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纖茵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把嘴唇咬得發白,可憐兮兮地看着劉漢,似乎還在期望劉漢能夠想起來。可是劉漢看向她的目光,終究還是那麼疏遠而且疑惑。
“劉將軍,你身後這位鬼差偷看我姻緣司的姻緣簿,請您讓開,讓我帶她回去問話。”纖茵咬咬牙對劉漢說。
“我說過了,她並沒有看你們的簿冊,至於她是否私離屬地,是否需要處罰,那不是你們的管轄範圍。”見這名女子執意要帶走凌岩,劉漢更加確定她與凌岩應該有什麼過節,怎麼可能讓她得逞。
“她有沒有看過,恐怕劉將軍說了不算,要由我們姻緣司的官員判定。我帶她回去,把事情弄明白了,自然還是要交給地府處置的。”名叫纖茵的女子口氣也硬了起來。
“天官要抓我們地府的人,總不能空口無憑就動手,不知您的令牌在什麼地方,亮出來讓劉某看看,劉某自然不會讓您難為。”
這名女子的出現突兀而古怪,如果上面發現了鈴丫她們的行為,要抓她們回去處置,也應該由地府鬼差執行,審問明白了才會會同姻緣司共同協商處置辦法,絕沒有讓姻緣司的人來捉捕鬼差,然後回去審問明白了再交給地府處置的道理。且不說姻緣司是不是會公平處理,單就臉面上來說,地府也丟不起這個臉。
再說,劉漢相信凌岩不會騙自己,這件事是鈴丫一手鬧出來的,凌岩根本就沒有犯下偷看姻緣司簿冊的罪行,她頂多算是私離屬地,而這與姻緣司毫不相干。這個姻緣司女官不去追趕鈴丫,卻攔住凌岩糾纏不休,裏面必然有古怪。
纖茵當然拿不出什麼令牌,她看看凌岩,再看看劉漢,又說:“劉將軍,如果我沒有記錯,您出現在這裏也不合法理吧?”
劉漢眉頭一揚:“那又如何?劉某的事,還用不着不相干的人來說三道四!”
他以劉漢的身分出現時,那種久居高位的驕傲便不由得表現出來。面對這個姻緣司的女官纖茵,他認為自己已經以禮相待、客氣得足夠了,對方明知他的身分,還這樣逼迫不休,實在是沒見過劉漢發怒時的厲害。
劉漢心裏其實很不想見到以前認識的人,因為他現在的處境令他在熟人面前會感到極度的尷尬,這就是他從來不許那些知情的老弟兄們來陽間看望他的原因。這個女人認識他、知道他的身分本來也沒什麼,劉漢相信,憑着他那些老弟兄們在地府的威信和權力,這件事就算是被姻緣司的一個官員知道了,也不會在陰司掀起什麼風浪。可是她剛才的話,無疑是想要用這件事作為威脅他的工具,這種情況終於也把劉漢徹底激怒了。
很有意思,竟然挑釁到劉某的頭上來了,看來離開軍隊真的太久,以前認識的人都忘了劉漢這個人的性子。
劉漢看着纖茵,露出凌厲得令人不敢正視的神情。
纖茵一下子窘在那裏,事情的發展怎麼會變得與她事先想像得不一樣?
纖茵本來認為,所謂的“未婚妻”只是個趁劉漢身處難中用狐媚手段勾引他的狡詐女人,只要自己當面揭穿她不守法度、公然偷看天機,按照劉漢個性,一定會馬上大義滅親、嚴守律條地把她送去受罰,她和劉漢之間那根本沒人會相信的婚約,自然也就會消除。可是沒想到,劉漢竟然會一心一意地護着這個凌岩,難道她竟然有那麼大的魅力,能讓一向嚴守律條的劉漢也要徇私?
她提出劉漢出現在這裏的不正常,本來是想對劉漢表明自己不會泄露他的秘密,自己是和他一條心的,他應該相信自己而不是那個凌岩……沒想到已經被她先前態度激怒的劉漢,會說出那麼生硬的話來。至於劉漢的表情,纖茵倒不害怕,反而心中生出一種久違的懷念感:那個時候的他,騎乘着陰獸立於千軍萬馬之中,露出的也是這樣的神情……只是那個時候他是針對敵人,而轉身面對自己人時,就會恢復到溫和的神態。
現在他用這樣可怕的表情看着我,就好像我是他的敵人一樣,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叫凌岩的騙子,都是因為她的出現……
纖茵眼眶中轉着淚水,對劉漢說:“劉將軍,您誤會小妹了……小妹只是……只是不想看你被來歷不明的女人騙了……”說著,狠狠瞪了凌岩一眼,“小妹終究會把事情說個清楚,讓您知道她們是什麼樣的人……可是現在,想來我再說什麼,將軍您也不會聽下去了,那麼我先行告辭了。”說完,深深看了劉漢一眼,轉身飛上空中,雲霞閃動間,身影已經消失。
劉漢皺着眉頭,這個女人的來去都這麼詭異,讓人想不明白她究竟想要做什麼。
凌岩看着纖茵遠去的方向,心裏幾乎已經明白這一切是為了什麼,苦澀地說:“她……她是……”
“你以前認識她嗎?”
“不認識……”要是認識的話,早就被她撕成碎片了吧?嫉妒中的女人是很可怕的。
劉漢點點頭說:“我想你也可能不認識,開始時我還以為她是你的仇家,可是現在看來,她多半是衝著我來的,雖然我不記得以前與她有過什麼恩怨,不過劉某自信向來行得正坐得端,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管她因為什麼原因來糾纏,劉某都不怕她。你放心,我不會連累你的。”
劉漢說話時一臉嚴肅,言辭錚錚、神色冷峻,顯然正在思索着對方什麼時候和他有的過節,是什麼樣的過節,是怎麼知道他現在的狀態的,為什麼這個時候來找他,準備怎麼對付他,應該怎麼應對等等……
不,不會吧……那個纖茵就差沒撲到你懷裏哭喊她喜歡你了,你還能想到對方是和你有仇上去?
凌岩難以置信地看着劉漢,都說男性在感情方面比較遲鈍,可是遲鈍到這個地步,也太過分了吧……凌岩心中忽然覺得,那個纖茵有點可憐,她對劉漢有情恐怕都不知幾百年了,換來的竟是劉漢這種態度,要是自己易地而處,怕是死心了。
同時她又不知有多麼感激起游少菁來,如果不是那個八卦至極的游少菁,在那個時候抓着斑斕的脖子喊“凌岩愛上你了!”的話,自己的感情大概也和那個纖茵差不多,幾百年後劉漢都不知道。不,說不定還要更糟,因為自己恐怕連到劉漢面前表達情感的勇氣都沒有。
至少現在他知道自己的感情,而且他沒有拒絕,即使剛才在纖茵逼問的時候,他也沒有否認……
回味剛才劉漢的話,凌岩又生出了希望——也許他對自己……也許……有那麼一點感情,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啊……
“我曾經見過的人通常都不會忘記的,為什麼完全記不起曾經見過她?”劉漢知道自己的記憶力非常好,從來沒遺忘過某個認識的人,哪怕對方只是個小人物。可是現在,卻有一個和自己有過節的人,自己完全記不起來。
凌岩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真的記憶力很好嗎?連這樣出眾的女子都記不住?
“她似乎對我的事很了解,她想對付我的話,也許會去找游少菁他們,我們還是趕快去看看吧!”劉漢鎖着眉頭說。
目前的狀況已經完全偏離原本來阻止鍾學馗和鈴丫的最初目的,這個突然出現的姻緣司官員來意不明,一切就像一團迷霧般,看不清楚啊。
這個人,唉……凌岩嘆口氣,乖乖跟在劉漢的後面。
她實在沒有游少菁的勇氣和行動力,不敢去拎着劉漢的領子大叫:“白痴,那個女人喜歡你!”而且她也不希望被劉漢看作是一個愛吃醋的女人。
不過那個纖茵,她究竟想做什麼呢?為了得到意中人,誰都可能做出任何事情吧,更何況那個女人……她是姻緣司的天官啊……
凌岩忽然覺得,自己的未來真的變成了一團看不清楚的迷霧了。
纖茵伏在雲彩上,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她一直告訴自己要堅強,告訴自己他喜歡堅強有擔當的人,所以自己不能哭,可是眼淚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
他怎麼可以這樣,他怎麼可以用那麼無情的眼神、那麼冷酷的態度對待自己!
七百年了,自己已經為了他等了七百年了啊。七百年來,自己默默地努力,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出現在他面前,讓他驚訝、讓他痴迷。在姻緣司中,自己為了他的一丁點消息就可以興奮幾天幾夜,為了他又一次掃蕩群魔而雀躍,為了他一次的不慎受傷而擔憂哭泣,為了他的升職而歡呼……
當聽到他被部下拖累,遭貶入凡塵時,纖茵更是當場便昏了過去,之後在月老面前苦苦求了三天三夜,想用自己這一點小小的道行去清弭他的罪過,哪怕自己的全部道行只能面讓他的罪行減輕千分之一、萬分之一也好,自己都會毫不吝惜地拿出來。
知道這個念頭行不通之後,她又想跟下凡去投胎當家畜。劉漢當狗她就當狗,劉漢當豬她就當豬,只要和他在一起,仙宮身分算什麼,人類身分算什麼,她什麼都不在乎。不過天條森森,她的願望依舊無法實現……
劉漢被貶的這些年來,纖茵的日子過得渾渾噩噩,對她來說,生活的目標不存在,她連自己為什麼存在都不知道了。只有偶爾聽到來自地府的消息時,她才會有一點激動,不過聽到的內容都只是劉漢死了,又入輪迴,死了,又入輪迴……而這樣無休止的循環,也一點一點地把纖茵的生命溫度帶走。
就在纖茵以為自己沒希望盼到劉漢歸來的一天時,她從劉漢以前部下的口中,聽說了一件對她而言如同晴天霹靂的消息:有一個新任鬼差,自稱是劉漢的未婚妻。
那個劉漢的老部下對纖茵很有好感,一直想撮合纖茵和劉漢,所以才會把這個消息告訴纖茵。不過他並不像李百義那樣和劉漢有着深厚的交情,也不太了解劉漢在人間的詳情,纖茵並無法從他那裏知道更多事情。
僅僅是這樣一個消息,已經足以令纖茵如墜地獄了。
劉漢有了未婚妻,劉漢有了未婚妻……
這件消息,纖茵難以接受也難以相信,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為了他日夜牽挂,天天如同行屍走肉般生活時,他竟然有了別的女人……為什麼,他為什麼這樣無情,難道他不知道當年那個小女孩一直在等他,等着有一天能達到他的要求,大大方方地走到他身邊去……為什麼啊,那個女人究竟是誰?她是怎麼把劉漢的心勾引走的?她是什麼人……
從那個時候開始,纖茵便把注意力完全放在收集凌岩的資料上,她千方百計地打聽凌岩的行蹤,甚至利用到人間的機會跟蹤在執行公務的凌岩,終於慢慢摸清了凌岩的情況,順藤摸瓜,她甚至也發現了劉漢在人間的情況——他今生變成了一隻狗,那個英姿不凡、威風凜凜的大將軍,現在成了一條狗。而那個凌岩,就是趁着這個機會去勾引他,靠近他的……
她是個趁虛而入的卑鄙女人!
明明是自己更早認識劉漢啊,為什麼現在在他身邊的人是她。
纖茵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劉漢的時候。
他騎在一匹高大健壯、全身黑色、佩帶着金色飾物、金色馬鞍的陰獸身上,身穿一身銀甲、仰首立馬,氣勢如雷,就連那些同一陣營的金甲天將們,在他面前也失去了所有顏色。
那時的纖茵,還只是一個姻緣司剛剛收錄的小童,在千軍萬馬的廝殺中,被嚇得不能動彈,她用長長的斗篷包裹住自己,在戰場一角一輛翻倒的雲車下蜷成一團,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身邊的同伴都不見了,只剩下她獨自在那樣殘酷而紛亂的戰場中,眼看着血肉橫飛、無數的生命滅亡,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
戰局在發展,戰場也緩緩推移,纖茵用來遮掩身軀的那些雲車殘骸,不知不覺被擊散,她小小的身影便出現在戰陣之中,毫無遮掩地出現在那些血和利刃面前。
纖茵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她不能動、不能喊,甚至不能思考;那個時候的她,認為自己馬上就要和那輛雲車、那些被捲入戰陣的未來同僚們,以及戰場上的殘骸一樣,瞬間被這恐怖的戰鬥磨成齏粉了,她連恐懼都不能地獃獃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最靠近的一個妖魔向自己伸出了已經被凝固的血漬包裹得更加厚重的大刀……
那個時候,她甚至沒有想起那些在人間的往事,本來曾經發誓永遠不忘記那一切,同時也認為那一切會像是烙印一樣,深深地刻劃在自己心底。可是在生死關頭,她卻完全沒有想起那一切。
那個時候的纖茵,想到的只是活下去。
她不能就這樣死掉,好不容易在經歷了那樣的絕望和死亡的痛苦之後,她才獲得了現在的新生,她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她不能死掉。
是的,不能死……
等到纖茵的意識恢復過來時,她發現自己正抓着一條雲車上碎裂下來的車轍,猛力地抽打着眼前的一個妖魔。一下、再一下……
不能死,我不甘心就這麼死去。
打死你,打死你,你去死好了……
那個妖魔從最初被一個看似已經昏厥的小孩攻擊的驚愕中清醒過來后,自然不會任由她繼續打下去,於是揮刀削斷了那條車轍,然後當頭劈向了纖茵。
就在那個時候,那位銀甲將軍出現在眼前。
看起來龐大、恐怖的妖魔,在一瞬間就成了屍體,然後,纖茵就感到有如騰雲駕霧一般,整個身體被提了起來,放在了陰獸背上。
雖然看起來和陽間的駿馬很相似,長着一身皮毛,可是陰獸的脊背其實很硬,那些毛也像是一根根堅硬的細針,透過姻緣司配發的輕薄衣物,刺得纖茵渾身難受。陰獸身上帶着一種冰冷的氣息,讓剛剛來到天庭,甚至還沒有正式就職的纖茵,有種受不了的感覺,就好像在慢慢被凍結一樣。
戰鬥中的陰獸奔跑起來非常顛簸,纖茵好幾次差點被甩下去,都是那位銀甲將軍用手把她拉了回來。後來纖茵注意到,如果銀甲將軍分出一隻手來護住自己,就會影響他的攻擊節奏,於是纖茵毅然抽出一條絲帶,用顫抖的手把自己縛在馬頸的飾環上,然後雙手死死抱住了那位銀甲將軍的腰。
這樣我就算被甩下去,也會掛在馬脖子上,所以你就不用擔心我了,我絕不會讓自己掉下去的。
那個時候,纖茵仰視的視線中,看到了那張原本滿是肅殺之氣的面孔上,露出了一抹讚許和一個掛在嘴角的淡淡笑容。那個人的笑容非常溫暖,那一瞬間,纖茵已經完全感覺不到陰獸身上傳來的寒冷。
纖茵一直坐在——或說趴在陰獸上,像騰雲駕霧般地上下顛簸着,一直到戰鬥結束。一切都結束了。耳邊忽然就沒有了喊殺聲,然後就是一波又一波宣佈勝利的歡呼。
纖茵茫然地抬起頭,看到蔓延到地平線那端的戰場,和戰場盡頭的那輪夕陽。
究竟是夕陽把這片土地染成了現在的顏色,還是這片土地上流淌的鮮血把夕陽映襯成了血紅色,這個問題纖茵一直沒有想明白。
“結束了,小傢伙,你很勇敢。”銀甲將軍摸着她的頭稱讚說。
“我……我……”纖茵很想對自己的救命恩人說點什麼,可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慟哭,“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不會的,你會好好活着,然後長成一個了不起的男子漢……”銀甲將軍溫聲安慰她說。
是的,現在纖茵整個身體幾乎都包裹在斗篷中,陰獸的寒冷使她坐在陰獸背上時更加地用力裹緊自己,再加上她的嗓音,所以有些重男輕女的劉漢看到她令人讚許的表現之後,想當然耳,認為這個勇敢的孩子是個小男孩。
可惜有點愛哭,不過能撐到現在才哭出來,也算是可造之材了。看這個服飾,他是姻緣司的新人吧,真是可惜了,這麼好的人才到了那個司里,恐怕很快就被同化了。
一直在慟哭的纖茵,完全沒注意到剛才這位銀甲將軍的用詞,這個時候的她,只能用哭泣作為發泄內心感情的方法,所以一味地哭着,直到昏昏睡去。
等到纖茵再次醒來,發現自己正被銀甲將軍從陰獸身上抱下來,遞向一位身着姻緣司服飾的女子。纖茵這時才感到自己頭重腳輕,於是推開那個姻緣司的前輩,跪在路邊大吐了起來。
“這孩子膽子滿大的,戰爭中一聲哭泣也沒有,可是身子骨差了點,連陰獸天然的氣息都承受不了。”銀甲將軍這樣對姻緣司的前輩說。
而姻緣司的前輩回答:“我們姻緣司要的孩子,只需要膽大、心細、記憶力好,最好是心腸硬一點,有這幾條就夠了,身子骨倒不太重要,反正他們又不用舞刀弄劍。”
事後纖茵才知道,那位前輩自恃是天官,很看不起地府的武將,明明那位地府的將軍救了姻緣司的人,她卻還是故意這樣說話,讓那位將軍不快。
“是啊,你們姻緣司的人要是多少懂點刀槍棍棒,這次也不會死得只剩這麼一個小孩了。”銀甲將軍的話語一點也不饒人。
纖茵還沒有到過姻緣司,不知道姻緣司是個什麼地方,可是現在,她忽然覺得自己不是很想去那裏了。因為很明顯的,自己的救命恩人對姻緣司沒有什麼好感。
“那本來就是武夫們的事。”姻緣司的前輩絲毫沒有因為這次姻緣司的新進人員只剩下一個而有什麼情緒上的波動,依舊是淡淡地說,“各部各司都有自己的司職,要是到了要我們姻緣司去舞刀弄劍的時候,某些人的失職也就到了無可原諒的地步了。”
“只想着要別人來保護的人,是沒有資格責備一直在奮鬥的人的。”銀甲將軍說完,轉身準備離去。
纖茵當時不知怎麼了,竟努力拾起頭,向那位將軍大聲說:“我想做個能舞刀弄劍的人,我要是把身子骨練好了,能不能跟你去,留在你身邊!”
“哈哈哈,小小孩子,倒有點志氣,你的身子骨好了就來找我,我讓你跟在我身邊!”
“那麼您的尊姓大名?”看着銀甲將軍已經躍上陰獸,纖茵提高聲音呼喊着。
“地府劉漢。你呢,小傢伙?”
“我叫小茵。”看着這位將軍,纖茵直覺地說出了只有親近的人才叫的小名。
陰獸帶起一陣陰風,轉眼間就載着那位將軍消失在軍隊之中,可是那個高大偉岸的身影一直留在纖茵心裏。
“這些武夫竟然還有臉來指責我們沒有能力自保……”姻緣司的前輩身體微微顫抖着,“他們竟然還有臉來指責我們……要不是他們沒有防守好邊界,那些妖魔怎麼可能沖得進來……十三個孩子啊,十三個聰明可愛的孩子就這麼走了,他們明明可以好好地活着……誰能把我們的孩子們還回來……”
這位看起來有些嚴厲的女子,就這樣捂着臉哭了起來,哀悼着那些還沒來得及成為姻緣使就夭折的孩子們。
纖茵看着她,忽然覺得之前對她的少許不滿已煙消雲散了。
十四個孩子和兩個姻緣司的前輩,坐着精緻典雅的雲車,快樂地穿行在雲海中的平原上,小傢伙們不停地對自己未來將要面對的生活提出各種問題,而兩位前輩就耐心地一遍又一遍講解着,那個時候的大家,對於未來都是那樣期盼,怎麼知道等待在前路上的,竟然是張開了血盆大口的命運。
小狐、琴兒、七七、抱桑、鵬哥、年姑姑和清姑姑……真的只剩下我一個人還活着嗎……只剩下我一個人……
纖茵和那位來接她的姻緣司前輩抱頭痛哭,為了那些在這次戰亂中喪生的無辜者。
過了一會兒,那位前輩才好不容易收住了哭聲,撫摸着纖茵的頭說:“你是這次唯一的新人了,我知道經歷了剛才的那場折磨,你的心裏很難受,可是你要記住,我們姻緣司的工作也是需要很大勇氣的,整天看着那些悲歡離合,並不比面對血肉橫飛的戰場輕鬆。”
纖茵成了一名姻緣使。
其實她一直都不太明白當時那位前輩說的話,姻緣使的工作怎麼會不如在血肉橫飛的戰場上廝殺輕鬆呢?在纖茵看來,姻緣使的工作很輕鬆啊,所以她才有足夠的時間去努力鍛煉身體,使自己強壯起來。
是的,姻緣司的工作,至少讓她明白了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孩說“留在身邊”這句話的涵義。
是啊,那就是要永遠在一起的意思,不是嗎?
劉漢說要和自己永遠在一起,只要自己能夠變得強壯,他不喜歡弱不禁風的人,所以自己想要和他永遠在一起的話,就要變成他喜歡的女子。
問題在於,自己想要和他永遠在一起嗎?
偷偷想到這個問題的纖茵,臉一下子變得發燙起來,這麼羞人的問題,自己怎麼好意思去考慮,真是羞死人、羞死人了……她捧着臉,花了好長的時間來讓自己平靜下來。
這個問題似乎不需要再尋找答案了。自己每次回憶起那個一身銀甲的身影,就會臉紅心跳,不就說明了一切嗎。
纖茵在事後,也透過各種管道打聽過劉漢這個人物,得知劉漢是地府的十大將領之一,以為人公正嚴明、治軍嚴謹著稱,法力高強卻又平易近人,而且從來不近女色,至今不僅沒有娶妻,連一個妾室都沒有。
他一定是在等着我的出現才這樣潔身自愛,一定是這樣的。纖茵因為自己的心上人是這樣出眾而自豪。
從那時候起,她便開始日夜苦修,希望自己能夠變強,早一天符合劉漢的要求。憑着這股幹勁,她進步神速,遠遠超過了同儕,所以在司中的地位也開始慢慢得到提拔,不過她志不在此,她唯一的願望,就是有一天能到那位將軍身邊去。
纖茵一些同司的姊姊們,在知道纖茵的意中人是劉漢后,都不同程度地表示了對她這分痴心的反對,理由是劉漢這個人十分不解風情、麻木無趣。以前,也有其它鬼差和天官愛慕他,不過那些女子的結果都很“悲慘”,因為這個劉漢似乎是木頭做的,根本對男女之情一竅不通,他生前在陽間明明也有過娶妻生子的經歷,可是現在,對於所有對他表示好感的女性,劉漢竟然都用一種“我不知道你們在幹什麼”的態度應對。
那是因為他在等着真正的緣分出現啊。而我就是他在等着的那個人。
纖茵認定了自己就是劉漢的另一半,所以對劉漢那種面對愛慕者時近乎無情的行為,不但不感到擔憂,反而一想到就甜在心頭。
之後的歲月中,纖茵也曾經見過劉漢一次,她甚至還跟他說了幾句話:“將軍,您、您還記得我嗎?”
“這位天官是……”
“我是小茵,我是小茵,您不記得我了嗎?”
劉漢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