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巨人國遺址
第二十二節巨石迷宮
“我確定!隊長!你瞧,這風多大啊,要是一個密閉的山洞,能有這麼大的風吹出來嗎?再說,您看這兒!”小和尚指着地上一個明顯的鞋印說,“這一定是那個布黑巴依準備帶我們走的山洞。這是專業登山鞋的鞋印,山裏頭是沒人穿這個的,只有那些外地遊客、登山愛好者或者攝影家什麼的,才會穿這麼高檔的鞋!而且這鞋印這麼深,說明這個人背了重物。那個攝影家,他的設備可不輕!”
小和尚覺得,這個鞋印一定是嚮導上次帶來的那位攝影家留下的。這說明,這條通道,他找對了!
可惜啊!布黑巴依沒在這兒,他要是在的話,一定會為小和尚的話而大吃一驚!
這些人進入山洞之後,很快那段路就開始彎彎曲曲地深入地下,而且左拐右拐的,似乎來到了那怪異山谷的地底。就在他們感覺到地勢似乎在升高的同時,頭頂上響起了悶悶的雷聲。
既使在地底,又有雷聲在頭頂轟鳴,遠處哈熊溝里的槍聲能聽清楚才怪!大齊那很微弱的疑心,被楚風一打岔,也就丟開了。
繼續向前走。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山洞裏沒有水汽、絕緣,還是這雷擊根本就深入不到地底下,只聽頭頂轟轟的雷響,走在地道中的眾人卻沒有受到半點影響。
提着心、吊著膽,好不容易走出了這個山洞,出口處抬眼就可以望見一片冰川。大家回頭看見那神秘山谷果然在自己身後,趕緊都把身上的雨衣脫了,透了口長氣——儘管對“小和尚”有信心,但大家的安危要緊,大齊在所有人進入山洞前就要求大家把塑料雨衣嚴嚴實實地裹在身上。此時,人人熱得滿頭大汗!
“這個地方真是古怪!我們走了這麼多地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古怪的山谷,也是第一次這麼驚險地經過一個地方!”林威廉回頭望着這個山谷,心有餘悸地說。
剛才那雷就炸在眾人頭上,說不擔心、不害怕那都是假的。連大齊手下的那幾個大小夥子都有些雙腿發軟,可想而知這條路的恐怖!
“就是啊!這一條路,真可媲美地獄之路了。”楚風擦了一把汗說道,“比地獄之路還讓人心驚肉跳!”
通過了那個詭異山谷,大齊知道離那照片上的地方不遠了。布黑巴依在的時候,不止一次地給他說過路線,順利通過那個山谷,接下來會有一道由一些巨大石塊堆成的圍牆,圍牆後邊再走個幾公里就到了那巨大建築遺址所在地。
大齊跟隊友們對了一下方向,覺得沒有走錯。阿爾泰山區的冰川是我國海拔最低的冰川。在這裏,最低的冰川末端海拔不過2400米。因此在夏天,這個地方的人可以感受到赤腳走在冰川上的感覺——儘管走在冰上很冷,但只要陽光明媚,在冰上走幾分鐘是完全沒問題的。
尤其是山下天氣炎熱,剛剛上來的人身上還被那種燥熱包圍着,一下子置身於巨大的冰川上,這怎是一個爽字了得!
很快,大家便來到了對面冰川的冰舌末端。山裡晝夜溫差大,大家早上出門時都會加件外套,到了中午就只着夏裝了。剛才被那不透氣的雨衣悶得一身臭汗的眾人一下子來到這雪白的冰川上,頓時神氣好多!
凌寧騎在老馬背上,身上只穿了短袖。老馬晃晃悠悠地走着,似乎腳下的冰對它完全沒有影響,凌寧就不同了。畢竟只穿了夏裝,這冰川上寒風颼颼,剛開始覺得很爽,一會兒之後就覺得冷了。就在她快要打第一個噴嚏之時,楚風已經把一件外套甩上了馬背:“趕緊加衣裳,一會該着涼了!”
凌寧把那件還帶着楚風體溫的男式外套裹在了自己身上,心裏暖暖的,頓時覺得瞧什麼都順眼。今天天氣熱,這太陽威力還挺大,冰川上寒風雖厲害,但人在運動中一件外套足以抵擋。凌寧老是待在馬背上反倒更冷,便跳下馬背自己走。
本來7月初的太陽就是最毒辣的,這冰川上紫外線又強,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凌寧的小臉就紅撲撲的了。
這一片冰川本就不大,再加上這兒的海拔不太高,大家沒費什麼事就翻過了這道山坡,來到了山的另一邊。
翻過山的路一下子變得異常崎嶇,不遠處又是一片森林,與眼前的青草、野花混雜出一股甜膩膩的味道,直往人的鼻子裏頭鑽。
下了一個斜坡之後,看似平整的地面上竟然藏着沼澤,那鬱鬱蔥蔥的草叢下邊,居然是一灘黑水。老馬花兒似乎知道深淺,對此怡然不懼。事實證明它的自信是有道理的,因為哪怕它一腳踏進那小沼澤,黑水也只不過剛剛到達它的腹部,可它的自信就令馬背上的凌寧忽上忽下起來。
小隊成員除凌寧外,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繞開那片小沼澤行進,倒使得原本凌寧這個拖後腿的一下子成了領頭的。
通過這片濕地以後,他們一頭扎進林子裏。這片森林比之前通過的更密,幸好老馬識途,一路在前頭領着,大家很快到達了布黑巴依所說的“牆”的地方。
以前聽說的時候,大家以為不過是一堵普通的牆,可能由巨石壘成,因而高大一些罷了。沒想到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這不是一堵牆,是由一堆堆一大塊一大塊巨石組成的類似迷宮的屏障。楚風爬到最近的一個巨石堆頂上眺望。巨石堆的兩端都深入了半山上的密林當中,具體長度未知。僅僅擺在眼前的這一段,也少不了數十公里。那寬度卻小很多,大約只有300米。而每一個石堆的高度都不一樣,有的三四米高,有的幾乎能達到近十米的高度。這麼看,把它稱之為一堵高低不平的超寬闊的“牆”,似乎也挺形象的。
“這到底是什麼人建的?”楚風跳下石堆后禁不住喃喃自語。這一條巨石帶明顯是人工建造,可這樣左一堆右一堆的石堆能起什麼作用?如果說要起防護作用的話,一堵真正的圍牆要有用得多。要說是迷宮,這寬度又太窄了些,有這樣明顯漏洞的迷宮又怎能困得住人?
大家左一繞右一繞地陸續通過石堆區域,這些巨石雖然把大多數直行的線路堵住了,但只要往旁邊一繞,就可以找到別的路通過。大家通過這迷宮完全沒費什麼勁,也證明這條巨石帶實在起不到什麼防禦作用。
楚風沒來由的,就是覺得這條巨石堆成的石帶,有着某種特殊的作用。他的心裏出現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他決定在這兒仔細考察一番。
“快走啊!小風!天黑前我們必須趕到那個遺址跟前紮營。你這是怎麼了?”大齊領着隊伍在前頭走出了老遠,看見楚風沒有跟上,一着急,親自回來催人。
“大齊。我總覺得這些巨石堆有古怪,但又不知道這古怪具體來源於哪裏。我想在這兒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點線索。”直覺告訴他,這兒肯定有什麼隱秘。但楚風卻偏偏抓不住腦袋裏面那一閃即逝的靈光。
“不行!這兒不能多耽擱。快!快走!”大齊幾乎是半強迫地拉着楚風向前趕去。
楚風沒有再堅持,順着大齊的推搡,往前疾走了幾步,只是,他依然回過頭望了一眼那些石堆:“到底為什麼我會覺得眼熟?難道我在哪裏看到過類似的巨石建築嗎?”
沒能詳細考察這些巨石堆,楚風心底有些遺憾。其實這一路,楚風心裏也嘀咕:雖然他不知道大齊的領導是怎麼想的,一個神秘遺址的考察活動,按道理是由文化考古部門出頭組織才對,怎麼會由大齊他們來出頭?而且就算大齊出頭,考察小組裏需要自己這個古文字專家和桑布、王聰這兩位考古專業人士情有可原,但為什麼會指名要求凌寧參加?而且就連林威廉也能跟來?這裏頭到底有什麼秘密?大齊肯定沒有跟自己說真話。
算了,沒說真話就沒說吧,這麼多年的朋友,他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楚風心裏雖然有一絲不舒服,但他也知道,大齊肯定是身不由己。沒有深究的必要,只是這巨石堆給他的感覺實在很熟悉,似乎自己真的曾經見過類似建築一樣。可楚風仔仔細細回想過,自己確實沒有見過類似的巨石建築,那些石頭如此巨大,石堆如此眾多,如果真在哪兒見過,他一定會有印象。
“楚大哥!你看!這張照片上你居高臨下的樣子好威猛啊!”剛才楚風爬到巨石堆頂上遠眺的樣子被威廉拍了下來。他此時獻寶一樣地從機子裏調出照片給楚風看。
楚風一看,這小子真有點攝影的天分,這照片不論選光還是取景,甚至包括光影的角度都不錯。楚風站在那個有九塊巨石堆成的最高石堆上的身影顯得十分有型。
看完,楚風笑了笑,順手把相機還給威廉,就在將要把相機交到威廉手中之時,他忽然發現了一個線索:“等等!”
他本是無意中斜視着把相機遞過去,意思是防着在交接的過程中相機摔地下,沒想到這一瞥倒讓他有了一個意外發現。
“這是什麼?”威廉見楚風神情嚴肅地拿着他的相機把焦距調到最大倍數,拉近了看那巨石銜接處的白色粉末。
“三合土!”楚風頭都沒抬,隨口給出一個答案。
“什麼是三合土?”威廉還是不懂。
“三合土是……哎呀,說了你也不會明白,這麼說吧,三合土就是古代的水泥!”凌寧倒是知道一點兒。
“三合土沒什麼稀奇的。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走在前方的桑布聽見了威廉的咋呼,馬上迴轉身來。他剛走到楚風身邊,楚風便把那架數碼相機遞給他:“你看看!”
“這些巨石全是人為壘起來的,為了堅固,建造者加一些三合土凝固縫隙也是很正常的事。再說,三合土雖說在南方出現得多,其實很多地方都有,最早的三合土還被古羅馬人應用在他們的各式建築中呢。新疆雖然少見運用了三合土的古建築,但也不是沒有。”桑布一邊接過相機,一邊隨口解釋,他以為楚風是因為新疆少見用三合土做凝固劑的古建築,從而覺得奇怪。
“不是這些三合土奇怪,而是這個圖案!”楚風見他半天沒看出其中奧妙,忍不住出言提醒。
“這是……這是什麼圖案?”桑布得他提醒,倒是發現了幾分端倪。
“好像是一隻鳥兒!”凌寧湊在旁邊,倒是第一個看清楚了。
“你這麼一說還真像!”威廉也拿過去仔細看了看,那畫面中巨石與巨石縫隙中由白色粉末組成的巨大圖案,還真像一隻鳥兒。
這建築的主人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若是無意,只能感嘆大自然的巧合,若是有意,建築者的巧思還在其次——用石與石之間的縫隙構成一個圖案,這是何等地用心奇巧!那意圖更令人遐想!
還得虧威廉拍照用心,選取了好的角度拍了這個石堆的全景,要不還真發現不了這石堆上這樣大氣的“繪圖”!
幾個人正在這驚嘆呢。大齊等得不耐煩了:“我說,咱們還是回頭再來研究這個吧,現在趕路要緊!”
聽了他這話,楚風和桑布對視一眼,沒說什麼。叮囑威廉把照片存好后,也跟着上路了。就在隊伍要翻越這個山坡,上到山脊邊上之時,楚風回過頭又看了一眼眼前這宛如一條長龍一般的巨石堆帶。他心中有一個很奇妙的感覺,似乎此行還得跟這些石堆打交道——不淺的交道!
第二十三節人頭樁
“我說,大齊,你既然這麼趕時間,為什麼不在那個喀納斯給大家租馬,騎馬不是比用雙腿走要快得多了嗎?”楚風一邊艱難地拔出自己的右腿,一邊不解地問道。
剛從那邊山坡翻過來,這支隊伍就陷入了一片泥濘之中。所有人中,得以保持正常速度前進的只有騎在老馬花兒背上的凌寧。
“你以為我不想租馬啊!”大齊一邊把自己的另一條腿從泥濘里拔出來,一邊沒好氣地回答楚風,“等你的小丫頭能控馬走那前半截山道的時候,說不定那個小阿爾斯郎都能娶媳婦了!再說,牧民到這兒來都是步行,一般不願意騎馬。”
“為什麼啊?”楚風不解。當初跟賽內婭租馬不是很順當嗎?
“還記得剛才咱們通過的巨石堆沒?從那裏開始,就是他們的聖地了!”大齊撇撇嘴,“那些牧民本來就有揀石堆崇拜的傳統,何況這不知幾百幾千年前的巨大石堆,早被他們看作是神跡了。如果要來這裏朝拜,只能步行過來,不能騎馬!這是他們的傳統。再說了,我們這支隊伍里,能騎馬過得了前半段那陡峭的山路的,能有幾人?要不就出意外,要不就等他們練好了騎術,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大齊嘴裏一邊解釋,一邊不停地咒罵著這難行的泥濘地。
楚風一聽,確實。很多人以為瑪尼堆是藏民特有的,其實很多游牧民族都有石堆崇拜的習俗,在這片區域內居住的哈薩克牧民有這個習俗並不奇怪。想起前兩天爬的那些個山,楚風也嘆了一口氣,那段山路也真不是新手騎馬能通過的,除非是世居於此的老牧民,以其嫻熟的控馬技巧,也許可以騎馬上來,但自己一行人中的大部分,肯定是上不來的。難怪這一路海拔不高,居民卻極其罕見,想來賽內婭一家已經是個例外了!
想通了此節,楚風只好認命地努力在泥里跋涉,眼睜睜看着凌寧那丫頭輕輕鬆鬆走到了最頭裏。
“啊——!”眼見脫離這片泥濘的沼澤有望,騎着老馬花兒走在隊伍最前頭的凌寧,忽然驚叫了一聲。
“什麼?”楚風一聽見這驚惶的叫聲,顧不得自己與泥巴交涉了半天的疲憊,馬上提氣拔腳飛奔過去:“怎麼了?”
“你、你、你看!”凌寧說話間,已經哆嗦起來。實在沒忍住,身子一軟,掉下馬來,幸虧楚風在旁一把接住她。顧不得說謝,凌寧頭一歪“嘔——!”竟大吐起來。
楚風抬頭望去,忍不住也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
眼前這片密林跟剛才眾人經過的那一片本是一體,只不過密林中間包裹着一片泥濘的沼澤。本來大家也都看見了,過了這片沼澤就會進入更深更茂密的一片林子。沒想到走到跟前一看,遠不是那麼回事。
林子是有沒錯,而且一看就是野生林。遠處很多合抱粗的大樹,在這高寒帶的高海拔地區里,要長到這麼粗至少需要幾百年時間。但正對着隊伍前進方向的這一片,卻沒有什麼林子,只有一些不知按照什麼順序排列的高大的木樁,木樁頂上有一個個樹枝編成的籠子。
此時太陽正要落山,夕陽的一絲餘暉正正地照在他們面前的籠子上,一張被夕陽染成金色的年輕人的臉猙獰地對着他們笑!
大齊一見這年輕人的臉,臉色變得非常難看。隨後“小和尚”、老邢等人趕到,一下子雙目赤紅。
“怎麼?是你的人?”楚風到底不比那幾個沒見過的小年輕,短暫的不適之後,馬上反應過來,最前面這木樁上的人頭如此新鮮,肯定被害沒多久。大齊一路上十分焦慮,總是催促大家趕路,似乎擔心着什麼!此時見他的臉色,楚風馬上猜測到了一點兒!
“嗯!雖現在已不是直接屬我管轄,但也是老子當年訓出來的兵!”大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三米多高的樹樁,咬牙切齒地說。
“哇——”“嘔——”除了大齊的手下,以及桑布楚風之外,隊伍里的那幾個年輕人都在那兒大吐,只怕連昨日的存糧都吐出來了。
“隊長!我們……”“小和尚”氣憤填膺地想說些什麼,卻被大齊打斷:“行了,什麼都別說了,傳我的命令,從此刻開始,一級戒備!”說完一揮手,意思讓“小和尚”去傳達命令。
“是!”“小和尚”應聲一個敬禮,隨後去傳達自己的戰友去了。
“大齊,你看看這裏,是不是很眼熟?”楚風企圖分散大齊的注意力。大齊此時的表情很可怕,就好像一頭擇人慾嚙的野獸。他的眼睛漸漸發紅,緊緊地盯着面前那根木樁,不知在想些什麼。
“大齊!你看看,這裏你不眼熟嗎?”楚風見大齊對自己的話沒反應,提高嗓門又說了一遍。
“不錯,就是這裏!這些木樁就是照片上的那些!”大齊還是沒吭聲,桑布倒是答話了。
他沒有過多關注最前頭這兩根木樁,而是到了前邊的那些木樁跟前仔細考量,“只不過照片上沒有最前面的這兩根!”桑布不愧是老考古工作者,對於發現線索還是很在行的。當時照片上的木樁頂上雖然可以看出有個籠子的模樣,但黑糊糊的,看着就像有一團雜草在上邊,要不大家早該知道這裏有多危險!
“這些木樁不是同一時期立上去的。它們分成了很多批次!”桑布把自己的觀察結果拿出來,“從這兒算起,越是外圍,木樁就越新,越往裏,木樁的年代越久,而且,木樁的年代跨度很大。與這根嶄新的木樁相比,年代最近的也有將近百年。還沒腐朽的每根木樁上都有一個人頭,除了這個以外大多已經化成白骨,但可以肯定,這些木樁的功用都跟眼前這個一樣!”
“那木樁上有字符嗎?”楚風想起在照片上看到的甲骨文字符,很是激動!
“不錯,都有一模一樣的字符!”桑布做事很認真,他已經把那些字符一個個描畫下來了,此時見楚風動問,便把自己手中描畫了字符的小筆記本遞了過去。
“果然!”楚風一見這幾個字符,馬上就確定了心中所想。
“果然什麼?”此時,凌寧和威廉及王聰三人早已吐無可吐,好容易平復了一下心情,慘白着臉走了過來,就聽見了楚風的自言自語。
楚風聞聲抬頭看了看那三個年輕人,見他們臉上似乎都有些慚愧之色,沒急着回答,先安慰了他們一下:“嗯,第一次看見這個吧?沒事了吧?你們的表現已經算不錯了,至少沒有嚇得尿褲子!”
聽了他的話,凌寧的臉色更白了,心中腹誹道:“這叫什麼安慰啊!你還不如不說呢!”可這麼一打岔,她心裏初始看見那人頭的恐懼感竟消退了不少!
威廉和王聰聽了這話,臉上慚色更重,低下了頭去!
“好了、好了!你們不是想知道這些字符到底是什麼意思嗎?我講給你們聽!”楚風見自己似乎越安慰越糟糕,馬上岔開話題:“這幾個字符在當初我們出發前的照片上就顯示出來了,我當時看了知道這是一句警告,就是不許人擅闖此地的意思。就是這個符號,看!”
楚風指着筆記本上一個看着有點兒像人頭的符號給凌寧和威廉看,“這就是甲古文中砍頭的標誌。這些木樁上的字符是一句遠古時應用廣泛的咒語,用意為警告外來者,不要進入,否則難逃被砍頭的命運!”
“啊!”凌寧聽了他的解釋,再一想起剛才看到的那個恐怖的人頭,心中又不舒服了,想吐。可她連苦膽水都吐出來了,實在是吐無可吐,只是乾嘔個不停。
“這——唉!”楚風見了她的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他看了看仍紅着眼站在那根人頭樁跟前的大齊,心中做了一個決定。
太陽很快就掉落山邊。大齊依然呆立在那,似乎忘了自己隊長的職責,楚風嘆了口氣,沒有去勸說大齊,反倒安排威廉他們退出這片密林,在沼澤的邊上找了一塊相對乾燥的地方宿營。
楚風剛開始以為大齊手下的那些人不會聽自己的,已經做好在那兒宿營的準備了。老邢也好、張國柱也好,聽了他的話后,二話不說立即執行,就連崗哨也都安排好了,這倒令楚風一怔。
等把一切宿營的雜事都安排好,晚餐的炊煙已經升起。楚風才又回到依然沉默地站在人頭樁前的大齊身邊。
一路靠近,楚風覺得大齊此時的背影顯得無比地孤單又無比地決絕。是的,決絕!大齊原來年輕的時候是他們四個戰友當中性子最直爽、最樂觀的。大家都覺得在大齊眼裏天下無難事。即便當年在戰場上與小規模敵人有過白刃相接,大齊也依然樂呵呵。似乎沒有什麼事能擊倒他,為什麼今天他竟然顯露出如此決絕的意味?
楚風知道,大齊此時的心裏絕對不好受,而他將要說的話,可能會使他更不好受,但他不能不說。
“為什麼不把這位兄弟取下來?”楚風也同樣面對着那根人頭樁,站立在大齊身邊。
“等我們回去的時候,一定會把他帶上,現在還不是時候!”出乎他意料,大齊竟然開口回答了他。
“讓三個年輕人回去!”楚風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
“年輕人?你指誰?”大齊聽了這話立即轉身,咄咄逼問。
“你心知肚明!凌寧、威廉和小王他們三個。最好讓桑隊帶他們回去!”楚風似乎壓根沒感覺到大齊的語氣不善,繼續沉聲說道。
“怎麼?我的手下就不年輕了嗎?‘小和尚’才21歲。你眼前這個才19,他剛剛當兵入伍還不到1年!”大齊梗着脖子說,脖子上、額頭上根根青筋暴起,了解他的楚風知道,這是他到了脾氣發作的邊緣了。
可楚風知道,有些話,他已是不得不說:“他們是軍人!他們有責任……”
“狗屁!他們的命就不是命?你的人就金貴些?天底下哪有這種道理?他們也是爹生娘養的啊!”最後這一聲,大齊近乎嚎叫,驚起林中飛鳥無數。
楚風聞言也知他是心痛、擔憂、自責、仇恨種種情緒夾雜在一起,似乎承受不住才如此的。聽見昔日的戰友這悲痛的呼號,他也心中一酸,原本到嘴邊的話竟說不出來了!
大齊這一嚎之後迅速轉身,背對着楚風。
看不到他的表情,楚風也知道他心中很不好受,但他覺得自己必須把話說完:“大齊,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我也能理解。但問題是咱們不能這麼不負責地把那幾個沒有經過絲毫訓練的年輕人拖入明知有兇險的境地。你的戰士犧牲了,我也很悲痛。但請你冷靜地想一想,你那些經過專門訓練的手下都會在這個地方殞命,何況咱們隊伍里那些完全沒有經過軍事訓練、甚至可以說手無縛雞之力的年輕人。我不是說他們的命就金貴,而是這樣的危險他們完全沒有能力應付!這對他們不公平!請你理智一點!”
“公平?哼!不行!只要參與了這個行動,任何人都不能中途退出,這是死命令!我想,你不用我給你重複一下咱們的紀律吧!”大齊依然背對着楚風,但看他肩頭聳動的樣子就知道他的情緒還是很激動。“我就是不公平了,怎麼著吧!”
“你簡直不可理喻!”楚風沒想到大齊居然會說出這麼混賬的話來,指着他,手指發抖,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第二十四節爭執
“我需要一個解釋!”是桑布,他從楚風身後站出來,對着大齊的背影說道。
楚風聽了心中一動,確實,這次行動連他也有很多地方感到莫名其妙,比如說如果僅僅是考察遺迹,為什麼大齊他們一路上都很警惕?似乎有什麼危險!如果是為了救援那不幸被砍頭的戰士,為什麼要把他們這些局外人牽扯進來。尤其是他們五人據說還是上邊指定必須參加此次活動的。其實他心中早已充滿疑惑,只是他信任自己跟大齊多年的戰友情分,他覺得大齊不說肯定有不說的理由,他不願意為難這位昔日曾同生共死的戰友。
可桑布就沒這麼些顧忌,桑布這一路很沉默,他的沉默其實就表明了他的態度——這個行動處處透着詭異。說是考察,其實卻有着別的目的。這一點,他從大齊不讓楚風和自己考察那些巨石堆就明了了。
眼前的新鮮“人頭樁”更讓他明白此行目的絕不會簡單,執行這麼個有可能讓自己喪命的任務,卻什麼都不告訴自己,桑布覺得大齊欠他和其他人一個解釋。
“解釋?什麼解釋?”大齊的口氣有點兒色厲內荏。
“此行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們為什麼會被卷進來?我們只是考古工作人員,不是特種兵!”桑布很不客氣地說,“我們需要知道此次行動的真實意圖。這一路走來,我覺得你對我們隱瞞了很多。現在這個地方,已經有威脅大家生命安全的可能出現了,你還要隱瞞我們嗎?”
“是啊,大齊,有什麼不能說的?如果是什麼軍事機密,不能說也就罷了,可這個行動既然讓我們參加了,你總得把實情告訴我們吧!”楚風調整了自己說話的語氣,盡量溫和地說道。
“好吧。如果你們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訴你們,前面我所說的這個遺迹的發現,我隱瞞了一部分事實。當日那位攝影家在此拍攝時,巧遇一隊手持全副武裝的人進入這裏。這個攝影家一回來,就找到我們提供這個情況。據他描述的特徵判斷,那些手持武器的武裝人員,正好是我們一個失蹤的小分隊,他們因追擊逃犯進入那片區域,與指揮部失去聯繫的日期恰恰就在那天!”聽大齊一口氣說完,大家一時陷入了沉默。
“這麼說,你早知道這個行動有危險?”桑布說話的語氣更差了。
“大齊,這樣的行動你還堅持讓凌寧這樣的小丫頭參加,我真不知說你什麼了!唉!”楚風得知真情后,也有些氣惱!
“怎麼?害怕了?早知道有危險你們就不來了?哼!膽小鬼!”大齊說話越來越偏激。
“你!”桑布眼一瞪,就要發怒,被楚風伸手攔住:“大齊,話不是這麼說!你是知道的,當年我跟你一塊上過戰場,咱什麼時候怕過!但是,你得分清楚,歷史遺迹考察和救援行動是兩回事。咱們這些人裏頭大多數都不是能救援別人的,事到臨頭搞不好還需要別人救援,你說,你帶着這麼些人來不是耽誤事嘛?”楚風語氣誠懇地說著。
“你也知道你的人耽誤事,要不是你們的人拖後腿,我們早就到了!你看看!你看看這人頭,我敢肯定他被砍下來不超過兩天,要不是——要不是……說不定我們能救得了他!”說著,大齊的語氣哽咽了,心中的遺憾濃得足以淹沒他的思緒!
“你!”楚風還沒說什麼,桑布倒是一口氣被噎住了。這當初誰也沒非求着來啊,明明是他要求這麼些人來的,如今竟賴着人家拖後腿了!這一路行來,除了凌寧這個女孩子,他的手下王聰是最慢的,此語有直接打他臉的嫌疑。
楚風見桑布臉都黑了,趕緊向前一步把他攔住:“大齊,話不是這麼說,既然你要我們一起參加這個行動,就得信任我們,你什麼都不跟我們說,我們怎麼知道你要趕路救人?我承認,凌寧是拖累了隊伍的速度,但我一開始就不同意讓她來,是你非要她參加的,既然你讓她參加這樣高強度的危險行動,就應該把一切都考慮到!說實話,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這樣危險的行動,非要凌寧這麼個小姑娘參加?”
大齊先頭聽着臉上還有怒氣,隨着楚風最後那個問題問出口,他的臉色青了又白,變換半天,最終嘆了口氣:“唉!你們也別問了,這次行動非要你們五人參加是上面的意思,有些話我不能說,能說的,我都告訴你們了!”說著,他轉過身來,面對楚風二人。
聽了這話,桑布嘴張了張,到底還是沒說什麼,轉身回營地去了。楚風目光幽深地看着大齊的雙眼,而大齊不閃不避地直直與他對上,半晌,楚風一笑:“好,大齊,這回我們不逼你。希望在能說的時候,你能把所有的實情都告訴我們!”
“小瘋子!你放心,一定!”大齊沒笑,卻一口應下了這個要求。他一說完,又回過身去盯着那人頭樁看,似乎要把那根木樁盯出花兒來。
“對了,這兒新立的人頭樁有兩根,除去這根上邊的人頭是你的手下,另一根木樁上的人頭是誰?”楚風覺得大齊他們不止失蹤了一個人,其他人呢?為什麼不來救援自己的戰友?難道他們全小隊的人都遇難了?
“不知道!認不出來了”大齊聞言抬眼向那邊望了望,隨即搖了搖頭。那顆人頭已然腐化,辨認不出本來面目,從它的腐化程度看,人至少被害半年了。由此可見,就是這兩根木樁,也不是同時立上去的。
楚風得了這個回答,卻沒表現出意外,他在大齊身後站了一會兒,回頭看見凌寧和威廉等人正在準備晚餐,也不再說話,一貓腰,就進入了右手邊一片密密的林子裏。
這片林子與那人頭樁深入的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從這邊走不會惹怒那些立人頭樁的人——不管他們是誰,楚風覺得現在不適宜馬上跟他們打交道。
很快,他手捧着一堆散發著清香的野生蘑菇回來。把這些東西交給凌寧:“好好洗乾淨,添到鍋里,這可是這裏的特產高山松樹菇!別的地方吃不上的!”
“啊!真好聞!”女孩子很難拒絕這樣清新的香味,“這野蘑菇能不能吃?不是說大多有毒嗎?”
“放心吧!”威廉在旁邊表示了他對楚風的盲目崇拜,“楚大哥採回來的蘑菇一定不會有毒!”
“哼!”凌寧不屑地沖他撅了撅嘴,“就會拍馬屁!”威廉扮了個鬼臉,不以為然。
“好了,沒有毒的,你快洗去!”楚風打斷他們,很晚了,大家都餓了。
儘管這裏離那人頭樁已經很遠,至少看不到那恐怖的人頭,可剛才那一幕還是給凌寧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一旁就有一條淺淺的小溪,離營地不過十幾步路的距離,她就是不敢一個人去:“楚大哥,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小溪邊洗蘑菇?”
“嗯!走吧!”楚風也顧及到了這一點,聽她提這個要求,一口應下!
這裏的山溪,全是冰川融雪之後形成的,這條淺淺的不足2米寬的小溪也是如此。它的下游就是剛才讓楚風等人艱難跋涉半天的那片沼澤濕地,上游是一個小冰川。吸取了上次被桑布罵的教訓,這回凌寧先小心翼翼地用手指頭試試水溫。
“呀!”手指剛一沾水,凌寧就尖叫一聲縮了回來。
“怎麼了?”楚風剛才正出神想事,沒注意,聽她這麼一叫,回過神來,看她捧着一根通紅手指,忙問道。
“沒事,就是這水太涼了!”儘管已經小心了,凌寧試水溫的那根手指頭還是一下子凍了個通紅。
楚風當年也在雪域高原值過勤,如何不知道她是怎麼了。趕緊湊過去,將她那根通紅的手指握住,“不是告訴過你這高山的溪水溫度很低了嗎?怎麼還是這麼不小心!”
楚大哥的手好溫暖!凌寧任由他把自己的那根手指握着,忍不住心裏想。一瞬間,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臉紅紅地低下去,僅露出一段白皙的脖子留在楚風眼前。
楚風剛開始根本沒注意到,他把凌寧的那根手指握了一陣后,又使勁哈氣,揉搓起來,搓了好半晌:“好了,不會有事了,真是,多大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這要是凍傷了,在這荒郊野外的,上哪兒給你找醫院去?”邊說著,楚風漸漸覺着有點兒不對勁。
這小姑娘怎麼了?平日的伶牙俐齒哪兒去了?要是往常這麼嘮叨,她還不早就蹦起來了,今天怎麼?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看着這一副羞答答的樣子,楚風還真不適應。
溪水水溫太低,但這難不倒眾人,大家用帶的工具把水打上來,酒精爐子一加熱,水溫就上去了。這回,楚風不讓凌寧幹活,自己把採回來的那些松樹菇洗乾淨,放入清水裏燉着,很快,水咕嘟咕嘟一開,那誘人的香味就開始止不住地往人鼻子裏鑽。
夕陽西下,最後一絲餘暉卻久久地眷念着這片大地,遲遲不忍歸去。這片林子被餘暉一照,好像被染了一層金色,襯着天空那絲紅雲,一呼一吸之間,彼此呼應,形成一幅無法描繪的美麗畫卷!
此處海拔大約3000米,還好隊員們都沒有高原反應,只是桑布、威廉和王聰幾個,臉色不太好罷了。
威廉和王聰長這麼大沒見過這麼殘忍的事。王聰還好些,鮮活的屍體沒見過,乾屍見了不知道多少,骷髏頭也敢深夜背了上路,只是這鮮血淋漓的人頭,依然讓他心裏胃裏很不舒服。威廉就更別說了,他是這些人裏頭臉色最白的,他儘管也愛好登山、喜歡探險,但畢竟那是玩,眼前這個可是活生生的人頭!
說起來,幾個年輕人當中倒是凌寧表現最好,她此時小臉還紅潤着呢,也不理那幾個臉色蒼白的傢伙,跟在楚風身前身後忙乎着,張羅眾人的晚飯。倒使得那幾個對她刮目相看。
這幾位本來沒什麼食慾的,可禁不住楚風采的松樹菇的香味實在誘人,而且凌寧這個小丫頭又在眼前當表率,不就是一顆新鮮人頭嗎?人家小姑娘都表現得滿不在乎,自己這大老爺們如果在這兒被刺激得吃不下飯,豈不是很沒面子?這麼一想,威廉和王聰就掙扎着起來想要給楚風和凌寧幫忙。
至於“小和尚”、老邢他們幾個,由於大齊的一聲一級戒備,四面都佈下了崗哨,卻對這些瑣事沒了搭把手的能力。
就在野菇泡麵剛好,凌寧才盛出第三碗,整個營地香飄四溢的時候,忽然響起了一聲暴喝:“誰?站住!別過來!我要開槍啦!”
大齊這支小隊裏眼神最犀利的“老鷹”林宇祥守着的營地北邊,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被他一聲暴喝阻在了太陽下山後的黑影里。
“別、別開槍!我不是壞人!”這聲音細細的,像個小女孩。
“出什麼事了?”大齊陰沉着臉走過來,情緒還算穩定。
“報告隊長,我發現一個可疑人試圖接近我們營地!”“老鷹”也知道隊長心情不好,報告得很簡潔。
其實他們剛才看見那人頭后心情都不好,只不過他們幾個都僅僅是基於袍澤之情誼有些同仇敵愾的心理,倒還不太傷心,大齊卻不同,那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傷心跟憤怒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可疑人?”大齊湊過去看清楚了:“咦!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