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前塵
天王呵呵一笑道:“我既能在色界天遨遊無阻,卻也有我的煩惱。那便是我太無聊,太寂寞了。”他頓了頓又道,“若不生點事情出來做做,卻實在不知道如何打發日子。”
秦弓聽得此言,不由愣住:“無聊?”
“是啊。”天王喟嘆道,“我知你是天狼轉世,只要你一入色界天,便可打破天魔兩界這數百年來的平衡局面。因此我定要讓你醒覺前塵,自然也不能讓你死了,你死了,便沒意義了。當然,我也要多安排些阻撓,才可以讓局面更精彩。說到底,在我看來,這個,是一場絕妙的棋局,而這個棋局的勝負,最終是由我來控制的。”說到此地,他的臉上竟現出興奮的神情來。
秦弓怒道:“你何不直接將我等置於死地?”
天王睨了他一眼,道:“看來你還是不明白!這等的博弈,我並不多加插手,方有難以預料的變化,這樣才覺精彩。我只在關鍵的時候稍稍的推動一下,讓局面變得有趣一點,當然,最終的勝負,是由我來決定的。你們,都只是我棋盤上的棋子!”
“棋子?!”秦弓喝道,“你便將這色界天活生生的靈魂都當作你玩樂的棋子?”他的聲音微微顫抖,顯是怒到極點,“所有的生靈都是有感情的,你怎可任意踐踏蹂躪?!”
天王哈哈一笑道,“說得好,都是有感情的。就是因為都有感情,所以才有人生百態,所以才更加的有看頭,更加的有趣。”
眾人聽得又驚又怒,真恨不得一擁而上,將此人剁爛撕碎,卻深知他法力無邊,不敢貿然出手。
秦弓儘力的壓制着怒火,問道:“那麼她呢?羅漪呢?是不是你有意讓她跟着我的?”
天王點頭道:“你終於開竅了,若是沒有這個棋子,我怎麼能好好的欣賞你的情慾變化呢?要知道,你可是我最喜歡的一隻棋啊,自然不會虧待你。”
秦弓咬牙切齒,目訾欲裂,心中怒火萬丈:“原來都是他!若不是他,我又怎會有如許多的坎坷痛苦?若不是他,又哪來如許多的戰火?若不是他,又哪裏會有這許多的紛爭死亡?”
天王悠悠道:“情之一字,終究害人不淺,卻讓人在痛苦中不舍割棄,實在是美妙得緊。”
秦弓只覺得所有的痛苦憤懣一併自心頭湧上,霎時間竟似要將胸膛炸開一般。手中天狼箭一揚,竭盡全力射出。
綺麗的光芒再一次劃破天際,在長空中呼嘯暢意。
秦弓一箭射出,更不稍慢,拔出腰間魔利支劍,甩開手中天狼弓,九亟雷光,修羅之焰攜着心中的怒火,積壓的憤恨,一併朝天王打去。
他身後魔界諸將見狀,立時紛紛動手。
囚龍石陣,朱雀之舞,冰雪巨龍,千里飛雹,藍日颶風。各人皆用盡生平所有氣力。
天王長笑一聲:“來得好!”將身一搖,現出駭人法身,只見他身高百丈,面生三眼,面目猙獰,頭頂二仰月熠熠生輝,四隻手中或持金色三戟劍,或執髑髏青芒杖,或提白堊定妖叉,或舉混世劫波杯。
他三戟劍一揮,打落天狼箭,青芒杖、定妖叉抵住秦弓天狼弓、魔利支劍,單將劫波杯一晃,所有法力一併反彈回去,眾將領忽見自家法術朝自己面門撲來,不由手忙腳亂,幾乎招架不住。
當日在首羅天時,秦弓單憑一箭便破了他三樣法器,不料如今他只是隨手一擺,就將那色界天中聞風喪膽的天狼箭打落塵埃。秦弓心中雖驚,卻不肯稍退,只將手中弓劍揮動,劈頭蓋臉朝天王打去。天王隨意揮灑,便將來招一一擋住。聞名天魔兩界的戰神天狼在他的眼中,也不過如三歲孩童一般。
秦弓越戰越驚,漸漸疲乏。天王哈哈一笑,大笑聲中又自後背冒出一隻手來,一把便捏住秦弓頸項,一把將他提至半空。
秦弓只覺喉嚨一緊,頓時眼冒金星,艱於呼吸,雙手鬆脫兵刃,來掰天王的手,卻哪裏掰得動分毫?
天王嘿然笑道:“就算再多個百倍人數,本領再大個十分,又如何是我的對手?”
秦弓只覺得所有的氣息被那大手攫住,正一點點的擠出體外,只待將最後一絲氣息擠完,生命便到盡頭。
天王卻並沒有要直接捏死他的意思,反將他提得湊近了自己,好好的欣賞着他垂死掙扎的表情。眾將見天王這等神通,秦弓又在他手中,雖不願臨陣脫逃,卻也不敢上前,只是眼睜睜的看着他。
龍池站在天王身後,仰臉看着秦弓垂死掙扎,心中卻是莫名:“他快要死了,我應該高興才對,可是我,怎麼並不快樂?為什麼?”
“你不錯。”天王緩聲道,“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棋子。不過,你實在太強了,強到局勢快要被你一個人左右了。”他每說得一句,手上的力量便加重得一分。秦弓只覺眼前漸黑,意識也逐漸模糊起來。
“小弓!”蓼莪大叫一聲,更不管實力懸殊,身化朱雀,陡然朝天王法身衝去。
“小心!”破軍見蓼莪身影一動,心知其意,連忙跟上。
“使不得!”白澤隨後叫喚,怎及他倆速度極快,哪裏阻攔得及?只得一併衝上。
七殺與破軍手足情重,稍一猶豫,也自上前。
天王只將三戟劍就地一掃,蓼莪身子還未到跟前,便如斷線風箏般飛了出去。破軍將吹雪槍一端,避過劍風,斜刺里插入,想要近身,不料天王定妖叉當頭刺落,力逾千斤,破軍不敢硬架,就地一滾,想要避開,堪堪避過叉尖,正被叉風掃着,也自盪了開去。
白澤、七殺自后趕上,分別接住蓼莪、破軍。只見兩人面如白紙,已是出氣多,進氣少,眼看性命不保。
眾人不由垂淚,卻只管抱着兩人,不敢再上前送死。
“好黑……”秦弓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更無半點光亮,耳邊也聽不到半點聲音,“我在哪裏?我什麼都感覺不到了……”唯有一點靈性尚自未滅,卻也如風中殘燭,搖搖欲墜。
天王隨手打退蓼莪、破軍二人,口中話語卻自未停:“我不得不殺了你,否則,被你一統了色界天,我又得重新設局,實在麻煩。哎,可惜,可惜。”他手中的勁道又重了幾分。
秦弓六識早斷,連最後的一絲感覺也已不存在了,然猶未斷氣,卻是因着尚有一道當日目犍連度與他的佛光護住心口,保得一息尚存。
秦弓六識雖斷,卻似依舊能感覺到什麼,只是彷彿身在某個時空中奔流一般。那感覺,宛然當日身墜黑洞彷彿。
“光亮……”腦海中陡然跳出一點清明,卻如在無際的黑暗中捅出一個細微的出口,所有的神識皆隨之往那點亮光涌去。
眼前是一片白霧,白茫茫的一片,好生刺眼。
光影,如同極其細微的粒子,在向後倒飛,那速度快得驚人,那速度比電光更快上萬倍,那速度,連思想都無法跟上。
光影忽然略緩。秦弓神志略清:“這……這感覺……是夢回前塵的感覺吧?”
“這一世,我是秦弓!”經歷倒錯般的向後飛逝。
“那一世,我是天狼!”夢回不斷,絲毫不曾停歇。
他轉眼便看到自己身為天狼,卻還在娘胎之中。然光影依舊倒閃。
“在瀕臨死亡時,可以醒覺前塵……”曾經有人這樣和他說過,只是根本不及容他細想,剎那間便穿過了天狼這一世。光影不停歇的倒閃,返回……
“三世?!”
“我……我是……”
秦弓的神識不過在瞬間便歷遍了前兩世,竟然得見第三世的光景。
天王卻依舊在欣賞着他死去時痛苦扭曲的神情,對此渾然不知。因這第三世,根本不在天王能夠知曉的範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