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從天而降的遺產
首先自我介紹我一下,我姓馬,名力術。有這樣一個卓而不群而且非常洋氣的名字,首先要感謝我媽,她在茫茫人海之中相中了一個姓馬的男人。
眾所周知,中國姓氏文化博大精深,如果當初我媽看對眼的不是我老爸,而是當時狂追她的那個姓麥的,我的名字就變成一個悲劇了。
在《都市晨報》徵婚版左下角靠近中縫巴掌大小的徵婚廣告中,是這樣描寫我的——馬力術,男,26歲,身高178cm,文化工作者,青年企業家,開廣告公司,年輕有為、英俊帥氣,有車有房,未婚。
這廣告是向我媽借了50塊錢登的,除了對於我面貌的描寫基本屬實但略有誇張之外,其他方面都被報社人員做了藝術加工。
但是這個世界是殘酷的。
每當我騎着奧爾瑪名牌電瓶車帶着那些見過幾次面,含羞帶怯的大姑娘駛向我那三十平米多功能一體月租150的高級小平房住宅區時,他們的眼神都會由期待變成震驚,末了,還會甩我一巴掌。
“你不是說你開公司嗎?”
“是啊,不過就是沒執照。”
“你不是說你是文化工作者嗎?”
“對啊,你沒看見門前那電線杆上的小廣告,好多都是我設計的。”
“啪!”
我臉上又多一座五指山。
勢利啊,勢利啊!
就是因為她們這樣勢利,所以我才一直跟不上社會進步的節拍,不停的拖中國人口建設的後腿。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作為一個生長在新世紀,有理想,有抱負的大好青年,我一直就有一個偉大的夢想,那就是希望出門被金子砸到。
這個夢想伴隨我度過了二十五個春夏秋冬。在我即將進入二十六歲,四捨五入已經奔三,即將對人生失去希望時,奇迹終於發生了。
依稀記得那天風和日麗百花開,我打着用了十年的長柄雨傘,拎着裝滿漿糊和診所小廣告的膠袋在綿綿細雨中走回到我的小平房。
然後我看見我的房前站着一個男人。
一個身穿西裝,拎着公文包的男人。
眾所周知,現在大熱天穿西裝的只有兩種人,賣保險的和黑手黨。
而在我們這個和平的城市,最大的黑社會是住在我隔壁,據說已經稱霸整條街的二狗子。
以我可以和小布殊相媲美的智商思考一下,我馬上在10秒之內認定了那個人的身份。
沒有想到保險公司的魔爪已經伸到我們的高級小平房住宅區了!
面對此情此景,我是應該一拳頭揍跑他,還是應該和他合影留念並要求他在我門上題字“保險公司來此一游”?
就在我在為這千古難得一見的奇觀震撼糾結時,西裝男發話了:“請問你就是馬力術,馬先生嗎?我是翱翔事務所的律師。”
據西裝男講,我們馬家和街口姓王的開的“馬記牛肉麵”不同,是有兩把刷子的。俗話說南毛北馬,馬家歷代都有一個人能通靈,上代是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老爺子靈力不淺,上能見仙下能遇鬼,三個月前去地府和牛頭馬面打麻將的時候贏了太多,牛頭馬面付不出來錢,就告訴他一個小道消息,他陽壽將近,一個月後就要死。
於是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夜觀星象,掐指一算,算出他死之後,靈力會轉移到我身上,於是事前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才歸西。
西裝男說的舌燦蓮花,吐沫紛飛。但我依然不為所動。
你知道,我是個文化工作者。
作為一個相信科學的文化工作者,就是要擁有科學的發展觀,就是要反對迷信,就是要唾棄一切牛鬼蛇神!
經過深刻的分析,我已經能夠確定,眼前這個人,他腦子有問題!
秉着精神病患者殺人不犯法,不能輕易刺激的原則,我摳着耳朵,用盡量輕柔的語氣問:“你說啥?嘿嘿嘿嘿,南毛北馬?嘿嘿嘿嘿。”
“這個問題我們不必多說,百度一下,你就知道。”西裝男也不是省油的燈,說話那叫一個有譜,“馬小玲知道吧?她是你舅奶奶的三外甥女。”
“哼哼,你繼續。”我開始摳另外一隻耳朵。早就說過了,我是一個相信科學,反對迷信的文化工作者。所以我對這種事情……
“所以這次來,我主要是和你交代一下你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馬建民先生的遺囑問題。”
遺囑?我手一滑,險些把耳朵摳爛。
既然是開廣告公司的,那麼除了文化工作者,我還有另外一個顯赫的身份,那就是商人。
作為一個商人,就要有往錢眼裏鑽的覺悟。
我馬力術作為一個資源寶庫,招商引資這麼多年,終於在今天遇見了自投羅網的投資商,怎有拒絕的道理?
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給我留下的遺產是郊區楊明村附近的一套小二樓。
那房子離我的高級小平房住宅區挺遠,臨下出租我才發現西裝男堅持坐在後座的陰險心思——坐副駕駛的要交車錢!
穿西裝的果然沒一個好東西,賊啊!
等下了車,我放眼一望,霎時驚呆了。
其時正是黃昏,落日風高,茫茫大地之中,赫然矗立着一座小二樓,斑駁古老的牆壁在夕陽的照耀下閃爍着無法言喻的光芒。
明明是草木生長的時候,小二樓前面的幾棵光禿禿的楊樹卻隨風飄落幾片枯黃的樹葉。
這樣充滿後現代主義抽象色彩的危房,已經不多了!
“這房子……”我小心的問西裝男,“是秦朝留下來的古董吧?”
西裝男用極其鄙視的目光撇我一眼,給我一張白紙:“來,在這張紙上按個手印,咱手續就算辦完了。”
我這人比較單純,平時乾的都是交錢再辦事的小買賣,又是個法盲,他這一糊弄,我就糊裏糊塗的摁了手印。
西裝男又給我一沓發黃的紙和一串鑰匙:“這房子以後就歸你了。”
我慎重的接過鑰匙,心情就像當初小學六年級最後一天脫離群眾身份加入少先隊一樣激動,連說話都磕巴了:“同……同……志,要……要……不要進去坐坐?”
西裝男說:“不用,司機還在那裏等着呢,你把車費給我就行。”
所以你看,西裝男沒一個好東西!
來看個房子就折損三十,我很心疼。這要貼多久小廣告才能賺回來!
不過俗話說的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其錢包。
我走過掛着幾片黃葉子的楊樹,來到小二樓前。
門口是那種老式的木門,上面拴着一個大鎖頭,縮頭上銹跡斑斑,看起來很久沒有用過。
我拿出那一串鑰匙,才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那西裝男沒有告訴我哪個鑰匙開哪個門。
於是我扒拉着門,一個一個把鑰匙試過來。
等到天色發暗,我終於試到最後一把鑰匙。
沒錯,就是它了!
臨近成功的心情是難以形容的,我直起腰,拿着那鑰匙,深深的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我,馬力術,男,26歲,未婚,今天終於成為真正的有房人士了!
無法壓抑澎湃的心情,我用力拍了一下大門。
“吱嘎……”門開了。
手裏還握着鑰匙,我僵硬的看了一眼已經斷裂的門栓。
有個哲人說過,“生活處處充滿驚喜。”
也許就是這個意思。
夕陽的餘輝透過我的身影照進房裏,我看見遍地的灰塵和古老吊燈上的蜘蛛網。
一隻肥碩的黑老鼠從我眼前迅速竄過。
雖然我是個根兒正苗兒紅的無神論者,也不得不承認這房間充滿了玄妙而不和諧的詭異感。
我擦把汗,走進屋裏。
進屋的瞬間,有股涼風從我頭頂自上而下的灌下來,那股子不同尋常的涼氣,讓我自心底發毛,寒毛都豎起來了!
有鬼?!
我打了個哆嗦,向頭頂看去。
房頂破了個洞,透風。
“我呸!”恨恨的吐了口吐沫,我走進屋裏。
二樓的一角,有一個白色的影子一閃而過。
等我再去看,那影子已經不見了。
眼花,眼花。
我背起手,開始參觀有生以來的第一套房子。
地上鋪着木地板,走起來嘎吱嘎吱的。
多氣派,是木地板!原來咱高級小平房住宅區也不過是水泥地。
一樓有四個房間,左手第一間是廚房,左手第二間應該是個儲物室,雜七雜八的不知道堆了多少東西,堵住了門,只能開一個小縫,我沖裏面望了半天,只看見裏面黑布隆冬的好像有一些廢傢具堆在那裏。
右手兩間都是卧室,看樣子好像一個是客房一個是傭人房。
兩間房子雖然也全是灰,但還有簡單的傢具,連被褥都整整齊齊的放在那裏,好像不久前還有人在那裏睡過一般。
我一邊看一邊記下哪個鑰匙對哪個門。
然後就是樓上……當我第一腳踩在木製樓梯上時,迎面又是一陣陰風,剛進門的那股寒意又涌了上來。
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今天就算了吧,先回家。
從房子裏出來,已經天黑了。
我是個聰明人,在打的過來的時候,長了個心眼兒,特地跟司機問了,沿着公路向北直走大概走十分鐘就有從楊明村到市區的公共汽車站。
司機兄弟很好心的告訴了我末班車是十點,我看了看錶,才九點十幾,還有四十多分鐘,來得及。
天黑路不好走,這地方偏僻,馬路上沒有一輛車,路邊連路燈都沒有。
來的時候還能看到遠處的村子,這會兒再看過去,就是黑了吧唧的一片荒野,連燈光都沒有。
這才九點多,那些農民兄弟就不開燈了,也太省錢了!
我又走了一會兒,忽然聽到身後有跑步的聲音,就像是幾個小孩子在追跑着打鬧,還有嘻嘻哈哈的笑聲。
那聲音由遠及近,到最後,笑聲就近在耳邊,像是那些小孩已經跑到我身邊一樣。
誰家的孩子,這麼晚了放出來瞎跑?!
我加快了腳步。
笑聲和腳步聲一直跟在我身後,聲音不算大,也不算小,就不近不遠的在耳朵旁邊繞啊繞,那幾個小孩子一直惡作劇一樣的跟在我身後。
我小時候也跟他們一樣,蔫壞。就喜歡跟在大人身後裝模作樣,你要吼他們,他們尖叫着跑散了,過一會兒還會接着跟着你,要不理他們,他們玩一會兒就散了。
嘿,不是說十分鐘嗎?怎麼走了半天還不到!
忽然我右腿絆了一下沒法動彈,像是被什麼人抱住了。
我左腿已經邁了出去,右腿卻動不了,低下頭,看右腿也沒什麼異樣,依舊是從地攤上買的凹凸曼名牌牛仔褲,膝蓋上那兩滴油是吃羊肉串的時候滴上的。
明明什麼都沒有,但就是邁不開腿。
就在這當,忽然有個女人說:“你們別鬧他,他是個道士。”
小孩的聲音說:“他要搶我家!”
“那是馬師傅留給他的。”那女的又說,“別鬧了,快走快走,小心他收了你!”
然後我腿一松,就能動了。
那女人的聲音溫溫柔柔的,說不出的好聽。
有哲人說過,有美女幫忙時,道謝是男人的義務。
於是我義無反顧的轉過頭。
迎面吹來一陣涼爽的風,馬路上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失傳已久的輕功——移形換影?
我腿有點發軟,高叫一聲:“媽呀!”轉過身就向前沖。跑了幾步忽然眼前一亮,就像是黑屋裏有人開了燈,所有東西都能看清楚了。
右方几百米處,村落的房子燈光閃爍,眼前不遠就是公共汽車站。
我跑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一輛公車汽車的背影。
車上剛剛下來幾個大姑娘正往村裡走,看到有人,我心裏一下就踏實了。
我走到公共汽車站,往那兒一站,所有人都瞅我。
我知道,像我這樣出眾的男人,就像黑暗中的螢火蟲,鋼鏰堆里的百元大鈔,就算在郊外也遮蓋不住從內而外流露出的狂野氣質。
可是被眾人如此赤裸而熱烈的注視還是頭一遭。
我有些靦腆的歪過頭,用最英俊的右半邊臉對着他們。
有個老鄉笑呵呵的湊過來:“原來沒見過你,第一次來?”
“嗯。”
“沒留意公車牌?”
“咋了?”我抬頭看那公車牌,也就是一塊已經掉漆的爛鐵片,連站名都看不清。
“剛那是最後一班車。”
“不能啊!”我抬起手腕,“不是十點最後一趟嗎……?”
腕上的手錶,正好指向十點零五分。
不過就一小段路,走了將近一個小時?
我有點發毛。
那老鄉說的挺誠懇:“這條路上晚上一般沒車,你要從市裡叫車接送來回要50,要不你在我家住上一晚上,我收你35就成。”
這一番話充分體現了改革開放以來,農民兄弟經濟意識的提高。
我兜里現在還有20塊錢,要按以往和客戶交流談判的能力,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價砍到15。
不過現在不比以往,我已經是有房階級了,所以我搖搖手,很謙虛的指向我房子的方向:“我在這裏有房產。”
順着我指的方向看去,老鄉的臉刷的就白了:“你說那邊的小二樓?”
我咳嗽一聲,點頭。
老鄉用一種見鬼的眼神望着我。
我見天色不早,那幾個大姑娘也走遠了,就轉身往房子走。
“喂!”老鄉在背後叫我,“那房子鬧鬼!”
這話聽起來挺唬人,我轉頭望他。
那老鄉用誠摯的眼神看着我,終於一咬牙,一跺腳,用豁出去的肉疼表情說:“要不我給你打八折,五八四十五,三八二十六,就算你三十塊五毛錢!”
我轉身就走。這老鄉數學沒學好,坑人。
走回去的時候我長了個心眼,掐了表去看。
從車站到小二樓,剛好九分鐘。
奇了怪了。
我明明記得出門的時候把門掩上了,這會兒門卻大開着,像是料定我會回來一樣。
這會兒天已經黑了,屋內更是伸手不見五指,我掏出自己的手機,藉著純正的藍色光芒往前走。
這回,我上了二樓。
木頭樓梯比地板還破,年久失修,不斷發出快要倒塌的“吱~~~嘎~~~”的聲音。
樓梯左邊有一個房間,右邊有三個房間。
我先進了左邊的房間。
這房間很大,有一股廟裏頭的香火味,牆角堆着幾個大箱子,正中間放着一個神台,前面有幾個小香爐,最裏面坐着一個大鬍子道士的銅像,那道士手裏握把長劍,雙眼圓睜,被我手機的藍光猛地一照,不怒自威,嚇得我一個哆嗦。
神台前方有個紅色圓墊子,估計是放那讓人磕頭的。
說來也奇怪,之前總覺得身上涼颼颼的,進了這房以後身體倒是有了點暖意。
其他屋子裏都髒兮兮的,只有這間,一點灰塵都沒有,連那墊子看起來都和新的一樣。
但這怎麼看都不是睡覺的好地方。
我又走回右邊的房間,第一間是個書房,地上全是紙,書架上早就沒有書了,也留着一堆廢紙,書桌上放着幹了的墨水瓶,和兩桿壞了的鋼筆。
第二間是主卧,有個雙人床和一些傢具。
我打開第三間的門,這間一看就是年輕小姐的房間,放着個挺洋氣的小單人床,上面還撐着蚊帳。
我這會兒實在是懶得動彈了,看這房子挺乾淨,索性就在這屋裏睡了。
不過我一個大男人不好意思睡這麼女氣的床,見旁邊有個白色的梳妝枱,上面的鏡子還蓋着塊布,我把那梳妝枱上蓋着圓鏡子的布扯下來,用反面擦了擦凳子和梳妝枱,就坐那凳子上趴着睡。
睡了一會兒,覺得肩膀異常酸疼,像是壓了什麼東西。那感覺越來明顯,到最後骨頭都在吱嘎作響。
咋回事?我睜開眼睛,去看自己的肩膀,什麼也沒有。
扭過頭正想接着睡,忽然眼角掃到鏡子,我的寒毛刷的一下豎起來了。
鏡子裏,我的肩上,一邊一隻,踩着兩隻腳!
接着扭頭,肩上空蕩蕩的,可是鏡子裏有兩隻貨真價實的腳,踩在我的肩膀上。
我慢慢的伸出手,調整那圓鏡子的角度。
房樑上,吊著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脖子被繩子吊著,垂着頭正往下看我,長發遮在臉邊,舌頭吐出半尺有餘。
我渾身發涼。
那女人翻着白眼沖我笑,卷着長舌頭很費勁兒的說:“謝謝,很舒服。”
舒服你奶奶!
我推開梳妝枱,跳起來就往門外跑。
那女鬼怒了,卷着大舌頭罵道:“肘了就要屎!”
我靠!你個弔死鬼先把普通話練利落再來威脅人!
我一溜煙的跑出門,連滾帶爬的往左邊那個房間跑。
你問我為什麼不往大門那裏跑?那不是明擺着的嗎?咱都是文化人,鬼故事恐怖電影也都看了不少,誰都知道,在遇見鬼的這當兒我要跑向門口,百分之九十九的幾率那門是鎖着的,基本上我在和門栓抗爭的時候弔死鬼就已經飄到我身後了,她獰笑着喊:“你給我去屎!!!”
然後一代偉人馬力術就此嗝屁。
但是對面那房間不一樣,那有神台,那大鬍子老道肯定不忍見我大好青年命喪於此,派個什麼觀音菩薩、王母娘娘、少林十八羅漢、尼古拉伯爵之類的前來給我助陣。
這就像AVG遊戲裏面的關鍵選項,一選錯,我貼小廣告的人生就GAMEOVER了。
我一把推開左邊房間的門,幾個大跨步一個大衝刺跪到那紅墊子上,對着那神台連磕了三個頭:“道長,救命啊!!”
也不知道是我沖得太猛還是磕頭磕的太狠,三個頭磕下來,我頭暈眼花,血氣一陣一陣上涌,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也就在這眼睛一花的當兒,耳邊有個聲音道:“雖然你是馬道長的傳人,但我從未見過資質如此……如此之差的人。罷了罷了,既然你也對我磕頭行禮了,我就給馬道長個面子,收了你這個徒弟吧。”
他話音剛落,我眼前一亮,又看得到東西了,再站起來,只覺得耳目清明,前所未有的精神。
再看紅墊子前,放着一個紅布包,打開一看,是塊拴着紅繩的玉佩,身體形狀像個獅子,呲牙咧嘴的,看起來挺凶。
那玉佩翠綠晶瑩,滑如凝脂,拿在手上帶着絲絲涼意,一看就是好東西。
我左右看看,見四周沒人,就偷偷把那玉佩帶到自己脖子上。
剛掛上去,就聽見有人氣呼呼的“哼”了一聲。
“誰?”我虎軀一震,握着玉佩倒退幾步,謹慎的望着四周。
四周無人,也沒有剛才那種陰氣森森的感覺,似乎剛才那聲不過是幻聽。
這一夜我再沒敢出去,在這房間裏窩了一晚上,直到早上隔壁村子的雞開始打鳴才出門。
這會兒天已經蒙蒙亮,陽光從二樓的三扇小窗戶照進來,看起來和普通的房屋沒什麼差別,我再想想昨天晚上的大舌頭弔死鬼,像做了個夢一樣。
我算是看明白了,這房子確實有髒東西,住在這裏肯定會折壽。
不過這麼大一塊房產,就放在這裏,也怪可惜的。
我左思右想,終於想到一個好辦法——把房子租出去!
不是我缺德,俗話說的好,二十一世紀缺人才,鬧鬼的房子缺人氣。人多了,鬼肯定就被鎮住了!
當天晚上,市內各大電線杆上貼滿了小廣告——現有高級別墅一套出租,環境優雅,交通便利,備有高級古董傢具,有意者請聯繫馬先生,電話1311285XXXX。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叫上強子和他手下來裝修。
強子打量着小二樓,臉上表情異常嚴肅,最後以壯士扼腕的認真態度對我說:“馬哥,這將是我職業生涯中最困難的一次任務。不過你放心,我一定儘力!不成功,便成仁!”
接着強子大手一揮,數十個手下齊刷刷的從標着“小強裝修”的卡車上跳下。
強子是我老同學,後來我們一起創業,互相扶持,他還沒發達時我和他坐在公園裏就着自來水啃饅頭吃鹹菜。後來他成為了我業務上的老客戶,我每次幫他貼裝修、刷牆、清理抽油煙機的廣告時,都會在同行激烈的戰爭中在住宅區樓道佔據有利的顯眼位置。
所以強子這次很夠義氣,按虧本價接下我房子的裝修任務。
強子正在給手下分配工作,我想着那儲物室空出來也能做個房間,裏面堆的東西說不定還能賣點錢小賺一筆,就跑去開那儲物室的門。
那門和上次一樣,開一個小縫就被擋住了,像被什麼東西抵住了。
我氣運丹田,凝力於掌上,一掌拍在那門上。
“吱嘎”一聲,那門又開了一點,人進不去,但腦袋能塞進去。
我把腦袋伸進屋裏,想看看門後到底是什麼東西堵着。
雖然是大白天,那屋裏也是烏漆馬黑的,窗戶應該被傢具擋住了,沒透出一點兒光。
地上全是灰,那些傢具上都蓋着不知道是什麼顏色的布,幾個傢具之間的空隙里結着蜘蛛網。
我很費勁兒的把脖子伸長,側過頭去看門后。
這一看,我心裏咯噔一聲,那門后空空的,什麼東西都沒有!
明明是啥都沒有,可是這門卻開不開。
我正在奇怪,忽然一股衝力過來,那門竟是要自己合上!
我手還在門把上握着,脖子緊緊卡在那門和門框之間,那股力道大得非同一般,我推也推不開,又被卡的難以呼吸,只能用手大力拍着那門。
轉眼間我已經大腦缺氧眼冒金星,掙扎的時候頭一低,竟然看見門旁站着一個披頭散髮的小孩,穿着件白色的衣服,身體是半透明的,一手扶着門框,一手拉着門,正面無表情的抬着頭看我。
原來就是他要關門!
那小鬼頭直直的仰着看着我,脖子和身體幾乎成九十度角,硬推着要關門。
身後就是強子他們,我想呼救,嗓子卻發不出聲音,接着用手拍着門。
我一個大人,力氣卻比不過這個小鬼。
強子在我身後扯着嗓門喊:“幹活幹活!”卻沒有發現我在他們身後腦袋被門夾了!
眼看我就要命喪九泉,忽然脖子一涼,拴在脖子上的那個獅形玉佩滑了出來。
接着就聽見有人喊道:“什麼鬼怪妖物!給我滾!”
那小鬼眼睛猛地睜大,嗖的一下消失了。
房門忽然大開,我一個踉蹌摔到房裏,再看四周,就是剛才看到的那個儲物間,再什麼髒東西都沒有了。
強子那混小子這會兒才出現在門口:“呦,馬哥,你這是幹嘛呢?”
我心底還有點發顫,也不管東南西北胡亂拜了幾拜,嘴巴里喃喃的念着:“謝謝大仙!南無阿彌陀佛!上帝、觀世音菩薩保佑!阿門!”
強子笑道:“馬哥,你沒事吧?腦袋被門擠了?”
這人倒是一語道破真相。
可是我左右看看,又是一身冷汗,門口那邊,赫然印着一對小孩子的腳印!
強子啥都不知道,在這屋子裏轉了一圈,伸手揮揮空氣中的灰塵,掀開罩着傢具上的布跟我說:“把傢具搬出去,這還可以多租一間。”
他說這話的時候,那個半透明的小鬼又閃了出來,就站在強子眼前,依然是面無表情的樣子,直直的盯着強子,那眼神卻好像是有點生氣。
“這燈泡太古老了,要換換,還有那邊,牆也要刷一下!”
強子吐沫橫飛,揮着手指點江山,手在那小鬼身上穿來穿去。
我目瞪口呆的看了半天,才發現強子壓根兒就沒看見那東西!
要是強子是個女人,我還可以捨棄男人自尊大喊一句有鬼,然後牢牢抱住她。
但是現在這傢伙是個男的,我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刺激他,也省得解釋太多讓他覺得我神經有問題,乾脆就打着哈哈把他打發出去。
一走出去,就聽得身後“啪”的一聲,那門又關上了。
強子帶着我往二樓走,說隨便看看,推開了小卧室的門,這會兒正有一個工人在裏面刷牆,舊窗帘給扯了下來。
那女鬼就在一片燦爛的陽光中孤零的吊在房角,本來在專心致志的看那工人刷牆,見我們進來,飄蕩着轉過身子,舌頭在空中劃出優美的曲線。
這房子真是沒法住了。
正當我明媚的憂傷着的時候,樓下有幾個工人扯着嗓子喊:“馬哥!馬哥!”
我一個哆嗦,不是又發現了什麼吧?連忙把藏在衣服裏面的玉佩掏出來掛外面,然後才慢悠悠蹭到樓梯口。
往門口一看,我就愣了。
門口站着一個女的,戴着墨鏡,一頭帶卷的大波浪發,正從門外探頭往裏望:“房主在嗎?”
那聲音柔柔媚媚的,說不出的誘人,一旁的工人活也不幹了,睜着眼睛傻望着她。
“在,在!”我沖她揮了揮手,心想壞了,這是哪冒出來的女的,一來就找房主,不是有房產糾紛吧?我開始懷疑上次那個律師說不定是個騙子,和着那出租車司機騙我車錢。
女人走進來,小弔帶超短裙,那身材,該凸的地方凸,該凹的地方凹,標準的模特兒身材。
工人們齊刷刷的抽了一口氣。
“你就是房主?”那女的仰頭問我,摘下墨鏡。
沉魚落雁傾國傾城,而且媚的要死,那眼睛勾人魂,看人一眼整個人渾身都軟了。
工人們又齊刷刷的抽了一口氣。
切,一群沒見過世面的色狼,這點出息!我鄙視的看着他們,擦掉嘴角的口水,三步兩步跑下樓:“有啥事?”
那美女嫣然一笑:“我要租房。”
“租房?當然沒問題!”我一愣,“……租房?!”
“我剛到這裏,想租個房子住。”那美女說,“第一眼看這房子,我就喜歡上了,這房子真不錯。”
那美女說話的時候,陽光正透過房頂的裂縫照在她身上。
“……”我打量了一眼自己的房子,這美女的眼光也未免太獨特了些。
我一直覺得來租房的肯定是男的,沒想到來個女的,還是這樣嬌滴滴的美女,一想到這美女要被鬼嚇,心裏過意不去,靠近她問:“你住這工作方便不?”
“馬先生真是好人,為我考慮這麼多。”那美女瞟了一眼我的胸口,不動聲色的退後一步,朝我笑道:“女孩子就圖個安全。人家剛來這裏,之前還在擔心人生地不熟的,如果能有馬先生這樣……”她聲音放得更軟了,“這樣好心的房東住一起,我自己也安心啊。”然後又朝我拋了個媚眼兒,“馬先生,你是住在這裏吧?”
我腦袋立馬宕機了:“當然當然!別看這荒郊野外,可是清凈又安全!”
那美女嬌笑着伸出手:“我姓胡,家裏排行老三,馬先生你叫我三娘吧。”
我顫抖着握住了那隻手,從此迎來了小二樓的第一個住客。
三娘一來,“女人是男人幹活的最大動力”這一鐵則馬上展現得淋漓盡職。有三娘在旁邊看着,工人搬磚頭跟抬棉花似的,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扛着大麻袋一口氣上二樓,還不累。
三娘問我我住哪間,我考慮了一下,二樓有個弔死鬼,一樓儲物室自從那天我被夾住頭就再也打不開了。所以最後我選擇了一樓右邊第一間的客房,離門近,有什麼情況,逃跑也快一點。
結果三娘二話不說,就選擇了右邊第二間的傭人房,還笑着跟我說:“住房東旁邊,我才覺得安全。”
多麼善解人意的姑娘啊……
出於良心的譴責,我最後還是把右邊第一間客房讓給了三娘。
兩人說好后,簽了租約,租期為一年,三娘一個月交我二百五房租,水電煤平攤。我留了個小心眼兒,在合約最後加了一句——未到租期,不得解約。
合約遞給三娘,三娘眼皮也不眨的就簽了下來。
我鬆了一口氣,淫邪的笑了。
一年時間,我就不信追不到你。
別說我卑鄙,這年代,太實誠沒法生存。當初我剛入這行的時候就不懂規矩,頂着大中午的烈日埋頭貼小廣告不帶休息的,結果一路貼到警察局門口,正巧人家警察同志出門吃午飯,見我揮汗如雨的刷完膠水,拿着專治難言之病的小廣告往外牆上貼,警察同志們一邊樂一邊進行圍觀,完了之後還對我進行了嚴厲的批評和深刻的教育,並沒收了我的全部作案工具,全部損失摺合人民幣總計十四塊三毛五。
這事兒對我善良的心靈造成了十分大的震撼,讓我知道做什麼事情不是努力就能有成效的。回想我之前的人生,就是因為太耿直,才變成拖累社會的大齡單身男青年。
現在好不容易有大姑娘送上門,我怎麼有放棄的道理?!
房子正在裝修,三娘在市裡旅館住,有時候要買個什麼東西,我就想着法子找三娘出去一起買。
和三娘走在街上,有一種強烈的自豪感。回頭率那是刷刷的,路人先以驚艷的眼光望向三娘,再以遺憾的眼光望向我。通常他們望向我的時間要遠遠多於望向三娘的時間,看我是從頭看到腳,看臉的時間不會超過兩秒,大部分的時間用來辨別我衣服手錶和皮帶的牌子。
我不指望我身上的“李守”牌運動衣能有“康帥傅”方便麵那樣的混淆力,所以我估摸着最後差不多能有一多半的人認為我們是真心相愛。
俗話說每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女人,但是如果你和一個美女出來逛街,你不用做什麼,就能顯得自己很成功。
更何況,三娘看起來還挺喜歡我的。
裝修結束的時候,我已經在心裏默默的計劃好以後我倆生娃叫什麼名字了,如果是女的,就叫馬大玲,如果是男的,就叫馬英十。
“那邊那個,還有這邊的箱子,對對對,就那個,一起搬走……小心點那顯示器,別磕着了,那是我最值錢的家當了!”
房子已經裝修完了,今天就要搬過去。
強子手下搬着純平顯示器往門口挪:“馬哥,還有什麼東西嗎?”
“我看看還有什麼落下的東西沒有,你們在車上等我吧。”
柜子和床都是房東的,搬走床褥和電腦、打印機,就空了。
在這住了幾年,現在看着這裏變的空蕩蕩的,我不禁有點唏噓。
這小平房是我事業開始的地方。想當初,我大專畢業,懷着大把的熱情投入到創業隊伍中,現在幾年過去,這房子還和原來一樣一樣的,一點兒都沒變。
也就在這當兒,忽然有人問:“你當真要搬過去住?”
“當然,東西都收拾好了。”我隨口回了一句。
“我勸你還是留在這裏。”
“什麼?”我轉頭問,這才發現不太對,那聲音就在身邊響起,但我這會兒身邊沒別人。而且這聲音很耳熟,像當初在小二樓里嚇走小鬼的聲音。
我低頭看看脖子上的玉佩,心中懷疑是不是這玩意兒發出聲音。
外面汽車開始按喇叭:“馬哥,好了沒?”
“好了好了。”我心一橫,拎起身邊的最後一個包就往外走。
不就是個鬼屋嗎,有什麼好怕的,我還是道士呢!我都道士一個月了!為了三娘,就算鬼屋我也拼了!
“小馬,有空回來看看啊!”
老王站在門口,大概掃了房子幾眼,就收下我手裏的鑰匙。他是我房東,我們處的不錯,他在附近開了一家小診所,工作的時候我會幫他貼幾張“無痛人流”的小廣告。
“老王。”我瞟他一眼,乾笑着大步往車上走,“走,一起去我新房子看看,晚上我請客。”
老王彎着腰,咳嗽了幾聲:“最近身體重的很,走路都覺得沒勁兒,我就不跟着去了,等哪天舒服了再去。”
廢話,你身上爬滿了未成形的小孩,身體不重才怪。
老遠我就能看到我的小二樓,出於資金的考量,我光裝修了裏面沒管外面,所以它還保持了那種原汁原味的滄桑的震撼力。
強子點了掛鞭炮扔在地上,一幫裝修工在旁邊噼里啪啦的鼓掌。三娘穿了件紅色的旗袍站在門口,大波浪捲髮嫵媚的披在身旁,將完美的身材襯托的更加玲瓏有致。
站在百米開外圍觀的村民們發出齊刷刷的讚歎聲。
我覺得倍兒有面子,昂首闊步的走過去,沖三娘笑:“這麼早就來了。”
三娘沖我嫣然一笑:“我早點過來收拾東西。”
我半邊身子都酥了,瞟了一眼小二樓里兩張相鄰的門,心情非常激蕩。
強子指使着其他人把我東西搬進去,對我說:“馬哥,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盯着三娘,頭也不回的說:“別啊,一會兒我請客,咱去吃一頓。”
“改天吧,今天你先收拾收拾東西。”
強子生意能做起來,有眼力價兒也是很大的原因。
目送強子離開,我和三娘往房子裏面走。那幫圍觀的村民中,忽然有人大聲叫道:“姑娘,你別住那,那房子鬧鬼!”
我連忙把三娘推進屋,關上門。
剛才太高興,都把這一茬給忘了。
“哎呀。”三娘有點緊張的看着我:“他們說什麼呢?”
“沒事沒事。”我這個人一向比較耿直,向來不會說謊,磕磕巴巴的說,“他們說笑話,這世上哪兒有什麼鬼啊,哈哈哈。”
“那就好,”三娘嬌滴滴的說,“人家最怕鬼了,要是真有的話……馬先生你一定要保護我啊。”
我握着拳頭連連點頭:“那當然!那當然!”
我和三娘坐在客廳裏面聊天,我使出了看家本領找話題,三娘被我逗得花枝亂顫,到了11點多才回房睡覺。
我微笑着目送三娘回房,然後關了燈,貼着牆角摸回自己的房間。
天一黑,我心裏就發顫,睡覺前把門反鎖了。
剛粉刷過的牆雪白雪白的,傢具都是原來的,就重新粉刷了一下,還透着一股油漆味兒,白熾燈亮的晃眼,放在床頭的小鬧鐘滴答滴答的響。
我有點悶得慌,索性關了燈睡覺。
明天應該去把二樓那大鬍子道士的像拿下來放屋裏。
一關燈,那鬧鐘的聲音就更明顯了,滴答滴答惹人煩,我伸手去床頭摸鬧鐘,想關掉它。
按理說手一伸就能摸到,結果手摸過去沒摸到鬧鐘,倒摸到一個毛乎乎的東西。
我心裏猛地一驚,那是什麼?
我大着膽子伸出另一隻手順着拿東西摸下去,那柔軟的觸感像是皮膚,再往下一點,摸到兩個洞,我又摸了摸,確定那個形狀,這次整個背都涼了。
那是一個人的鼻子!
有人在手那邊咯咯咯的笑,我屏着氣望過去,發現那裏有一個男人的人頭,正咧着嘴沖我笑!我一手抓着他的頭髮,另一手的手指正插在他的鼻孔里。
那男人咧着嘴沖我道:“no,別這樣,我沒法呼吸。”
去你大爺的呼吸!
我條件反射的抓起那頭扔了出去,那腦袋在快要撞到牆壁的時候,嗖的一下消失了。
房間又歸於安靜。
我坐在床上,大口的喘着氣,油漆味充斥着我的鼻腔,但是那之間,還帶着一股淡淡的鐵鏽味。
鐵鏽味?
我低下頭,門縫底下流進來一大攤深色的液體。
流水這東西是有一定科學規律的,就像如果是在槍戰現場,地上那水一定是汽油一樣。以我豐富的知識,再參考這屋子鬧鬼的歷史,猜都不用猜,就能憑直覺知道那是什麼。
我連忙伸手拉燈繩,變壓器響了幾聲,燈沒反應。
門外傳來有小高跟走路的聲音。
“噠”、“噠”、“噠”。
隨着那聲音,地上的深色液體越來越多。
我拼了命的拉燈繩。
“啪”的一聲,燈繩被我拉斷了。
之前強子說可以把燈繩換成開關,不過重新接線路要加點錢,被我拒絕了。
這會我捏着斷成半截兒的燈繩,悔的腸子都青了!
“噠”。
走路的聲音停在門口,再沒有響,只有深色的液體不停地流進來。
我蹲下身子,找了一個能最快滾進床底下把自己藏起來的位置,然後趴在地上,從門縫裏往外看。
我看見一雙穿着紅色高跟鞋的女人的腿。
那是一雙非常漂亮勻稱的小腿,皮膚透着晶瑩的白,白的像是在這黑夜中能發出光一般。
這樣的膚色,本應該非常的誘人。
如果除去那上面一道道的細細流下來的血話。
那些血流到地上,從門縫中流進來。
我悄無聲息的退回去爬回床上。
地上的血還在源源不斷的湧進來。
原來打網游的時候他們總是把血厚的角色叫做血牛,我一直嗤之以鼻。
現在,我悟了。
我從床上慢慢的移到窗口,正想打開窗戶從窗口跳出去逃生,忽然門口傳來激烈的敲門聲。
我身子一僵,拉窗戶的動作頓了一下。
“馬先生!”三娘在門口叫,聲音在發抖,“馬先生你開開門!”
這屋子太詭異,我不能認定門口站的就是三娘,說不定是什麼鬼怪變了聲來騙我的。
“啊!”三娘又喊,“救命!”
這情況要是拋下女人逃出去我這輩子就別做男人了,就算門口是鬼我也認了!
我一咬牙,跳下床閉着眼睛開了門。
隨着一聲尖叫,溫香軟玉抱了滿懷。
我腦子頓時當機,三娘驚慌的臉在我眼前放大。
“馬先生,外面有鬼!”
三娘一邊發抖,一邊往我身上貼。
但是我抖得比她更厲害,我第一次看見活生生的穿着絲質睡衣的美女站在我面前。
雖然我原來幻想過無數遍這樣的事,但也只是在電視雜誌上看看飽飽眼福,眼前這個,可是活生生的!
我淚流滿面,覺得此生死而無憾了!
現在不要說是鬼屋了,就是哥斯拉再現,我也二話不說的衝過去和他拼了!
要是我不幸陣亡,她肯定會記我一輩子,要是我活下來了,我倆肯定就成了。
電影都這麼演的,這是催生純潔愛情的最佳情節。
我把三娘護在身後,伸出頭往門外望。
穿紅色高跟鞋的女人不見了,大廳里靜悄悄的。
三娘趴在我背後,低聲問:“它還在嗎?”
她說話的時候正對着我耳朵,那氣息讓我心裏默默的激蕩了一下:“不在了。”
“樓上那個也沒有了?”
“樓上……”我一邊說著一邊抬頭看,那個白色弔死鬼正伸着舌頭,慢悠悠的從二樓飄下來。
我連忙縮回頭,緊緊的關上門。
三娘緊緊的貼着我,嬌滴滴的道:“我好害怕啊,嚇得心裏都是火,怎麼辦呢?”
我緊緊貼在門上,晃晃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三娘果然不說話了,默默地抬頭看着我,片刻之後,她貼着我的身體因為過度害怕而開始發熱,然後為了涼爽一點,她開始脫自己和我的衣服。
我由於過度震驚而無法動彈,我沒想到在如此驚險的情況下她還能做出這樣豁達而有創造性的舉動,把本來的柏拉圖式愛情片往B級以上的和諧限制片發展,頓時對這奇女子佩服的無以復加。雖然還沒做好心理準備,但此時此刻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拒絕用身體來安慰這個嚇得花容失色的弱女子,我乾脆就閉上眼睛,準備犧牲小我成全大她,捨身取義,任她為所欲為。
我樂滋滋,不,我緊張的等三娘纖細的手指解開我的衣服扣子。
大概扣子解到第三個的時候,三娘忽然驚叫了一聲,貼着我的身體猛的彈開。
我驚訝的睜開眼睛,看見三娘遠遠的趴在地上,怨恨的盯着我。
我胸前的玉佩綠光大作,緊接着自玉佩中躍出一個獅子模樣的怪獸,對着三娘低吼:“狐妖,還不束手就擒!”
狐妖?
我的腦子以緩慢的速度運轉着,分析眼前的狀況。
三娘驚道:“我知道有人護他,卻沒想到護着他的竟然是貔貅這種等級的神獸,算我失算!”
剛才還偎依在我懷裏撒嬌的小女人不過幾秒就換了個臉色,我驚詫極了,目瞪口呆。
那怪獸道:“妖物,受死吧!”說完,大吼一聲,張大嘴就衝著三娘撲過去。
“啊!”三娘驚叫一聲,用手捂住臉。
眼看三娘就要香消玉碎,我一個燕子翻身撲出去,抱着那妖獸的腿大喊:“壯士口下留人!”
那怪獸道:“你身為馬家傳人,不懂道術人妖不分,事到如今竟然還為妖物說話!”
被那怪獸一瞪,我腿肚子都在發抖。但看着三娘躲在牆角往後縮的樣子,我心中一軟,壯着膽子道:“壯士,你看你既然會說話,也是個智慧生物是不是?咱有話好好說,不要上來就用嘴,這不文明……”
那怪獸嘴巴一裂,對我露出兩根尖利虎牙:“你竟然連我是貔貅都看不出來!”
我被他一嚇,聲音都開始打顫,口不擇言的道:“皮丘?我知道我知道,你哥是皮卡丘嘛,我熟的很,原來住我隔壁那家的二丫頭賊喜歡你哥。”
房間陷入一片死寂。
三娘抬起頭看着我,那目光異常的朦朧和複雜。
“你既然是我主人,我也只能聽你命令。日後你別後悔今天你讓我放了它!”那怪獸道,“狐妖,今天我饒你一命,還不快滾!”
三娘嫣然一笑,對着我拋了個飛吻:“謝謝你啊,馬力術,你真好。”然後深深的看我一眼,走出房間。
我被那一句你真好誇的心花怒放。
貔貅又道:“我是神獸貔貅,你馬家先人於我有恩,所以張天師特地派我來人間保護你。即日起你就是我的主人,我平日裏隱在玉佩里,協助你斬妖除魔。”
原來這傢伙是我的召喚獸,我想了想,樂了。
這可夠牛掰的嘿,以後別人遛狗我遛皮卡丘,再有小區警衛攔着我不讓我進去貼小廣告我就放獅子咬他,這就打遍天下無敵手,立於這一行的巔峰了。
這房子裏的什麼鬼啊怪啊的,統統靠邊站,讓那小鬼給我端茶倒水,讓那弔死鬼給我按摩,拿那人頭當保齡球玩!
我正這樣想着,那怪獸身體忽然發出一陣白光,化成變成小貓大小。
那貔貅說:“現在開始,我的能力強弱和你法力成正比,你強我強,你弱我弱。”
接着,它用實際行動向我證明了它現在的能力,用爪子狠狠的拍向地上的一隻蒼蠅。
等它把爪子拿開以後,那隻蒼蠅悠悠然的飛走了。
這天晚上我和貔貅促膝長談。它花了一晚上的時間對我進行洗腦,配合著這幾天的所見所聞,硬生生的把我從一個無神論者變成了一個懷疑主義者。
按照它的說法,貔貅是瑞祥聖獸,龍九子之一,除了除妖抓鬼還有附加功能——因為它沒有排泄器官所以只吃不出,具有招財的功能。
聽到這裏我其實很有些同情它,它老爸不知道造了什麼孽,才會被人詛咒的生兒子沒那啥。
但是我也沒高興太久,之後貔貅用憐憫與諷刺的語氣告訴我,因為我太沒用,所以現在他的招財功能也就是能保證我買三張彩票一定能中五塊錢的程度。
我對他這種態度非常不爽,並且為之前同情它感到後悔。
貔貅道:“這屋子處於極陰之地,是妖物修鍊的好場所,會不斷地吸引冤魂鬼怪,凡人呆的久了,非死即傷,我盡全力保護你。”
“盡全力”這三個字非常的微妙,就像醫生對剛玩完“躲貓貓”的病人家屬說的一樣,人家儘力了,是死是活就看你運氣了。
不過咱智商和美國總統一樣,再咋樣也知道樹挪死人挪活的道理,聽完貔貅的講解,我就跳起來收拾東西準備逃。
“不用搬離這裏,”貔貅又說,“因為你現在已經不是普通人了。”
我一驚,停下手中的動作。
按照以往電視劇的套路,一般說這話的高人都會開始運功,然後自燃,背上冒出幾股白煙,接着打通我的任督二脈,從懷裏掏出一本武林秘籍和一小瓶丹藥,說:“現在我把全部法力傳給你,再學會這些,你就不是凡人,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神人了!”
基本上,只要有了這個開頭,以後就能遇見無數的漂亮妹妹投懷送抱。
我充滿希冀的望向貔貅。
像是看透我的想法一般,貔貅冷哼一聲,道:“你現在是一個道士了,又在這屋子裏呆了太長時間,身上已經沾染了陰氣,就算搬走也沒用。身為道士,你的磁場已經和普通人類不同。你現在遇見那些髒東西的幾率是原來的上百倍,陰陽相剋,你會比一般人更加倒霉。況且你現在法力不強,在這個屋中二樓供奉的張道長還能護着你,如果離開,恐怕沒幾天就會意外身亡。”
我哭的心都有了,琢磨着要不然明天就把那大鬍子的道士像搬來掛自己屋裏辟邪。
說到這裏,天已經微亮了,遠處村子一陣雞叫,貔貅化作一道綠光重新回到我的玉佩里。
一夜沒睡覺,這會兒也睡不着,天亮了我也沒什麼怕的,索性拉開門衝到二樓對着那道士像磕了幾個頭,暗自下定決心一會出去軋幾個紙美人給道長燒了。然後才拿着漿糊和小廣告出門。
昨天一晚上沒睡,這一天貼廣告都沒精神,現在又是大熱天,貼到下午大太陽曬得人頭暈,我實在撐不住了,決定收工回家,剛走了幾步忽然聽見有人叫我名字。
“馬力術!馬力術!”
我扭頭一看,是老王,站在陰涼地兒朝我揮手。
不過一天沒見,那人腰彎的更厲害了。
“馬力術,過來,咱倆聊聊。”
我沒過去,他站的後面是個十八層的辦公樓,剛建起來的時候一度成為城市的標誌性建築,很多想不開的人對這裏情有獨鍾,喜歡從上面跳樓自殺,因為樓層最高所以一跳保准死。
這會兒我就能看到那些跳樓的鬼魂一個一個煮餃子一樣往下跳。
老王自然看不見,就是在鬼魂穿過他的時候抖了一下,打了個噴嚏。
見我沒過去,老王自己走過來。
“新房子住的咋樣?”老王掏出一包煙,遞到我面前示意我拿。
一般老王請抽煙都是五塊一包的“白沙”,如果有求於人就是給十塊一包的“紅塔山”,今天我一看那煙的皮子是“中華”,心裏就明白這傢伙有什麼難處要求我了,而且肯定還是特厲害的事兒。
我沒好意思多拿,拿多了顯得咱沒見過市面,就掏了三根,放兜里怕擠壞了,就左右耳朵一邊夾了一根,嘴上又叼了一根,藉著老王的打火機點着了,抽了一口,才慢悠悠的說:“挺好。”
老王看着我,有點欲言又止,想說啥又不好意思說出來的那種表情,然後拍着我的肩膀說:“走,今天我請客,到我家喝酒去。”
之前我說過,老王的診所小廣告都是我順路貼的,他從不付我錢。
就我看來,他這個人除了節省,再沒啥大的優點了。
我住他的小平房這麼多年,還免費幫他貼了這麼久小廣告,他都沒請我吃過飯,今天忽然要請我喝酒,按照那句古話就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心中警鈴大作,搖頭道:“算了吧。”
老王一把拽住我胳膊:“我請客!再買幾個涼菜!你要吃啥儘管和我說!”我覺得他身上的那些死孩子噁心,一直和他保持着距離,這會兒靠近了看,才發現他臉色蒼白,頂着兩個大黑眼圈,眼球佈滿紅絲,像是幾天沒睡的樣子。
沒等我回話,老王跑到一旁的滷味店買了一斤牛肉一隻燒雞。
他可是下了血本了。
見他出手這麼闊綽,我異常感動,決定隨他去看看,有什麼事能幫就幫了,反正我孤家寡人一個,也想不出他圖我什麼。到時候覺得幫不上忙虧了他,頂多禮尚往來,請他到我小二樓住兩天。
這裏離高級小平房住宅區不遠,我倆一路走回去,老王晃晃悠悠的,走路的時候背上的小孩一顫一顫,血糊糊的。那些小孩連眼睛都睜不開,只會在老王身上扒着,時不時的蠕動一下,看起來就像背了個紅色的烏龜殼。
等我們進了屋,老王立馬轉身把門反鎖上了。
我說:“幹嗎鎖門?”
老王說:“一會你從那邊門出,今天晚上我不開張了……你看清楚,我門鎖好了?”
“鎖好了。”這人果然年紀大了,連剛做過的事都不放心。
老王家的平房經過改造,前面是診所後面是住的地方,一邊一個門。
診所里充斥着一股醫用酒精的味兒,診所分為櫃枱和手術間兩塊,中間有一堵牆隔住,沒有裝門,就一個布帘子擋着。
說是手術室,其實也就是一個小房間,正中放了一個木板床,白色的床單洗的發灰,下方全是褐色的印記。
水泥地上也是,一塊一塊的深色印記,看起來髒兮兮的。
老王好像挺不喜歡自己的手術室,快步走了出去。
手術室後面是個小院子,兩根竹竿中間掛了根鐵絲,晾着剛洗好的白布單子。
老王轉頭把手術室的門鎖上,又問了我一句:“你看,鎖好了吧?”
他這會兒要再加一句“你逃不走了”我就可以認為他垂涎我的美色,捂着胸口喊救命了。
“鎖好了。”我點頭,作為一個單身男中年,老王的警惕性高的有點過分。
老王看看那鎖頭,又看看我,這才放心的拍拍我的肩膀:“走,進去喝酒去。”
客廳挺寬敞,老王把東西放桌上,拖來兩個凳子,就招呼我吃起來。
雖然他買了一堆東西,對着那些死孩子我還真是沒有什麼胃口,眼一瞟看到老王掛在客廳正中央的黑白結婚照,心裏忽然有點感慨。
老王的老婆死了三年,和我比起來,他算是這一帶的有為企業家,不少離異大嬸曾經向他拋出過愛情的橄欖枝,不過老王心裏依然惦記着他老婆,一直都沒再婚。
老王坐下也不吭聲,拿着杯子一杯一杯的灌黃湯,時不時的偷瞟我幾眼,有話說又說不出來的樣子,愁眉苦臉的嘆着氣。
看着血孩子喝酒實在不是滋味,我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說:“老王,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咱大男人的別這麼扭捏。”
老王嘆了一口氣:“小馬,你是個文化人,我說話你肯定不信……”
我豎著耳朵聽他說下面的話,誰知道他又一聲嘆息,說:“不成,和你說了你肯定覺得我神經病。”
我現在就覺得你神經病!
叫我來,又遮遮掩掩的不說個明白,眼看着我就要發火,老王說:“冰箱裏還有點豬肚,你拿來我們一起吃了。”
我走過去開冰箱門,第一層放着一個人頭,第二層放着吃剩的青椒炒雞蛋,第三層放着一袋牛肚。
我一對眼就看到了那個人頭,是個女人的臉,閉着眼睛,頭皮掉了半拉。露出半邊頭蓋骨。
我一把把冰箱門甩上,心想壞了,都是人頭,這女人頭和昨天那男人頭說不定是兩口子,昨天我把那男的扔了,這女的就跟蹤我跟蹤到這裏來了!
老王有點緊張的問:“咋了,你看到啥了?”
我想這東西老王看不到,別把人嚇着了,就說:“沒事沒事,手滑了一下。”然後強裝鎮定的再次打開冰箱門。
老王說:“哦。”
他話音剛落,那女人頭倏地張開眼睛,直直的盯着我。
那眼神十分怨毒,好像下一秒就要飛出來咬我。
我連忙抽出那袋牛肚,關上冰箱門。
拿着牛肚坐回去,才發現老王的眼睛緊緊的盯着我:“咋樣?”
“什麼咋樣?”
老王盯了我一會兒,忽然鬆了口氣,哈哈的笑了兩聲,心裏有一塊石頭落地似的:“喝酒喝酒!來,小馬我敬你。”
我不能理解他為啥突然變的這麼高興,手都樂的使勁抖,啤酒灑的滿桌子都是。
“你悠着點!”我跳起來。
“呀,對不起,這光太暗了,等我開燈。”老王一手拿着抹布跑去開燈。
就在這會兒,我聽到門外傳來奇怪的聲音。
“噠”、“噠”、“噠”。
不知道為什麼,老王沒關這屋的門,過堂風一陣一陣的灌進來,我正對着門坐着,能看見院子裏的白床單被風吹的膨脹,鼓起來,再消下去。
燈開了,屋裏剎那間亮了起來。
老王看着我,臉色發白:“你剛才聽到什麼沒有?”
我說:“風吹的吧?”
雖然那聲音很明顯是腳步聲,不過那兩道門都被老王鎖死,肯定不會有人進來。
就是那聲音有點耳熟。
老王長舒了一口氣,走回來坐着。
我倆這位置坐的十分不科學,一般來說兩人喝酒應該一左一右坐在門兩側,可現在是我的座位對着門,他坐我對面,正好背對着門,這坐法很怪異,尤其是現在天已經黑了,院子裏黑糊糊的,看起來非常彆扭。
在我抬頭看老王的時候,不需要多大精力就能藉著燈光看到院子裏的情況。
然後我就看到了。
院子裏白色床單下方,有一雙腳在移動。
那是雙女人的腳,穿着紅色的高跟鞋,小腿勻稱,皮膚白的發亮,有一道道細細的血絲從腿上往下流。
床單遮住了那女人的上半身,只能看見那女人緩慢移動的腳。
這情景看起來非常不協調。
“噠”、“噠”、“噠”。
那雙腳每走一步,身後便是一小攤血。
看着那腳,我終於記起來那聲音是什麼時候聽過了。
這不就是昨天晚上,在小二樓我房間門口站着的那個!
估計是我表情奇怪,老王問:“咋了?”
我說沒事沒事。
你要是到別人家喝酒帶個貓啊狗啊的估計別人不會有意見,可是要帶了這玩意兒,傳出去以後我就不要混了。更何況這東西一般人看不見,說出去別人還覺得你不正常。
我伸手摸了摸胸前的玉佩,低聲道:“貔貅,貔貅……”
玉佩一聲響也沒有,老王抬頭望我:“你說啥。”
我說:“沒事,沒……”
說話間那高跟已經走出了床單,我下意識瞟了一眼,身上打了個激靈。
怪不得剛才覺得奇怪,那小腿那麼細長,按照身材比例,那女人的頭應該露出床單才對。
為什麼沒有露出來?因為她沒有頭!
脖子以上是空的,脖子以下穿着一件米色的裙子,下半身都是血,晃晃悠悠的往這邊走。
“噠”、“噠”、“噠”。
紅色高跟鞋踩在地板上。
老王身上的死孩子像是感應到什麼,迅速的蠕動起來。
“噠”、“噠”、“噠”。
那女人走到老王身後,只需跨過門檻,就能進屋。
“怎麼了?”老王還渾然不覺的望着我,表情帶着點緊張。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女的的目標並不是我,而是背對着他的老王。
那女人站在門口,卻不進來,費力的伸出手,向老王的脖子摸去。
老王身上的死孩子蠕動的像波浪一樣,那樣的重壓讓老王捂着嘴咳嗽起來。
我直直的盯着那女人的動作,心裏亂成一片。
我知道這事兒不能用常理解釋,這會兒亂了陣腳我就輸了。
按理說這會兒我只要開開門跑就行了,體力方面我確信自己能比的過老王,跑的絕對比他快。
但這女人怎麼說也是我帶來的,不能讓老王稀里糊塗的成了犧牲品。
這女人想要什麼?
她伸向老王的脖子,難道是想要……腦袋?
腦袋!我腦中靈光一閃,那不是正有一個腦袋凍在冰箱裏!
我三步兩步跨到冰箱前,打開冰箱門。
那個人頭正雙目圓睜,異常兇狠的望向門口。
我也顧不得噁心,伸手拎了那腦袋的頭髮出來,轉身對那女鬼道:“給你!”
我這話本是對那女鬼說,卻沒想到老王望着我手中的人頭,臉瞬間變了顏色:“你……你果然看見了!”
我還沒來得及消化他的意思,就見我手中的人頭凄厲的叫了一聲,然後大力掙脫出我的手,向門口飛去,輕車熟路的安在那女人脖子上。
老王這才回頭看,頓時慘叫一聲,嚇得跌坐在地上。
那女人扭動了一下腦袋,竟然一下跨過了門檻。
“你……你……”老王手指顫抖的指着那個女人,“你是鬼!”
那當然是鬼,半邊臉都沒了,連頭蓋骨都看得見。
房間裏陰風陣陣。
那女人望着老王冷笑道:“是你把我變成這樣的。”
老王身上的死孩子蠕動的那叫一個風起雲湧。
老王坐在地上,一邊往後面爬一面哆嗦:“這、這怎麼能怪我!你已經懷孕四個月了,我、我和你說過有風險,是你硬要打掉。”
那女的冷笑道:“你有沒有錯你自個兒心裏清楚!”
這回我看明白了,敢情這倆人認識,那女的不是沖我來的。
我手裏還捏着一堆亂糟糟的頭髮,心裏想着這是沒我事兒了,我是該逃跑啊?逃跑啊?還是逃跑啊?
正掙扎着,忽然見那女鬼伸出十指向老王胸口抓去,我心裏一哆嗦,伸手抓着老王胳膊把他拖了過來。
那女鬼也不笨,一揮手抓了個空,立馬反手抓住了老王的腿,那動作行雲流水,就是一練家子。
老王只顧得哆嗦,嚇得動都不帶動的,腳脖子被抓的血肉模糊,叫也不叫一聲。
那女鬼抓着老王腳脖子往她那邊扯,我在這邊使了吃奶的勁兒的拽他的腳,老王身上那些死孩子順着他的胳膊往我這邊爬。
我氣急,破口就罵:“你愣着幹嘛?傻了個屁的,等死么?!踹她啊!我靠!”
老王身體一震,抬起腳向那女鬼踹去。
一腳踢在那女鬼臉上,那腳極狠,那女鬼頭骨本就有裂痕,只聽啪的一聲,老王已經踢斷了那女鬼的脖子。
那女鬼發出一聲凄厲的嚎叫。
我剛想誇老王這一腳踢得快准狠,就聽老王大叫一聲救命,然後身體猛地向女鬼那一邊移去。
我再一看,哭的心都有了,老王那一腳踢太狠,腳丫子陷在女鬼頭骨里拔不出來了,整個腳被骨頭刮的鮮血淋漓。
這叫一個有技術含量,原來那女鬼使得是苦肉計!!
那女鬼臉上剩的唯一一個眼珠子也被擠出來了,痛叫着伸着手亂撓,她那手指甲跟刀尖兒似的,一劃過去,皮割肉爛的,老王下半身被他抓的慘不忍睹,眼看只有近的氣沒有出的氣兒。
我也顧不得那些死小孩了,衝過去抱着老王背往後拽,老王也是用力拔自己的腳,不過他現在喘氣都困難,使勁兒和沒使沒多大區別。
老王背上的死孩子被我們擠成一片,張着嘴想叫又叫不出來,伸着粉色的爪子在空中揮舞,還有幾個已經扒在我身上了。
那東西滑了吧唧就像一團爛肉一樣,五官都有但動起來的時候說不上的噁心。
幾個死孩子已經爬在我胸前,冰涼涼的貼着脖子,伸着手往我臉上划。
就在這當兒,胸前玉佩忽然綠光大作,貔貅的聲音傳來:“滾!”
隨着那聲厲喝,那些死孩子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緩慢的爬動着。
貔貅用鄙視的口氣道:“一點力量沒有的嬰靈竟然都能把你逼成這樣。”
這簡直就是救世主啊!我一激動,鬆了手,抓着玉佩喊:“皮卡丘,救命!”
也就在這時,老王一陣慘叫。我一轉頭,壞了!那女鬼已經拖着把老王倒抓過去!
貔貅喊道:“道士,快掐訣念咒!”
我知道他說的這話肯定有他的道理,但掐訣念咒是啥意思?
“啊!”老王又是一陣慘叫。
貔貅叫:“道士!”
我豁出去了!管他是什麼咒,既然我是道士,肯定有那麼個慧根,亂念說不定就蒙到了。
“道可道非常道!南無觀世音菩薩、真主安拉保佑!神愛世人!新中國萬歲!阿門!”我十個手指頭一陣亂動,以排列組合的順序不停變換着。
結果一切如常,我身上既沒有冒出白光也沒有出來什麼天兵天將幫忙。
那女鬼毫不理會我,伸手就要向老王胸口抓去。
貔貅喊:“快念咒!”
念咒?我頭腦一陣發熱,只覺得有鼓氣從丹田而出,到達五臟六腑,頓時心血上頭,大喝一聲:“嘛米麻米轟!老王腳拿開!”然後拎着旁邊的椅子就向那女鬼扔過去!
那椅子毫不留情的擊碎了女鬼的頭蓋骨,那女鬼凄厲的嚎叫着,鬆開抓着老王的腿,捂着頭倒退。
老王胸口已經被抓了一把,前胸的衣服被血染得通紅,倒在地上直喘氣。
我來不及檢查他的傷勢,搬起另外一個椅子乘勝追擊,追着那女鬼滿屋子的打。
“你賴皮!沒見過用椅子當兵器的!”那女鬼捂着臉,叫着往門外跑。
“你管我用什麼方法!”我叫道,“黑道士、白道士,打倒鬼怪就是好道士!”
女鬼跑到門口,被一個死孩子抱住。
那死孩子抱着那女鬼的腿,叫了一聲:“媽媽。”
按理說那孩子還不會說話,可這聲音我是千真萬確的聽到了。
那女鬼在原地呆立片刻,眼中盈滿淚水,瞬間消了戾氣。
我舉着椅子警惕的盯着她。
女鬼腦袋轉了一下,似乎是在看已經氣息奄奄的老王,那腦袋應該是沒安好,又掉到地上了,咕嚕咕嚕的滾到我腳邊,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我。
我強忍着噁心撿起那頭,扔回給那鬼:“這東西比較重要,你得裝好了。”
女鬼把頭安好,重新抱起那小孩子,聲音輕柔的道:“乖,我們去找爸爸。”接着轉個了身,消失了。
我鬆了一口氣,跌坐在地上。
老王躺在身邊,慢慢的向我說了真相。
那女的是附近的學生,懷孕了四個月才發現,不敢讓人知道,偷偷跑來打胎。老王手術失敗,造成大出血,本就是黑診所又怕惹上什麼麻煩,沒敢叫救護車,眼睜睜看着那女孩死了,怕人發現就分了屍,把身子裝在垃圾袋裏,一點一點的運出去。
運到後面,卻發現頭不見了。
從那以後,就能看到怪事,冰箱裏莫名的出現那女人的人頭,每天晚上,院子裏都會響起腳步聲。
他能看見人頭,卻看不見那女人的身子。
老王一直守着這個秘密不敢說,他不信鬼神,覺得是自己神經過敏,可那腳步聲一天比一天清晰,人頭在冰箱裏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那些情景越來越真實,他不能確定是不是幻覺,於是,他找到了我。
找到我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那個女的是看了我貼的小廣告來的,按照老王的想法,連帶着她也應該會恨我。
救護車來的時候,老王已經死了,身上無外傷,據醫生說是心臟病突犯。
貔貅說:“若不是他死去的老婆護着他,他活不到今天。”
我心情非常沮喪,有句話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不過幫人免費貼了個小廣告,竟然害死一條人命。
從此以後我再也不貼黑診所的廣告了。
回到家已經是大中午了。剛進門,忽然聽到一陣小高跟鞋的聲音,聯想到昨晚,我一陣后怕,猛的轉過身,背後卻是衣着清涼的三娘。
我沒想到她還在這裏,驚訝的問:“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合同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不能無故退租。”三娘嫵媚一笑,“那天晚上被那貔貅嚇的沒了主意,現在想來,神獸隨主,你這副模樣,想來他也不會剩多少法力。這地方利於修鍊,我是住定了。”
說完,三娘沖我拋了個飛吻,扭着腰進了屋。
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那天晚上,女鬼來找我,為什麼站在門口沒有進來。
她怕的是貔貅?還是我隔壁的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