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美國空軍謝菲爾德·N·傑克曼中將,美國星際船“憲法號”指揮,航天日誌,第40日。

萬事如意。多虧航天基地發來了個人信息。我們很愛聽你們傳來的音樂會實況,還把大部分錄了下來,以便在通迅冷清下來,大家寂寞得有些心裏發毛的時候重放。

我們正向半人馬座a星的行星天牛星推進,出發近一個半月了,已經超過以往離開地球載人飛行的最遠點。我們現在才真正感到自己踏上了征途。剛剛完成的一次航程核查證實了基地的計劃,從而估算出我船將在飛船時間1631時左右穿越冥王星軌道,也就是第40日的今天。萊茨基一直在記錄時脹效應,飛船航速已接近6%的光速了,時脹效應開始明顯起來。他說,折算成基地時間大概是凌晨兩點差一刻。我們公議決定把它當作“近海水域”的標記。往後我們就會把太陽系拋在後面,成為第一批深入星際空間的人類。我們打算搞一個儀式,萊茨基和安·貝克隆德製作了一面美國國旗,準備在“近海水域”標誌處放漂出去,安排在通過第三號觀察港時進行,同時還要放出事先準備的不鏽鋼牌,上有總統的委任書,我們每人都要拋出些私人物品,我要獻出我的航空學院班銘戒指。

上次報告以來變化不大。我們很習慣新的作息表,幾個星期前就幹完了發射后的全部檢查工作。正如耐夫豪森博士所預測的,我們開始感到時間沉甸甸的難以拋棄。從現在到抵達a天牛星之前,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影響飛船的運行,我們不至於忙個不停。所以,我們開始實施耐夫提出的娛樂計劃了。美國航空航天局飛行訓練與人事處給準備的工作單正派上用場。起初娛樂計劃遭到了“冷遇”,這點我想印弟安那波利斯老家的孩子也懂。大家都認為,交給我們作開門鑰匙用的數論及論據微積分是給鳥禽學的東西。對它我們還沒到迫不及待的程度,便先去玩別的了。安與威爾·貝克龍德下了好幾盤棋,而多特·萊茨基則開始把《戰爭與和平》改編成詩。其餘的人擺弄着設備,作天文觀測,再就是聊天。但這一切很快就變得膩味了,真跟耐菲在介紹情況時的所說一模一樣。

在飛船中度日的最佳方法,就是學會對數學問題感興趣,因為沒有質量要運輸,沒有競爭因素讓你激動。所有到目前,萊茨基試求質數公式已是第10天了,我親愛的弗羅正在試用同餘論來證明“哥特巴赫猜想”。(這姑娘兩個月前還不會結算一張洗衣清單呢!)這樣做當然是為了消磨時光。

從醫學角度看,我們都很健康。我會附上一張詳細的數據,說明我們的血壓、脈搏等等的情況,外加一盒從火箭上發來的錄音帶和導航系統的讀數。我將按計劃再次報告。請替我們照顧好地球——我們盼望着再一次見到她,過不了幾年的!

那一周,華盛頓的城市游擊戰局勢有所緩和。直升機可以款款飛到白宮的南草坪上——沒有狙擊槍彈,沒有尋熱導彈,甚至沒有扔石塊兒的。狄埃特·馮·耐夫豪森博士懷疑地注視着一小群神色疲倦的哨兵在圍牆內限定的方圓50碼範圍內來回走動。他們不像好戰分子,可能是性解放分子,鬼知道呢!可能是自然食品或者單一稅的支持者,反正,沒有石塊從他們那邊扔過來,只是在直升機着陸時,有人瞎起鬨了一陣。耐夫豪森嘲諷地向“群眾先生”鞠了一躬,敏捷地跳下直升機。飛機升空的當兒,他已經走得遠遠的了。他不屑跑着進白宮,篤悠悠逛進去就行了。對這些頭腦簡單的人他覺得沒什麼可怕,儘管直升機的駕駛員對他們心存畏懼。而且,他並不急着赴總統的這個約會。

搜身的副官臉上掛着霜。引他去西平台的侍衛也沒有敬禮。裝着幻燈片和文件的公文箱很沉,卻沒有人幫他提過去。人對鑽狗洞的滋味總是最敏感的,他一邊想一邊歪頭避開螺旋槳捲來的疾風,此時飛行員正盤旋在白宮上空,以便升高,重新飛越廣闊的城區。

真是今非昔比啊,他多少有些懷舊,那個歲月的每時每刻他都還記憶猶新。就在這裏,在這段門廓里,他面對世界各地的新聞記者和攝影記者宣佈了關於a天牛星項目的消息。他看到自己出現在電視新聞的節目裏,談論四個光年以外整個可供美利堅移民的“新地球”。他記得那次在卡那維拉爾角甘迺迪航天中心有世界各地150萬特邀來賓參加的發射是如何讓外國政治家和科學家妒火中燒的,而美國首腦們又是如何心花怒放,引以為豪。侍衛們當初是敬禮的,沒錯。他的講課費已是天文數字。市面上甚至出現推舉他擔任下屆副總統的傳言——而這也完全有可能發生,如果選舉馬上開始,如果不存在他出生異國的問題。

而今時過境遷,他乘工作人員的電梯上樓。“並不是為了自己才介意的”。他自語道,“可是遇上麻煩的消息是怎麼傳出來的?只是報紙的捏造嗎?還是有誰泄露了天機?”

海軍陸戰隊侍衛在內閣會議室門上敲了一下,門從裏面打開了。

耐夫豪森走進屋內。

“進來,狄埃特老兄,拉張椅子來坐。”沒有副總統跳將起來,抓住他的臂膀,拍拍他的背。30張沉默的臉轉向他,有的冷漠,有的乾脆敵視,這便是對他的迎候。內閣成員全體在場,還有五六位部長和總統的個人作戰參謀。橢圓形會議桌邊最兇狠的就是總統的龍顏。耐夫豪森鞠了一躬;油然生出一種開學院士官生玩笑的返祖性慾望。他想卡地一聲併攏雙腳,並調整一下單片眼鏡,可是他沒帶單片鏡,而且也不至於衝動到那種程度,他只不過在桌腳處找到他的位置站下。等總統點點頭他就開口了:“早上好,先生們,女士們,我想諸位希望見我,是要了解俄國人對a天牛星計劃所散佈的愚蠢謊言。”

“魯巴魯巴。”他們交頭接耳起來。

總統用他尖厲的男高音說道:“那麼你認為那僅僅是謊言嗎?”

“謊言或是錯誤,總統先生,那有什麼區別?我們是對的,他們是錯的,就這樣。”

“魯巴魯巴魯巴”。

國務卿詢問式地望望總統,得到首肯后便說:“耐夫豪森博士,您知道,我曾為貴隊效力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我不願反對您有意發表的任何言論。可是您真的有把握嗎?俄國人可是拋出了一些極有說服力的數字。”

“他們瞎扯,國務卿先生。”

“那好,耐夫豪森博士。我可能願意接受您這句話,可在座的就未必了。這裏沒有怪人,也沒有不滿分子,都是些善良而體面的人。耐夫豪森博士,您能否為他們提供些證明?”

“您同意嗎,總統先生?”總統又點了點頭。耐夫豪森打開公文包鎖,取出一小扎幻燈片,遞給海軍陸戰隊少校。少校看了看總統,徵得同意后便按耐夫豪森的吩咐執行。房間的燈暗將下來,調整了一陣焦距之後,第一張幻燈片的圖象從耐夫豪森頭頂上投射了出去。上面是一排巨大的丫形金屬柱子,一直伸展到荒無人煙、滿目塵埃的遠方。

“這張照片是我們安置在月球背面的射電望遠鏡”。他解釋道,“從地球上是無法看見的,因為這部分月球表面永遠背離我們,所以,我們選中這塊地方做望遠鏡的設置點。那裏不存在任何電干擾。這種儀器由3300萬個獨立的偶極子構成,以幾百萬分之一的精度校準排列。實際尺寸是直徑18英里,接近圓形;但是仔細調整之後,其性能事實上相當於直徑26英里左右的望遠鏡。請來下一張。”

“咔嚓”,巨型望遠鏡的照片滑走了,取而代之的另一張照片上有一個相似的、可是看來又小一些、簡陋一些的構造。

“先生們,還有女士們,這是俄國人的儀器。其直徑大約是我們的1/4,元件也不到我前的1/10,而我們的報告——這是機密,但是我聽說本次聚會獲准得到這份材料。對——我們的報告指出,其排列做得非常粗糙,甚至可以說無可救藥。”

“兩樣儀器在信息收集能力方面的差距大約是100倍,我們佔優勢。請開燈。”

“這就意味着,”他流暢地繼續道,一邊說一邊挨個兒對在座的每一個人微笑,“如果俄國人說‘不’,而我們說‘是’,押賭‘是’准贏。我們的望遠鏡可以信賴,他們的卻不行。”

與會者在椅子上不安地騷動起來。他們希望相信耐夫豪森的講法,這與他希望說服他們的心情一樣迫切,可是他們沒有把握。

眾議院賦稅委員會主席貝爾頓說出了大家的心裏話。“沒有人懷疑您的設備質量。”他補充道,“特別是我們為該設備支付經費而創傷尚未癒合。但是俄國人直言不諱,他們說半人馬座a星不可能有直徑超過1000英里的行星,與該恆星的距離不會小於5億英里。我這裏有一份塔斯社發佈的消息。它承認他們的設備不如我們,可是他們已經有一份22名院士簽署的聲明,說該設備不會放過任何比我已經陳述過的更大、更近的目標,也不會放過任何一種大到可以供我們太空人着陸的星球。您對這段聲明熟悉嗎?”

“當然,我拜讀過——”

“那麼您一定知道,他們斷言您稱為‘a天牛星’的行星是不存在的。”

“沒錯,先生,他們確實這麼說。”

“更有甚者,巴黎天文台的權威、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的里雅斯特的天體物理中心,以及英國格林尼治天文台台長都表示,他們已經驗查過,可以確認俄國人的數字。”

耐夫豪森欣悅地點頭道:“這很對,貝爾頓議員。他們給的確認,是說如果所做的觀察確實與傳說的一致,那麼在月球背面瑙威·勃列日涅夫格勒蘇聯設施做出的結論自然也合邏輯。我並不懷疑他們計算的正確。我只不過指出,這些觀察是由不那麼精確的設備完成的,因此蘇聯天文學家的結論就不十分可信了。但是我也不願意強加給諸位一篇沒有證據的聲明,來考驗你們的耐心。”那位議員剛張口又準備繼續時,他急忙地補充道:“所以我將告訴你們一切真相,俄國人的聲明只是理論。我所要對付的不僅僅是更加高明的理論,而且還有客觀事實。我知道a天牛星,因為我親眼見到過它!開燈,少校!請再放一張幻燈。”

銀幕亮起。現在耀眼的黑點閃爍的白光,像灰塵一樣。在屏幕正中出現一個黑點,周圍散佈着十來個小黑點。耐夫豪森拾起一支光鞭,把小光箭頭指向中心點。

“這是一張負片,”他說,“也就是說這裏的黑色區域在實景里是白色的,相反,白的就是黑的。那些都是天體,是我們布里亞柔斯十二號衛星14個月前飛往海王星的途中在木星軌道附近拍攝的。中心天體就是半人馬座a星。拍攝所用儀器較特殊,可以過濾掉恆星本身發出來的大部分光,其本質上是電子照片,有點像用來拍攝我們太陽日珥現象的日冕觀測儀。我們希望用這種手段能捕捉到a天牛星的影像。有目共睹,我們成功了。”光鞭的小箭頭指向了離中心天體最近的一個小點。“先生們,女士們,那就是a天牛星,與我們根據望遠鏡的數據預算的位置分毫不差。”

桌子又卷過一陣喧嘩,黑暗中,聲音比以前更響了。國務卿高聲問道:“總統先生,我們能不能公佈這張照片?”

總統道:“會後我們立即公佈。”

“魯巴魯巴。”

接着委員會主席說:“總統先生,我敢保證如果您說它是我的行星,那麼它就是。但是國外其他人士可能會懷疑,因為這些點點在我看來也沒什麼區別。就算為了滿足一個外行人的好奇心吧。能否請問,您是如何知道那是a天牛星的?”

“請放第四號幻片——把第三號留在機箱內。”同樣的鏡頭,略有差異。“先生們,請注意這張照片,就是那個物體所處的位置有所不同。它移動過了。諸位知道恆星不存在可辨的位移。而這顆星球移動了,因為這張照片是8個月後布里亞柔斯十二號從海王星掠過後飛回時拍到的。行星a天牛星已經在自己的軌道上轉動過了。這不是理論,而是事實。我再補充一點,製作這張影印片的母帶貯存在金石基地,所以不會有人提出愚蠢的問題。”

“魯巴魯巴”聲調更高了,還有些激動。

耐夫豪森如願以償地進一步落實了自己的論點。“所以,少校,能否請您現在回到第三號幻燈,對——而且請您把第三、第四號幻燈來回放,越快越好,謝謝。”

那個叫a天牛星的小黑點像網球一樣來回跳躍,而別的星座點卻一動不動。

“請看,這就是所謂的空白比較程序。我想指出,如果諸位看到的不是一顆行星,那麼,總統先生,它也是您所見過的最有趣的一顆星,況且它與我們據射電望遠鏡的數據所算出的距離及軌道周期完全一致。現在,還有別的問題嗎?

“沒有了,先生。”

“偉大,耐菲!”

“我看萬無一失了。”

“給俄國人一點顏色瞧瞧。”

總統的聲音蓋了他們的嘈雜。

“摩頓少校,我看可以點燈了,”他說,“耐夫豪森博士,謝謝您。如果您願意再滯留片刻,我將不勝感激。在我們公佈這些圖片以前,想請您與我和瑪麗一起在書房裏再檢查一遍我們的聲明全文。”他點頭,神色莊重地向他的首席科學顧問宣佈散會,這時那些內閣成員張張欣喜歡悅的臉才讓他記起該愉快地微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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