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首都

托雷卡已經好幾天沒看到巴布諾了。終於,他在皇宮看到了她的身影。他跑過去。午後的陽光從天空照下來,院了里的草被一對四處遊盪的甲殼背啃得短短的。

“巴布諾!”托雷卡叫喊道。

她抬起頭,但臉上的表情並不是托雷卡希望看到的。“你好。”她輕聲說道。

“我正想你去了什麼地方,”他說道,“你好像在迴避我。”他磕了磕牙,表明剛才的話只是個玩笑。

“對不起,”巴布諾說道,“非常對不起。”

“沒什麼,看到你就好。”托雷卡說道,“你收拾好東西了?戴西特爾號明天啟航去弗拉圖勒爾省。”

巴布諾的頭扭在一邊,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她開口說道:“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

托雷卡的聲音充滿關切。“出什麼問題了?”

巴布諾的鼻口上顯示出一絲藍色。“沒什麼,”她看着別的地方,“真的沒什麼。”

托雷卡一直盼望能走近她,縮短兩人之間的跟離,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跟我們又要開始搜尋那種人造物體有關,是嗎?我還以為我們已經說好——”

“跟搜尋毫無關係,托雷卡。”她說道,這次鼻口沒有泛出藍色,“只是……是一些我不願意談論的事。”

托雷卡的尾巴甩動着,感到受了傷害。“好吧,”他說道,“如果我能幫上什麼忙——你知道,我還是有點影響力的。”

她微微鞠了一躬。“我知道。但我恐怕即使迪博國王本人——或是任何其他在這場瘋狂戰鬥中獲勝的繼任者——都無法減輕我的煩惱。不用擔心。我會沒事的。”她的鼻口沒有變藍,托雷卡覺得稍稍寬慰了一些。“我只想一個人待一段時間。”

“你打算去哪兒?”

這是直接提問。巴布諾沉默了一會兒,隨後開口道:“我不知道,或許是善品丘陵。”

“丘陵!從來不會有哪個部落去那兒,全是燒焦的土地和玄武岩。”

“沒錯。”

“就你一個人?”

“對。”

“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托雷卡無力地說。

“是的,”幾下心跳之後,她回答道,“是的,我知道你不懂。”

她轉身離去,尾巴悲傷地甩動着。

阿夫塞和娜娃托第一次見面時,娜娃托正在供奉着獵手霍格的神廟廢墟內的一間小屋子裏工作。儘管瓦爾—克尼爾和其他一些水手珍視她的望遠器,但多數人覺得她的工作並不重要。娜娃托家鄉的傑爾博部族——位於遙遠的弗拉圖勒爾省——容忍了她的發明,因為儘管她的望遠器不能帶來什麼生意,但水手們的造訪意味着會有大船來到他們這個小小的港口,帶來一些原本稀缺的東西。

現在,她住在首都。在這裏,她是出逃項目的指揮官,內閣成員,國王的朋友。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只有一間小辦公室.而是擁有一整幢辦公樓,是所有政府部門中職員最多的部門,職員數量多得令人吃驚,足有十個之多。

娜娃托成為迪博的內閣成員之後,她被授予了一個新圖飾。圖飾精細地雕刻在她工作間的門上,上半部分是望遠器的側面,望遠器下面是展示宇宙真相的圖案——大地是月亮背面的一塊大陸,月亮圍繞着巨大的氣體行星旋轉,行星表面上覆蓋著雲帶。再下面是一艘船,有兩個菱形的船體,船正飛向宇宙深處。圖飾外圍通常會包裹着橢圓形的輪廓線,但為娜娃托雕刻圖飾的藝術家故意在輪廓上留下了缺口,表明娜娃托的工作不會被世上的傳統界限所束縛。

以團體形式進入任何狹窄地方都不是明智的舉動,類似的入侵行為會觸發地盤爭鬥本能。所以,阿夫塞一個人走到娜娃托辦公室門前,在門牌上敲了幾下,在獲准后才進入屋子。

“你好,阿夫塞。”娜娃托說道,從日間板床上站了起來。

“你好,娜娃托。”

桌子上放着翼指和昆蟲翅膀的草圖,到處都是用木頭和碎皮子製作的翼指小模型。有些模型看上去相當精緻,另外一些可能是早期製作的,現在只被用作鎮紙。一面牆上用木炭畫滿了複雜的鳥類化石草圖。辦公室四周的桌子上,放置着托雷卡從南極帶回的動物群標本和骨架。

娜娃托匆忙挪開堆在辦公室中央地板上的一堆書,免得阿夫塞被它們絆倒。“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她熱情地說,“當然,這永遠是一種榮幸。我沒想到你會來。”

阿夫塞的語氣有些不自在。“我想向你提一個問題。”

“當然,什麼事都行。”

“坎杜爾應該加入我們這次談話。”

“卡德利也在這兒?”“卡德利”是娜娃托給坎杜爾起的綽號。“坎杜爾”的意思是“奔跑獸獵手”,而“卡德利”的意思是“長腿”,與坎杜爾的身體特徵剛好吻合。“我一直想見見他。你一定得讓他進來。”

阿夫塞走向門口,喊了一聲坎杜爾。過了一小會兒,他出現了。

“卡德利。”娜娃托叫道。

坎杜爾行了個讓步禮。“見到你很榮幸,娜娃托。”

“我很高興你們兩個能上我這兒來。”娜娃托說道,“協調出逃項目實在太忙了,很抱歉我最近沒有去拜訪你們二位。”

“能看到你真好。”阿夫塞說道。

“對不起,阿夫塞,”娜娃托說道,“我的話太多了。你說你有個問題?”

“是的。”

他們之間出現了短暫的沉默。娜娃托微笑地磕磕牙。“這片沉寂是因為我在期待地看着你,親愛的。”

“對不起。我的問題是……”阿夫塞遲疑了,他的尾巴緊張地左右搖晃,“問題是,你殺了亞布爾或哈爾丹嗎?”

“現在的這片沉寂,”娜娃托說道,“表示我正盯着你。你為什麼會問這麼一個問題?”

“促使我問這個問題的原因是,”阿夫塞說道,“對於真相的渴求。”

“還有,坎杜爾——”不再用友好的綽號了——“在這兒幹什麼?”

阿夫塞的聲音很低。“他在這兒看你是不是撒謊了。”

娜娃托的語氣中有一種阿夫塞從未聽過的憤怒。“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阿夫塞想了想,最後道:“我這麼做是出於……出於對孩子們的感情。”

“那你對我的感情呢?”

阿夫塞的語氣中帶着驚奇。“這還用說嗎?”

“還用說嗎?那你為什麼這麼對我?”

阿夫塞頓了頓。“坎杜爾,你能離開我們一會兒嗎?”

“不,”娜娃托譏諷地說,“留下來。你帶上他的原因很明顯,阿夫塞,就是為了證明我的話是真實的。”

阿夫塞點點頭,隨後轉過鼻口,面對他的助手。“留下,坎杜爾,但不是為了那個原因,而是因為朋友之間應該分享一切。我不會把我對娜娃托的感情看作秘密。”他停頓了一下,彷彿在搜索合適的用詞,隨後又將鼻口轉到娜娃托聲音傳來的方向。

“娜娃托,我不是乞求憐憫,但我想,你不知道一個盲人是多麼不容易。”他的尾巴緩慢地左右晃動,“睡覺——對我來說是件奇怪的事。”他向她的方向指了指,“對你,還有坎杜爾,睡覺就是從光明進入黑暗。你閉上眼睛,把世界關在外面,然後慢慢地失去意識。”

他再次停頓了一下,在腦子裏組織着他想說的話。“但我總是生活在黑暗之中。當我從清醒進入睡眠時,感官上沒有發生真正的變化,沒有經歷世界被關在外頭這一過程。我——我需要別的東西,能代替眼皮覆蓋在眼球上的動作,來使我完成從白天到黑夜的轉換。對我來說,每天晚上幫我入睡的東西是對你的思念,娜娃托。”

阿夫塞的聲音充滿溫情,但卻帶着一絲憂鬱。“當我躺下,想要入睡時,我會回憶你的臉。哦,我記住的是你在十六個千日之前的那張臉,也是這輩子我第一次看到的你的臉。儘管我記住的那張臉肯定比你現在的更年輕、稚嫩,但它終究還是你的臉。”他停頓了一下,“直到現在,我仍然可以詳細地描述你的臉部特徵。我對其他影像的記憶已經淡忘了,但決不會忘記你的臉,不會忘記你鼻口的輪廓,不會忘記你眼睛的形狀和耳孔的美妙曲線。就是這張臉每天晚上陪伴着我,幫助我卸下白天的壓力,讓我在那麼一小段的時間裏,忘記自己是個瞎子。”

他彎下腰,行了個讓步鞠躬禮。“對我來說,你是一個非常特別的人,娜娃托,我無法用語言表達。我們一起度過的那些時光——發現了宇宙的真相,還有我們之間的真情——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實上也是惟一真正幸福的時光。”

他搖了搖頭:“傷害你等於傷害我自己,問這個問題同樣也使我感到非常痛苦。但是有人懷疑你。我並不懷疑你;我還想告訴你,有人提到你名字的時候,我的反應並不體面。不是因為我對你有些許懷疑,而是因為其他人竟然懷疑你會犯下如此殘忍的罪行,即使這種懷疑只持續短短的幾天,我也無法忍受。我之所以這麼問,目的是想證明你的無罪,而坎杜爾會對外宣佈你的回答——不是對我,因為我無需證明你的誠實,但是其他人需要——徹底掃清對於你的懷疑。”

娜娃托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呢,阿夫塞?如果我受到懷疑,你肯定也跑不了。”

“毫無疑問,你說得對,儘管有人說過瞎子不可能用這種方式殺人。從另一方面來說,儘管沒人提及,我已經有很多個千日沒有打獵了,我們畢竟需要通過狩獵來發泄我們心中的憤怒。或許,像我這麼一個人,年輕時是個了不起的獵手,但已經許久沒能參加狩獵小隊了,可能需要其他釋放憤怒的方式。”

“那麼,我會問你同一個問題,由坎杜爾充當我們倆回答的見證人。”

“我很樂意。”

“很好,再問一遍那個問題。”

“你,瓦博—娜娃托,是否殺了哈爾丹或亞布爾?”

“沒有。”

“你知道是誰幹的嗎?”

“不知道。”

“很好。”

“你不問問坎杜爾我的鼻口有沒有變藍?”

“我知道,”阿夫塞說道,“它沒有變藍。”短暫的停頓之後,“現在問我吧。”

娜娃托的語氣相當柔和。“對不起,阿夫塞。我不是真的懷疑你。對我來說,你同樣是個特別的人。”

“你應該問,還沒有人問過呢。”

“我——”

“把它當做一種善意的舉措好了。”

娜娃托咽了一口唾沫。“你,薩爾—阿夫塞,是否殺了哈爾丹或亞布爾?”

“沒有。”

他們又沉默了一陣子。最後,娜娃托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好吧,”她說道,“我很高興這一切都結束了。”

“我希望它結束了,”阿夫塞悲哀地說,“恐怕我還得去問問其他我同樣關心的人,同一個問題。”

巴布諾和托雷卡說再見的時刻到了。她背了一個由雷獸皮製成的背包,背包里放着一些她路上可能會用到的東西。食物不是問題,她可以沿途獵取所需食物。

耀眼的白色太陽正從地平線上升起。巴布諾鞠了一躬。“我會在一百天左右之後與你在弗拉圖勒爾省會合。”她說道。

一開始,托雷卡什麼也沒說。他望着一隻金色翼指飛過紫色天空,隨後道:“不要走。”

“我必須走。”

“不,”他說道,“別走。”

“你不明白,”她說道,“我……”她咽下了後半句話。

“你變了,”托雷卡說道,“你馬上要進入發情期了。”

她扭過鼻口,面對着他。“你怎麼知道的?”

“你的年紀,你的行為。”托雷卡羞怯地聳聳肩,“你的體味。”

巴布諾低下鼻口。“那麼,你應該能理解我為什麼要走。”

“不,”托雷卡說道,“我不理解。”

她眺望着遠處。“無論如何,我做出了決定。我不需要向你解釋。”

“不,你要向我解釋。”托雷卡的語氣非常溫柔,“我是你的朋友。”

巴布諾終於點點頭。“好吧。你說得對,我很快就會感受到需要交配的壓力。”

“是馬上,我更正一下。”托雷卡說道。

“對。但是我不想交配。”

托雷卡的內眼瞼眨動着。“為什麼不?”

巴布諾張開雙臂。“看看我,看看我!我是個醜八怪。”短暫的停頓之後,“一個畸形人。”

“我不知道什麼——”但托雷卡沒有往下說,他感到一陣暖流流過他的鼻口,預示着鼻口即將變藍。他換了種說法,“我不覺得你長得難看。”

“我是個怪物,”巴布諾說道,“自然界的怪物。這個‘該死的’鼻角。”她說了一個人們很少會用到的詛咒詞。

“我認為它……”托雷卡搜尋着合適的詞,“……很迷人。”

巴布諾又昂起鼻口。托雷卡終於理解了這個動作——並非表示她的傲慢,而是她在潛意識中想減小角在別人眼中的明顯程度。“帶着這個缺陷生活,這可不能稱為迷人,托雷卡。”

托雷卡點點頭。“當然,我不是想貶低你的痛苦經歷。”

“你自己也告訴過我那些在蜥蜴身上做的雜交試驗,”她說道,“試驗表明,身體特徵可以遺傳。”

托雷卡沒有任何錶示。

“你還不明白嗎?我的後代可能會有同樣的缺陷。我不能冒險。我必須走,一個人待着,直到發情期過去。隨後我就能回來,再和其他人待上一整年——也就是十八個千日。”

“你一個人不可能徹底安全。我的母親被阿夫塞吸引與他交配時,她只有十六個千日大,遠遠沒到她的首次發情期。”

“其他時候的風險很小,但是現在才是最緊急的時刻。”她又停頓了一下,隨後無限惆悵地說,“我必須離開,馬上。再見,托雷卡。”

“不,等等。”他說道。

她遲疑了一下,有那麼一陣子,她似乎真的不想走了。

“你不是個怪物,”托雷卡說道,“你只是有點特殊。”

“特殊。”她重複道,彷彿在掂量這個詞的分量,但緊接着又搖了搖頭。

“聽着,”他說道,“你知道我的進化理論。那些使我們着上去一樣的東西並不能增加我們的生存能力。有用的是我們之間的差異,我們的獨特性。”

“我知道的和你現在所說的不太一樣,”巴布諾說道,“新鮮事物可以是好的,也可以是壞的。變異實際上是——更有可能是一件壞事。”

“根據定義,任何一種允許個體存活到生育年齡的變異都是有益的,至少是無害的。”他現在的口吻像是位老師,“人為地把你自己從育齡婦女中剔除出去,這是非自然的行為。”

“我們所有的選擇都是非自然的,托雷卡。血祭司承擔著自然界無法承擔的功能:選擇誰該活下來,誰該死。只是因為所有嬰兒都長着胎角,部落中的血祭司才沒意識到我身上有缺陷。我現在做的,只是儘力彌補篩選過程中的差錯。”

“你在擔心血祭司的篩選?”托雷卡說道。

“我估計很多人都有這種擔心。七個人死了,我才活了下來。只有你,你從來沒有經歷過篩選,於是不會產生由那個過程帶來的自我懷疑。我懷疑這才是人們不願意談論血祭司的真正原因。我們迴避這個話題,不是因為它的血腥——畢竟我們自己就是食肉動物——而是因為它讓我們經常想到,我們自己真的就是應該活下來的人嗎?”

托雷卡自己也常常想像血祭司的篩選過程,想像自己沒有在篩選過程中活下來。但他沒有說出這種想法,他覺得自己與巴布諾之間貼得更近了。

“但你是特殊的,”他再次說道。隨後,他的聲音變大了,“對我很特殊。”

她抬起頭,一臉困惑。

“我喜歡你,巴布諾。”

“我也喜歡你,托雷卡。”

“我的意思是我非常喜歡你,我希望我們能在一起相處得更久一些。”

“我們每天的好幾個分天都待在一起,托雷卡。比我與其他任何人相處的時間都長,而且,說實話,也到了我能承受的極限。我們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間。”

托雷卡搖搖頭。“其他人需要私人空間,我不需要。”

她的內眼瞼疑惑地眨動着。“我不懂。”

他聳聳肩。“我不會因為其他人在身旁而感到壓抑,我不會感覺受到了威脅,不會感到落入了包圍。”他指指兩人之間的距離,“我沒有地盤爭鬥本能。”

巴布諾歪着腦袋。“真的沒有?”

“沒有,從來沒有。”

“但那是——請原諒——一種病態。”

“可我感覺很好。”

“你是說你沒有地盤爭鬥本能?”

“沒有。”

“那是種什麼感覺?”她說道。

“我無法將它與其他感覺做比較。”

“是的,我猜也做不到。但是,如果你旁邊有人,你會有什麼反應呢?”

“如果是我喜歡的人,我希望能與他們更靠近一點。”

“但他們卻躲開了。”

托雷卡憂鬱地嘆了口氣。“是的。”

“這時是什麼感覺?”

“傷心。”他輕聲說道。

“我無法想像。”巴布諾道。

“是的,我覺得沒有人能理解。”

“你想靠近我嗎?”

“特別想靠近你,”他往前走了一步,“現在我們之間的距離大概是七步。”他又向前走了一步,“現在是六步。”接着又是一步,“五步。”

巴布諾站直身子,身體從尾巴上抬了起來。

“我還會繼續靠近你。”他說道。

“有多近?”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接着勇敢地再邁進一步。“非常近。”

現在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有三步了。托雷卡感到他的心臟正急速跳動。三步,比傳統規矩所允許的近得多,同時也是個無法逾越的鴻溝。他抬起左腳,又走近了一步。

巴布諾的爪子伸了出來。“不要再靠近了。”她說道,語氣激烈。她搖搖頭,“你說的我聽不懂,我們大家都不了解。”

托雷卡輕聲道:“我知道。”

巴布諾顯得很不舒服。她往後退了兩步。“我得走了。”

“不要走,”托雷卡說道,“留下來。”

“很快,”她說道,“我的身體就會需要一個配偶。在這件事發生之前,我必須一個人待着。”

“你本人沒有任何錯誤,”托雷卡說道,“臉上長角?這有什麼?”他張開雙臂,“我也沒有任何錯誤。我看到了地盤爭鬥本能對我們的人民都做了些什麼。如果能從本能中解脫出來,我們只會變得更好。”

巴布諾什麼也沒說。

“留下來。當你需要一個配偶時,來找我。”他直視着她,“我會感到非常榮幸。”

巴布諾仍舊沉默着。

“我聽說血祭司的名聲現在出了點問題,但即使他們重新上台,我們的後代中也只有一個能夠存活,我確信他一定是最特殊的一個。或許他一生都會長着一隻角,或許他的地盤爭鬥本能和其他人比起來不強。這些都是最奇妙的事,而不是必須迴避的缺陷。”

巴布諾的尾巴微微晃動着。“你的話很有誘惑力。”她最後說道。

“那麼就留下吧!留在這兒,留下來陪我!”

兩人沉默了很長時間。太陽躲入了銀色的雲層之後。

“對不起,”她終於開口道,“我必須做我認為是正確的事。”她轉身離去了。

托雷卡注視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起伏的山巒之中。

在他一生中,他第一次感到了打獵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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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龍文明三部曲·化石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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