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尾聲
當我結束我的故事的時候,心中只有遺憾,因為我沒有能夠對許多廣為討論的問題作出更多的解釋。毫無疑問,在一點上我甚至會招致人們的批評。我擅長的是思辨哲學。我對比較心理學的知識僅僅來自於一,兩本書,不過我覺得卡佛對於火星人迅速死亡的說法非常可靠,甚至可以被當作定論了。我在前面的敘述里已經作出了同樣的假設。
不管怎麼說,在我們戰後所檢驗的所有火星人屍體上,只發現了地球上已有的細菌。火星人沒有埋葬死去的人,還有它們對人類的大肆屠殺,都說明了他們對腐爛的過程一無所知。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大,但是還算不上經過證明的結論。
我們也不知道火星人曾經用來發揮致命威力的黑煙的成分,熱光的產生仍然是個迷。在依林和南凱新頓實驗室發生的可怕災難使人們放棄了對熱光的進一步調查。對黑煙的光譜分析明確無誤地指出了一種未知的元素,這種元素在綠色的色譜里發出三條很亮的光,很可能這種元素與氬結合之後,產生了一種對血液里的某種成份有致命作用的化合物。這個故事的普通讀者不會對這些未經證實的猜測產生太大的興趣。歇盤登毀滅之後流進泰晤士河的褐色泡沫,當時也沒有人進行過研究,現在這些泡沫也沒有了。
我在前面已經說過了對火星人屍體解剖的結論。解剖是在給狗啃剩下的骨頭上進行的。
但是人人都熟悉在自然歷史博物館裏的酒精里保存的一個幾乎完整的巨大標本,許多畫都是參照這個標本畫出來的;除此之外,對火星人的心理狀態和生理結構的研究純粹是出於科學目的。
另一個更嚴重,並且引起廣泛關心問題是火星人是不是會發動另一次進攻。我認為人們對此沒有給予足夠的關注。目前火星仍處在沖期,但是隨着每一次繞太陽軌道的運轉,它正轉到背向地球的軌道上,我個人相信,他們會再來冒一次險。無論如何,我們都應該作好準備。我覺得應該標出火星人上大炮發射的位置,對火星的這個這些位置實行嚴密的監視,準備好下一次進攻的到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在圓筒還沒有完全冷卻讓火星人爬出來的時候,就應該用炸藥或者大炮把它摧毀。或者在圓筒剛一打開的時候就用大炮把火星人炸死。因為我認為他們剛剛到來的時候就失去了突然襲擊的優勢。也許他們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萊辛找到了確鑿的依據,認為火星人已經成功地降落在金星上。七個月之前,金星,火星和太陽正好成一條直線;也就是說,在金星上的觀察者來看,火星處太陽的另一邊。後來,一個很亮的,彎彎曲曲的標記出現在金星的暗面,而幾乎同時,在火星亮面的照片上人們發現了具有同樣彎曲特點的隱約標誌。只要看一看這些畫面,就很容易找出它們的相似之處。
無論如何,不管我們是否再會受到一次入侵,因為這件事情的緣故,我們對於人類未來的觀點應該發生了極大的改變。我們現在都知道,再也不能把我們的地球看作一個安全的避風港了;我們永遠不能預料外太空會給我們帶來好兆頭還是厄運。也許,從整個宇宙的範疇來說,這次來自火星的入侵對我們最終不是沒有一點好處的;它剝奪了我們對於未來的盲目自信,這樣的信念只是墮落的源泉,它極大地豐富了我們的科學知識,它也促進了人類團結一致的思想。也許,透過遼闊的宇宙,火星人已經看到了他們先驅者的命運,並且吸取了教訓,他們在金星上找到了更安全的立足點。事情也許會是這樣,但是許多年以後,人們仍然不會放鬆對火星亮面的觀察,而空中落下的隕星仍將不可避免地給人類帶來憂慮。
人類的視野因此大大地擴大了。在圓筒落下之前,人們普遍認為在我們的小天地之外的廣漠宇宙是沒有生命存在的。但是現在我們看得更遠了。如果火星人能登上金星,我們認為人類完全有理由做到同樣的事,當太陽逐漸冷卻,這個地球變得不再適應生存的時候(最後這總是要發生的),也許我們將帶着這裏的一線生機登上我們的一個臨近星球,在上面繼續繁衍下去。
我的腦子裏有一個模糊的,但令人驚奇的想法,生命將從太陽系這個小小的溫床里逐漸擴散到毫無生機的,廣大的星際空間。但這只是一個遙遠的夢想。火星人的毀滅可能只是一個暫時性的勝利。也許它們才是將來的主人。
我必須承認,自從緊張和危急狀況過後,使我的思想里一直充滿緊張和疑慮。我坐在書房裏,在燈光下寫作的時候,有時會突然看見山谷里冒出顫動的火苗,感到四周的房子變得空空蕩蕩,成了一片廢墟。我出門來到了巴愛福利特大街,各式各樣的車輛從我身邊駛過,推小車賣肉的孩子,滿滿一車的遊客,騎自行車的工人,上學的孩子,突然他們都變成模糊虛幻的影子,我又和炮兵一起在寂靜當中跑着。一天晚上,我看見靜靜的街道上撒滿黑灰,底下覆蓋著變形的死屍;他們給狗啃光了肉,一身破爛,迎着我站了起來。他們低聲細語,變得越來越可惡,越來越蒼白,而且醜陋無比,最後化成了變形的人影,我嚇出一身冷汗,在漆黑的夜裏驚醒了。
我去了倫敦,在艦隊街和河濱馬路看見一片熱鬧的景象,我想他們只是過去的幽靈,出沒在曾經死寂的大街上,一座死城的幽靈,屍體裏通上了電流的虛偽生命。更奇怪的是,當我站在櫻草山上,這是在我寫最後一章的前一天,看見了一大片房子,籠罩在迷茫的煙霧下,是模模糊糊的藍色,最後消失在低垂的天空下,看見人們在山丘中的花叢中來來往往,看見火星人周圍站着的觀光者,聽見了孩子們玩耍時的吵鬧聲,我回想起了在最後那個偉大日子的黃昏里,我看見它閃閃發亮,仍然完好無損,靜靜地聳立着……
最奇怪的是,我又一次握着妻子的手,想着我們當時都以為對方已經死去的事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