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第7節

說到這裏,馬維民對普克說:“我所知道的情況,基本就是這樣。至於他們夫妻關係中的細節問題,就不太清楚了。”

普克問:“項伯遠跟您說他要離婚,風聲也傳出來了,可後來為什麼又沒有離呢?”

馬維民搖着頭說:“那時候總是想,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們倆之間能有什麼深仇大恨不可解決呢?也許周怡改變了態度,也許項伯遠本身性格就有些優柔寡斷,也許雙方都考慮到兩個女兒……總之,家家都有難念的經,外人很難真正了解內幕的。項伯遠不再對我提那件事,我也不好過多去問。”

普克想了想,問:“那麼,這些年來,您是否知道,項伯遠或者是周怡,他們在外面有沒有各自的情人?”

馬維民說:“老項我想不會有,他除了跟我來往多一些,業餘時間基本都在家,什麼時候去他家都能找到。至於周怡,我跟她本人並不怎麼熟悉,前兩年她升到了副市長的位置,而且主管政法這一攤子事,我們之間有了一種上下級關係,我更不可能跟她過多接觸了。所以她在外面有沒有情人,我完全不清楚。不過,好像沒怎麼聽到有人傳她這方面的事,一個可能是她的確沒有,另一個可能就是她做得太嚴密,沒有人察覺。實事求是地說,周怡是個有魄力的女人。我想,這次你肯定是要見到她的,到時你就會有所了解。”

普克點點頭,說:“我也在考慮,怎麼樣製造一種比較自然而巧妙的機會去接近她,還不能讓她察覺我們的意圖。”

馬維民沉吟着說:“對,這是關鍵,也是難點。”

普克忽然問:“馬局長,項青家現在住的房子您去過吧?”

馬維民說:“嗯,去過不少次。”

普克說:“這房子不大可能是項伯遠大學分的,是周怡分的公房嗎?好像很豪華啊。”

馬維民說:“那套房子的確價值不菲,你注意到它在什麼區里嗎?那是一片高檔住宅區,那種房子又是高檔里的高檔。市領導也分不了這麼好的房。項青有沒有對你提到她的外公周至儒?”

普克說:“下午聽她說起過。解放前是資本家吧,現在還在政協嗎?”

馬維民說:“他年齡大了,已經完全退下來了。那套房子就是他為周怡家買的。周怡那時還沒當副市長,住在單位給她分的房子裏。周至儒很有錢,老伴早就過世了,另外三個兒女都死在‘文革’里,只剩周怡一個親人,便給周怡買了這套房。當時周怡還不敢住,怕別人說閑話。後來她提升到副市長的位置,市政府要重新給她分房,她這才說了父親送房的情況,謝絕了政府分的房子,搬到自己那套房子去住。其實她家的出身,大多數人都知道,這種合乎情理的事,大家也不會真正議論。不過,周怡是個言行謹慎的女人,要不然,也不容易升到這個位置。”

普克說:“噢,原來是這樣,那就對了。”

停了一會兒,普克又問:“周至儒除了這套房子,還有其他什麼產業嗎?”

馬維民說:“那我可不知道了。項伯遠也沒跟我談過這些。”

普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皺着眉陷入沉思。

幾分鐘后,普克說:“我想,從目前情況看來,如果項青給我們反映的情況屬實,項伯遠並非正常因病死亡的話,不管他是被誰殺的,他的死應該不外乎兩類原因:一是情感糾葛,二是經濟問題。雖然從表面看,項伯遠似乎是沒什麼錢的,但這其中是否另有我們所不知的隱情,就很難判斷了。”

馬維民贊同地點了點頭,鼓勵普克說下去。

普克接著說:“還是先假定項青所述為真,那麼,周怡身上的嫌疑就是最大的。我想下一步,我應該想法查關於周怡的兩個問題,一是否有情人,二是否有非正常的經濟行為。周怡與項伯遠感情不和已經多年,她現在事業如日中天,如果真是因為情感問題,假如沒有什麼外來因素的影響,憑她謹慎的性格,不會如此衝動做出這種事的。另外,雖然周怡在官場發展順利,但她有一個有錢的父親,從長遠的角度看,官場只是短暫的,金錢卻永遠有價值。所以不能排除周怡在經濟方面有更多考慮的可能性。”

馬維民拍了一下自己的腿,說:“好,思路對頭。關鍵是,這兩種情況無論哪一種存在的話,都會是十分隱秘的,而你不能大張旗鼓地去查,我能提供的幫助又很有限,你準備怎麼著手去做呢?”

普克笑了笑,說:“這個家庭的關係不簡單,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特色,我正在尋找恰當的機會。”說著,普克心裏暗暗想起了項蘭,想起自己答應項青將幫助她們要做的事。不過,他想這件事暫時還是不要告訴馬維民的好,等辦過之後,看具體情況再決定。

談到這裏,夜已經深了,馬維民囑咐普克早點兒休息,第二天他還要上班,就先回家去了。

普克看看錶,已是快十二點了。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拿起電話,撥了X市米朵家的號碼。電話鈴剛響了一聲,就被人接起。米朵果然還沒有睡。普克又不由想到以前,每次他給米朵打電話,米朵總像是就在電話邊似的。

“喂?”米朵說。

“是我,普克。”

“我就猜到是你,只有你才會這麼晚給我打電話。”米朵笑着說。

“還是你了解我。”普克聽到米朵的聲音,便很高興,“早就想跟你說話,一直到現在才空下來。你還沒睡吧?是不是還在看書?不要太累了。”

普克一連串地說完才感覺到,自己每次跟米朵在一起,或者只是通電話,都會顯得比平常放鬆。

米朵聽起來在笑:“真不知該回答你哪句話才好。我發覺你跟我說話時,好像比平常伶俐許多,弄得我總是跟不上你的速度。”

普克笑着說:“我是因為聽到你的聲音高興,才會變得這樣的。”

米朵聽了,好像有點不好意思,只是笑,沒說什麼。普克拿着話筒,覺得想說的話很多,可關於案情的事一句都不能提,而他以前又最喜歡與米朵一起討論案情,並且常常能從米朵那裏獲得一些新發現或是靈感。現在不能談案子,普克一下子覺得心裏滿滿的話,就像煮了一茶壺的餃子,干著急卻倒不出來。

米朵笑着問:“怎麼,斷電啦?”

普克笑着說:“沒事兒,只不過是短路而已,現在又通了。”

兩人說完,都覺得話裏帶“電”的意思,好像在暗示什麼似的。自從相識以來,他們雖然彼此都懷着莫名的親切與深深的好感,但又都因為彼此過去的經歷,而在雙方關係的發展上,若即若離,時遠時近。

這些年來,在普克的生活中,工作是惟一的中心,同時工作也可以幫助他轉移內心深處那些潛藏多年的問題。對於愛情,普克實在有種不堪回首的感覺。所以多年來,他一直有意無意地迴避着與情感相關的事情。普克明白這其實也是一種心理癥結,但即便已經認識到癥結所在,要想治癒它,也絕非一日之功。

普克也知道,米朵的生活同樣存在問題。但直到現在,普克也沒有來得及問過米朵一些他關心的事情。比如說,米朵至今仍保持獨身,真正的原因是什麼?比如說,米朵在對待感情問題上所持的那種消極態度,又是為了什麼?普克並非漠視這些問題的存在,而是因為工作的壓力實在太大,他沒有時間去處理這些可能會很麻煩的問題。

因而,在普克和米朵都感受到兩人之間那種默契和諧的氣氛時,普克還是和以前一樣,又將心裏的話壓了下去。

普克轉了話題說:“米朵,我現在辦的這個案子很特殊,暫時不能和你談。不過,我總感覺用不了多久,我又得向你申請援助了。”

米朵說:“好呀,沒問題。”

普克對米朵的善解人意,心存感激。他知道憑米朵的敏銳,她是能夠明白普克的苦衷的。而她總是在普克需要的時候,對他伸出援助之手,卻從不主動向普克要求任何的承諾。

普克不由柔聲說:“很晚了,你早點休息吧,我一有空就會給你打電話。”

米朵說:“好的,你也不要太晚了,否則又睡不好。再見。”

掛了電話后,普克躺在床上,覺得身體很疲憊,但頭腦仍保持着思考的狀態,無法安靜下來。他想起了短短一天裏進入頭腦的大量信息。這些信息和他提出來的一個個疑問,以及對下一步行動的一絲茫然糾纏在一起,折磨着他,令他久久無法入眠。八

第二天早上,普克雖然一夜沒有睡好,仍然早早就醒了。他到外面活動了一會兒身體,回來洗了個澡,然後到樓下吃了點東西,再回到房間時,正好聽到房間的電話鈴響。他忙走過去接電話,想到可能是項青的。

果然是項青,她的聲音在電話里聽起來很柔和,還帶着一點淡淡的憂傷。

“普克,有沒有吵到你睡覺?”項青有些不安地問。

普克馬上說:“沒有,我連早飯都吃過了,正準備跟你聯繫。”

項青有點遲疑地說:“昨晚我跟一家醫院聯繫過了……我沒有找熟人,怕讓我母親知道……你真的不覺得為難么?

普克說:“你就別擔心了。怎麼樣,是我們分頭各自去醫院,還是我去接你們?”

項青說:“我和阿蘭已經準備好了,你在賓館門口等一下,我們過一會兒就到,然後再一起去醫院。”

“好,就這麼定了,待會兒見。”普克說完,掛了電話。

十幾分鐘后,普克在賓館門口看到一輛出租車停下來,項青正準備從裏面下來,普克迎上去說:“不用下來了,就坐這輛車去好了。”說著,打開前門,坐了上去。

項青在後面說:“等了一會兒了吧?”

普克回過頭,微笑着說:“我也剛下樓。你們吃過早飯了嗎?”他一眼看到項蘭縮在後排的角落裏,一言不發,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木然。

項青扭頭看了一眼項蘭,說:“我吃過了,阿蘭沒有吃。”

出租車奔馳在路上,車窗外的光線投在項蘭臉上,不停地變換着明暗度。項蘭抬起眼睛掃了一眼普克,那目光在變換的光影中顯得捉摸不定。

迷離之花馮華推理懸疑係列普克語氣溫柔地說:“阿蘭,等一會兒還是先吃點東西,好嗎?”

項青和項蘭都注意到,普克用了項青常用的稱呼,把項蘭叫做“阿蘭”,她們倆都不約而同看了一眼普克。

項蘭臉上流露出一絲絲感激,點了點頭,身子向項青旁邊靠近了一點兒。

車經過一個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超市時,普克請司機略停了一會兒,他動作迅速地下了車,跑到超市裏買了點東西,又很快回到了車上,邊向司機道謝,邊將剛買的蛋糕和保鮮牛奶遞給了項蘭。

項蘭出奇地溫順,默默地打開包裝,一點點地吃起來。普克沒有再回頭,而項青在後面卻久久無聲地注視着他的背影。

到了醫院后,普克讓項青與項蘭在候診大廳里等着,他去掛了號,然後一同去了婦科。

項蘭一直一聲不吭,嘴唇緊緊抿着,完全聽從着普克與項青的安排。事情很順利,排了一小會兒的隊之後,裏面的護士就叫項蘭進去。項蘭臨進門前,回頭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顯得十分緊張。

普克感覺到身邊的項青輕輕地握住自己的手。那隻手柔軟卻冰冷,手心滲出濕濕的冷汗來。普克轉頭看了一下,項青目光並沒有看普克,而是緊張地注視着那間掛了一道白帘子的簡易手術室。普克知道項青其實看不見裏面,但他能夠體會一點項青此時的心情。任憑項青握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卻保持着安靜。

過不多久,項蘭慢慢地走了出來,臉色蒼白,目光慘淡,臉上濕漉漉的,留着淚水的痕迹。項青急忙迎上去扶住她,她看了姐姐一眼,勉強笑了一下,說:“姐,我沒事兒。咱們回家吧。”

普克快步走在前頭,在外面叫了一輛出租車,打開車門,項青扶項蘭上了車,普克坐到了前面。車剛開出不遠,項青的黑皮包里傳出了電話鈴聲。項青打開包找出手機,接通了電話。

聽着對方說了幾句什麼,項青說:“我現在在外面辦事,下午回公司再說,行么?”

對方又連着說了好幾句,大概是讓項青馬上回公司,項青臉上的表情十分為難,對着話筒說:“對不起,你先稍等一下。”用手掩住話筒,對普克說:“怎麼辦,公司里有急事,讓我必須馬上回去。可阿蘭……”

項蘭馬上說:“我沒事兒,自己能行,姐,你回公司去吧。”

普克沒有猶豫地就回頭說:“項青,你先回公司吧,我送項蘭回去,你放心,我會照顧她。”

項青睜大眼睛,意思是問普克,是否真的可以這麼做。普克笑着點點頭,項青才放下掩着話筒的手,對着那邊說:“好吧,我馬上回去。”

項青對司機說了一個地址,請司機先送她到公司,然後再送普克和項蘭回家。到了鬧市區一幢寫字樓前,司機停了車,項青匆匆下去,和普克和項蘭擺擺手,腳步很快地走到樓里去了。

普克從車窗里看到,那座寫字樓門外的標誌是利基大廈。

普克問項蘭:“你姐姐就在這家公司上班?”

項蘭抱着自己的胳膊,靠在後座上。聽了普克的問話,輕聲說:“嗯。她在企劃部當經理。”

普克看看項蘭的精神比剛出來時好了一些,又問:“整棟大樓都是這個公司的辦公室嗎?”

“大樓是利基的,他們自己用了三層做辦公室,其他當作寫字間都租出去了。”項蘭說話的聲音有些虛弱,但態度很平和。

普克問:“這個公司主要的經營項目是什麼呢?”

項蘭說:“房地產呀,金融呀,誰知道,反正什麼賺錢做什麼。”聽她說起來,好像賺錢是件很簡單的事。停了停,又說:“你可以問我姐呀,她可是憑真本事干出來的,沒靠人家的關係……”

普克剛想再問問,忽然項蘭直起身子,指着車窗外,有點急切地說:“哎,你看你看,藍月亮酒吧,我就在這家酒吧唱歌。”

普克扭頭去看時,車子已經開過了。只看到窗外的街上,一排排五彩繽紛的店鋪,各色行人走來走去,顯得繁忙而擁擠。

項蘭又靠回椅背,微笑着說:“哎,普克。”

普克回過身看着她,笑着說:“怎麼?”

項蘭似乎恢復了一點精神,臉上的表情又變得有些活潑。她輕輕歪着頭,想了一小會兒,嘴角上又是昨晚那種狡黠的笑,說:“昨天你聽我唱那首歌,噁心壞了吧?”

普克笑着說:“你的嗓子很好呀。”

項蘭滿意地吁了一口氣,輕輕在喉嚨里哼起了一支歌的旋律,這一次倒是很悅耳。哼了兩句,她說:“昨晚我姐跟我談了半天你的事兒呢。”

普克笑笑,沒接項蘭的話,而是問:“對了,你剛才說你在那家藍月亮酒吧唱歌,是業餘的呢,還是職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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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離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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