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沙漠邊的穴地

屬於列特,屬於凱恩斯,

屬於史帝加,屬於穆哈迪

然後又屬於史帝加。

一個又一個耐布長眠沙中,

但是穴地依然屹立。

弗瑞曼民歌

離開那對雙胞胎時,阿麗亞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厲害。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她差點衝動地決定留在他們身旁,請求他們的幫助。多麼愚蠢的懦弱表現啊!想起那一刻,阿麗亞陷入了沉思。這對雙胞胎敢於嘗試預見未來嗎?那條曾經毀了他們父親的道路一定在引誘着他們在香料迷湯的作用下洞悉未來,這種誘惑就像風中的薄霧般搖曳不定。

為什麼我看不到未來?阿麗亞想,我這麼努力地嘗試,為什麼它卻總是躲避我?

一定要讓這對雙胞胎做出嘗試,她告訴自己,要誘惑他們這麼做。他們仍有孩子的好奇心,而這種好奇心又與跨越好幾個千年紀的記憶緊緊相聯。

和我一樣,阿麗亞想。

她的侍衛們打開穴地貴賓通道的水汽密封條,站在入口兩邊,她隨後走上停着撲翼機的着陸台。從沙漠深處吹來的風裹挾着沙塵刮過天空,但好歹天色還是挺亮。阿麗亞從穴地的球形燈光下來到日光中,環境的變化讓她拋開了原來的思緒。

為什麼傑西卡夫人選擇在這個時候回來?難道有關女攝政王的故事也傳到了卡拉丹?

我們得抓緊時間,夫人。一個侍衛在風聲中提高嗓門說道。

阿麗亞在別人的幫助下上了撲翼機,系好安全帶。但是她的思緒仍舊沒有停止。

為什麼現在來?

撲翼機的機翼一上一下拍打了幾下,整架撲翼機騰空而起。她切切實實感受到了地位所帶來的浮華和權力但是這些都是多麼地脆弱。多麼脆弱啊!

為什麼是現在?在自己的計劃還沒有完成的時候?

空中飄浮的沙塵漸漸褪散了。她能看到陽光照耀着行星的大地。地貌正在發生巨大的變化,過去乾燥的土地上覆蓋了大面積的綠色植物。

如果無法預見未來,我會失敗的。哦,只要具備了保羅的預見能力,我將會做出一番怎樣的豐功偉績呀!我乞求這樣的預知能力。但並不是為了解決自己的痛苦。

痛苦的渴求使她渾身戰慄,她惟願她沒有這樣的願望,和其他人一樣,接受呱呱墜地的衝擊,懵懵懂懂、平平安安地了此一生。但是,不!她生來就是一個亞崔迪,母親的香料癮激活了潛藏在她記憶深處的無數世紀的意識,她是個受害者。

為什麼我的母親今天回來?

葛尼哈萊克應該和她在一起那位無比忠實的僕人;外貌醜陋的雇傭殺手;忠誠坦率;一位音樂家,既可以用樂器撥片殺人,又可以輕鬆地用巴喱斯九弦琴奏樂助興。有人說他已經成為她母親的情人。這一點還有待確認,它可能會成為最有價值的情報。

變成普通人的想法不知不覺間離開了她。

必須引誘萊托喝下香料迷湯,進入香料激發的沉醉狀態。

她想起以前問過萊托,他會怎樣處理和葛尼哈萊克的關係。萊托當時便察覺到了這個問題背後的深意,他說哈萊克忠誠於一個錯誤,然後又補充了一句:他崇拜我的父親。

她注意到了那片刻的猶豫,萊托差點脫口說出我,而不是我的父親。是啊,有時要把基因記憶和活人自己的言行分開是很困難的。有關葛尼哈萊克的回憶就不容易區分。

阿麗亞的嘴角露出一絲冷冷的微笑。

保羅去世后,葛尼與傑西卡夫人一直在卡拉丹。現在,他的返回將會使已經十分複雜的形勢更加複雜化。回到阿拉吉斯后,他會在現有的關係中加入他自己的因素。他曾經效力於保羅的父親,這一系的次序分別是萊托一世到保羅到萊托二世。此外還有一條分支,即比吉斯特姐妹會的育種計劃:傑西卡到阿麗亞到甘尼瑪。葛尼的到來將加劇這種混亂,這個人可能會有其利用價值。

如果他發現我們帶着他最憎惡的哈肯尼家族的血統,他會做出什麼反應呢?

阿麗亞嘴角的微笑變成了沉思的表情。畢竟,那對雙胞胎還是孩子。他們就像有無數對父母的孩子,他們的記憶既屬於別人,也屬於自己。他們將站在泰布穴地的着陸台上,看着他們的祖母乘坐的飛船在阿拉肯盆地下降的軌跡。飛船在空中留下的噴氣尾跡很顯眼,對於傑西卡的孫子孫女來說,這道尾跡會使她的到來更具體嗎?

母親會問我是怎麼訓練他們的,阿麗亞想,會問我使用懲罰手段時是否明智。而我會告訴她,他們是在自己訓練自己就像我曾經做過的那樣。我會引用她孫子說過的話:在統治者的責任中,有一項是進行必要的懲罰但只能以受害者犯了錯誤為前提。

阿麗亞突然想到,如果她能讓傑西卡夫人將主要精力集中在雙胞胎身上,其他事情就可能逃過她銳利的眼睛。

這完全可以做到。萊托很像保羅。這很自然,他可以在任何他願意的時候變成保羅。就連甘尼瑪也具備這種令人膽寒的能力。

就像我可以變成我的母親,或是其他任何一個與我分享他們人生記憶的人。

她將思緒轉向別處,看着掠過機身外的屏蔽牆山的形狀。隨後,她又想到:離開了富含水分、溫暖安全的卡拉丹,重又回到沙漠星球阿拉吉斯,她會有什麼感受?在這裏,她的公爵被謀殺了,而她的兒子成了一個殉教者。

為什麼傑西卡夫人在這個時候回來?

阿麗亞找不到答案至少找不到明確的答案。她可以分享體內無數人的自我意識,但個人的經歷不同,每個人的動機也會變得不一樣。只有每個個體所採取的個人行為才能顯示該個體的決定。對於出生前就有記憶的亞崔迪來說,這一點顯得尤為重要。他們的出生過程不同於常人:離開母體只是一種肉體上的徹底分離,在此之前,母體已經給小生命留下了豐富的記憶庫。

阿麗亞不認為她同時愛着也恨着她的母親是一件奇怪的事。這是一種必然,是一種必要的平衡,不需要為此內疚或遭受譴責。這個問題無所謂愛,也無所謂恨。應該譴責比吉斯特姐妹會嗎?因為她們設計了傑西卡夫人的道路?當某人的記憶覆蓋了整個千年紀時,很難將內疚和對他人的譴責區分開來。姐妹會只是想優選出一個科維扎基哈得那奇,充當成熟聖母的男性對應者而且身為具有超常感知力和意識力的人,科維扎基哈得那奇可以同時出現在多個時空。在這個育種計劃中,傑西卡夫人僅僅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卒,然而她品位低下,居然愛上了分配給她的生育伴侶,為了滿足她所摯愛的公爵的願望,她沒有按照姐妹會的安排生一個女孩,而是生了一個男孩。

讓我在她染上了香料癮以後出生!現在,她們又不想要我了!現在,她們居然害怕我!還找來了各種理由

他們成功地製造了保羅,他們的科維扎基哈得那奇,只是早了一代。這是他們長期計劃中的一個小小的計算錯誤。現在他們又面臨著一個新問題:畸變惡靈,惡靈的身上帶着她們尋找了好幾代的寶貴基因。

阿麗亞感到眼前落下一片陰影,抬頭一看,只見她的護航機隊已排成着陸前的最高警戒隊形。她搖了搖頭,感嘆着自己的胡思亂想。在頭腦中拜訪歷史人物,把他們的錯誤再梳理一遍,這會帶來什麼好處?現在畢竟是一個全新的時代了。

鄧肯艾德荷已將他的門塔特意識集中於傑西卡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回來的問題上,他用他的天賦如古代計算機般的大腦評估着這個問題。他說,她回來是為了幫姐妹會取回那對雙胞胎,因為他們同樣攜帶着那些寶貴的基因。他很可能是對的。這個目的足以讓傑西卡夫人從自願隱居在卡拉丹的狀態中走出來。如果姐妹會命令她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能讓她回到這個對她來說充滿痛苦回憶的地方呢?

我們會弄清的。阿麗亞喃喃地說。

她感到撲翼機在她城堡的屋頂上着陸了,反作用力和刺耳的剎車聲使她心中充滿對未來的不祥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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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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