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在娜娃托回來以前,嘉瑞爾斯一直計算着日子。他不知道該盼望些什麼,只能驚訝地注視着地震的衝擊不斷傳向高塔。娜娃托逃過這一劫了嗎?就算她過了這一關,這二十天來會不會發生什麼事了?就算沒發生什麼事,長時間幽閉在狹小的空間中會不會讓她憋得發瘋呢?
嘉瑞爾斯將娜娃托可能需要的東西都搬到了高塔基座下:怕她口渴而準備的水;怕她肚子餓了而準備的新鮮肉;怕她受冷而準備的皮毯子;萬一她腿摔折了固定腿骨用的木板。他還在入口處拴了一隻奔跑獸,萬一娜娃托的地盤爭鬥本能被自己的激素和飛船狹小的空間激起來了,他也好逃之夭夭。
由於無法知道娜娃托會在塔頂停留多久,嘉瑞爾斯也就無法確切知道她的返航日期。惟一知道她即將着陸的途徑就是看見她的飛船降落下來。嘉瑞爾斯坐在沙灘上抬起頭等待着。
嘉瑞爾斯看見了很多翼指和雲層后的灰色圓點,那可能是月亮。俗話說,越是希望獵物屍體的血流干,血就越流不完。直到太陽開始下山的時候,嘉瑞爾斯才看見救生船從雲層下露出來。嘉瑞爾斯驚訝地發覺自己居然伸出了爪子;他對娜娃托返航的焦慮超出了自己的想像。
他急匆匆走進藍色走廊,正好在救生船結束航行時來到140步長的走廊盡頭。救生船漸漸減速,帶着一陣輕微的嘯叫降落在塔底的架子上。
過了很久都沒有動靜,嘉瑞爾斯看着自己焦慮的神情倒映在救生船弧形的金屬外殼上。最後,船殼似乎液化了,隨後又重現了固態外觀,側面顯現出一扇洞開的大門。
娜娃托踉踉蹌蹌地跌出來,腿腳似乎不太方便,每走一步都要靠在尾巴上歇口氣;渾身上下青紫一片,像是全身都遭受了攻擊。
我的上帝!嘉瑞爾斯叫道,發生什麼事了?
娜娃托表情平靜地答道:一些神奇美妙的事情。
我去找一名大夫來,得給你好好治療一下。
我很好,娜娃托說,真的,很好。她容光煥發地望着嘉瑞爾斯,很高興能再見到你,我的朋友。
你真的沒事嗎?
我好極了,嘉瑞爾斯。大家都還好嗎?
大多數人都很好,嘉瑞爾斯說,但我想也有個壞消息。是在你走後的地震中發生的。
我知道,娜娃托的表情十分平靜,卡茜爾死了,對嗎?
一個偶數日過去了,接下來又是奇數日。又快到了他們交談的時間,默克蕾博惶惑不安地朝石柱區走去。上次跟阿夫塞交談的時候,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她一般不會那麼粗魯地對待自己的病人,但是,看在上帝的蛋的份上,她必須讓阿夫塞明白她的意思。
這是個暗無天日的日子。大個子像一個晦暗的污點躲在東邊地平線上的雲朵里,太陽像一個小點穿過雲層墜落西邊的天空。各色各樣的翼指當然,除了紫色掠過灰濛濛的天空。
通往石柱區的小路在一叢茂密的矮樹林旁猛轉一個彎,通向隨意堆放着巨石的空地。默克蕾博離首都太遠了,聽不見禮拜堂傳出的鼓聲,但她肯定自己準時到了。她拐過矮樹林,看見了前方的石柱區。
那裏一片空曠。
阿夫塞不在。
默克蕾博的心沉了下去。
她是對他太苛刻了,使得他乾脆縮短了自己的治療過程。浪費一部分薩理德論文的罪惡感比起上次經歷的痛苦而言,算不上什麼。
她正要離開,卻突然有了一個念頭。她在同阿夫塞長時間的交談中只坐過石柱區的一兩塊石頭,卻從未真正觸摸過阿夫塞的岩石。她穿過空地里按古代幾何圖形擺放的石塊,走到那塊巨石邊。默克蕾博伸出左手輕輕拍了拍石頭。它配得上阿夫塞:堅硬而飽經風霜,經歷變遷后依然平靜地生存着。
生存着。
她猜想自己是否能再度見到阿夫塞,如果他能原諒她上次的無禮舉動的話。她今天不想再見任何人了。她開始慢慢朝前走,準備穿過石柱區走向遠處。
等等!
默克蕾博轉過身來,路口的矮樹林邊閃出來一個人,是鮑爾坎杜爾。等等!他又叫了一聲,邁着長長的腿朝她飛奔過來。默克蕾博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坎杜爾跑到了離她不到八步遠的地方。別走,坎杜爾說,阿夫塞這就來了。
她轉而望向路口。很快,阿夫塞真的出現在那裏了。他左手拿着自己的探路杖,右手握着高克的組繩。默克蕾博拖着不太利索的膝蓋快步走向阿夫塞,坎杜爾大步流星地跟着她走過來。等他們之間相距不遠了,默克蕾博脫口而出: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阿夫塞神采奕奕地說:我很抱歉,默克蕾博。然後,他深深鞠了一躬,說:我睡過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