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陰陽魚錯
“就是所謂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老頭兒說得我一頭霧水,看我理解困難,老頭兒又仔細地解釋了一番:“其實很簡單,老子是說萬物都是由道所生成的,中間有某些過程,這些過程不便說出或不必說出或不能說出,於是就以一二三等數碼代替,但是所有的建築和機關都遵循一個道理,那就是陰陽平衡,陰陽魚錯就是兩條頭尾相交的魚,這就是二。傳說機關匠師在設計每一個巧具時都要遵循這個平衡的原理,而打破平衡則整個機關就會失去效力,最重要的是找到那個支撐整個機關的點,這就是一,由二化一,明白?”老頭兒一臉期待地看着我。
老頭兒看似一番糊塗的解釋卻讓我的心裏一陣豁亮,他說得打破機關的平衡點就是機關的起眼,只要找到起眼就能打開機關,可是,打開起眼的關鍵是什麼呢?
陰陽魚錯!我心裏一動,我突然想起在韓王陵墓裏面數次用脖子上掛的太平陽寶厭勝錢開啟了幾個機關起眼,好像銅錢上面真的有兩條魚。我遲疑着摸出來掛在脖子裏那枚銅錢的時候,老頭兒差點沒變成人狼撲上來:“就是它,就是它!”老頭兒一把抓過去,“我就說嘛,這個東西你爺爺怎麼能不給你帶上?”
“這就是陰陽魚錯?”我吃驚地問老頭兒。
“你不知道?”老頭兒恨鐵不成鋼的問我。
我搖頭,“我只知道叫太平陽寶厭勝錢,是爺爺給我辟邪用的!”
“這叫陰陽魚錯,是天下做機關巧術匠師的信物,每個世傳的家族都有一枚,叫法各不一樣,但是你家的又不一樣,你家有兩枚,一枚是你家家傳的,另一枚是你太爺爺修造邙山大墓的時候,那個督軍送的,而那個督軍曾經隨着孫殿英進過慈禧墓,據說,進入東陵的當日,是督軍槍殺的唯一知情的匠師後人!”老頭兒說完這之後,我一陣默然,這枚銅錢的來歷呼之欲出,而太爺爺神乎其技的機關數術在修建督軍墓的時候突飛猛進的原因也找到了。
“但這枚卻不是慈禧匠師所用的那枚,這枚呢,是……”老頭兒的授課欲上來了,準備拉着我細講,但是被我緊張得打斷了。
“噓,你聽,好像有聲音?”我抓住他的手,他一哆嗦,我手上傳過去的寒意讓他一愣。
我們倆同時屏住了呼吸,整個甬道頓時寂靜的不聞絲毫聲響,但也僅僅是片刻,就聽見一陣若有若無的鼾聲從甬道的底部慢慢的涌動過來,如果我們不是在深達十幾米的地底,我一定會以為又回到了鼾聲如雷的宿舍。
我看了老頭兒一眼,心裏一陣惡寒,因為整個甬道里,除了我和老頭兒之外,就只有躺在那裏的那具乾屍了。很明顯的,我們倆沒有睡着,那麼這鼾聲!我和老頭兒不約而同地扭頭看了一眼那位已經睡了幾十年的老前輩,我的舌頭差點沒被自己咬掉,竟然看到那具乾屍胸口一起一伏,隨着鼾聲上下起落。
天,真是活見鬼了,難道這個人還沒死,只是在這裏沉睡了么?難道我們兩個生人無意中帶來的陽氣又把他從地獄幽冥中喚醒了么?還是傳說中的閉氣大法,龜息了幾十年的高人要重現人間?
老頭兒也是臉色蒼白,手裏的紐扣電燈巍巍顫抖,昏黃的燈光里,乾屍那乾枯灰白亂如蓬草的頭髮下掩映着一張黑色乾枯的臉,深黑的眼眶裏已然沒有了眼珠,而且嘴唇早已乾癟,種種跡象表明,這具乾屍已經失去了生命特徵,可是,就在我們的眼皮底下,他確實正在打鼾,而且鼾聲正隆。
就在我們驚異乾屍復活之際,一股冷颼颼的寒意從褲管里鑽了進來,感覺有點不對勁,就在我考慮什麼地方不太對,還是老頭兒經驗老到,他一把就拉開了那具乾屍,只見乾屍後面牆角處有一個拳頭大的空洞,氣流正一陣陣有節奏的鑽進墓室,風吹乾屍的聲音像極了滾滾而來的鼾聲。
我剛剛鬆了一口氣,誰知道那個乾屍口一張,從裏面掉落出個黑色的小珠體,隨後那具乾屍已經乾枯的皮肉竟然瞬間風化脫落並湮滅,轉眼就變成了一具白骨,而我再趴在地上仔細的尋找那枚黑珠,卻怎麼也找不到了。
就在我為具乾屍的變化而瞠目時,老頭兒卻意外的發現乾屍一隻手的手指牢牢地指着一個方向,而那個方向,正是那座猙獰神像所處的位置,而另外一隻手則牢牢地抓緊鎖在腰間的那條鎖鏈。
難道,這個鎖鏈真的是鎖魂鏈?我好奇地拿起來翻來複去的看,這才發現整個鐵鏈是被扣進了磚壁的一個搭扣處,我這個時候才恍然大悟,不是這個傢伙不逃,而是這個鎖鏈把他牢牢地捆在了這裏,他想逃也逃不了。可是,新的疑問又來了,是誰把他捆在了這裏?難道另有其人。但是令人不解的是,這個鎖鏈貌似很長的樣子,只是輕輕的搭在了他的身上,簡直就是一個鬆鬆垮垮的鎖鏈,不應該鎖的很牢才對。怎麼推測都不對,我的頭頓時變成了兩個大,只好拿起那條鎖鏈來仔細端詳,只見鎖鏈的交接頭是在鐵牌處,而鐵牌的位置只有一個狹長的縫隙。
“喀吧”一聲,隨着我把那枚太平陽寶厭勝錢塞進鐵牌的縫隙里,這條鎖鏈悄然打開,這時候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我吃驚地抬起頭,只見老頭兒正慢慢地把那座神像手裏的鎖鏈脫下來輕輕地往自己身上套。
我一抬頭看見了老頭兒的雙眼,嚇得我腿肚子差點轉筋,就見他兩個眼睛裏全都是眼白,而中間的黑眼珠,已經全無蹤影,整個人似乎已經被魔怔了一般,動作十分的僵硬。
沒來得及多考慮,一發力用頭狠狠地撞在了老頭兒的腦袋上,老頭兒狠狠地撞在了神像上,一下就清醒了過來,看着我憤怒的表情,半天沒回過來神,只是喃喃地說:“他的眼!”
只見那神像面目上又浮起了兩顆血紅的亮點,隨着紅點的亮起,似乎還有隱隱雷鳴一般的聲音從地底傳過來。
“你聽見有聲音沒?”我很緊張地抓住老頭兒的手臂,但是老頭兒卻充耳不聞,一個勁地盯着旁邊的牆壁去看,我推開手電,光芒一下就籠罩住了面前青灰色的磚壁,這是一色的板條青轉,敲擊有金屬聲,也學了老頭兒的樣子去看,可是什麼也沒看到。
就在我一臉迷惑的看向他時,頓時呆住了,在燈光下,老頭兒瞪着一雙綠瑩瑩的眼珠,就像黑夜行走的狸貓一樣,在黑暗中爍爍放光。
這個發現不由得讓我一哆嗦,平添了幾分懼意,只見老頭兒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磚壁還是一動不動,就在我懷疑他已經魔怔的時候,他突然問我:“看到了么?你看到牆上寫的‘陵殺令’了么?”
什麼陵殺令?老頭兒一臉的肅穆讓我有點恍然,只聽他幽幽一嘆:“我忘記了,你沒有服過‘夜視散’,不能視夜如晝。”
夜視散,好像在哪裏聽過,對了,在老苗講他和小聶救那個傷在百毒蟲養穴的盜墓賊時,那個盜墓賊的雙眼也是放出了相同的綠光。
老頭兒抓過手電,從牆上一晃而過,也就在一瞬之間,只見斑斑星星的碎熒光不斷閃現,留在牆上的殘影竟然隱隱約約看清這磚壁上有字。
赫赫然是警告:非旨擅入陵者,誅殺,宗室入陵者,誅殺,妄動神像者,誅殺。雖然血紅的硃砂字已經年代久遠不能細辨,但隱藏在這裏的殺氣依然力透磚背。
這些字跡顯然是留給盜墓賊看的,或者是精通於盜墓一行,可以夜視的人看得。從這個墓室的設計和一路我們所遇到的情形來看,似乎處處都在防範着什麼,也似乎處處在保着什麼,當時我們不知道,正在離一個曠世的秘密越來越近。
我們分析,也正是由於這個甬道是為了防盜墓賊所設,所以早年曾經受過和盜墓賊一樣入陵訓練的老柳頭才會在甬道中着了道。
就在我們再苦思怎麼才能出去的時候,剛才聽到的那股雷鳴的聲音越來越大,似乎如同錢塘大潮一般,老頭兒聽了這聲音臉色一變,失聲喊了一句:“地湧泉”就在這一霎那,我明白了那條鎖鏈為什麼會緊緊扣在磚壁上了,因為那根本就不是鎖人的,而是這個叫黃玉卿的盜墓賊用來保命的保險鏈。
就見一股翻湧着黃色泥浪的泉水彷彿從地下冒出來一般,狠狠地撲過來,如滅火水龍槍一樣的衝擊力一下就把我摜到了磚壁上,幸虧我手裏還抓着那條鎖鏈,否則這一下足以讓我撞得粉身碎骨,牢牢地抓緊了鎖鏈才沒有被水沖走,而老頭兒則穩穩地站在神像前面,用手腳把住神像,躲過了這一劫。
泉水來的快,去的也急,幾乎在幾個呼吸之間,地湧泉的水就無影無蹤,只剩下濕淋淋的一老一小,我強撫摸着胸口,老頭兒也幾乎說不出話來。再仔細看過那個盜墓賊的骸骨我算是知道他為什麼倒霉了,他的雙腿脛骨都斷了,也就是說,當時他遇到這股水的時候,猝不及防,被摔成了骨折,無力行走的他只得一遍遍的經歷這個泉水的沖打,在用鐵釘寫下自己的生平足跡之後,終於餓死在了這個前不能進,后不能退的甬道里。
難道我們也要餓死在這裏?念頭剛轉及此,只見老頭兒抓起了我面前的那條鎖鏈,被太平陽寶厭勝錢打開的鎖鏈剛好與神像手裏拿的那條卡在了一起,老頭兒再把鎖鏈復原到神像的手裏,只見那條鎖鏈末端“困”字所在的位置剛好嵌進了神像的腰間,這樣,我的太平寶錢就鎖進了神像的身體裏。還沒等我回過來神,老頭兒已經吭哧吭哧開始推那尊神像了,只見那尊神像輕易的被挪開了,他持鎖鏈的雙手剛好正對着地上躺着那具屍骨手所指的方向,就聽見喀喇一聲響,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敲打開了。原本寫着“陵殺令”的磚壁突然微微一動,竟然慢慢地開始移動,在移動了片刻之後,出現了一道大石閘,相對於這個光滑的大石閘,還不如剛才那個磚壁呢,因為這個石閘除了有兩個光滑的小石孔以外,竟然毫無着力點,叫人無從下手。
我嘗試着把手伸進去,奇迹發生了,我竟然輕鬆地抬動了這個看似千斤重的大石閘。原來這個大石閘不是往裏推,也不是往外拉,而是朝上抬,要不是我這麼無聊的一試,有誰會知道這千斤石閘竟然單手能抬起來。
千斤的石閘顫巍巍地往上升了不到一粒米的高度,我就被一記響亮的耳光打暈了,急忙用手捂了臉,剛剛鬆動的石閘又穩穩的落回了原地,我捂了臉懵懂的看着老頭兒,他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看着我,一把扛開我,然後把手牢牢地扣住那兩個小孔狠狠地壓回地面。
他喘着粗氣看着我,然後把身邊的火藥袋取下來給我,紅着眼睛告訴我,“把這個拿在身上,記住,無論什麼情況都不要離身,如果遇到危險,就把裏面的火藥撒出去。”
“為什麼給我這個東西?”我有點納悶。
“叫你拿着就拿着,”老頭兒很嚴肅地說:“知道我剛才為什麼着道而你安然無事么?”
我搖頭,“因為你不是翻山客,你沒有服過那些亂七八糟改變體質的藥物,你也不是正牌巡山將軍,你沒有從小就被熏蒸那些防墓地腐氣的香料,所以這個神像散出來的特殊氣味對你沒用,但是對我則不一樣,剛才要不是你撞我一下,估計我現在也跟這個人差不多了。”老頭兒一指地上的那具骸骨,心有餘悸。
我很委屈地拿着火藥袋,不知道老頭兒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看他說的那麼鄭重,心裏也開始緊張起來,不由得有點發怵。老頭兒命我把袋裏的火藥撒在雙足上,然後靠在那尊神像後面看他動作。
只見他還是站立在了我原來的位置,雙手輕輕地拔起那座千斤石閘,隨着他雙手發力,那座石閘越來越高。漆黑的甬道盡頭,一道寬兩米,高約一米五的閘門就這樣輕輕的被搬了起來,一股陰潮的濕風一下子就撲了進來,吹在身上,剛才已經渾身濕透了,這下更是一哆嗦,扶着神像的手猛地一顫抖,就感覺身下一動,好似一個活動的搖椅。剛好看到那鎖鏈間的太平寶錢。把心一橫,一把揪住了掛繩,猛地一拽,太平寶錢應聲而出,身邊緊靠的神像突然朝旁邊一挪,那種熟悉如雷的響聲又出來了,在還沒有喊出來之前,就看到一股黃水在燈光里重重地擊打到了老頭兒的身上。我心裏一縮,突噴出來的水浪力量之大我是知道的,這老頭兒可不是像我一樣年輕力壯啊,這一下說不定就……
就在我擔心之際,那股水已經呼嘯着來到了我的面前,但是勁道已經減弱,我抓緊神像猛地一躥,貓在了神像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