海軍軍官談談,好好哄哄他,他非把這類屁話灌你一耳朵不可。

他們認為自己什麼仗都能打贏,打贏之後派幾個他們的自己人下去掌管整個行星,等着維和部隊前來接收就行。

我承認,他們手頭的新玩具的確可以把任何行星炸個粉碎。我從來沒見過,但是我相信他們有這個本事。或許在他們眼裏,我跟霸王龍一樣,過時了。可我不覺得自己過時,我們這些猿人可以完成最時髦的飛船都辦不到的事情。如果政府不希望干這些事了,他們一定會告訴我們的。

也可能陸軍和海軍都沒有資格做任何決定。一個人只有同時具有指揮團級部隊作戰和主力艦作戰的經驗之後,才會具備將來競爭太空元帥的資格。要麼先當機動步兵,滿頭大包之後再轉成海軍軍官(我打賭小鳥就是這麼計劃的),要麼先當個飛船駕駛員,然後再去考利營。

同時具備這兩種資格的人,無論說什麼,我都會恭恭敬敬聆聽他的教誨。

和大多數運兵船一樣,圖爾號上也是男女混合。現在我獲准進入“三十號以內”,這是最令人欣喜的變化。那個分隔女士天地和那些需要刮鬍子的粗魯傢伙們的隔斷不一定是三十號,但是依照傳統,它在任何男女混合的船上都被稱為“三十號隔斷”。軍官起居室就在它裏面不遠處,女士天地在更深的地方。在圖爾號上,軍官起居室也被用作女性士兵的餐廳,她們在我們之前用餐。在兩餐之間,這裏就是她們的娛樂室,裏頭還有一個女性軍官休閑室。男性軍官有個叫作橋牌室的休閑室,在三十號的外面。

空降和回收需要最好的飛行員(也就是說女性)。除了這個最明顯的理由之外,把女性派往運兵船還有一個重要原因:能大大提高傘兵的士氣。

我們暫時把機動步兵的傳統先放一放。讓人把自己從飛船里彈出去,下面迎接你的不是受傷就是突然死亡,你還能找到比這更傻的事嗎?然而,如果必須有人做這種愚蠢的特技表演,怎麼才能讓一個男人振作精神,不需要別人時時敲打,心甘情願地投身戰鬥?還有什麼比活生生就在眼前能說話會呼吸的異性更有效呢?在男女混合的船上,一個傘兵在降落前最後聽到的(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後聽到的)是女人的聲音在祝他好運。如果你認為這並不重要,那麼你可能已經不屬於人類了。

圖爾號上有十五位海軍軍官,八女七男,還有八位機動步兵軍官,包括我(我很高興這麼說)。我不會說“三十號隔斷”促使我想成為軍官,但是可以和女士們一起用餐,這個刺激絕對要大於加薪。船長是餐廳的總管,我的老闆布萊克斯通上尉是副總管——不是因為他的軍銜,海軍中有三個人的軍銜比他高。但是作為進攻部隊的指揮官,他的實際地位高於除了船長以外的任何人。

每一餐都是正式的。我們在橋牌室等着那一時刻的到來,然後跟着布萊克斯通上尉走進餐廳,在自己的椅子后等着。隨後船長帶着女軍官進來,她走到桌子頂頭時,布萊克斯通上尉便會鞠躬,道“總管好,女士們好”,她回答“副總好,先生們好”。之後,每個站在女士右面的男士應該協助女士坐下。

有這套儀式,用餐註定是個社交活動,而不是軍官聚首。互相稱呼也很鄭重,使用軍銜或是頭銜,只有兩三個低級海軍軍官被稱為“先生”或是“女士”。機動步兵中享受這種待遇的只有我一個。還有一個特殊問題,我一開始真被弄糊塗了。

上船后第一次用餐時,我聽到布萊克斯通上尉被稱為“少校”,他的肩章分明表示是個“上尉”啊。後來我總算明白了,海軍艦船上不能有兩個人同時被叫作“船長①”,因此陸軍的上尉在社交場合被往上提升了一級軍銜——不能冒犯海軍的傳統啊,怎麼能把艦船惟一主宰的稱呼放到別人頭上呢?如果一個海軍上尉登上了飛船,她的職務又不是船長,那麼那條船上的船長就會被稱為準將,即使她只是個小小的中尉。

【①在英語中,“船長”和“上尉”是同一個單詞。】

機動步兵對於這種安排的態度是:在橋牌室盡量避免使用它,在船上我們的區域內則無視這種愚蠢的習慣。

地位沿着桌子的兩頭向中間逐漸降低,船長坐在頭上,攻擊部隊的指揮官坐在桌尾。海軍少尉候補軍官坐在靠上尉的右手邊,我自己則坐在船長的右手。我做夢都想坐在那個海軍少尉候補軍官身旁,她非常漂亮。但座次是早就安排好的,我到最後都沒有搞清楚她的名字。

我知道身為級別最低的男性,我應該坐在船長身邊——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應該協助她坐下。第一次用餐時,她就這麼等着,其他人則全都站着不動,直到一個三級助理工程師捅了捅我的手肘。

自從幼兒園的一次非常不幸的事故之後,我還從來沒這麼尷尬過,儘管喬戈森船長表現得彷彿什麼事都沒有一樣。

船長站起來就意味着用餐結束。結束的時機她總是掌握得很好,但是有一次她僅僅遲了幾分鐘,布萊克斯通上尉就有點不耐煩了。他站了起來,道:“船長——”

她停了下來。“什麼事,少校?”

“船長允許我和我的軍官們告退嗎?”

她冷冷地回答:“當然,少校。”我們退了出去,但是沒有哪個海軍軍官跟着我們出來。

接下來的那個星期六,她行使了檢查船上機動步兵的權力。運兵船的船長几乎從不這麼做。她只是按照軍銜從高到低看了看我們,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她不是個嚴肅的人,只要不緊繃著臉,微笑還挺迷人。布萊克斯通上尉指派少尉“鐵鏽”格雷漢姆輔導我的數學,她不知怎的知道了,並告訴布萊克斯通上尉讓我每天午飯後去她的辦公室待上一小時,她利用這一個小時輔導我的數學,我的“作業”不夠好時還要訓斥我一頓。

我們的六個排分屬兩個連隊,這兩個連隊組成了一個不完整的營。布萊克斯通上尉指揮D連——布萊基①的黑衛士,同時負責指揮這半個營。我們的營長吉拉少校和AB兩連搭乘圖爾號的姐妹船諾曼第海灘號——可能在半個星空之外,只有全營一起空降時他才會直接指揮我們。布萊基上尉不時傳達他發出的報告或是書面命令,其他事情都上報艦隊、師或是基地。布萊基有個非常精明的軍士長,幫助他處理所有大小事宜,在戰鬥中協助他指揮連隊和這半個營。

【①布萊克斯通的昵稱。】

對於一支分散在許多光年之內幾百條船上的軍隊來說,日常管理不是件容易的事。無論在最早的福吉谷號、在羅傑·揚號上,還是在眼下的圖爾號上,我都隸屬於同一個團:第一機動步兵師(北極星),第三團(貪吃寵物)。這個團是蟲穴行動時由兩個東拼西湊湊夠數的營組成的,但在戰役過程中我壓根兒沒見過“我的團”,我看到的只有一等兵德國佬班博格和很多很多的臭蟲。

我可能會在“貪吃寵物”中接到我的委任狀,在團里變老並退休——永遠都見不到我的團長。硬漢子們有連長,但是他在另外一艘輕型巡航運兵船上指揮着第一排(“大黃蜂”)。在我看到要求我前往軍官學校報到的命令前,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們中間還流傳着一個“失蹤排”的傳說:這個排在休整時,它所在的運兵船退役了。它的連長升職到了別處,另外幾個排則因戰術要求被調配到了其他連隊。我忘了那個排的中尉當時去了哪兒,但是休整期內軍官被安排到別處很常見——嚴格按要求的話,應該等另一個軍官臨時代理排長后他才能離開,問題是臨時排長很難找到。

他們說在其他人想起這個排之前,他們已經在丘吉爾路上花天酒地了整整—個本地年。

這件事我不相信,但這種事的確可能發生。

長期缺乏軍官極大地影響了我在布萊基黑衛士中的任務。所有有記錄可查的陸軍各兵種中,機動步兵中的軍官比例是最低的。

這個比例指的是機動步兵特有的“師級楔”。“師級楔”是軍隊的行話,解釋起來很簡單:如果你有一萬名士兵,參加戰鬥的是多少?有多少只能削削土豆皮、開開卡車、數數墓碑,或是整理整理文件?在機動步兵中,這一萬個人都要參加戰鬥。

在××世紀的大規模戰爭中,有時一萬名戰鬥員便需要七萬名非戰鬥員的支持。

我承認我們需要海軍把我們送到戰鬥地點,然而,即使在一艘輕型巡航運兵船上,機動步兵的人數至少也是海軍艇員的三倍。

我們還需要平民提供後勤及服務,我們中間大約總有10%處於輪流調整之中,有些特別優秀的還輪流去新兵營執教。

至於那些從事文案工作的機動步兵,你會發現他們總是缺胳膊少腿,或是缺些別的東西。比如侯中士和尼爾森上校,這些人拒絕退休,事實上他們的服務也確實必不可少,因為他們解放了身體完好的機動步兵,使他們免於從事只需精神不需完好身體的工作。他們所做的是平民無法勝任的工作,普通只需要技巧和頭腦的工作我們只雇平民就行。平民就像是豆子,需要時大把買來就行。

買不來的是戰鬥精神。

它太稀有了。我們的利用率是百分之百,沒有一點浪費。相對於被保衛的人口來說,機動步兵是歷史上最小的軍隊。你買不來一名機動步兵,也無法徵募,更不能強迫他——如果他想走,你甚至不能強留他。他可以在空降前三十秒退出,精神垮掉了,拒絕進入投射艙,這麼做的後果僅僅是他結賬走人並永遠無法投票。

在軍官學校里我們學過,歷史上有的軍隊像戰艦上的船奴一樣,只有暴力強制才能迫使他們投入戰鬥。機動步兵卻是自由的人,他的動力來自他的內心——自尊、企盼得到戰友的尊重,還有就是為成為他們中的一分子而感到驕傲。這就是士氣,或者叫團隊精神。

我們士氣的根源就是:所有人都要工作,所有人都要戰鬥。機動步兵不會搞暗箱操作來為自己弄到一份容易應付的安全的工作。

這裏沒有這樣的工作。哦,一名機動步兵也可能有自己的小想法。

一個士兵,聰明程度只要能聽懂鬧鐘報時,完全可以列出些理由來,為什麼他就不能去清掃車廂或是管理商店?這是士兵自古以來就有的權利。

但是所有“容易應付的、安全的”工作都由平民承擔。那個想偷懶的士兵在爬進投射艙之前可以百分之百相信,所有人,從將軍到士兵,都在和他一起這麼做。至於地點是在幾光年之外,時間是在不同的一天,或是一個小時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的人都要參加空降。這就是他進入投射艙的原因,即使他本人意識不到這一點。

一旦偏離這個信條,機動步兵就會四分五裂。把我們團結在一起的是一個信條,它使我們團結在一起,比鋼鐵還要堅強。要保持它的魔力,我們就絕對不能改變這個信條。

正是“所有人都參加戰鬥”這一信條使得機動步兵在軍官如此之少的情況下也能正常運作。

關於這一點,我知道得比我想了解的還要多,因為我在軍事史課上問了個愚蠢的問題,隨後,一份作業便落到我的頭上,讓我查閱大量資料,分析一個理想中的機動步兵師。這個師只存在於紙上,現實生活中並不存在。我的任務是看它需要多少軍官。我用不着考慮配屬的其他兵種的部隊,他們可能不會出現在戰場上,而且他們和機動步兵不同。比如後勤保障和通信部門,裏面有一些特殊人才,比如記憶力超群者、心靈感應者、遙感者。這些人全都是軍官,向他們敬禮我心悅誠服。這些人的價值比我高得多,哪怕我活到兩百歲也無法替代他。再比如K-9部隊,50%都是軍官,但另外一半都是新狗。

上述部隊全都不屬於這個理想中的師的指揮序列,所以我要考慮的只有我們這些猿人,看看領導我們都需要什麼。

這個想像中的師有10,800人,分散在216個排中,每個排都有一個中尉。每三個排構成一個連,需要72個上尉。每四個連構成一個營,需要18個少校或是中校。六個團需要六個上校,可以構成兩到三個旅,每個旅都需要一個少將,再加上一個中將當老總。

加在一起,官兵總人數為11,117人,其中軍官317名。

這支部隊中沒有空缺,一個蘿蔔一個坑,每位軍官都指揮着一隊人馬。軍官佔3%。在現實生活中,機動步兵部隊的軍官的確只有這個比例,只不過職位安排略有不同。事實上,很多排是由軍士長指揮的。另外,為了完成必不可少的參謀業務,許多軍官頭上都“戴了不止一頂帽子”。

即使一個排長也需要“參謀”——他排里的中士。

有時沒有中士他也能對付;沒有他,他的中士也可以應付。但一個將軍卻必須有參謀。這個工作量太大,他戴不起這麼一頂“帽子”。他需要一大群計劃參謀和一小隊作戰參謀。因為軍官的數量總是不夠,所以他旗艦上的部隊指揮官數量增加了一倍,作為平時的計劃參謀。他們都是從機動步兵中最擅長數理邏輯的人中精心挑選出來的,最後,他們還要率領自己的部隊空降。將軍則和一組作戰參謀一起空降,再加上一小隊機動步兵中最兇悍,反應最為迅速的傘兵。他們的職責是在將軍指揮作戰時,保護他免受粗魯的陌生人打擾。有時候他們成功了。

除了參謀配置外,任何一個建制大於排的單位都必須有一名副指揮官。但是軍官的數量總是不夠,所以只好立足現有資源,想方設法湊合應付。要填補每一個空缺,一個軍官只從事一份工作,那麼軍官的比例就會成為5%——但3%是我們的上限。

和機動步兵永遠無法達到的5%理想值相比,歷史上很多陸軍任命了10%的軍官,甚至高達15%——有時竟能達到荒謬的20%!

聽上去像是個神話故事,但它卻是事實,特別是在××世紀。軍官數量比下士還多,士官的數量又超過了士兵!這是什麼樣的軍隊啊!

那隻能是個輸掉戰爭的結構。如果歷史能說明什麼的話,一支機構龐大、官僚盛行、組織臃腫的軍隊,它的大多數“士兵”從來不打仗。

再說“軍官們”,如果不指揮作戰,他們幹什麼?顯然是無足輕重的工作:軍官俱樂部管理軍官、宣傳鼓動軍官、體育運動軍官、公共信息軍官、娛樂活動軍官、運輸軍官、法律軍官、隨軍牧師、隨軍助理牧師、隨軍助理牧師助理,什麼事都有個軍官負責——甚至還有護士軍官。

在機動步兵中,這些事是軍官們的額外勤務。或者,如果它們真的可以稱得上是個“事”的話,僱用平民完成它們更好、更廉價,不至於讓一個戰鬥單位瑣事纏身,士氣低落。但是在××世紀的一個世界強國中,情況變得糟糕至極,以至於真正的軍官,那些指揮戰士的軍官,被授予了特殊肩章,用於把他們和成群結隊乘騎轉椅的輕騎兵區分開來。

隨着戰爭的進行,軍官的稀缺變得日益嚴重。機動步兵的傷亡率一直是所有部隊中最高的……機動步兵又從來不會僅僅為了補上空缺而任命某人。從長遠來看,每個新誕生的團必須由它自己提供相應的軍官員額,而且軍官比例的上升不能以犧牲質量為代價。圖爾號上的攻擊部隊需要十三名軍官:六個排長,兩個連長,兩個副連長,還有一個戰鬥部隊指揮官以及起參謀作用的一位副指揮官和一個副官。

但是只有六名……和我。

組織結構表“半營”攻擊部隊——布萊克斯通上尉(“第一頂帽子”)

軍士長C連——“瓦倫的狼獾”D連——“布萊基黑衛士”

中尉瓦倫布萊克斯通上尉(“第二頂帽子”)

第一排——中尉貝恩第一排——中尉希福(住院)

第二排——少尉鈴木第二排——少尉科羅申第三排——少尉甘姆第三排——少尉格雷漢姆

我本來應該被安排在希福中尉手下,但就在我報到那天他住院了,因為某種嚴重的神經痛。這並不意味着我能得到他的排,沒人把一個臨時三級少尉當作有用的資源。布萊克斯通上尉可以把我派給貝恩中尉,指派一個中士掌管希福的排,甚至可以戴上“第三頂帽子”,自己接手。

事實上,他來了個雙管齊下,不過他仍然指派我為黑衛士第一排的排長。他是這麼安排的:首先從狼獾那兒借來最好的中士當營部參謀,把營軍士長調往他的第一排當副排長——這個工作比他戴的臂章低兩個級別。布萊克斯通上尉在一次訓誡中讓我不要被沖昏頭腦:在結構表上,我顯示在排長的位置上,但實際上這個排由布萊基自己和軍士長指揮。

只要我規規矩矩別放肆,一切都好說。我甚至被允許以排長的身份空降,但是只要我的副排長對連長說句話,老虎鉗就會合上,把我鉗個稀巴爛。

這種安排很適合我。只要我能應付下來,它就是我的排;如果我不能,越快把我趕到一邊,對大家越有好處。除此之外,以這種方式得到一個排比戰鬥中因為突發慘劇把這個排塞到我手裏好得多。

我把這份工作看得很重,因為它是我的排——組織結構表上是這麼說的。但是我還沒學會如何將我的權力分配到下級手裏。大約一個星期中,我出現在傘兵們中間的次數太多,多到對一個戰鬥集體產生了不良影響。布萊基把我叫進他的特等艙。“小夥子,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身體綳得直直的,回答道,我在儘力讓排里的士兵作好戰鬥準備。

“是嗎?好吧,但結果卻不是這樣。你把他們攪得像一窩野蜂。

你以為我把艦隊最好的軍士長交給你是為什麼?回你自己艙里去,找本書看,待在那兒……等到‘準備戰鬥’的命令響起,他會把已經調教得像把小提琴的那個排交還給你。“

“遵命,長官。”我悶悶不樂地回答。

“還有一件事:我受不了一個軍官表現得像個討厭的軍校生。

對我說話時把那些尊稱去掉——留給將軍和船長。別繃著肩膀,碰響後跟。軍官的樣子應該沉着自如,小夥子。“

“是,長官。”

“這聲‘長官’是這星期內你最後一次這麼叫。敬禮也一樣。

別繃著一張軍校臉,面帶笑容。“

“是,長——好。”

“好多了。身子靠在艙壁上,在身上到處撓撓,打個哈欠。只要別像個錫兵,怎麼都行。”

我試了試……發現老習慣很不容易打破。我羞愧地笑了笑。歪歪倒倒朝艙壁上一靠,真比立正難多了。布萊基上尉觀察着我。“多練練。”他說,“軍官的外表不能害怕,也不能緊張。會傳染的。現在告訴我,喬尼,你的排需要什麼改進。別管雞毛蒜皮的小事,我不關心柜子裏儲沒儲備規定數目的襪子。”

我飛快地動着腦子。“嗯……你知不知道希福中尉準備把布隆比提升為中士?”

“我知道。你的意見呢?”

“嗯……根據記錄,他在過去的兩個月裏一直擔任着代理分隊長。他的工作效率得分挺高。”

“我問的是你的建議,先生。”

“好吧,長——對不起。我沒見過他在地面上的表現,所以拿不出什麼真正的意見。在空降艙,任何人都能表現得像個戰士。但是就我的觀察,他代理中士的時間那麼長,不能簡單地把他壓回去,把一個班長提拔起來指揮他。我們空降之前一定要讓他得到第三條杠杠,不然的話,我們回基地后得把他調走。最好現在就調走,如果現在有戰地調動機會的話。”

布萊基哼了一聲。“送走我的黑衛士你倒是挺大方——對於一個三級少尉來說。”

我臉紅了。“可是,這是我排里的一個軟肋。布隆比應該被提升,或是調走。我不希望他返回原來的職位,把另外一個人提升到他頭上。他會有情緒的,我這兒的軟肋也就更軟了。如果他不能得到那條杠杠,就應該把他派到新兵訓練營當教官。那樣他就不會覺得沒面子,他也能公平地在另一個部隊中當上中士。在這兒他陷進了死胡同。”

“是嗎?”布萊基沒有冷笑,不過也差不多了。“進行了大師級的分析之後,再運用一下你的歸納能力,告訴我,三個星期前我們在‘避難所’時,希福中尉為什麼不把他調走?”

對於這個問題我想過。一旦你決定放棄某人,那就應該迅速動手,以最快速度,事先不打招呼。對於他個人和整個團隊都有好處——書上是這麼說的。我緩慢地說:“希福中尉那時已經生病了?”

“沒有。”

我覺得自己明白了。“上尉,我建議馬上提升布隆比。”

他的眉毛往上一揚。“一分鐘以前你還準備把他當成廢物扔掉。”

“嗯,不是這樣的。我說過只有兩種選擇——但我不知道是哪個。現在我知道了。”

“繼續。”

“我的結論是建立在假設希福中尉是個高效率的軍官上——”

“嘿!先生,告訴你,‘快手’希福的31號表上記錄著一連串‘特優——建議提升’。”

“我知道他很優秀,”我費勁地說,“因為我繼承了一個優秀的排。一個盡職的軍官不提升一名士兵可能是為了——哦,原因很多,他不會把他的疑慮寫出來。但是就這件事來說,如果希福中尉不能推薦提升他為中士,那麼他就不會繼續把他留在這個排,他會以最快速度把他趕出這艘船。但是中尉沒有這麼做。所以我認為,他想提升布隆比。”我又加了一句,“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他不在三個星期前提出來,那樣的話,布隆比在休整期間就能戴上第三條杠。”

布萊克斯通上尉笑了。“那是因為,我也是個稱職的軍官。”

“長——你說什麼?”

“沒什麼。你已經明白了該怎麼做,至於當時為什麼沒有提拔,這個嘛,我不指望一個胎毛未退的軍校學生知道所有竅門。但是聽着,小子。只要戰爭還在繼續,絕對不要在返回基地時提拔任何一個人。”

“嗯……為什麼,上尉?”

“你說過,如果布隆比得不到提升,你就會送他去新兵訓練營當教官。但是如果我們在三個星期前提拔他,上頭就會立即把他派到訓練營去。你不知道新兵訓練營多需要教官,搶得多凶。查查派遣單,你會發現那兒有個單子,要求我們提供兩位中士擔任教官。我們已經有一位副排長去了軍官學校,本來就少一個中士,我自己人手都不夠,當然有理由拒絕他們的要求。”他殘忍地笑了笑,“這是一場野蠻的戰爭,小子,而且你的自己人會從你這兒把人偷走,如果你不好好看着他們的話。”他從抽屜里拿出兩張紙,“給你——”

其中一張是希福寫給布萊基上尉的信,信上推薦布隆比擔任中士,日期是一個月以前。

另外一張是任命布隆比為中士的證書——日期是我們離開“避難所”一天以後。

“滿意了?”他問道。

“嗯?哦,是的。”

“我一直等着你指出你隊伍中的缺陷,並且告訴我該幹些什麼。我很高興你發現了——但不是特別高興,因為一個有經驗的軍官應該有能力從組織結構表和服役記錄中一眼看出問題。沒關係,慢慢就有經驗了。現在聽着你該怎麼做。像希福一樣給我寫封信,日期寫成昨天。讓你的副排長告訴布隆比你已經為他申請了第三條杠——別告訴他希福也這麼做了。推薦他時你並不知道希福已經這麼做了,所以我們就保持這個狀態。等我讓布隆比宣誓就職時,我會讓他知道他的兩位長官都分別獨立地做出了推薦——這會使他感覺更好。好了,還有什麼事?”

“嗯……不是關於組織結構,對了,不知希福中尉是不是打算提升奈蒂為布隆比分隊的副隊長。如果是這樣,我們可以將一名一等兵提升為下士……然後,加上現有的三個空缺,可以把四名二等兵晉陞為一等兵。我不知道你是打算現在就填滿結構表,還是以後再說。”

“可以現在就執行。”布萊基輕聲說,“你和我都知道,這些小夥子中有些人享受晉陞樂趣的時間不會太長。只不過記住,我們不會隨便把一個二等兵提拔為一等兵,除非他已經在戰鬥中證明了自己——至少在布萊基黑衛士中我們不這麼干。和你的副排長商量一下,把結果告訴我。不要急……今晚睡覺以前告訴我就行。

現在……還有什麼事?“

“上尉,我擔心那些動力服。”

“我也是。各排都擔心。”

“我不知道其他排情況怎麼樣,但是我們有五個新兵等着試裝,還有四套損毀需要調換,上個星期還有兩套沒能通過檢查,需要從庫存里拿出新的代替。說實話,我不認為參哈和納福瑞來得及預熱那麼多新動力服,同時還能在規定時間內完成另外四十一套的例行檢查。即使不發生意外——”

“意外總是會發生的。”

“是的,上尉。僅僅預熱和試裝就需要兩百八十六個工時,例行檢查還得花上一百二十三個工時。而且實際所花時間總比計劃中的多。”

“好吧,你認為有什麼辦法呢?如果其他排能提前完成,他們可以借給你人手。但是我懷疑他們是否能做到。狼獾沒能力幫你的忙,說不定我們還得幫他們一把。”

“嗯……上尉,我不知道我這個提議你會怎麼想,因為你說過,讓我別過多打擾士兵的生活。但我還是個下士時,我是彈藥和裝甲中士的助手。”

“說下去。”

“好的,最後我當上了彈藥和裝甲中士。我沒受過完整的彈藥和裝甲技術訓練,只不過能湊合。可我當助手還行,如果你允許的話,我可以預熱新動力服,或是做例行檢查,讓參哈和納福瑞有更多的時間應付其他故障。”

布萊基身子向後一靠,露出了笑容。“先生,我仔細地察看過條例……我沒有找到有那麼一條說什麼軍官不能弄髒他的手。”他繼續着,“我這麼說是因為某些被派到我這兒來的‘年輕紳士’顯然讀到過這個規定。好了,去領幾套工作服。沒有必要讓你的制服變得和你的手一樣臟。去船尾找你的副排長,告訴他布隆比的事,讓他準備一份推薦表,填補結構表上的空缺。然後告訴他,你要把所有時間都用在彈藥和武器之上,讓他替你處理其他所有事務。告訴他,如果有任何問題,去軍械庫找你。不要告訴他你和我商量過了——是你給他下命令。明白了?”

“是,長——是,我知道了。”

“好,開始干吧。經過橋牌室時,替我向鐵鏽打個招呼,告訴他把他的懶屁股挪到這兒來。”

我從來沒有像接下來的兩個星期里這麼忙過,甚至在新兵營里也沒有。每天當十個小時的彈藥和裝甲技術員,這還不是我的全部工作。還有數學——教我的是船長,我找不到偷懶的辦法。用餐——每天大約一個半小時。還有一些只要活着就必須乾的瑣事:刮鬍子,洗澡,往制服上釘扣子,還要到處尋找海軍的軍械員,讓他在點名前的十分鐘打開洗衣房的門(任何設施在最需要的時候總是鎖着的,這簡直成了海軍的一條不成文的條例)。安排哨兵、列隊、點名,這些最簡單的例行公事每天也要花一小時。除此之外,我還是個“萬金油”。每支部隊都有個“萬金油”,他是軍銜最低的軍官,承擔了很多額外勤務——運動教練官、郵件檢查官、競賽的裁判、學習指導員、函授課程官、軍事法庭的檢控官、福利共同基金的財務官、出版物管理官、商店管理官、傘兵餐廳管理官等等,望不到頭。

在高高興興把這個頭銜移交給我之前,鐵鏽格雷漢姆一直擔任“萬金油”。我堅持要檢查每樣我簽名接收的東西是否存在,對這個他不太高興。他說,如果我愚蠢到無法接受一位正式任命的軍官簽署的庫存清單,那麼或許應該給我下達一個直截了當的命令。我也有些惱怒,讓他把命令寫在紙上,另外再提供一份有效的複印件,這樣我就可以保留原件,把帶有我簽名的複印件交給部隊指揮官。

鐵鏽憤怒地讓步了——即使是一個少尉也不會愚蠢到把這樣的命令寫在紙上。我也很不高興,因為鐵鏽是我的室友,又是我的數學教師。但是我們仍然檢查了庫存。因為我這種愚蠢的多此一舉,瓦倫中尉教訓了我一頓,但他還是打開了他的保險箱,讓我檢查了易耗品登記表。布萊克斯通上尉沒有說什麼就打開了他的,至於他是不是樂意讓我檢查,我無法判斷。

易耗品的數量正確,但是固定資產卻不是。可憐的鐵鏽!他接受了前任報的數,但是現在數目短缺了。而且,他的前任不僅僅只是離開了,他已經死了。鐵鏽度過了一個無眠的夜晚(我也是),隨後向布萊基報告了事實。

布萊基把他一頓痛斥,隨後檢查了缺失項目,設法把其中的大部分都歸入“戰鬥中遺失”。這使得缺失項目的價值減少到了幾天的工資。至少布萊基沒砸他的飯碗,而且現金償付可以無限期往後推遲。

“萬金油”的工作也不是全都讓人那麼頭痛。這兒沒有軍事法庭,優秀的戰鬥部隊中不會有。也沒有郵件要檢查,因為飛船還處於切倫科夫驅動狀態。因為同樣的原因,福利基金的事務也不多。我讓布隆比處理運動方面的事,至於當裁判得看我有沒有空。

至於傘兵餐廳內的工作,這是大好事:菜單是我安排,有時我還會檢查一下廚房,也就是說,在軍械庫工作得很晚時,我會穿着工作服溜進去拿個三明治。函授課程帶來了大量文案工作,因為很多人在繼續接受教育,不管有沒有戰爭。但是這些事我讓我的副排長來處理,所有檔案都由他的文員,一名一等兵掌管。

儘管如此,“萬金油”的活兒還是每天要花我兩小時——工作太多了。

你可以看看我的時間怎麼安排:十個小時的彈藥和裝甲,三個小時數學,一個半小時用餐,一小時個人事務,一小時軍隊例行事務,兩個小時“萬金油”,八小時睡眠。一共是二十六個半小時。

飛船上甚至不像在“避難所”那樣,一天有二十五個小時。出發之後,我們就恢復到了格林尼治標準時間和通用日曆。

惟一能削減的只有我的睡眠時間。

一天凌晨一點左右,我坐在橋牌室,繼續和數學戰鬥。這時,布萊克斯通上尉走了進來。我說:“晚上好,上尉。”

“應該說早上好。你什麼毛病,小夥子?失眠?”

“嗯,不是。”

他拿起了一堆紙,繼續道:“文案工作你的軍士長不能照顧嗎?哦,我明白了。睡覺去。”

“但是,上尉——”

“坐下,喬尼。我一直想找你談談。我從來沒有在傍晚看到你出現在這個橋牌室。我走過你的房間,你坐在桌子旁;當你的室友睡覺時,你搬到這兒來。有什麼麻煩嗎?”

“嗯……我總是覺得趕不上趟。”

“沒人趕得上。軍械室的工作進展怎麼樣?”

“很好。我想我們應該能及時完成。”

“我也同意。聽着,小夥子,你得分清楚主次先後。你有兩個主要任務。第一是保證你排里的設備及時準備好——這個你正在努力。至於排里的工作,我跟你說過你不用擔心。第二點——與第一點同等重要——你自己必須準備好戰鬥。而你正在搞砸這一點。”

“我會準備好的,上尉。”

“胡說八道!再說些別的:你平常不鍛煉,睡覺時間也不夠。

你受到的空降訓練是這樣的嗎?當你領導一個排時,小子,你得反應敏捷。從現在開始,每天十六點到十八點之間,體育鍛煉。二十三點熄燈時,睡覺——如果連續兩天你在十五分鐘之內不能入睡,到醫生那兒去接受治療。這是命令。“

“是,長官。”我感到艙壁向我壓來,無奈地說了一句,“上尉,我無法在二十三點就上床——要乾的事太多了。”

“那就別幹了。就像我說的,小子,必須分清輕重緩急。告訴我你是怎麼分配時間的。”

我告訴了他。他點了點頭。“跟我想的一樣。”他拿起我的數學作業,拋在我面前。“收起來。當然,你得完成它,但為什麼空降以前要這麼拚命呢?”

“嗯,我想——”

“‘想’什麼?壓根兒不該‘想’。總共有四種可能,其中只有一種要求你必須完成這些作業。第一種,你可能會打死;第二種,你可能受傷,然後得到一個榮譽任命,退役;第三種,你可能會安全度過這個時期……但是你的考官,也就是我,會在你的31表上註明未通過。你現在正朝這個方向走——小夥子,如果你以這副模樣出現在我面前,由於缺覺兩眼發紅,坐在椅子上時間太長所以肌肉鬆弛,我甚至不會批准你參加空降。第四種可能就是:從現在起管好你自己……這樣的話,我或許會讓你試着指揮一個排。

讓我們假設你這麼做了,而且在戰場上的表現是自從阿基琉斯殺死赫克托耳①之後最好的,我會讓你通過。只有出現這種情況之後,你才需要完成這些數學作業。所以,這些作業留在返航路上做吧。

【①見荷馬史詩之《伊利亞特》,阿基琉斯與赫克托耳分別是希臘與特洛伊方面的英雄。】

“就這麼定了。我會通知船長的。現在,放下你手頭剩下的作業。在返航路上,你盡可以把時間花在數學上,如果我們能返航的話。但是在學會分清輕重緩急之前,你哪兒也去不了。睡覺去!”

一個星期後,艦隊會合了,脫離切倫科夫驅動,以亞光速前進。艦隊各艦船之間的通訊交流超乎想像地繁忙。我們收到了戰略摘要、戰鬥計劃、我們的任務和命令——一大堆話,和小說一樣長;吩咐我們,不用空降。

哦,我們會參與行動,但是我們得像紳士一樣下去,乘坐回收船舒舒服服着陸。我們能這麼做是因為聯邦已經佔領了行星表面,第二、三和五師已經控制了它——為此付出了代價。

計劃中描述的地產似乎不值這麼大的價錢。P行星比地球小,海平面重力0.7G.表面大多數地區覆蓋著冰冷的海洋和岩石,有一些苔蘚植物,沒有任何有價值的動物。它的空氣不適於長期呼吸,含有一氧化二氮和過多臭氧。惟一的一塊大陸相當於澳洲的二分之一,另外還有些毫無價值的小島。或許我們得投入和當初重整水星地形差不多的工作量,這個地方才能為我們所用。

然而,我們並不是為了去買下賴以生存的土地。我們去那兒是因為蟲族去了那兒——而且參謀們認為它們去那兒是為了對付我們。參謀們告訴我們,P行星是個未完成的針對我們的進攻基地,概率在87%加減6%之內。

這個行星沒有什麼價值,所以要摧毀這兒的蟲族基地,慣常的做法是讓海軍在安全距離以外,把這個醜陋的球體變成一個人類和臭蟲都無法居住的死亡之地。但是總司令有不同的想法。

這是一次襲擊。把一次由幾百條船參加、造成幾千人傷亡的戰役稱為“襲擊”是不可思議的,尤其是與此同時,海軍和很多其他部隊在許多光年以外的蟲族領空不斷騷擾,以阻止它們增援P行星。

但總司令並不是在浪費人員。這次巨型襲擊是為了決定誰能贏得戰爭,不管是在明年還是三十年以後。我們需要進一步掌握蟲族心理:是不是必須消滅宇宙中的每一隻臭蟲?可不可能給它們一頓痛揍,逼迫它們求和?這些我們都不知道。我們對於它們的了解就像對白蟻一樣少。

為了掌握它們的心理,我們必須和它們交流,了解它們的動機,找出它們為什麼要打仗,在什麼樣的條件下會停止戰鬥。為了這個目的,心理戰部隊需要俘虜。

工人很容易被逮到。但是一個蟲族工人比一台自動機器好不了多少。要是你把士兵的腿打斷得足夠多,讓它無法行動,你也可以活捉它。問題是在接不到上級命令的情況下,它幾乎和工人一樣蠢。從這些戰俘身上,我們那些教授型人物學到了非常重要的東西。通過分析工人和士兵的生理結構,開發出那種油性氣體,可以殺死它們而不會傷害到我們。就在我成為一名傘兵之後短短的時間內,從這些研究中還開發出了其他新式武器。但是為了發現蟲族為什麼要打仗,我們必須研究它們大腦階層的成員。還有,我們希望交換戰俘。

至今為止,我們從未活捉過一個腦子。我們只能肅清蟲族殖民地的地表部分,在希奧行星就是這麼乾的。只要突擊隊員深入它們的洞裏,就再也出不來了。很多勇敢的人都是這麼失蹤的,這種事太多了。

回收失敗造成的失蹤更多。有時在地面上的部隊發現他們空中的飛船被幹掉了。這些部隊後來怎麼樣了?可能它會戰至最後一個人。更有可能的是戰鬥到動力和彈藥全部耗盡,倖存者隨後便被輕易地俘虜了——圍攻他們的臭蟲實在是太多了。

我們從麻稈盟軍那兒獲悉,很多失蹤的傘兵還活着,成了俘虜——希望有好幾千個,我們確信至少有好幾百個。諜報人員相信戰俘總是被押送到克蘭達斯。蟲族對我們的興趣就像我們對它們的一樣濃厚——一個能夠建造城市、飛船和軍隊,卻是由獨立個體組成的種族,在蟲族社會眼中可能會比我們眼中的蟲族社會顯得更為神秘。

只要有可能,我們希望換回那些戰俘。

依照嚴酷的宇宙邏輯,這可能是個弱點。某些從來不會營救個體的種族可能會利用人類的這一特性把我們徹底掃除。麻稈們還有一點兒援救個體的特性,蟲族則似乎完全沒有。從來沒人見過一個臭蟲營救另一個受傷的戰友。它們在戰鬥中的配合十分默契,但是個體一旦不再有用,它們會立刻遭到拋棄。

我們的行為則完全不同。像這樣的頭條新聞你看過多少次?——為救落水兒童,倆成人不幸遇難。如果一個人在山裏迷了路,會有上百個人前去搜救,而且經常有那麼兩到三個救援者會遇難。

但是下一次有人迷了路,還是會出現同樣多的志願者。

糟糕的數學……但是非常人性化。所有民間傳說,所有宗教,所有文學作品中都有這種觀念,這是一個種族的信念——一旦一個人需要救援,其他人不應該計算得失。

弱點?它可能是一種獨有的力量,能幫助我們贏得整個銀河系。

不管這是弱點還是力量,蟲族沒有這種東西。用士兵交換士兵是沒有指望的。

但是在一個共生化的等級社會中,有些等級是有價值的——至少我們的心理戰部隊希望如此。如果我們能抓住蟲族的大腦,一個活着的沒有任何損傷的腦子,我們或許可以做上一筆好交易。

再假設一下我們抓住了一個女王!

女王的交易價值有多高?一整團傘兵?沒人知道,但是作戰計劃命令我們活捉蟲族的“皇室成員”,腦子或女王,不惜一切代價。我們要賭一賭是否能拿它們來交換人類。

皇家行動的第三個目的是找到方法:怎樣鑽下去,怎樣把它們挖出來,怎樣以最少的消耗贏得戰爭。傘兵對士兵,我們可以在地面上打敗它們;飛船對飛船,我們的海軍更強大;但迄今為止,一旦鑽進洞裏,我們的好運就到此為止了。

如果我們在任何條件下都無法交換戰俘,我們仍然必須:1.贏得戰爭;2.在這麼做的同時,創造在戰鬥中營救自己人的機會;3.直說吧——死於嘗試過程,並輸掉戰爭。P行星是個試驗場,從這裏我們將看出,到底有沒有根除它們的辦法。

戰略摘要被傳達給了每一名傘兵,在催眠狀態中又聽了一遍。

所以,我們一方面知道皇家行動將為拯救我們的戰友奠定基石,另一方面也知道P行星上沒有人類戰俘——它從來沒有遭到襲擊。所以我們也不會妄想能因為救出戰俘獲得一枚勳章。這只是另一次臭蟲狩獵,卻由大量部隊和新技術來執行。我們會像剝洋蔥一樣清除那顆行星的整個表面,直到我們確信掘出了所有臭蟲。

海軍轟炸了那些小島和大陸上沒有蟲族定居的部分,直至那些地方散發出強烈的放射性射線。我們進攻臭蟲時不必擔心後方了。海軍還在圍繞行星的近地軌道上密集巡航,保衛我們,監視行星表面,確保蟲族不會從我們後方冒出來,儘管那些地方已經被轟炸過了。

根據作戰計劃,布萊基的黑衛士受領的任務是,接到命令或是機會合適時,在控制區和我們的兄弟部隊換防,保護那個地區其他單位的人員,和我們周圍的機動步兵保持聯繫——並且打爛任何晃着醜陋腦袋的臭蟲。

所以我們舒服地降落了,沒有受到任何抵抗。我帶領我的排以動力服的跑步速度離開回收船。布萊基走在前方,他要去跟換防部隊的連長會合,了解情況並熟悉一下地形。他向地平線跑去,像一隻受驚的野兔。

我讓參哈派出他手下第一分隊的偵察兵,確定我的巡邏區域的前角方位;隨後我把副排長派往我的左邊,去接觸第五團的巡邏隊。我們第三團負責一個長三百英里寬八十英里的區域。我的那一塊是一個長四十英里寬十七英里的矩形,位於我們團最左側的前角。狼獾在我們後面,科羅申少尉的排在我們右面,鐵鏽在他的更右方。

在我們之前,我們的第一團已經換防了第五師的一個團。這樣一來,一團既在我們前方,部分防守區域又與我的責任區的一角重合。所謂“前”、“后”、“左”、“右”,指的是每件指揮動力服上示蹤器標示出的方位,這些方位又與作戰計劃圖相匹配。我們沒有真正的前線,只是那麼一個區域,此時惟一正在進行的戰鬥發生在幾百英里以外,大概在我們的右後方。

那個方向的某個地點,可能是兩百英里以外,駐守着第三團第二營G連二排——通常被稱為“硬漢子”。

硬漢們也有可能在四十八光年之外。戰術圖從來不會和組織結構圖相匹配,我只知道有個叫作“第二營”的部隊在我們右面,中間隔着來自“諾曼第海灘”的小夥子們。但是那個營也可能是從別的師借來的。太空元帥下棋時從來不會徵求棋子的意見。

不管怎樣,我不應該考慮硬漢們,我得全心全意想着黑衛士。

此時,我的排一切都好,敵對行星上,我們這樣已經算很安全了。

但是在參哈的第一班到達遠角之前,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我得:

1.找到我要換防的那個排的排長。

2.設立好駐守區域的幾個角,並把它們的方位傳達給分隊長和班長。

3.聯絡與我駐守區域邊角相鄰的八個排的排長,其中的五個應該已經就位了(他們都來自第五和第一團),剩下的三個(黑衛士的科羅申,狼獾的貝恩和鈴木)正向他們的目標前進。

4.命令我的小夥子們儘快以最短路徑趕赴他們的計劃位置。

最後一條必須首先完成,不能長時間保持下船時的隊形不變。

布隆比的最後一個班要佈置到左翼,參哈指揮的那個班必須從最前面移動到左後方,其他四個班應該呈扇形分佈其中。

這是個標準的方陣,在空降艙中我們已經模擬過怎樣才能迅速完成。我用士官線路命令道:“參哈!布隆比!分散隊形。”

“第一分隊收到!”——“第二分隊收到!”

“分隊長開始行動……關照每個新兵。你們會碰到很多‘胖娃娃’的小夥子們。我不想讓他們被誤殺!”接着我咬下私人通訊線路道,“軍士長,你在左邊接觸到其他部隊了嗎?”

“是的,長官。他們看見我了,也看見你了。”

“好。我沒有看到我們左前角有信號。”

“失蹤了。”

“——把方位告訴參哈。也告訴前面的偵察兵——是休斯——讓休斯新設立一個信號機。”那個地方處於我的左前角,是三個團的交匯點。我不知道為什麼第三團或是第五團沒有替換掉那個壞掉的信號機。

光想是沒有用的。我繼續着:“方位檢查。你的方位是275,十二英里。”

“長官,你的是96,十二英里。”

“很接近。我還沒找到換防排長,所以我得全速前進了。照顧好我們排。”

“明白了,里科先生。”

我以最高速度前進,同時轉換到軍官線路。“黑一號方塊,回答。黑一號,昌的胖娃娃——聽見了嗎?請回答。”我想和我們要換防的那個排的排長通話。我不願意馬馬虎虎地說一聲“我接替你,先生”,我需要的是事實。

我不喜歡我看到的景象。

要麼是高層的指揮官們過於樂觀,相信我們對於這個小小的還沒有完全成形的蟲族基地投入的力量是壓倒性的;要麼是黑衛士碰巧受領了這塊最危險的地盤。離開飛船后不久,我就在地面上發現了半打裝甲動力服。希望它們是空的,可能裏面也有死人,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它們實在太多了點。

除此之外,我的戰術雷達顯示一個整排(我自己的)正在向預定地點前進,但是撤向回收點或仍然留在指定位置的只有稀稀拉拉幾個人。我也看不出他們在運動中保持着任何隊形。

我需要負責680平方英里的敵對區域,在我的隊伍深陷其中之前,我得想盡辦法儘可能多地了解當地情況。戰術計劃提出了一個我很不喜歡的新戰術條令:不要封住蟲族的洞口。布萊基在解釋這個條令時表現得彷彿這個想法是他自己高高興興提出來的,但我懷疑他是否真的喜歡它。

整個策略是簡單的,我估計也是合乎邏輯的……如果我們能承受因此帶來的損失的話。讓臭蟲們冒出來,在地表和它們對決並殺死它們。讓它們不斷鑽出來。不要炸毀它們的洞,不要往洞裏扔毒氣彈——讓它們出來。過上那麼一陣子—一天,兩天,一個星期——如果我們的確擁有壓倒性的力量,它們總有出不來的一天。計劃參謀預計(不要問我他們是怎麼得到答案的),蟲族在消耗了百分之七十到百分之九十的士兵后,便會停止想把我們逐出行星表面的嘗試。

隨後我們就開始扒皮,鑽進它們的洞裏,殺死剩餘的士兵,設法活捉“皇室成員”。我們知道大腦階層的模樣,看過它們死了之後的樣子(在照片上),我們還知道它們不會逃跑——它們的腿幾乎純粹是擺設,膨脹的身體中幾乎全是神經系統。從來沒有人見過女王,但是生物戰部隊就它們應該長成什麼樣子準備了草圖,看上去像個猥褻的魔鬼,長得比馬還大,完全無法行動。

除了大腦和女王之外,蟲族可能還存在其他“皇室等級”。例如可能有的專門負責鼓動士兵,讓它們出去送死。不管怎樣,我們要活捉除了士兵和工人以外的任何臭蟲。

一個很有必要的計劃,紙面上看也很漂亮。對於我來說,意味着我得負責一片17×40平方英里的地區,其中可能佈滿迷宮似的臭蟲洞。我必須把每個洞的坐標標出來。

如果洞太多了……好吧,我可能會不小心封住一些,讓我的小夥子只操心剩下的。一個穿着作戰型動力服的士兵可以看守一大片區域,但他一次只能注意到一樣東西。他並不是超人。

我跳躍着超過第一班幾英里,同時不斷呼叫胖娃娃的排長,並時不時呼叫那個排的任何軍官,向他們描述我的信號機發出的信號(嗒——嘀——嗒——嗒)。沒有回答——最後我從我的老闆那兒得到了回答。“喬尼,別製造噪音了。

在會商線路上回答我。“

我照辦了。布萊基冷酷地告訴我停止嘗試與黑一號胖娃娃排的排長通話,已經沒有排長了。哦,可能在什麼地方還有個士官活着,但是指揮鏈已經斷了。

書上說,總會有人接過排長的位置。但是現在這種情況的確會發生,因為指揮鏈損失的環節太多了。尼爾森上校曾經警告過我,那已經是記憶模糊的過去了……幾乎一個月以前。

昌上尉和其他三位軍官一起投入戰鬥,現在只剩下了一個(我的同學,艾比·摩耶斯),布萊基正試着從他那兒了解情況。艾比的話幫不了什麼忙。我加入會商線路並表明自己的身份時,艾比誤以為我是他的營長,馬上作了個令人心碎的詳盡報告。最讓人痛心的是,出現這麼大傷亡,原因卻不清楚。

布萊基打斷了他,命令我繼續執行任務。“不要再想什麼換防情況簡介了。情況就是你眼前見到的一切——到處走走,睜大眼睛。”

“好的,老闆!”我以最快速度穿過我的區域,向著我的遠角——左前角——前進。第一次跳躍時,我轉換了線路。“軍士長!

那個信號機設好了嗎?“

“那個角上沒地方安置,長官。那兒有一個新彈坑,大小約為六級。”

我吹了聲口哨。一個六級彈坑足可以容下圖爾號。只要我們在地面上活動,臭蟲們待在地下,它們對付我們的詭計之一就是地雷(除了在飛船上,它們似乎從來不會使用導彈)。如果你離爆炸地點較近,地面衝擊波可以擊中你;如果爆炸時你剛好在空中,衝擊波可以擾亂陀螺,使你的動力服失去控制。

我從沒見過任何大於四級的彈坑。理論上說,它們不敢使用過於強烈的爆炸物,因為爆炸會損壞它們的巢穴,即使它們已經在巢穴周圍塞滿填充物。

“在其他地方設立一個補充信號機。”我告訴他,“通知分隊長和班長。”

“已這麼做了,長官。角度110,距離1.3英里。嗒——嘀——嘀。你應該收得到,方位是你所在位置的335.”他的聲音和演習時的中士教官一樣平靜,我不禁懷疑我自己的聲音是否已經變尖了。

我在顯示屏上找到了信號,就在我的左眉上方——長兩短。

“好。我能看到參哈的第一班即將到達指定位置。讓那個班散開,巡邏那個彈坑。保持各班的巡邏區域相等——布隆比得再承擔四英里縱深。”我厭煩地想着,每個人本來已經要負責巡邏十四平方英里。攤子鋪得這麼大,意味着每人十七英里——一隻臭蟲能從一個寬不到五英尺的洞裏鑽出來。

我繼續着,“那個彈坑有多‘熱’?”

“彈坑邊緣是琥珀紅區。我還沒有進去,長官。”

“別進去。過會兒我來檢查。”琥珀紅可以讓一個沒有保護的人死亡,但是穿着裝甲的傘兵可以承受較長時間。如果邊緣區都有這麼強的輻射,那麼它的底部毫無疑問可以烤熟你的眼球。“告訴奈蒂,讓他把馬蘭和丘克撤回琥珀區,讓他們設立聽地器。”我手下五名新兵中的兩個在那個班,新兵又很像小狗,總把鼻子到處亂伸。

“告訴奈蒂我對兩件事感興趣:彈坑內的活動跡象……還有它周圍地下的聲音。”我們不會把傘兵派去檢查一個輻射如此劇烈的洞,光在那兒待着就會要了他們的命。但是只要通過那兒能接近我們,臭蟲就會這麼干。“讓奈蒂直接向我報告。我是說向你和我報告。”

“是,長官。”我的副排長答道,“我能提個建議嗎?”

“當然。下次別停下來請求我同意了。”

“納瓦瑞可以負責一班的剩餘人員。參哈中士可以指揮那個巡邏彈坑的班,這樣就可以空出奈蒂,讓他去照顧那兩個聽地兵。”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奈蒂是個剛剛提升起來的下士,他以前從未在地面上指揮過一個班,看來顯然不適合駐守有可能是黑一號最危險的地點。軍士長之所以希望撤回奈蒂,原因和我撤回那些新兵一樣。

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在想什麼。那傢伙很令人頭疼,他穿的動力服是專門為布萊基的營部參謀準備的,上頭的線路比我的還多一個,專門用來和布萊克斯通上尉直接聯繫。

布萊基可能正在通過那個線路監聽。顯然我的副排長不同意我排兵佈陣的方法。如果我不採納他的意見,接下來可能就會聽到布萊基的聲音插進來:“軍士長,由你指揮。里科先生,你被解職了。”

可是一事情的複雜在於,一個不被允許指揮自己的班的下士不是真正的下士……一個只能愚昧地重複他的副排長的命令的排長只不過是一件空的動力服!

我沒有琢磨很長時間。這些念頭只在我的腦子裏一閃而過,我馬上回答道:“我不能把一個下士浪費在照顧兩個小孩上,也不允許一個中士只指揮四個士兵和一個下士。”

“但是——”

“別說了。我要求監視彈坑的人每小時換防一次。我要求立即對我們的區域進行第一次巡邏。班長負責檢查每個洞口,確定洞口信號方位,以便分隊長、副排長和排長到達這些洞口時再次檢查。如果洞口不是很多,我們會在每個洞口邊派上一個人——過會兒我再做決定。”

“是,長官。”

“第二次巡邏時,我要求緩慢進行,要儘可能細緻,儘力發現第一次未發現的洞口。副隊長在這次巡邏時要戴上紅外儀。班長必須確定每個傘兵——或是動力服——在地面上的方位,胖娃娃可能還有些受傷的士兵活着。但任何人都不能停下來,即使去檢查生理狀態也不行。必須首先了解臭蟲的狀況。”

“是,長官。”

“有建議嗎?”

“只有一個。”他回答道,“我認為副班長第一次巡邏時就應該戴上紅外儀。”

“很好,就這麼辦。”他的建議有道理,因為行星表面的大氣溫度比臭蟲洞裏低得多。透過紅外儀看過去,偽裝過的換氣洞像是片閃光的羽毛。我看了一眼顯示屏。“參哈的小夥子們快應付不過來了。行動吧。”

“是,長官。”

“通話結束。”我切換到公開線路,繼續向彈坑前進,同時聽到全體人員在副排長下達改變原計劃的命令之後立刻做出反應:抽出一個班前往彈坑,安排剩餘的第一分隊開始兩個班的背對背巡邏,讓第二分隊按原計劃輪流巡邏,但是巡邏區域的縱深加大了四英里。命令第二分隊開始移動,隨後在第一分隊到達左前角時指導他們該如何行動;最後留下了充裕的時間用以向分隊長指明新信號機的方位——他們應該在此方位轉身。

軍士長就像檢閱時的鼓手一樣精確,發佈命令比我能做到的更快,用詞更少。裝甲作戰服作戰過程中,安排分散在戰場好幾英里範圍內的一排士兵的位置比指揮隊列操練困難得多——但是位置必須精確,否則戰鬥進行中,你會打爆戰友的腦袋……或者,在我們這個行動中,有些地區檢查了兩遍,有些則漏檢了。

這位操練高手只有一個雷達顯示屏可以用於佈置隊形,他只能通過肉眼看到周遭的東西。我聽着他發佈命令,同時看着我自己的顯示屏——一條條螢火蟲以精確的隊形從我眼前爬過。只能用“爬”來描述。當你把長達二十英里的隊形壓縮到能用肉眼觀察的顯示屏上時,哪怕速度高達每小時四十英里,看上去也仍然是爬行。

我立刻開始注意傾聽每個人的談話,我想聽聽班裏的小夥子們都在說些什麼。

沒有人說話。參哈和布隆比下達了他們那一層次的命令——隨後閉上了嘴。下士們只有在班裏的隊形必須調整時才會開口。分隊副和副班長偶爾才會發出命令,讓手下保持合適的距離和隊形——士兵則一點聲音都沒有。

我聽着五十個人的呼吸聲,聽上去像是拍岸浪退卻時發出的嘶嘶聲,偶爾被一些必要的命令打斷,命令的詞彙已經壓縮到最少程度。布萊基是對的。這個排在交給我時已經被“調教得像把小提琴”。

他們不需要我!我大可以打道回府,我的排照樣能繼續正常運行。

可能會運行得更好一不讓參哈監視彈坑是正確的決定嗎?我拿不準。如果那地方出了問題,其他人又不能及時趕到,即使我搬出“書上是這麼說的”這個借口也沒用。如果你死了,或是讓其他人因此而死,不管書上是怎麼說的,都無法挽回損失。

不知硬漢們中間還有沒有位置,能不能接受一個被打回原形的中士。

黑一號方塊的大多數地方和考利營附近的草原一樣平整,只是更加貧瘠。我真該謝天謝地,這種地形有利於我們注意到從地底下冒出來的臭蟲,迎頭痛擊。我們的隊形很分散,士兵之間相隔四英里,每一波檢查之間相隔六分鐘,我們的隊形最多只能達到這個密度。這種密度遠遠不夠。任何地點在每波檢查之間至少有三到四分鐘的空子——三到四分鐘,足以使大批臭蟲從一個很小的洞口鑽出來。

當然,雷達比肉眼看得遠,但是它同樣無法看得精確。

此外,除了短距離武器之外,我們不敢隨意開火。各個方向上都分佈着我們的戰友。如果一隻臭蟲蹦了出來,你發射一枚致命武器,可以肯定的是在這個臭蟲身後不遠處就有我們傘兵。這個現狀極大地限制了你能使用的打擊手段。在這次行動中,只有軍官和副排長才配備了火箭,即便如此,我們還是不希望使用它們。火箭彈有個討厭的習慣,如果沒能擊中目標,它會繼續向前飛,直到找到下一個目標為止……而且它不能分辨敵我,能被塞進一發火箭彈的腦子必然相當愚笨。

如果這次巡邏不是身旁有幾千名機動步兵就好了。我喜歡只有一個排參加的突擊,因為在簡單的單排突擊中,你知道自己人都在哪兒,剩下的一切都是敵方目標。

我沒有把時間浪費在抱怨上。我不斷向前跳躍,沖向左前角的那個彈坑,同時注意觀察地面,讀取雷達照片。我沒有發現臭蟲洞,但是我確實跳過了一條幹涸小溪,裏頭可能藏着幾個洞。我沒有停下來檢查,只把它的坐標告訴我的副排長,讓他派人去看一下。

那個彈坑比我想像的還要大,圖爾號進了裏頭說不定會迷路。

我把我的輻射計量器轉換到定向層疊狀態,讀取底部和邊緣的讀數——紅色,倍紅,直至溢出計量範圍。哪怕穿着動力服,長時間暴露在這兒也是非常危險的。我用頭盔測距裝置估計了它的寬度和長度,隨後沿着四周仔細搜索,想看看有沒有通向地下的開口。

我沒找到,卻碰上了附近第五團和第一團的排派往這兒的監視者。我把彈坑分成了幾塊巡邏區域,通過這種安排,一旦有事發生,這個聯合監視組就可以同時向三個排呼救。我們左面“獵頭族”的杜·甘布中尉認可了我的安排。隨後我撤回了奈蒂的副班長和他班裏的一半人(包括新兵),把他們調回排里,又向我的老闆和副排長報告這裏的一切。

“上尉,”我告訴布萊基,“我們沒發現任何地面震動。我準備下去檢查是否有洞口。讀數顯示我所受的輻射量不會太大,如果——‘’”年輕人,離那個彈坑遠點。“

“但是,上尉,我只是想——”

“住嘴。你發現不了什麼有用的東西。離開。”

“是,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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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船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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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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