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隨波逐流

第十七章 隨波逐流

大巫師不是別人,他就是埃瑞爾。

是他在對迪克·桑德說話,他這身奇形怪狀的巫師服,掩蓋了他的真面目。

迪克·桑德身體還沒有復原,拜蒂柯特表兄在旁邊扶着他,大狗丁克在一邊趴着。

惠爾頓夫人恢復了知覺:

“是你!迪克,是你啊!”

年輕的見習水手剛站起來,惠爾頓夫人已經把他拉到自己跟前,小亞克也不停地撫摸着迪克·桑德。

“啊,我的好朋友迪克,好朋友迪克!”小亞克叫着。

小亞克一轉身,對埃瑞爾說:

“嘿,我真的沒認出你來!”

“噢,你瞧,這兒,畫得好棒!”埃瑞爾一邊擦去畫在胸口上的花紋,一邊說。

“你太難看了!”小亞克說。

“那當然,我是魔鬼,魔鬼能好看嗎?”

“埃瑞爾!”惠爾頓夫人感激地叫了一聲,同時向這位正直的黑人伸出了手。

“他把你救出來了,就像他那次救我一樣,儘管他一直不願意承認我是靠他才得救的。”迪克·桑德說。

“得救,不,沒有,我們現在還沒有真正得救!”埃瑞爾說,“還有,如果沒有拜蒂柯特先生來告訴我們,你在什麼地方,惠爾頓夫人,那我們可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你大概已經猜到了,5天以前,那個撲到拜蒂柯特身上的龐然大物,就是埃瑞爾。

當時,拜蒂柯特表兄為了追他那個寶貝螢光蟲,從商行大院鑽出來,一路扑打着螢光蟲,一下子走出了兩英里。

沒有這個意外,迪克·桑德、埃瑞爾都無法知道惠爾頓夫人被藏在什麼地方;自然,埃瑞爾也就不會穿上大巫師的怪禮服,去卡索塔冒險了。

小船在狹窄的河道中疾速漂流,埃瑞爾利用這個機會,講了他從寬扎河兵營逃出來以後的經歷。

他曾偷偷地跟着惠爾頓夫人和小亞克乘坐的“椅坦塌”,後來又找到了大狗丁克,他和丁克一起來到了卡索塔近郊。

他讓丁克帶上紙條兒,告訴了迪克·桑德、惠爾頓夫人當時的情況。

意外地見到拜蒂柯特表兄以後,他曾想辦法要鑽進商行經理處,可是不行,因為防衛得比以前要嚴密得多。

最後,他終於找到了這麼一個好機會,從很難對付的約瑟·安東尼奧·阿菲斯手裏把惠爾頓夫人給搶救了出來。

他說的“好機會”是這樣的:這天,一個走鄉串鎮的大巫師,就是卡索塔土著女王莫阿娜正焦急地等待着的那個著名的大巫師,正好從埃瑞爾所在的樹林中經過。

埃瑞爾每天都在這兒守望、觀察着過往行人,尋找着可能的機會。

這下可好了,他跳出去逮住了大巫師,搶了他的道具,剝下他的衣服,用幾根藤條把他綁在一棵樹底下,藤條系得太結實了,就是大王波爾兄弟①一起來,也未必能解開。

爾後,他按照大巫師的樣子,在自己身上畫了花紋,一絲不苟地裝成了大巫師。

當然,他的成功主要還是因為有卡索塔人從女王到平民人人皆有的迷信。

埃瑞爾的敘述中,沒有提到迪克·桑德。

“哎,迪克,你是怎麼回事?”惠爾頓夫人問。

“我,唉!慚愧,怎麼說呢?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我想到的是你,是小亞克……

“我當時想把綁我的繩子磨斷,可是,白費力氣……

“水漫過了頭頂,我失去了知覺……

“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河岸上的一個土洞裏,洞外長滿了紙莎草,埃瑞爾蹲在我身邊,正想盡一切辦法救我!”“應該如此,因為我是巫師!我會治病、還會祈雨求晴,還有捉鬼送神、算命卜運……”埃瑞爾笑着說。

惠爾頓夫人也笑了:

“埃瑞爾,告訴我,你是怎麼把迪克救出來的?”

“他是我救的嗎?夫人。

“河水也可能把綁着他的那根木樁沖斷呀!在半夜裏,河水又把他和那根柱子一塊沖了過來,我把他解下來,接到那個洞裏,他已經淹得半死了!

“不過,另一種方法也不難。

“趁着夜色,爬到那些給土著王殉葬的死人中間,到了墓坑當中,等一決堤放水,馬上從兩道流水的中間跑過去,費點力氣用手一拔,那根柱子和我們的船長,一起都拔了出來!

“這點兒事,沒什麼了不起的,誰也能這麼干一下。就是拜蒂柯特先生,他也會這麼做的。

“丁克也行,沒問題,為什麼不說是丁克乾的呢?”

丁克這時輕輕地叫了幾聲,原來是小亞克正抱着大狗的頭,親熱呢!

聽見埃瑞爾說的最後一句話,小亞克馬上問大狗:

“丁克,是你救了迪克嗎?”

雅克一邊說,一邊抱着丁克的腦袋搖晃:

“你們看,丁克說不是它!

“埃瑞爾,不是它!”

他又問大狗:

“丁克,是埃瑞爾救了咱們的船長嗎?”

雅克抱着丁克的腦袋,上下點了幾次。

“它說是你,埃瑞爾!是你!就是你!”

“噢,我的好朋友,這可不對呀,你不是答應要為我保密嗎,丁克?”埃瑞爾撫摸着大狗光滑的皮毛。

是的,事實的確如此。

①19世紀美國魔術家兄弟。

是埃瑞爾冒着付出生命的危險,救了迪克·桑德的生命。

埃瑞爾就是這樣一個人,非常謙遜,他不肯承認是自己救了迪克·桑德。

他覺得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他一再說明,他的夥伴們不論是誰,在這種情況下,都會毫不猶豫地像他那樣冒險。

埃瑞爾的話,引起了惠爾頓夫人的思緒,她想起了老湯姆、他的兒子巴德、阿克德洪、奧斯汀。

他們都被押到大湖區去了。

埃瑞爾是看着他們跟押送奴隸的“沙漠商隊”走過去的。他跟蹤他們走了一段路,可是找不到任何一點可以跟他們聯繫的機會,他們走遠了!沒有希望了!

剛才埃瑞爾還幽默地笑着,現在卻是神情黯然,潸然淚下。

他沒有去忍住眼淚,也沒有掩飾自己的悲傷。

“別哭,朋友,誰也不知道,上帝會不會可憐我們,讓我們將來有一天能與他們重逢!”惠爾頓夫人神情莊重。

大家交換了情況,迪克·桑德迅速在心裏算計着今後的計劃。

惠爾頓夫人:

“也許,不離開卡索塔會更好一些……”

“噢,那我可把事情弄砸了!”埃瑞爾說。

“不,沒有弄砸,埃瑞爾!”迪克·桑德顯然已經心中有數,他接著說:

“這些壞蛋一定會想辦法,騙惠爾頓先生上他們的圈套!”

“咱們快走!要在尼古魯回到木薩米迪什之前,趕到港口!

“在那兒,葡萄牙殖民當局會幫助我們的,等阿菲斯來取那10萬美元的時候……”

“10萬美元,很好,我得在這個老混蛋腦袋上砸上10萬棍子!”埃瑞爾說。

顯然,惠爾頓夫人是絕對不能再回卡索塔去當人質了,問題的關鍵的是,要趕在尼古魯的前頭。

迪克·桑德日後所有的行動,都以此為目的。

他現在終於可以施行很早以前制定的那個計劃了,就是利用一條支流或大河向下游流動的水,把他們的船送到海邊。

現在,河水正是向北流的,可能是流向扎伊爾河的。順流而下的話,惠爾頓夫人一行人就不會到達羅安達,而是到達扎伊爾河的一個口岸。

不過,沒關係,那裏的殖民地當局會幫助他們的。

迪克·桑德決定要順着這條河漂流出海以後,他首先想到的是那種蒿草編的草船。在非洲各地的河面上有很多這樣的草船。

不過,埃瑞爾在夜裏找到了一條順水漂流的無主兒船,這條船比迪克·桑德想弄的那種草船要好得多,這意外的收穫給他們幫了大忙。

它不像本地人最常用的那種船身很窄的漁船,這是條獨木舟式的快船,長有30英尺,寬4英尺,是那種在大湖區的湖面上,由多人搖槳的快船,跑得飛快。

惠爾頓夫人她們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裏面,只要一把櫓掌握方向,順流而下就可以了。

為了不讓岸上的土著人發現,迪克·桑德開始想只在夜間行船。可是,這樣的話,一天24小時,最多能走幾個小時,這就要多花一半時間。

迪克很快就有了別的辦法,用長草在這條船上蓋個船篷,把草橫搭在從船頭到船尾架起的一根長杆子上,草可以一直垂到兩舷下的河水之下,連後面的長櫓也蓋起來了。

這樣,看起就像一堆爛草在隨波逐流。

這堆“草”把那些野鳥也給騙了,紅嘴水鷗、黑毛的“阿林鴰”、灰白兩色的翠鳥都不斷地飛到船上來吃草籽兒。

這堆草還形成了一個大涼棚,可以遮擋熾熱的陽光。

坐這麼一條船,可以說沒有什麼可疲勞的,不過,不能說沒有危險。

路程很長,每天都要尋找食物,釣的魚不夠吃的話,就必須到岸上去打獵,而迪克·桑德所擁有的全部武器,就是埃瑞爾從白蟻窩逃走時帶出來的一支步槍。

不過,子彈一顆也不能浪費。只要把槍往船外一伸,擊中水鳥是十拿九穩的事,即使如此,迪克也不肯費這一顆子彈。

迪克估計,在這麼快的水流衝擊下,船速大約至少能達到每小時兩英里,所以他計劃一晝夜走50英里。

可是因為水流太急,所以要時刻注意河道里的礁石、河面上漂着的大樹榦和河底的淺灘。

最令人擔心的是瀑布,非洲的河道上常有瀑布。

迪克·桑德精神上是愉快的,因為他又見到了惠爾頓夫人和小亞克。這種愉快使他恢復了健康,他在船頭上瞭望着,兩隻眼睛透過船篷上耷拉下來的長草,密切注視着下游的河面。

他一面瞭望,一面用手勢或喊聲,告訴埃瑞爾怎樣保持正確的航向。

埃瑞爾用兩隻有力的大手,掌握着船尾當作舵用的長櫓。

惠爾頓夫人躺在船中間一片鋪着乾草的船板上,凝神滯目,她在思考着什麼問題。

拜蒂柯特表兄一聲不吭地望着埃瑞爾,從他皺着的眉頭上可以他對埃瑞爾的不滿。他對埃瑞爾阻擋了他捕捉螢光蟲一事,一直耿耿於懷。

他半躺在那兒,直挺着腿,兩臂相抱,時而不由自主地用手在鼻樑上推一下早已不存在了的眼鏡。

他在想念他的昆蟲標本盒兒,還有那些有關昆蟲的筆記,卡索塔的土著人是不會為他保存這些東西的。

因為不能大聲說話,小亞克有點憋得慌,不過既然可以來回走動,他就又找到了新的樂趣。

他學着大狗丁克的樣子,四肢着地,從船頭跑到船尾,又從船尾跑到船頭。

大家頭兩天吃的東西,都是在動身之前,埃瑞爾弄到的食物。

只有在夜間,迪克·桑德才下令停船休息幾個鐘頭,但是人不下船,除非必須上岸去獵取或尋找食物。

河面上有幾堆真正的爛草,以同樣的速度向下游漂動,只要沒有別的東西阻礙它們的前進,迪克·桑德的船不會碰到它們的。

就這樣,在這條陌生的、平均寬度在150英尺左右的大河上漂流的第一段路上,沒有發生什麼意外。

河岸上似乎是荒無人煙的,在這塊卡索塔管轄的地區,當地的土著人很少涉足。

河邊上的野生植物特別繁茂,五顏六色,引人注目。

馬利筋、菖蒲花、百合花、仙人草、鳳仙花、傘形花、蘆薈花、喬木蕨草香樹叢,等等,形成一團團艷麗無比的花團。

有時候,森林一直延伸到水流湍急的河攤上。樹木的種類很多,有各種產硬樹脂的樹木,如硬葉金合歡樹、硬木蝶形花樹,這些樹的樹榦,對着冷風的一面長着滿滿一層苔蘚,好像半爿棉襖。

大榕樹則像印度紅樹一樣,一棵棵盤根豎立,像是誰栽的木樁子。

還有些樹榦非常挺拔的大樹,樹身稍傾,俯視着河面。這些大樹離地100英尺的樹冠,彼此枝交葉錯,形成一片不見天日的蓋子。

還有些大樹,隔河而立,樹頂上的枝葉藤蔓連成了一道綠色的天橋。

27號這天,小亞克就非常高興地看到,一大群猴子爬過這樣一座河上天橋,它們彼此拉着尾巴,防備天橋的枝葉在它們身體的重壓下斷開。

這些猴子屬於小黑猩猩一類,在當地被稱為“索科”,在猿猴中屬於相當難看的一類。它們前額低矮,臉色蠟黃,兩耳接近頭頂。

通常情況下,它們是十幾隻群居,叫聲像獵狗。

土著們很怕這種猴子,因為它們有時會把小孩子弄、抓傷甚至咬死。

猴子們在天橋上爬過的時候,一點也想不到下面河裏漂着的這堆爛草是一條船,上面還坐着一個可以給它們抓着玩的孩子。

由此可見,迪克·桑德設計的這種偽裝,確實絕妙,因為連這些目光敏銳的猴子也騙過去了。

這一天,船又漂流了20多英里。

可是,船突然停住了。

“怎麼了?”埃瑞爾問,他一直在船尾掌櫓。

“一道攔河壩,天然的植物壩!”迪克·桑德回答。

“必須得打開,迪克先生!”

“是的,埃瑞爾。”

“得用斧頭砍,有幾堆爛草也漂到了,跟壩長在了一起,很難通過呀!”

“干吧,船長!干吧!”埃瑞爾走到船頭來了。

堤壩是由一種長着發亮的葉子,很結實的草交結而成的,這些草互相粘連,結成一種十分結實而且富有彈性的攔河壩,當地人叫作“堤卡堤卡”,如果不是怕陷進去,你就可以順着這條天然堤壩,光腳過河了。

堤壩上長滿了非常漂亮的荷花。

天已經黑了,被人發現的可能性已經很小。

埃瑞爾跳下船去,熟練地掄起大斧頭。

兩個小時以後,壩被砍斷了。河水把兩邊的半截子壩卷向河的兩岸,小船又順着河道向下漂流了。

需要說明的是,剛才拜蒂柯特表兄這個老小孩,是非常希望船過不了壩的。

他覺着,這麼往前漂流的日子太乏味了,他非常後悔離開了約瑟·安東尼奧·阿菲斯的商行大院,離開了那間茅屋!那兒還有他的寶貝標本盒子呢!

他煩透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一個昆蟲也沒有了!再也見不到那隻螢光鞘翅蟲了!

不過,失落沮喪到了極點就要現轉機,這是上帝給人們開的玩笑。

埃瑞爾,這個不管怎麼樣,總算跟他學習過昆蟲學的學生,從堤壩上的一根亮葉草尖上捉到了一隻樣子可怕的昆蟲。

他把這隻昆蟲交給拜蒂柯特表兄時,表兄高興的樣子,根本是筆墨無法形容的。

有意思的是,埃瑞爾在把這隻小蟲交給拜蒂柯特表兄時,自己倒有點不好意思了。

拜蒂柯特表兄用食指和大拇指捏起了這隻昆蟲,他拚命把兩隻近視眼湊近小蟲子,他沒有了眼鏡也沒有了放大鏡,只能這麼辦了。

突然,他高興地大叫起來:

“埃瑞爾!埃瑞爾!哎呀!

“這隻昆蟲消除了我對你的全部不滿!

“表妹!

“迪克!

“你們!這是一隻非洲特產的獨一無二的六腳蟲!

“至少我可以肯定,沒有人能拿出同樣的第二隻昆蟲來!

“這個寶貝,一輩子也不會離開我了!”

“真的這麼珍貴?”惠爾頓夫人問。

“可不,太寶貴了!

“它既不屬於鞘翅目昆蟲,也不屬於脈翅目,也不屬於膜翅目,它不屬於任何一個昆蟲學界公認的十類昆蟲科目!

“有的昆蟲學家很想把它歸到節足蟲類的第二個科目,也就是蜘蛛目昆蟲,要是它有8隻腳,那就很合適,可它是只六腳蟲,因為它只有6隻腳!

“哎呀,朋友們,蒼天有眼,讓我得到這種快樂!

“我的姓名終於要和一項科學上的新發現聯繫在一起了!

“這隻昆蟲的名字今後就要被叫作‘拜蒂柯特六腳蟲’了!”

熱情高漲的昆蟲學家,忘記了他所經歷的所有苦難,好像重新騎上了他最得意的快馬,飛跑了起來,一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樣子。

惠爾頓夫人、迪克·桑德立即向他表示了最誠摯的祝賀!

快船在黑夜的河面上飛快地向前漂流。河面上一片沉寂,只有岸邊的河灘上那些鱷魚鱗甲的撞擊聲、大河馬熟睡的鼾聲,偶爾打破了夜的恬靜。

透過河岸上蘆葦叢的梢頭,可見一輪明月爬上了天空,柔和的月光透草棍間的縫隙,照到了快船裏面。

突然,河右岸傳一陣“稀哩嘩啦”的響聲,然後又是一陣低沉的水聲,在漆黑的不透月光的河灘上滾動。

是大象,有好幾百隻!

它們白天放開肚子吃飽了野樹根,睡覺之前,到河邊喝水消食來了。

你可以想像一下,如果這些大象,像機器似的同時動作,把大鼻子一起插入水中喝起水來,然後又一起揚起來,那麼這河水很可能被它們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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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歲的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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