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孩子拒絕戴上父親過去的枷鎖,重走父親的老路。我無需成為我父親那樣的人。我無需遵從父親的命令,甚至無需相信他所相信的東西。我作為一個人,有力量選擇什麼可以相信,什麼不能相信,選擇我可以成為什麼,不可以成為什麼。

《萊托亞崔迪二世》哈克艾爾-艾達

朝聖的女人們在神廟廣場上隨着鼓聲笛聲翩翩起舞。她們的頭上沒有頭巾,脖子上也沒有項圈,她們的衣服輕薄透明。當她們轉圈時,黑色的長發時而筆直地甩出去,時而散落在臉龐上。

阿麗亞在神廟高處看着底下的場景,覺得它既引人,同時又令人厭惡。早晨已經過去了一半,過不了多久,香料咖啡的香氣就將從遮陽棚下的商鋪中散發出來,瀰漫於整個廣場。很快,她將出去迎接法拉肯,把正式的禮物交給他,並監視他第一次和甘尼瑪的會面。

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順利進行。甘尼將殺了他,然後,在接下來的亂世中,只有一個人準備好了收拾殘局。木偶在線繩操縱下舞動。如她所希望的那樣,史帝加殺死了阿加瓦斯,而阿加瓦斯在他本人不知道的情況下將這些反叛者交到了她的手裏,因為她送給他的新靴子中隱藏着一個秘密的信號發射器。現在,史帝加和伊如蘭被關押在神廟的地牢裏。或許應該馬上處死他們,但他們可能還有其他利用價值。讓他們等着吧,反正他們已經不再構成威脅了。她注意到下方的城市弗瑞曼人正目不轉睛地欣賞朝聖的舞者,眼光中充滿了渴望。離開沙漠之後,平等的兩性觀仍然頑強地存在於城鎮弗瑞曼人中間,但男性和女性在社會地位上的不同已經有所顯現。這一點也在按照計劃發展。分裂並加以弱化。從這些欣賞來自外星艷舞的弗瑞曼人身上,阿麗亞能感到這種細微的變化。

讓他們看吧。讓他們的腦子中塞滿慾望。

阿麗亞的上半截窗戶開着,她能感到外面溫度在急劇上升。在這個季節,溫度將隨着太陽的升起而升高,並在午後達到最高點。廣場石頭地面上的溫度要比這兒高出許多,會令舞者感到很不舒服。但她們仍舊在旋轉、下腰、甩開雙臂,她們的頭髮仍舊在隨着她們的運動而飄灑。她們將舞蹈獻給阿麗亞,天堂之母。一個助手和她說起過這件事,而且明顯對這些外邦人的奇特行為表示出了不屑。助手解釋說那些女人來自埃克恩,被禁止的科學和技術仍然在那裏得以保留。

阿麗亞也輕蔑地哼了一聲。這些女人和沙漠中的弗瑞曼人一樣無知、迷信而且落後那個不屑的助手說得不錯。但是,那個助手和這些埃克恩人都不知道,在某種已經消亡的語言中,埃克恩這個詞只是一個數字。

阿麗亞暗笑了一下,想:讓她們跳吧。舞蹈能浪費能量,而這些能量原本可能被用於破壞性行為。再說音樂也很動聽,葫蘆鼓和拍手聲之間,一陣陣若有若無的樂聲不住飄蕩着。

突然間,音樂被廣場遠端傳來的嘈雜聲淹沒了。舞者踏錯了舞步,短暫的遲疑之後又恢復了常態,但她們已經無法做到整齊劃一,連注意力都遊離到了廣場遠端的出口處。那兒有一群人衝上石頭地面,像流水通過開放的引水渠。

阿麗亞盯着那股襲來的水流。

她聽到了喊叫聲,有一個詞蓋過了其他聲音:傳教士!傳教士!

隨後,她看到了他,隨着第一個波浪大步而來,他的一隻手搭在年輕嚮導的肩上。

朝聖的舞者不再轉圈,退回到了阿麗亞下方的台階附近。她們的觀眾和她們擠在一起。阿麗亞感覺到了人們的敬畏。她自己也感到了恐懼。

他竟然如此大膽!

她半轉過身,想召喚衛兵,但轉念一想又放棄了這個決定。人群擠滿了廣場。如果阻礙他們傾聽瞎子的預言,他們可能就此變得狂性大發。

阿麗亞握緊了她的拳頭。

傳教士!為什麼保羅要這麼做?半數人認為他是個來自沙漠的瘋子,因此他們害怕他;另一半人則在市場上或是小店中偷偷談論,說他就是穆哈迪,要不然教會怎麼能允許他傳播如此惡毒的異端言論?

阿麗亞在人群中看到了難民,那些被遺棄穴地的殘餘人員,他們的長袍爛成了碎片。那底下是個危險的地方,一個容易犯錯誤的地方。

夫人?

聲音從阿麗亞身後傳來。她轉過身,看到茲亞仁卡站在通向外室的門口。攜帶武器的皇室衛兵緊跟在她身後。

什麼事,茲亞仁卡?

夫人,法拉肯在外面請求會面。

在這兒?在我的寓所內?

是的,夫人。

他一個人嗎?

還有兩個保鏢和傑西卡夫人。

阿麗亞把一隻手放在喉嚨上,想起了上次與母親的對峙。時候不同了。新的環境決定了她倆之間的關係。

他太急躁了,阿麗亞說道,他有什麼理由嗎?

他聽說了那個茲亞仁卡指了指窗戶下的廣場。

阿麗亞皺起眉頭。你相信他的話嗎,茲亞仁卡?

不,夫人。我認為他聽說了一些流言。他想看看您的反應。

是我的母親教唆他這麼乾的!

顯然是,夫人。

茲亞仁卡,我親愛的,我要求你執行一系列非常重要的命令。過來。

茲亞仁卡走到離她只有一步遠的地方。夫人?

讓法拉肯,他的保鏢,還有我的母親進來。然後準備把甘尼瑪帶到這兒來。她要像弗瑞曼新娘那樣打扮起來完完全全像個新娘。

帶着刀,夫人?

帶着刀。

夫人,那

甘尼瑪不會對我構成威脅。

夫人,但她曾和史帝加一起逃走。

茲亞仁卡!

夫人?

儘管執行我的命令。讓甘尼瑪準備好。在辦這件事的同時,你從教會中派五個人到廣場上去。讓他們將傳教士請到我這兒來。讓他們等待說話的機會,除此之外什麼也別做。他們不能用武力。我要求他們傳達一個禮貌的邀請。絕對不能使用武力。還有,茲亞仁卡

夫人?她聽上去是如此不快。

必須將傳教士和甘尼瑪同時帶到我這兒來。他們應當在我做出手勢時一起進來。你聽明白了嗎?

我知道這個計劃,夫人,但是

執行命令!一起帶進來。隨後阿麗亞一揚頭,示意這位女侍衛離去。茲亞仁卡轉身走了。阿麗亞說道,你順路讓法拉肯一行進來,但是你必須讓你最信任的十個人帶着他們進來。

茲亞仁卡向身後瞥了一眼,繼續前行離開了屋子。遵照您的吩咐,夫人。

阿麗亞轉身朝窗戶外看去。再過幾分鐘,整個計劃將結出血淋淋的果實。保羅將當場看着他的女兒發出致命的一擊。阿麗亞聽到茲亞仁卡的衛兵隊伍走了進來。很快就要結束了。一切都將結束。帶着無比滿足的勝利感,她向下看着傳教士站在第一級台階上,年輕的嚮導跟隨在他身旁。阿麗亞看到身穿黃色長袍的神廟教士等在左邊,在人群的擠壓下慢慢後退。然而他們在對付人群方面很有經驗,仍然能找到接近目標的道路。傳教士的聲音在廣場上空回蕩,人群在全神貫注地等待着他的佈道。讓他們聽吧!很快,他的話將被解釋成與他本意不同的東西。而且不會再有傳教士在一旁糾正了。

她聽到法拉肯一行走了進來。傑西卡的聲音傳了過來。阿麗亞?

阿麗亞沒有轉身,直接說道:歡迎,法拉肯王子,還有你,母親。過來欣賞一場好戲。她向身後瞥了一眼,見身材魁梧的薩督卡泰卡尼克正怒視着擋住他們去路的衛兵。太不禮貌了,阿麗亞說道,讓他們過來。兩個衛兵顯然接到了茲亞仁卡的事先指令,走上前來站在她和其他人的中間。其他衛兵退到一旁。阿麗亞退到窗戶的右面,示意道:這是最好的位置。

傑西卡穿着傳統的黑色長袍,兩眼盯着阿麗亞,守護着法拉肯走到窗前,站在他和阿麗亞的衛兵之間。

你真是太客氣了,阿麗亞夫人,法拉肯說道,我聽說了太多的有關這位傳教士的傳言。

那底下就是他本人。阿麗亞說道。法拉肯穿着灰色的薩督卡軍服,制服上沒有任何修飾。他移動時的典雅的姿態引起了阿麗亞的注意。或許這位柯瑞諾王子不僅僅是個遊手好閒的花花公子。

傳教士的聲音被窗戶下的監聽器放大之後,充斥了整個屋子。阿麗亞感到自己的骨頭都被震得發抖,她開始入迷地傾聽起他的話來。

我發現自己來到了贊沙漠,傳教士叫喊道,身處哀嚎不止的曠野廢墟。上帝命令我把那個地方清理乾淨。因為我們激怒了沙漠,讓沙漠傷心了。我們在曠野中受到了誘惑,放棄了我們的道路。

贊沙漠,阿麗亞想,第一批真遜尼流浪者接受審判的地方,而弗瑞曼人正是源自這些流浪者。他在說什麼!他難道是在暗示,在摧毀那些效忠於皇室的穴地的行動中,有他的一部分功勞?

野獸躺在你們的土地上,傳教士說道,他的聲音在廣場上回蕩,陰險的生物佔據你們的房屋。你們這些逃離家園的人無法再在沙漠上度日。是的,你們這些放棄傳統道路的人,如果再執迷不悔,你們終將死於污穢的巢中。但如果你留意我的警告,上帝將指引你們穿越深淵,進入上帝的山嶺。是的,夏胡露會指引你們。

人群發出一陣低吟。傳教士停了下來,空洞的眼窩跟隨着聲音,從這頭掃到那頭。接着他舉起雙手,張得很開,叫喊道:哦,上帝,我的肉體渴望回到乾涸的土地!

一個老女人站在傳教士面前,從她破爛的長袍就能分辨出她是一個難民。她朝着他舉起雙手,祈求道:幫幫我們,穆哈迪,幫幫我們!

由於恐懼,阿麗亞的胸腔緊縮了一下。她問自己那個老女人是否知道事情的真相。她瞥了她母親一眼,但是傑西卡夫人並沒有移動,而是將注意力分散在法拉肯、阿麗亞的衛兵和窗戶外的景象之問。法拉肯則在那兒生了根,被牢牢地吸引住了。

阿麗亞又朝窗外看去,想尋找那幾個神廟教士。他們沒有出現在她的視野中,她懷疑他們繞到了神廟大門的底下,想從那兒找一條路直接走下台階。

傳教士用右手指着老女人的頭叫道:你們自己就是惟一的幫助!你們具有反叛精神,你們帶來了乾燥的風,裹挾着沙塵,熱浪滾滾。你們肩負着我們的沙漠,承受着來自沙漠、來自那可怕地方的旋風。我從荒野中走來。水從倒塌的引水渠中灑落到沙漠上。河流縱橫在大地上。沙丘的赤道地帶竟然還有水從天空落下!哦,我的朋友,上帝給我下了命令,在沙漠中為我們的主建造一條筆直的大道吧。

他伸出一根僵硬的手指,顫抖着指了指腳下的台階。新城鎮變得無法居住並不是我們的損失!我們曾吃着來自天堂的麵包,然而陌生人的喧囂將我們趕離家園!他們給我們帶來了荒蕪,讓我們的土地不再適合居住,讓我們的土地上不再有生機。

人群中發出一陣騷動,難民和城市弗瑞曼人怒視着身邊的外星朝聖者。

他能誘發一次血腥的騷亂!阿麗亞想,好吧,隨他去。我的教士可以趁亂接近他。

她看到了那五個教士,身穿黃色長袍的他們緊緊簇擁在一起,沿着傳教士身後的台階慢慢地往下走着。

我們灑在沙漠上的水變成了鮮血,傳教士揮舞着手臂說道,流淌在我們土地上的鮮血!看哪,我們的沙漠能帶來欣喜和繁榮,它引來了陌生人,藏在我們中間。他們帶來了暴力!他們的部隊在集結,最後的克拉里茲克就要來臨了!他們採集着沙漠的所屬。他們擄走了藏在沙漠深處的財富。看哪,他們仍然在繼續邪惡的工作。教義是這麼說的:我站在沙漠上,看到沙地中躍起了一隻野獸,在那隻野獸的頭上鐫刻着上帝的名字!

人群爆發出一降憤怒的低語。人們舉起拳頭揮舞着。

他在幹什麼?法拉肯小聲問道。

我也想知道。阿麗亞說道。她一隻手撫住胸口,感受着此刻的緊張和刺激。如果他再繼續說下去,人群就要對朝聖者動手了!

然而傳教士卻半轉了個身,空洞的眼窩對準神廟,伸出手,指着高處阿麗亞寓所的窗戶。還有一個對上帝的褻瀆,他叫喊道,褻瀆!褻瀆者就是阿麗亞!

整個廣場陷入震驚后的寂靜。

阿麗亞整個身體都僵住了。她知道人群看不到她,但仍然感覺自己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顯得那麼無助。她腦子裏那個想安慰她的迴音與她的心跳聲在相互較量。她只能定定地看着底下那場精彩的演出。傳教士仍然維持着他的手勢。

然而,他所說的話已經讓教士們再也無法忍受了。他們打破了沉默,發出憤怒的呼喝,向台階下衝去,把沿途的人撞得直往兩邊倒。他們開始行動,人群也做出了反應,如同波浪般向台階上衝去,將站在前頭的幾個旁觀者沖得七倒八歪。波浪捲住了傳教士,把他和年輕的嚮導衝散了。隨後,人群中伸出一隻套着黃色衣袖的胳膊,與那隻胳膊相連的手上揮舞着一把嘯刃刀。她看到那把刀刺了下去,扎進傳教士的胸膛。

神廟大門關閉時發出的巨響把阿麗亞從震驚中拽了回來。衛兵這麼做顯然是為了防止人群衝擊神廟。但人們已經後退了,在台階上圍着一個蜷縮的物體站成一個圈。可怕的寧靜籠罩着廣場。阿麗亞看到了很多屍體,但只有那一具單獨躺在那兒。

人群發出痛苦的叫喊聲:穆哈迪!他們殺了穆哈迪!

上帝啊,阿麗亞顫抖着,上帝啊。

已經晚了,不是嗎?傑西卡說道。

阿麗亞轉了個身,注意到法拉肯被嚇了一跳他看到了她臉上狂怒的表情。他們殺死了保羅!阿麗亞尖叫道,那是你的兒子!當那些人證實了這一點之後,你知道會發生什麼?

傑西卡靜靜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維持了很長時間。阿麗亞告訴她的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法拉肯伸出手拍了拍她,打破了她的安靜。夫人。他說。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同情,傑西卡真想在這個聲音的簇擁下死去。她看看阿麗亞臉上陰沉的怒容,再看看法拉肯表現出的同情,不禁想道:或許我教得太出色了。

阿麗亞的話沒什麼可懷疑的地方。傑西卡記得傳教士聲音中的每個語調,從中聽到了自己的技巧。她花了多年時間來培養那個人。他註定要成為皇帝,現在卻躺在神廟台階前那張血淋淋的墊子上。

慾望讓我變得盲目,傑西卡想。

阿麗亞向一個助手示意道:把甘尼瑪帶來。

傑西卡強迫自己理解那幾個詞的意思。甘尼瑪?為什麼現在帶甘尼瑪?

助手轉身向外屋的大門走去。她想下令將門閂打開,但話還沒有出口,整扇門鼓了起來。鉸鏈崩裂了,門閂也彈在一邊。由厚鋼板製成、能抵擋可怕能量的大門,砰的一聲倒在屋內。衛兵們手忙腳亂地躲避着倒下的大門,紛紛拔出了武器。

傑西卡和法拉肯的保鏢緊緊圍住這位柯瑞諾王子。

然而門框下只是站着兩個小孩:甘尼瑪站在左邊,身穿着黑色的婚禮長袍;萊托站在右邊,沾滿沙漠污漬的白色長袍覆蓋著一件灰色的緊身蒸餾服。

阿麗亞站在倒下的門旁,看着這兩個孩子,不由自主地開始發抖。

家族成員都在這兒歡迎我們。萊托說道,祖母。她朝傑西卡點了點頭,然後又將注意力轉到柯瑞諾王子身上,這位一定是法拉肯王子。歡迎來到阿拉吉斯,王子。

甘尼瑪的眼神顯得空蕩蕩的。她的右手抓住掛在腰間的儀式用嘯刃刀,顯出一副想從萊托手中掙脫的意思。萊托晃了晃她的胳膊,她的整個身體隨之晃動起來。

看着我,家人們,萊托說道,我是阿瑞,亞崔迪家族的雄獅。還有這位他又晃了晃他的胳膊,她的身體再次晃了幾下,這位是阿頁,亞崔迪家族的母獅。我們來引導你們走上SecherNbiw,金色通道。

甘尼瑪聽到了那個暗語,SecherNbiw。立刻,被封存的記憶重新流回她的意識。記憶整齊地排列着,流淌着,體內母親的意識在記憶流周圍逡巡,她是記憶大門的守衛。此刻,甘尼瑪知道自己已經征服了體內喧囂的過去。她擁有了一扇大門,在她需要時,她可以透過它觀察過去。幾個月的自我冬眠為她打造了一個安全的堡壘,她可以在堡壘里管理自己的肉身。當她意識到自己站在何處以及和誰站在一起之後,她立即轉向萊托,想向他說明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

萊托放開了她的手臂。

你的計劃成功了嗎?甘尼瑪小聲問道。

一切順利。萊托說道。

阿麗亞從震驚中清醒過來,衝著站在她左邊的一隊衛兵喊道:抓住他們!

萊托彎下腰,一隻手抓起倒在地上的門,把它扔向衛兵。兩個衛兵被釘在牆上,剩下的都驚恐地向後退去。這扇門有半噸重,而這個孩子卻能把它拋來拋去。

阿麗亞這才意識到門外的走廊里肯定還倒下了更多的衛兵,萊托在進來時已經消滅了他們,而且,這個孩子還毀了她那扇牢不可破的門。

看到那兩具被釘在牆上的屍體、看到萊托所擁有的力量之後,傑西卡也做出了相同的假設。但是甘尼瑪剛才的話觸發了她的比吉斯特內心,迫使她集中注意力。

什麼計劃?傑西卡問道。

金色通道,為了帝國所作的計劃,我們的帝國。萊托說道。他朝法拉肯點了點頭,別把我想得太壞,表親。我也在為你服務。阿麗亞想讓甘尼瑪殺了你。我則情願讓你在一定程度上快樂地生活下去。

阿麗亞朝畏縮在走廊里的衛兵尖叫着:我命令你們,抓住他們。

但衛兵們拒絕進入屋子。

在這兒等着我,妹妹,萊托說道,我還有一個討厭的任務要完成。他穿過屋子,朝阿麗亞走去。

她在他面前往後退去,縮到一個角落裏,蹲下身體,拔出了刀。刀把上綠色的珠寶反射着從窗戶照射進來的陽光。

萊托繼續前進。他空着兩隻手,但手已經張開,做好了準備。

阿麗亞的刀猛地刺了過來。萊托跳了起來,幾乎碰到了天花板。他踢出左腿,踢在她的頭上。她四腳朝天跌倒在地,額頭上留下了一個血痕。嘯刃刀從她的手中飛落,順着地板滑到屋子另一頭。阿麗亞慌忙朝那把刀爬去,卻發現萊托站在她眼前。

阿麗亞猶豫了一下,聚起她所知的一切比吉斯特技能。她從地板上爬了起來,保持着放鬆的平衡姿態。

萊托繼續向她走去。

阿麗亞向左虛晃一招,右肩一旋,踢出右腿,腳尖直戳過去。如果攻擊到位,這樣一腳可以把人的內臟都踢出來。

萊托用右臂承受了這一踢,然後一把抓住她的腳,把她整個人拎了起來,並在他頭部的高度甩開了圈子。轉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她的長袍不斷地抽打着她的身體,屋子裏充滿衣襟破風的聲音。

其他人都低下頭,躲到一邊。

阿麗亞不斷發出尖叫,但萊托繼續揮動着她。漸漸地,她不再發出叫聲。

萊托慢慢地把轉速降了下來,輕柔地把她放在地板上。她躺在那兒,喘着粗氣。

萊托朝她彎下腰。我本來可以把你甩到牆上,他說道,或許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但是,你應該自己做出選擇。

阿麗亞的眼睛往左右看了看。

我已經征服了體內的生命,萊托說道,看看甘尼,她也

甘尼瑪打斷道:阿麗亞,我可以教你

不!痛苦的聲音來自阿麗亞。她的胸膛起伏不寧,聲音從她的嘴裏噴涌而出。聲音是一個個片斷,有的在咒罵,有的在祈求。看到了嗎!你為什麼不聽我的!還有:你為什麼這麼做!發生了什麼?接着是:讓他們住嘴!

傑西卡蒙住眼睛。她感到法拉肯把一隻手安慰地放在她肩上。

阿麗亞仍然在咆哮:我要殺了你!她體內衝出了歇斯底里的咒罵,我要喝你的血!各種語言的聲音開始從她的嘴裏冒出,亂七八糟,令人費解。

在走廊里擠成一團的衛兵做出沙蟲手勢,然後用拳頭堵住耳朵。她被惡魔附體了!

萊托搖着頭。他走到窗戶旁,飛快地捶了三下,將牢不可破的水晶強化玻璃搗了個稀巴爛。

阿麗亞的臉上現出一絲狡猾的神色。從那張扭曲的嘴中,傑西卡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拙劣地模仿着比吉斯特的魔音大法。你們所有人!站在那兒別動!

傑西卡放下雙手,發現上面沾滿淚水。

阿麗亞翻了個身,吃力地站了起來。

你們不知道我是誰嗎?她問道。這是她以前的聲音,是小阿麗亞那甜美輕快的聲音,為什麼你們都那樣看着我?她把祈求的目光對準傑西卡,母親,讓他們停下。

傑西卡能做的只是搖了搖頭,她被極端的恐懼攫住了。比吉斯特所有那些古老警告都變成了現實。她看着並肩站在阿麗亞身旁的萊托和甘尼瑪。對這對可憐的雙胞胎來說,這些警告又意味着什麼?

祖母,萊托帶着祈求的語氣說道,我們非得進行魔道審判嗎?

你有什麼權力談審判?阿麗亞問道。她的聲音變成一個男子的聲音,那是個暴躁的男子,專制的男子,好色放縱的男子。

萊托和甘尼瑪都聽出了這個聲音。老哈肯尼男爵。同樣的聲音也在甘尼瑪的腦海中響起,但她體內的大門關閉了,她能感到母親守衛在門口。

傑西卡仍然保持着沉默。

那麼由我來做出決定吧。萊托說道,選擇權是你的,阿麗亞。魔道審判,或者他朝破碎的窗戶揚了揚頭。

你有什麼權力給我選擇?阿麗亞問道。仍然是老男爵的聲音。

魔鬼!甘尼瑪尖叫道,讓她自己做出選擇!

母親,阿麗亞用小女孩的聲音懇求道,母親,他們在幹什麼?你想讓我怎麼辦?幫幫我。

你自己幫助自己吧。萊託命令道。隨即,在一剎那間,他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了他姑姑破碎的影像,她無助地透過那雙眼睛看着自己。影像很快消失。她的身體動了起來,像根棍子一樣,僵直着身體,艱難地走着。她不斷猶豫,不斷摔倒,不斷轉身回來,而後又不斷地轉身繼續前進。離窗戶越來越近了。

老男爵的聲音從她的嘴唇中發瘋般湧出。停下!停下,我說!我命令你!停下!感覺一下這個!阿麗亞伸手抱住頭,跌跌撞撞地來到窗戶跟前。她把腿靠在窗台上,那個聲音仍然在咆哮。別這麼做!停下,我能幫你!我有個計劃。聽我說。停下,我說。等等!阿麗亞把手從頭上拿開,抓住破損的窗扉。她猛地一用力,把自己拉離窗檯,消失在窗外。她摔下去的過程中竟然沒有發出尖叫。

他們在屋子裏聽到了外面的人群發出一聲驚叫,隨後傳來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萊托看着傑西卡。我們告訴過你,要憐憫她。

傑西卡轉身將臉埋在法拉肯的上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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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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