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悠然(大結局)
秦弓卻似知道來人是誰一般,抬頭高聲道:“你總是要到萬事俱休,血流成河才肯出現么?休要與我說應遭此劫之類的屁話。”
天外那聲音半晌不語,過得一陣,卻灑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道:“許久不見明王,火氣還是那麼大。”頓得頓又道:“自在天王雖擾色界,然也是眾生心生念障,方可給他乘虛,不若由我代明王將他押走,令他清凈修為,不再擾事。”
秦弓哼的一聲,躊躇得一陣方道:“也罷,你將他帶走吧。免得你難做人。”
天王聞聽這話,大喜過望,連聲道:“多謝明王不殺之恩。”伏地拜謝。
秦弓提起他的腰帶,淡然道:“這局棋,終究還是要下完的。勝負,卻不由你決定。”說著將他朝空中一丟。天王身影直上雲霄,終於不見蹤影,想來空中那人接了去了。
秦弓卻又望空道:“人都給你了,你還不走?是不是又要我打下你的蓮花座方才開心?”
那聲音道:“不敢,明王難道不隨我一同回去么?”
秦弓不耐煩道:“不去不去,叫那人休來煩我,我自做我的秦弓,不做他家的明王。”
那聲音沉默的一陣道:“既如此,明王珍重。”這才渺無聲息,料來已然走遠。
“大護法他……”白澤一旁大叫,聲音中大有悲意。
秦弓連忙近前,扶過蓼莪、破軍,只見兩人奄奄一息,難以回天。
秦弓一笑道:“無妨。”伸出雙手,抵住兩人心口,佛光隱動間,兩人臉色逐漸紅潤,竟自活轉過來。
蓼莪將眼一睜,見是秦弓,一把抓住他的手喚道:“小弓,你沒事?那就好,那就好!”連說得兩聲“那就好”,幾乎滴下淚來。需知她與秦弓名稱姐弟,情屬母子,自是最為關切。
秦弓笑得笑道:“姐姐放心,小弓好端端的,一點事都沒有。”
破軍只朝秦弓略一點頭,卻不說什麼。
秦弓又去看龍池。龍池吃得天王一杖,渾身五臟六腑皆已碎裂,離死不過半分之遙。秦弓卻依舊將佛光渡了過去,過得半晌,龍池方才悠悠醒轉,兩眼看着秦弓。
秦弓淡淡道:“你又何苦出手?”
龍池勉力微笑道:“你不要救我,我還是死了比較好些。”
秦弓道:“活着,總是好的。”
龍池苦笑道:“天府、天琴都是我殺的,南天四星也是我殺的。若我沒有一點貪慾,又怎麼會挑起大戰?只可惜,我始終都不是你的對手。”
秦弓低頭看着龍池,道:“不,你已經很厲害了。如果不是你,我或許現在還在冥河擺渡。我是因為你的執着,才會來此塵世的。”
龍池臉現喜色道:“是么?”
秦弓不語,只是點了點頭。
龍池忽然將身一掙,推開秦弓渡氣之手道:“我要再去那冥河走一趟了,你不要再救我。”
秦弓一愣,想得想道:“也好!”
龍池咳出一口鮮血來,忽然伸手捏住秦弓的手道了聲:“大哥!”
“兄弟!”
龍池一臉寬慰,神色一松,閉上了雙目。
一旁眾人見龍池身死,不覺悲傷,反覺欣然。唯有羅漪悄悄落了兩滴眼淚。
“稟尊主,天界士卒皆已收降。”羅侯過來稟報,“只那兩員電將不知何時跑掉了。”
秦弓站起身來,道:“不妨,料他兩人也興不出什麼風浪來。”卻忽然道,“以後不要再叫我尊主了。”
眾人在旁聽得分明,紛紛亂叫道:“尊主,你這是什麼意思?”
“尊主,你不做這尊主誰來做?”
“小弓,你又想幹什麼?”
秦弓忽然臉色一端,喝道:“白澤接旨!”
白澤聽他忽然直呼其名,神色嚴肅,連忙躬身下拜,道:“臣白澤在。”
秦弓朗聲道:“從今日起,你便是魔界之主。”說話間解下腰間魔利支劍,雙手遞過,道,“接劍!”
白澤一嚇,連忙縮手道:“這個如何使得?”
蓼莪也道:“小弓,你發什麼瘋?好不容易打敗了天界,又趕走了那個首羅天王,怎地不做了?”
秦弓嘿嘿一笑道:“若論衝鋒陷陣,這色界天也未必有幾個是我敵手。然我自問不是治世之才,倒不如將這尊位讓了,我也自輕鬆。”
蓼莪只管蹬足道:“這怎麼可以?”
秦弓笑道:“有什麼不可以?我意已決,便是你們強留我,也無意義。”
眾將面面相覷,無話可說,只得順了他意。
白澤依舊不肯接劍,只是兩眼望着秦弓道了聲:“兄弟……”哽咽無語。
秦弓正色道:“若論智謀策略,無人能及大哥。更何況大哥如今已掌握了星雲球的密法,這個位子你非你莫屬。”復嘻嘻一笑:“大哥今日接掌尊位不笑反哭,卻是稀奇。”轉頭朝眾將招手道,“來來來,大家快來參見尊主。自此可要好好侍奉新尊主,不得有違。”
眾將聽秦弓如此一說,連忙上前跪拜,城內外眾士卒也一併跪下,山呼萬歲。
白澤也不好再推諉,接過魔利支劍,將之高高舉起,算是即了這魔尊之位。
秦弓在旁笑咪咪的看着,卻又伸了個懶腰道:“好哇,如今終於可以輕鬆自在了。”神色中依稀依舊是當年那個頑皮脫跳的小弓。
蓼莪起身,扯過秦弓,低聲問道:“小弓,你可有什麼打算?”
秦弓轉頭看了看羅漪,抓過羅漪的手,將她拉到身邊,笑道:“我想那人間界禹王村實乃世外桃源,卻不知如今怎樣了?實在很想回去看看。”說話間眼光卻一直看着羅漪。
羅漪只是低頭偎依在他身邊,手指牢牢的扣着他的手指,彷彿生怕他會跑掉一般。
蓼莪一愣道:“你要離開色界天?”
秦弓嗯了一聲,抬頭向天,道:“色界天以往,受着首羅天王擺佈。如今首羅天雖除,可是深一層想,只怕更有高處之人,也如在擺弄棋局一般,我卻不願做這棋子。”說話間長嘆一聲,似有深意。轉眼又笑道:“姐姐放心,我會回來看你的,到時候……”又假意將聲音壓低了道,“可要讓我看看你和破軍大哥一起生的大胖孩子才好。”
蓼莪啐了口道:“沒正經的小混蛋,倒是你家漪妹,什麼時候把個大胖孩子生下來?”
這話一出,羅漪不禁滿臉通紅,然偷眼看秦弓時,眼中卻俱是盈盈笑意。
秦弓哈哈一笑,不以為意。
他眼望着無明天高高的天空,天空中一片明朗。他的眼神分外深邃起來,彷彿可以從這裏看到那參天的古樹,古樹下隱約的石碑,石碑后低低的茅屋,茅屋中隱約的燈火……
天空,有昏暗的雲氣時卷時舒。腳下,是奔騰的流水,一片暗紅,卻又自暗紅中飛濺出濁白的水沫。
大浪滔滔而去,奔流不息。一葉扁舟在波濤中沉浮,卻又自浪中劃過,穿出,悠然向前。
舟上,是一群木然的靈魂,彷彿在等待着什麼,眼光中雖然獃滯,卻有期望的神色。
兩個艄公站在船尾。
一個年紀頗大,神色悠然,臉上有隱約的神采。
另一個年紀甚輕,舉手投足間,頗有些風範。
他凝目而望,遠處,是一片迷霧,茫茫一片,不知深淺。他獃獃的看着那迷霧,伸手一指,道:“七哥,那深處,到底有什麼?”
七哥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你便是從那裏來的,你不知道么?”
“是么?”年輕的舟子反而朝那深處多看了幾眼,眼光中越發有些迷惘起來。
七哥舒展了一下筋骨,將身邊的一口大鍋揭開。湯是淡淡的藍色,頗有些詭異,卻有一股極好聞的味道冉冉飄出,彷彿可以鑽到骨頭裏去一般,讓人覺得全身懶洋洋的,通體舒泰。
七哥叫了一聲:“幹活了!”
年輕舟子應得一聲,將鍋中的湯盛出,遞給一個個木然的靈魂。
“當年,我也是這般接過他手中的湯的……”年輕舟子看着鍋中的湯,那湯兀自翻着一個個氣泡。他不由得有些好笑起來,“會不會有一天,我也會如他一樣再一次穿過那一團迷霧?”
船靠岸邊,靈魂們緩步踏入迷霧深處。
“一直朝前,別回頭!”喊話的卻是這年輕的舟子,聲音中有些許的迷惘,些許的興奮,些許的期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