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神秘男子
吳群等人突然到來,羅飛三人都多少顯出了些驚訝。而且看對方的氣勢,這次來訪似乎並不那麼友好。
“我們白寨主想見見三位,請跟我們走一趟吧。”吳群上前一步,不冷不熱地說道。他雖然用了個“請”字,但口吻卻並不客氣,毫無商量的餘地。
羅飛泰然一笑:“正好,我們也有事情,想和寨主聊一聊。”說完,他首先站起了身。
周立瑋也沒有太大異議,跟着站起。岳東北倒是滿臉的不情願,可見到兩個同伴都已如此,只能無可奈何的嘟囔了一句:“走吧走吧,要見我們,自己不來,這樣的待客之道倒是少見。”
到了屋外,雨勢已大,老王送來蓑帽,給羅飛三人帶上。一行人在雨中穿寨而行,大約一刻鐘后,眼前出現幾間高屋,正間的門沿下一人負手而立,正是白劍惡。
此時吳群和另一個漢子來到羅飛身邊,引着羅飛向西首一間偏屋走去。其他人又自動分成兩撥,分別引領着周立瑋和岳東北走向不同的屋子。
“什麼意思?怎麼要把我們分開?”岳東北首先覺察到不對,大聲嚷嚷了起來,“這是幹什麼呢?”
“請不要見怪。”白劍惡淡淡說道,“我只是想和你們單獨見面,分別問一些問題。”
羅飛原本也有些疑慮,聽白劍惡這麼一說,才明白過來:他這是對我們心存芥蒂,想要隔離審查一番。想到自己做了這麼多年的警察,今天卻要面對別人的“審問”,他不免有些啞然失笑的感覺。
“按他們說的做吧,不要想太多。一會白寨主問什麼,我們照實回答就行。”羅飛對兩個同伴囑咐了兩句后,跟着吳群坦然進入了西屋中。
岳東北被趙立文和另一個漢子帶到了東首的偏屋,周立瑋則直接去了白劍惡所在的正屋。一群人分三撥散盡,屋外變得空空蕩蕩,唯有雨勢越來越是滂沱。
西屋內,羅飛靜坐等待。吳群二人也不和他說話,只自顧自地守在門口。羅飛樂得有個清靜,正好集中精神思索那些尚未想通的問題。
過了約二十分鐘,只見白劍惡從正屋出來,走進了岳東北所在的東屋。看來他已經結束了和周立瑋的交談,而羅飛,卻被他排在了最後一個。
羅飛注意到白劍惡進了哪個屋,原本守在屋子裏的寨民便會退出來。很顯然,白劍惡對交談的私密性非常重視,這至少能夠說明,他確實隱藏着某些不能讓寨民們知曉的秘密。
又過了約二十分鐘,白劍惡與出了東屋,來到了羅飛所在的西屋內。
不待寨主吩咐,吳群二人很自覺地便退出了屋子,並將屋門從外面關好。
白劍惡的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他在羅飛對面坐下,然後緊盯着對方的眼睛,一言不發。
羅飛知道這是一種試探,很多時候,目光的交流比語言能傳遞出更多的信息。他沒有轉移視線,但也沒有展露過多的鋒芒。他只是用柔和誠懇的目光和白劍惡對視着,顯示出自己並不帶有任何的敵意。
終於,白劍惡開口了:“你說過,你是一個警察?”
羅飛點點頭:“我姓羅,我叫羅飛,我來自龍州。”
“我世世代代生活在這個山寨里。我對外面的世界沒什麼興趣。”白劍惡直言不諱地說道,“我現在只想知道,你到禰閎寨來幹什麼?”
羅飛在心裏組織了一下語言,希望能用簡單的話語把事情說明白。然後他開始解釋:“我在調查一個案子,這案子非常奇怪,我現在並沒有太多的頭緒。案子裏有一個很關鍵的人物,他大約一年前曾去過‘恐怖谷’,正是這趟旅程引發了一連串難以解釋的事情。因此我們準備去‘恐怖谷’追尋相關的線索。禰閎寨是我們的必經之地,其實一年前那個人也曾經在禰閎寨逗留,這是他的照片,不知道白寨主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白劍惡沉默了一會,從他的表情看來,他應該是接受了羅飛的解釋。不過他並沒有去接羅飛遞過來的照片,大概地瞟了一眼后,他便搖着頭說道:“我對這些過路客從來不關心,你應該去問問老王,如果他確實在村寨中住過,那十有八九是在老王家中。”
羅飛收起照片:“你說得不錯,老王已經向我證實,這個人正是從他家出發前往‘恐怖谷’的。”
白劍惡的神色比剛進門時已平和了很多:“我剛才已經詢問過你的兩個朋友,你們的說法是一致的,看來我沒有理由再懷疑什麼。剛才請你們過來,包括上午在龍王廟前,如果有無禮的地方,還希望羅警官不要放在心上。”
羅飛心中暗想:現在該是我進攻的時候了。於是他大度地笑了笑,說:“可以理解。上午發生了那樣不尋常的事情,換作是我,也會非常緊張的。只是白寨主的思路有些問題,我們剛剛來到山寨,和白寨主沒有任何利益衝突,根本沒必要去做那些事情。”
羅飛的語氣聽起來很隨意,但眼神中卻突然精光閃動,變得犀利無比。白劍惡被這眼神刺中,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警覺地問道:“做哪些事情?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白寨主,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說話不妨坦誠些,不需要有所隱瞞。”羅飛忽然嚴肅起來,“雨神像中有什麼秘密,那是你們寨子內部的事情。我並不關心,更沒有必要去戳破什麼。我們心中各自都有難解的謎團,互相交流一下所了解的事情,應該對雙方都有好處。”
白劍惡怔怔地看着羅飛,片刻之後,他才“嘿”地一笑,然後說道:“羅警官不但是個明白人,還是個爽快人。好吧,那你先說,你了解什麼?你又想知道些什麼?”
羅飛懶得再繞圈子,話語直入要害:“薛明飛的死,根本不是因為昨晚冒犯了‘雨神’。是有人害死了他,而且依我看,這個人的矛頭是對向你的。他不僅知道雨神像的秘密,而且還苦心積慮,在如此重要的祭拜典禮上,給了你沉重的一擊。”
白劍惡咬起牙,額頭上隱隱泛起青筋。回憶起上午的那一幕,他現在仍心有餘悸。如果不是自己隨機應變,讓倒霉的薛明飛背了黑鍋,當時的場面還真不知該如何收拾。不過他很快壓住情緒,開始專註地打量起坐在對面的那個人。
在龍王廟前的廣場上第一眼見到羅飛時,白劍惡便感覺到此人非同尋常。但沒想到他的洞察力竟然如此敏銳,短短半天的時間,便已看透了這麼多事情。如果這樣一個人成為自己的對手,那確實是非常可怕的!
不過現在,他也許倒可以幫一些忙呢。白劍惡這樣想着,也不再掩飾什麼,直接開口問道:“那依羅警官看,這個人會是誰呢?”
“應該是寨子裏的人,你可以想想,如果雨神像的秘密被揭開,受益最大的人會是誰?”
出乎羅飛的意料,白劍惡斷然否定了他的猜測:“不,不會是寨子裏的人!我的寨民沒人敢挑戰我的權威,而且,除了薛明飛之外,村寨中所有的人上午都在祭拜現場,他們怎麼可能去遙控薛明飛的行動呢?”
“所有人都在?”羅飛不禁皺起了眉頭,這一點他確實沒想到。如此看來,襲擊薛明飛的還真不應該是禰閎寨的村民。
難怪白劍惡會對已方三人產生懷疑,可這件事又絕對不是我們乾的呀?羅飛在心中尋思了片刻,忽然想到另一個問題:“這寨子裏還有沒有其他外人?”
“我剛派人查點過。現在除了你們三個,還有一個小夥子。不過他是今天中午剛剛到達的,這個有陪他前來的縣城嚮導作證,絕對不會錯。所以也沒有必要懷疑他。”
羅飛苦笑了一下:“那還會是誰呢?”
白劍惡此時顯得更為迷茫,忽然,他喃喃自語了一句:“難道真會有什麼‘惡魔’?”
“惡魔?”羅飛詫異地看着白劍惡,“你也相信‘惡魔’的說法?”
白劍惡回過神來,他尷尬地笑了一下,用手指指東屋的方向:“關於‘惡魔’的所有說法,我都是剛剛聽你那個朋友說的。”
羅飛無奈地搖搖頭,其實很容易想到,以岳東北的脾氣,剛才肯定是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地所謂學術給白劍惡灌輸了一遍。
“那你對他的那套理論怎麼看?”羅飛問道。
白劍惡猶豫了片刻,然後說:“我還真是第一次知道李定國居然就是哈摩族人所說的‘惡魔’。我們禰閎寨世代奉李定國為‘尊神’,自然和‘惡魔’的說法截然對立。”
羅飛“嗯”了一聲,忽然又想到另外一個疑問:“薛明飛臨死的時候說過‘惡魔復活’之類的話,你沒有覺得奇怪嗎?”
“當時是很奇怪。”白劍惡斟酌着說道,“不過近一年來有些哈摩族人逃出叢林,經過村寨時,說起過‘恐怖谷’中‘惡魔復活’的事情。寨民們也曾把這當成閑時的話題。雖然詳情沒人知道,但不排除有人利用這些傳說,故意布下迷陣。”
羅飛正在琢磨這樣的分析是否有漏洞,卻聽白劍惡話鋒一轉:“好了,羅警官,你一直在試圖幫我解決難題,現在說說吧,你從中還想知道些什麼?”
羅飛笑了笑:“我倒真沒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可能是警察的天性吧,這裏雖不屬我管轄,但出了這種離奇的命案,我還是很想查個明白。另外,坦白的說,我也很想和白寨主有良好的關係,眼前一些事情難免會請你幫忙。”
“哦,哪些事?”
羅飛直言:“我們很快會出發去恐怖谷,到時我們需要一個懂得哈摩語言的嚮導,還請白寨主幫忙物色。一定要是最得力的人選,價錢什麼的都好說。”
“這個沒問題。”白劍惡一口答應了下來,隨即他起身離位,打開屋門走了出去,在門外等待的吳群等人立刻恭敬地面向他站了過來。
“好了,送這幾位客人回去吧!”白劍惡大聲吩咐着,吳群等人不敢怠慢,連忙備好雨具,把羅飛三人分別從屋中請了出來。
眾人正要離去時,白劍惡忽然又抬了抬手:“等一等。”
羅飛三人回過頭,不知道又有什麼事。
“羅警官,你不是要請嚮導嗎?”白劍惡說道,“我已經想好了人選。”
羅飛笑問:“是嗎?誰?他人在哪裏?”
白劍惡正色道:“就在你面前。我,白劍惡!”
羅飛三人面面相覷,不光是他們,寨民們也都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白劍惡卻一點都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論智慧,論勇氣,禰閎寨誰比得了我?所以要去恐怖谷,我就是最好的嚮導。而且我還會帶上兩個助手,吳群、趙立文,你們到時候和我一起去。”
周立瑋意味深長地看着白劍惡,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那樣的話,我們可是雇傭關係。白寨主,說得難聽點,你可就成了我們的僕人。”
“放心吧。”白劍惡認真地回答,“我知道怎樣成為一個稱職的嚮導。我們各自準備一下,三天後出發!”
“好!那我們就一言為定,三天後前往恐怖谷。”周立瑋的神情也嚴肅起來,顯出了些教授的派頭,“定下計劃后,可就不能反悔了!”
白劍惡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然點點頭,然後便退回了屋內。
“三位請放心吧。我們寨主答應過別人的事情,從來沒有失信過。你們只要在住處耐心等待就行!”吳群一邊說,一邊走到頭前,擺出了引路的姿態。
禰閎寨並不算大,羅飛三人來回走過幾趟,對寨內的路徑已大概熟悉。他們婉拒了吳群等人相送,自行向著老王家走去。
“哈哈,這個姓白的肯定是相信了我的理論。”走出沒有多遠,岳東北便得意洋洋地自誇起來,“你們想,他一個堂堂寨主,怎麼會願意做我們的嚮導呢?他的真正目的,也是為了揭開‘恐怖谷’中‘惡魔’的秘密!”
周立瑋不置可否地看了岳東北一眼,然後轉而去諮詢羅飛的意見:“羅警官,你怎麼看?”
“他的這個舉動倒確實有些奇怪。”羅飛沉吟片刻后,搖了搖頭,“先不管他有沒有別的目的吧,這個人確實智勇雙全,有他陪我們一起前往恐怖谷,總是有益無害的事情。”
周立瑋點點頭,岳東北則在一旁“嘿嘿”乾笑了兩聲。三人良久都沒有再說話,似乎各自在沿着自己的思維揣摩着什麼。
雨是越下越大,沿途經過村寨中的住戶時,人們臉上都是喜形於色,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歌頌雨神的慈悲,誇讚寨主的英明。在他們身上,感覺不到一絲‘惡魔’來襲的氣氛。是的,他們深信薛明飛的死是雨神對冒犯者的懲罰,誰也不會把世代敬奉的“尊神”和“惡魔”兩個字聯想在一起。
早晨還乾涸見底的河床現在已經有了涓涓的細流。這孕育生命的水正滋潤着禰閎寨的大地。雨花在天空中飛舞,不時有水點突破蓑笠的遮攔,落在羅飛的面龐上,帶來絲絲涼意。雖然時值盛夏,但這涼意還是讓羅飛覺得很不舒服,他心裏似乎怪怪的,有一種難以名述的不良預感。
當然,他現在還不知道,三百多年前的那個夏天,同樣的一場大雨,曾引發過怎樣一場充滿悲歡血淚的故事。
這故事是否至今仍沒有結束?
或者,這只是一場早已註定的善惡輪迴?
三人一路冒雨而行,由於雨大,沿途極少見到外出活動的寨民。眼看離老王家已不過半里之遙,忽見山間小路上,正有一人迎面走來。
此人埋着頭,步履極快,片刻后便已來到了三人面前。只見他身穿一件黑色的戶外防雨服,連衣的帽子翻罩在頭上,帽沿低低垂下。似乎是害怕雨水濺落的臉上,他的右手緊攥着雨帽的下端,這樣他的一張臉除了眼睛之外,幾乎沒有什麼在外的部位了。
羅飛三人的目光起刷刷地聚在此人的身上。看他的打扮,顯然不是當地的寨民。羅飛想起白劍惡說過寨子裏中午新到一個客人,料想便是他了。同在異鄉為客,羅飛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想同對方打個招呼。
可那人卻腳步匆匆,不等羅飛開口,他已一側身,從三人的間逢中鑽了過去。因道路狹窄,半個身子還與躲避不及的岳東北撞在了一起。
“着什麼急啊?這麼大雨,蹭了人一身的水!”岳東北不滿地抱怨起來。
那人略一遲疑,低聲說了句:“對不起。”隨即又邁開腳步,向著小路遠端而去,竟似要刻意躲着他們一般。
“什麼人啊?怎麼有些神神叨叨的?”周立瑋看着那男子漸行漸遠的背影,略帶迷惑地說道。
“白劍惡說剛來了一個客人,中午到的,有可能是這個人。”羅飛的語氣並不是很肯定,“難道他也住在老王家裏了?”
“得了得了,管他呢。趕緊走吧,這雨大的。”岳東北不耐煩地催促着。
眼見那男子的背影已消失在一片雨幕中,三人轉過身,繼續向著不遠處的老王家而去。
剛回到屋中,老王便跟了進來,說道:“有個客人來找過你們,剛剛走了不久。”
“找我們?”羅飛立刻想到了在路上遇見的神秘男子,“是不是一個穿黑色衣服,帽子把臉遮住的人?”
“對。”
“他說有什麼事嗎?”
老王搖搖頭:“沒說。”
“那他呆了多久?”
“約摸一刻鐘吧。”羅飛問什麼,老王便回答什麼,似乎連一句廢話都不願多說。
羅飛的目光在屋內上上下下掃了一圈,最後停在了地面上,那裏有一串濕漉漉的腳印,看得出有人剛在屋中來回走動過。
“那個人進我們屋了?”羅飛警覺地問道。因為並未攜帶貴重的物品,又有老王照看着,所以三人離去的時候沒有鎖門。
老王被羅飛的神態搞得有些惶恐,他愣了一下,然後解釋說:“我……我以為你們認識的。”
“行啦行啦,不認識也沒關係,反正我們這裏也沒什麼東西好偷。”岳東北大大咧咧地在床位上坐下,兩腳一錯,把鞋子蹬了下來,“呵,你們看看,又是泥又是水的,裡外都濕透了!”
老王上前把岳東北脫下的鞋揀了起來:“你們都把鞋給我,我給你們放到灶房的炕上烘一烘去。”
羅飛笑着說了聲“謝謝”,和周立瑋一道坐下把鞋脫了,心想:“這老王不太愛說話,幹活倒是主動勤快。”
老王把三雙濕鞋拿走,又取來拖鞋給三人換腳,然後才退了出去,開始忙碌眾人的晚飯。
“你們說剛才那個人到底來幹什麼的?如果來找我們有事,剛才在路上遇見的時候,怎麼又什麼都不說?”周立瑋還在惦記那個神秘的男子,想來想去,終於又忍不住問了起來。
“羅警官不是說了嗎?就是個新來的遊客。”岳東北把自己擺倒在床上,懶洋洋地說道,“他來找我們,可也不一定認識我們啊。也許是想和我們搭伴同行?嘿嘿,他可不知道,我們是要往‘恐怖谷’去的。”
“這事是有些奇怪。我們的裝束氣質和當地人有明顯的區別,按理說他至少該停下來詢問一下,如此來去匆匆……”羅飛沉吟片刻后,搖了搖頭,“算了,先不想那麼多了,等明天打聽到他的住處,直接過去拜訪一下。”
晚飯過後,雨勢又大了起來,嘩啦啦地竟似天漏了一般。羅飛原本希望九點前大雨能緩上一緩,但天不隨人意,到了八點半左右,他也只好硬起頭皮,準備冒雨出發了。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計劃,周立瑋也將跟在他身後,遠遠隨行。
老王見羅飛二人來到東屋門口開始穿戴蓑笠,在自己屋中扯起嗓門,大聲囑咐了一句:“這個天,可得離河道遠一些。”
因為雨聲的影響,羅飛沒有聽清,不過老王的語氣顯然非常鄭重,他連忙追問了一句:“什麼,你說什麼?!”
“雨大,小心山洪!離河道遠點!”老王走到主屋門邊,大聲重複了一遍。
見老王神情關切,羅飛不禁想起了南明山派出所的門衛鄭師傅。那個雪夜,自己要獨自上山的時候,老鄭也是頗為擔憂。還有在明澤島時的房東孫發超,正是這些普普通通的人,他們的善良和淳樸賦予了自己每次歷險時的意義。
心中一股暖流慢慢湧起,但羅飛在這種心情下向來不善多表達什麼,他只是做了個明白的手勢,然後打亮手電筒,一頭扎進了滂沱的大雨中。
天色早已大黑,沒有一點亮色。僅憑手電筒的微光在泥濘的山路上前行,小心謹慎自然不用多說。河道似乎就在離山路不遠的地方,可以清晰地聽見“嘩嘩”的水流奔涌聲。這一片山上的雨水最後都彙集入這條河道,水勢自然不小。
沿途沒有遇見到一個人影。在這蒼茫的天地間,羅飛忽然感覺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間或回頭看看,身後一兩百米的地方隱約有光亮閃爍,羅飛知道那是周立瑋在遠遠跟隨,心中的孤寂感才稍稍排遣了一些。
接近西邊的寨子口,羅飛才明白臨行前老王為什麼會刻意囑咐那句話。從地形上看,這裏有一段正處于山坳的夾隙中。山路在山坳的口部分成兩條,一條穿過山坳,幾乎與河道貼在了一塊,而另一條則往上盤過,緊挨着高出的一片梯田。
有了老王的提醒,羅飛自然選擇了往上的路途。再往前走便出寨子了,這裏應該就是約定的地點。羅飛站在路邊,把手電對着來路的方向。這樣那個男子從寨子裏過來,很容易便會發現他的所在。
過了片刻,周立瑋也跟了上來,他沒有和羅飛打招呼,直接走向了梯田深處。走出有三四十米,大約是找定了蹲守的地點,他手中的電筒熄滅了,身形也隨之陷入了黑暗,再看不到一點蹤影。
羅飛看看手錶,離九點還有八九分鐘的樣子,那個人應該很快也會到了吧?
可事情並不像羅飛想像的那麼順利,眼看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山路上卻是黑乎乎一片,始終不見人跡。
很快,時間已經過了九點,羅飛皺起眉頭,在心裏暗暗念叨:“這傢伙搞的什麼名堂?難道要失約嗎?”
正在迷茫間,忽聽得遠處山脈間隱約有“轟隆隆”的聲音響起,似乎發生了什麼異動。
那聲音悶沉悶沉的,雖然音量尚不算大,但卻帶着一種難以名狀的氣勢,恰似有千軍萬馬正從天際奔騰而來。羅飛先是一愣,側耳傾聽片刻后,猛然明白過來,心中一驚:山洪果然爆發了!
倏忽之間,那聲音已大了很多,氣勢洶洶的逼向了山坳。羅飛雖然處在高地,在如此陣勢下,還是情不自禁地往背離河道的方向連退了好幾步,同時舉起手電,向河道上游照視着。那河道中雨水奔流,初時還不見異常,隨着“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近,突然間,平地爆出一道白光,一堵碩大的水牆從天而降,向著山坳處狠狠地砸了過來!
羅飛雖遠在數十米開外,但仍被這洪水驚人的氣勢壓的幾乎窒息。大約一兩秒鐘過後,只聽得腳下的山坳中“轟”的一聲巨響,水花飛濺,回聲縈繞良久,終於重歸平靜。
羅飛卻仍未從這駭人的陣勢中恢復過來,直到背後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驀然警醒。
“羅警官,你沒事吧?”說話的正是周立瑋。想必他也是被山洪的氣勢所震撼,再加上約定的時間已過,所以按捺不住從暗處走了出來。
羅飛“吁”地長出了一口氣,感慨道:“好厲害的山洪!”然後小心翼翼地往山坳邊走上了幾步,抬起手電照看山坳下的河道。
不出所料,原本貼在河道邊的山路已經完全被大水淹沒了。此時周立瑋也跟了過來,兩人互視了一眼,心中均暗暗后怕。如果沒有老王事先提醒,兩人又倏忽大意,在山坳下等待的話,此時只怕已經魂歸天外了。
良久之後,周立瑋似乎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問道:“羅警官,時間早就過了,我們還等嗎?”
羅飛搖了搖頭:“他如果有心失約,我們等多久也沒有意義,還是先回去吧。”
說完,他抬頭看向黑暗的遠方,不知在想着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