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青海獒王

第二十三章 青海獒王

我正看得興緻勃勃,胳膊卻被重重地拉了一下,回頭一看,不知道宋旭東什麼時候又站在了我身後,他小聲說:“快走,我找到柳家人玩鬼的線索了!”說完就擠出人群。我不舍地看了一眼人群中的表演,很不甘心地跟着他排開了人群,擠出了這個人堆,但是我卻感到有一束很奇怪的目光正直直地盯着我,讓我頗不舒服。

我跟着宋旭東左拐右轉,來迴繞過好幾個人群聚集的地方,終於來到一個人堆前面,只見攤前也是一堆一堆的人,但是仔細一看,差點沒笑出聲來,靠近跟前的全都是十一二歲的小孩子,都一個個聚精會神地盯着攤子上不大的一塊紅布,紅布後面,一個面貌猥瑣的八字鬍揮動着一面小旗子在紅布上面掃來掃去。但是當我的目光落到紅布上的時候再也笑不出聲了,紅布上一塊塊方塊正隨着他小旗的不斷擺動而變換着形狀,彷彿是聽令指揮的軍隊,不斷地變換着隊形,待看清楚了紅布方塊里那些蠕動的小東西以後,我差點忍不住叫出來,這居然是“噬金蟻”!我緊張得回頭看了一眼宋旭東,只見他沖我做了一個少安毋躁的手勢,然後靜靜地看着八字鬍指揮手下的這支螞蟻部隊。

但是我的心裏卻亂成了一團,這可是“噬金蟻”啊,戰國金屍身上曾經密密麻麻地覆蓋了一層這個東西,由於其噬吃黃金,顏色金黃,“金屍”這個名字也由此而來。老鍾當時說過,這東西在中原地區根本就不產,但是現在出現在這裏,只有兩個解釋,第一就是這個東西是從外地運過來的,第二就是這個人也曾經下過那個古墓。難道,他就是下到古墓中的盜墓賊之一?我又仔細地看了一眼坐在攤子後面的八字鬍,剛好他一雙賊亮的小眼閃了過來,碰到我的視線以後卻又鬼鬼祟祟地躲開了。

只見他的手邊放着好幾瓶黑螞蟻泡的藥酒,原來是靠了演練螞蟻陣形吸引人群,從而推銷自己的螞蟻酒啊,可惜來看的都是一些小孩子,真正關注的大人倒沒幾個。

就在我不明所以的時候,宋旭東悄悄對我說:“我已經打聽過了,這個人就是柳口村的,因為柳口村全村是一族,按理他應該在家守祭才對,可是他卻一個人在這裏,那個管事的明明對蟲術一無所知,可是這個傢伙卻能夠輕易地練蟲兵,這裏面肯定有什麼玄虛!我們只要離遠點悄悄跟着他就行!”

我冷笑了一下:“恐怕沒那麼簡單,這傢伙用的是噬金蟻,噬吃黃金,這東西我們只在古墓里見過,說不定他和韓王陵里的盜竊和鎮上金店的黃金失竊案還有關!”宋旭東一臉驚訝地看着我,他沒想到這種螞蟻原來就是我們說了無數遍的噬金蟻,還要問,我擺了擺手,因為我看見一個熟悉的人闖入了我們的視野,是那個中年婦女,我們上午在柳口村裡碰見的那個跟管事耳語的中年婦女。只見她臉色凝重地說了幾句話,那個八字鬍跟他吵了幾句,那個中年婦女氣得調頭就走,那個八字鬍在中年婦女走了以後,也匆匆地收拾了東西開始準備走人。我和宋旭東趕緊跟了上去。誰知道那個人卻不是回柳口村,而是在廟會外圍轉來轉去,直到天擦黑,他才匆匆朝村裡走去。我們趕緊跟上。

那個八字鬍在村裡轉來轉去,最後終於轉到了停放棺木的祠堂里。只見他放下東西趴在棺材前就開始號啕大哭,直哭得肝腸寸斷。我們倆偷偷藏在了靈幡後面,一肚子的問號。看來這個人和棺材裏躺的這個人是真的感情很好,一直哭了將近一個時辰,最後嚎得沒力氣了旁人送來了飯食,他又接着哭。為什麼這麼好的感情,在老人去世之際他還有閒情逸緻去趕廟會呢?我和宋旭東都很是奇怪。

我們倆在靈幡里窩了將近兩個時辰,天早就黑得一塌糊塗,這個時候整個祠堂里的火燭開始一明一暗,只有靈前那個人或輕或重的嗚咽聲隨着風輕輕地送過來,在昏暗的燭影下顯得格外詭異。這時候,我們突然聽到離我們不遠的棺材裏竟然傳來有節奏的擊打聲,雖然很輕,但是在夜裏卻格外的清晰,彷彿是棺材裏的人在輕輕地敲打着棺材蓋要出來一般。

我的皮一下就收緊了,因為我感覺除了我和宋旭東以外,好像還有第三個人也在我們身邊,這種感覺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緊迫。我輕輕地扭轉了一下自己快要僵硬的脖子,頓時一層雞皮疙瘩細細簌簌地起了一身,就在專註望着前面的宋旭東背上趴伏着一個老頭兒,一張乾枯蒼白的臉,面無血色,那張臉跟靈前擺的那張照片是一模一樣,還竟然沖我張開沒牙的癟嘴無聲一笑。

就在我要出聲之際,那個老頭兒卻突然“倏”地一下又不見了,宋旭東好像感覺到了什麼,遲疑地轉過頭來看我。我強作鎮定地看着他,然後心裏一個勁兒地打鼓,看來這個詭異的靈堂一定有什麼不妥,背後招鬼,宋旭東難道是陰寒體質?據爺爺說只有和我一樣體質陰寒的人才可能感覺或者招致不良的東西靠近,難道?我心裏不敢想。誰知道宋旭東看我的眼睛越睜越大,嘴巴也同時張大,竟然把自己的一隻手指硬生生咬進了嘴裏,另一隻手則顫抖着輕輕指向我的背後。這個時候我才感覺頸後有一絲涼風輕輕刮過,刺骨的寒。

出煞?難道是出煞?我清楚地知道宋旭東看到了什麼,因為我剛才也在他的背後看到了相同的東西,停屍三日離魂,五日回魂,七日出煞,雖然各地有關回魂出煞的日期各有不同,但是有關出煞的故事卻屢見不鮮。據傳說出煞之日需闔家迴避,否則遇煞上身則神鬼不可救。想到這一層我咽了一口唾沫,腦子轉動得無比艱難,媽的,人家在火葬場工作那麼多年也沒有遇煞上身,我們這倆倒霉蛋第一次闖人家靈堂就遇見了出煞,我們倆也太邪行了吧,說不定這傢伙真的跟我一樣,是陰寒體質,典型的招邪皿,倆陰氣衝天的人,還在人家靈堂里躲貓兒膩,不驚起屍變都算不錯了。

就在這個時候,棺材裏“篤篤”的聲音又開始響了起來,雖然輕但還是清晰入耳,我不由得一哆嗦,看了看身邊的宋旭東,只見他眼神恢復了正常,我脖頸後面的涼氣也沒有了,那個伏在我身後的老頭兒肯定也沒有了。

突然,棺材裏的敲擊聲音大了起來,而且頻率也同時快了起來。伴隨着敲擊聲,靈前的燭火焰苗也跟着有規律地一跳一跳,清風吹着靈幡,昏影亂舞,鬼意濃濃,似千魂還屍,又似鬼使接引九幽惡鬼。

就在一陣密過一陣的敲擊聲中,我們倆面前的靈幡忽然大動,一個黑影一閃而過,就聽見一聲哭喊夾雜着一陣撞擊聲,我們倆面前一個碩大的身軀就此倒下。

直把我們三魂唬出去兩魄,半天才魂歸原體,這才看清楚,正是那個八字鬍,伏在我們面前不斷地以頭叩地。我們倆趕緊跳了起來,不敢受他這個大禮,剛好站在棺材旁邊,誰知道這個時候,棺材“吱呀”一聲,然後“嘎吱吱”不斷地響了起來,我們倆吃驚地看着身邊的棺材,只聽地上那人絕望地哭出聲來,就見那棺材蓋慢慢地移動開來,從縫隙里慢慢伸出一顆花白的頭顱,那模樣,那神情,那眼神,和我們倆剛才互相看到對方身後背的人是一模一樣。

我當時腿就軟了,順着宋旭東的身子就往下出溜,誰知道他比我還不濟,也抖着往下軟,這個時候地上那個八字鬍卻異常矯健地一縱而起,伸手扶住了我倆。

看着他的八字鬍,一點也不感覺猥瑣了,反而覺得甚有男人味,我的那個心啊,跳得跟重鎚抨擊一般。這個時候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許多人,包括上午那個管事大叔和在廟會上見過的中年婦女。

那個管事大叔看了一眼半開的棺材口,又看了一下搖搖欲墜的我們倆,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用手指了指棺材又指指我們,無奈地喊了一句:“我的老叔啊!”說完一跺腳抱頭就蹲下了。

那個從棺材裏冒出頭的老頭兒無奈地說了一句:“我尿憋不住了!”這時候旁邊趕緊有人去攙了老頭兒出來如廁,剩下的人則把我倆團團圍住,目光深邃。

我們倆有點傻眼了,本來還嚇得哆嗦成一團跟篩糠似的,這會兒也開始慢慢回魂,覺得身上溫度開始慢慢往回升。

等眾人把老頭兒扶回來,我們才搞清楚,他們認錯人了,把我倆當成了另一伙人,而老頭兒裝死的真正目的也是要騙過另外一伙人。我們倆一潛進靈堂就有人發現了,他們以為是另一伙人悄悄來探老頭子是不是真的去了,所以故意撤去了守靈的人,讓我們自己開棺驗屍也好打消我們的顧慮,哪知道老頭子在這關鍵時刻憋不住尿了,敲棺材給信號要出來尿尿,這才演出來一部活詐屍的鬧劇。

當得知我是老婁家的孫子時,老頭兒的臉色頓時緩和起來,眾人也流露出鬆了一口氣的意思,老柳頭說起來還是和我爺爺有些交情的,拉住我好一頓親熱。老頭兒話也挺多,雖然有點老朽卻也是個性情中人,十分可愛,可是想到剛才我們倆卻分明看到了老頭兒的離魂出魄,說不定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我心裏不禁又一沉。

這個老頭子真的是當年蟲王的後人,可是他們恪守祖訓絕對不炫耀技巧,專心務農,心甘情願地做一介普通老百姓。

後來,發生了一件事,又把他們重新推進了是非的旋渦,以至於到最後演出來假死活祭的鬧劇。

柳家老爺子身體康健,除了緊守家傳蟲術密不外傳以外,還喜歡一樣事物,那就是養狗,家裏養了好幾條鬥犬,平素無事,三五里村落里有喜歡養狗的也趁日頭好放在一起比畫比畫,偶爾百十塊錢做彩頭,圖的也是一個樂。

後來有人找到他,說鎮上新來了一隻惡犬,已經斗斃了方圓幾十里的五條好狗,柳老爺子很生氣,本來鄉下民風淳樸,斗狗一事就是圖個身心愉快,並沒有死戰到底的規矩,可上來就咬斃人鬥犬的真還沒聽說,後來聽人說是一個外鄉人引領了一條惡犬,好多犬友都上門力邀柳老爺子出山,為的是出這口惡氣。

柳老爺子也是小孩心性,牽出一條狗就直奔賽場而去。柳老爺子到底是調教有方,他的“小豹”一上去就卡住了對方鬥犬的喉嚨,老頭兒趕緊讓“小豹”鬆口。誰知道對方立刻陰了臉非要再比一場,老爺子贏了一場心裏高興,說來就來,然後又放了“小豹”上去,誰知道三個回合下來“小豹”落敗,對方卻沒像往常一樣讓自己的狗把“小豹”給咬死,反而得意地說,老頭兒的狗不過如此,還是回家吧。老爺子平時傲慣了,哪受得了這個,轉頭回家把自己最心愛的“黑虎”給牽了出來,結果一比,把對方也嚇了一跳,黑虎是一條純種鬥犬,野蠻兇悍自不必說,而且在老頭兒的調教下技巧出眾,成績斐然。

結果,對方三條鬥犬都在黑虎面前落敗,雙方約定三日後再戰。三日後老頭兒牽着黑虎去了,對方也拉出來一條看起來高大威猛的狗。老頭兒一看就笑了,明顯是一條雜種狗,架子挺大,也就是樣子好看,沒什麼實際戰鬥力。就要開始之際,對方攔住了老頭兒,說這次咱博點彩頭吧,我要是輸了,這沓錢就是你的,你要是輸了,也輸給我相同的錢數,老頭兒打眼一瞅可能有萬把塊錢,他還真不在乎這點錢,於是就痛快地簽了字。

雙方一開斗,老頭兒就傻眼了,那隻糠菜狗哪裏還有一點傻狗的樣子,上去兩個撲閃,黑虎就快要斃命了。老頭兒還沒回過來神呢,人家就獰笑着拿着合約過來了,說老爺子一共五十萬您老給錢吧。老頭兒說胡扯,這沓錢哪有五十萬啊?頂多一萬塊。誰知道人家從錢里一撥弄掉出來一張簽過字的支票,數目正是四十九萬,而且合約上寫得清清楚楚,欠人家五十萬,還用的是欠條,有理也沒處訴去。老頭兒這下可傻了,說沒錢,那人說沒錢也行啊,老爺子把您家的《蟲術冊》拿出來抵吧。敢情,繞了這麼大一圈,人家是沖這個來的啊!柳老頭兒頓時臉色煞白。

“反了他們,還有沒有王法,這不是設套讓人往下跳嗎?簡直是太惡劣了!”剛回過來點神兒,我就開始義憤填膺並擼袖子挽胳膊。

相比我而言,宋旭東就沉穩了許多,他一眼不眨地盯着老頭兒,直到看得老頭兒目光開始躲閃:“柳爺爺,你恐怕還隱瞞了點什麼吧!”宋旭東用手捻起一個東西,老頭兒一看那東西臉色頓時煞白,原來是一隻金黃色的螞蟻,自從聽我講過噬金蟻的特殊習性以後,宋旭東就倍加留意那個八字鬍,說不定鎮上那起盜案也與他們有關。

當時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老頭兒肯定拿不出五十萬,自然也不會把《蟲術冊》交給他們,他們提出變通條件,讓柳老爺子派一個精通蟲術的子弟跟他們干一趟活,只要這趟活幹完,什麼都兩清了。柳老爺子知道他們肯定要干非法的勾當,而且中原一帶古墓多為毒蟲機關,極有可能是下墓探穴,在對方一再保證安全的情況下,他才無奈地派了自己唯一一個學過蟲術的侄子跟着他們去了。也幸虧他們帶了這個侄子去,這幫人最後才能全身而退。

當他九死一生的侄子帶着一小琉璃瓶噬金蟻回來的時候,他差點兒沒坐地上。能用這種噬金蟻的墓穴,墓主身份有多高自然是不言而喻,特別是當他聽侄子說對方要找一個無火自沸的杯子時,老頭子當下心裏就一陣明亮,這夥人是奔着祝融杯去的啊。

誰知道這夥人沒有拿到祝融杯心裏不甘,又盯上了另外一件國寶七寶龍璽盒,再次找到柳老爺子的侄子要他再為他們幹上一把。這個侄子是個老實人,斷然拒絕,誰知道那伙人拿出來柳老爺子的欠條說要麼還錢,要麼再走一趟。柳家有把柄落在人家手裏,自然不敢高聲了,百般無奈之下就想出來這麼一個大操大辦活死人的鬧劇,債主一死,他們手裏的欠條自然無用了。可是對方依然不依不饒,要求柳家交人。

我安慰老頭子說沒事,這個事情我去跟我爺爺說,其實我的意思是通過調用老鐘的官方力量,將這伙盜墓賊一網打盡,因為柳家人對巡山將軍很敏感,所以我們倆在介紹自己身份的時候都是用的世家名號,我自然是報“活魯班機關婁家”,而宋旭東卻頂了“湘西趕屍苗家”的名號,當他說出來這個名號的時候,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沖我使了個眼色,我也趕緊配合,對一臉疑問的柳家老爺子說要用爺爺的關係來調停。

老頭子一臉無奈地說:“大侄子,沒用的,就是你爺爺來也沒用啊,我們這些世家都老朽了,人家可不賣這些老東西的面子。”接着又豪氣萬丈地說,“當年,提起我們蟲王世家哪個不恭敬,”但是又換上了一副委靡像,長嘆一聲,“現在是個人都能欺負我們了!”

“人家現在都是用的法律,用的火器,人家有錢,有勢力,把黑的合法化,我們鄉下老頭子不懂法,被人擺弄了也不知道怎麼辦!”到底是遲暮的家族,連說話的語氣都顯得底氣不足。

我當即決定聯繫老鍾,讓他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力量,趕緊把這伙盜墓賊繩之以法,這樣,柳老爺子去了心頭之患,就可以順利地替老鍾醫治腦後的霉血了。就像無數主旋律電影一樣,邪不勝正,主人公終於把壞人都抓了起來。

等我張牙舞爪地把這些向老鍾彙報的時候,只換來了他淡淡的一句:“哦,知道了,把電話給小宋!”我很鬱悶地看着宋旭東捂着電話小聲地說著什麼,然後不停地點頭說是,最後還看了我一眼。我那個氣啊,這次我是總指揮好不好,你只是我的助手兼司機!

接完電話以後,宋旭東對我說:“明天一早我們去找連所長,老鍾他們一切都佈置好了!”我剛想發泄一下不滿,就聽見他對柳老頭兒說:“你馬上聯繫對方,明天我們要再跟他們斗一場,從哪裏輸掉的,要從哪裏贏回來!”聽了這個話,我開始有點犯嘀咕,怎麼跟我想的不一樣,而且越來越覺得自己好像又被人擺了一道,就是這個一臉陰笑的宋旭東還有那個藏在幕後電話遙控指揮的老鍾。

第二天,在開往那個斗狗場路上的時候,我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我肯定是被人隱瞞了什麼東西。因為第二天我們剛一到派出所,連所長什麼也沒說,就開過來一輛皮卡,皮卡後面裝了一個覆蓋著帆布的大鐵籠子,一股殺氣透過籠子直撲面門。對於我這種歸陽藏陰體質來說,屬於精神力很強的敏感體質,對外界任何威脅都能比別人先感應到,而且坐在副駕駛的時候,只感覺後面似乎藏了一個帶槍的兇犯。

透過窗戶玻璃,我看到連所長好像把一盒很熟悉的東西交給了宋旭東,我認得,那是我們在古墓里揀上來的馴獸哨,據說是千年以前的東西了。老鍾那個小氣鬼,怎麼捨得把這個東西交出來。

宋旭東剛一上車,我就向他索要那盒馴獸哨,心裏發狠,老子九死一生才弄過來的東西,怎麼能讓別人用。他笑了笑,什麼也沒說,就把獸哨交了過來。

我摩挲着這盒泛着千年時光的馴獸哨,打開盒蓋,發現裏面的九隻銅哨全部都經過了處理,原來的污垢和銅銹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隱隱透着寒光的青銅色。

我隨便拿起來一隻,放在口中吹響,完全是毫無章法的吹奏,一陣類似風過山澗的聲音從銅哨里傳出來。就聽見我的背後突然響起來一聲咆哮,隨着這一聲狂吼,皮卡後面的鐵籠子猛地“哐當”一聲巨響,整個皮卡也隨着這一聲歪擺了一下,似乎是行進的路上遇到了大坑。我的臉色一下變得煞白,一股衝天的煞氣從背後直衝腦門。

“後面你拉了一隻獅子嗎?”雖然兀自鎮定,可是我的聲音還是掩飾不住地顫抖。

宋旭東微笑了一下,一手把方向盤,一手接過我手裏的獸哨,把它放好。這時候後面的咆哮聲音開始慢慢地小了下來。

這下我老實了,一路無話,再也沒敢碰那盒獸哨,心裏一直提防着背後鐵籠子裏那隻怪物。

這是一個由舊供銷社遺棄的破舊化肥倉庫改成的斗狗場,位置偏僻,四下無人,的確適合凶獸的廝鬥,場邊上照例備了一排木棍防止凶獸狂性大發傷人。

出乎我們的意料,對方並沒有來勢洶洶,人也不多,只有兩個瘦高的年輕人,一個臉上有不大的三道傷疤,像是被老婆給抓破相了,另外一個在右下巴上有一顆痣。那個臉上有疤的自我介紹:“我是張宇,這是我表弟張旭,聽柳老爺子說你們也是土撥鼠家的,大家圈內人不說圈外話,盤盤家裏大人貴姓,咱們照規矩來!”

我心裏一樂,看來這兩個傢伙都沒敢報真姓名啊,明明姓趙卻非要說自己姓張,也不怕襯衣下面那塊銅銘牌跳起來罵娘。

柳老爺子一撇嘴,臉色很難看,手裏還牽着他那頭還沒養好的鬥犬。

宋旭東剛準備開口說話,我搶先一步邁出去:“我姓呂,太原人,這位姓潘,是開封人,與柳老爺子祖上是世交,因此這次想替老爺子說和說和,大家都是年輕人,沒有什麼想不開的,嘿嘿。”我自認為這番話說得很圓滑很到位,可是宋旭東卻狠狠地瞪我一眼。

那倆人聽了我們的話后竟然相視一笑,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但是兩人很快收起了輕慢之色:“既然你們想替柳老爺子說和,咱們還是按規矩來,要是還錢,咱們立刻現撥,如果要是想見個真章,咱們就別浪費時間了,牽上各自的鬥犬往圈裏放。”

爽快,我就喜歡這樣的人。只見他們轉身從外面牽過來一頭大塊頭的狼犬,耳尖直立,尾尖朝上,四爪粗大,爪鉤很長。但是細看眼睛卻混濁不堪,一點也沒有純種鬥犬的風采,粗一看似乎是本地的笨狗和斗狗的雜交品種,柳老爺子就是被這外表騙了,其實這條狗一點也不簡單。這條狗剛一入場,柳老爺子那條狗就驚慌失措,拽着鏈子使勁兒往外奔。老頭兒使勁兒呵斥,然後用力往回拽好容易才穩住那條狗。可是兇悍一時的鬥犬“黑虎”面對這條雜種狗竟然顯得焦躁不安,來回地躲閃。

那倆傢伙似乎很滿意這樣的效果,不屑地指着“黑虎”說:“還是這條狗嗎?先說好,咱圈裏的規矩,喂葯的狗可是三倍地罰啊!”

我想起來皮卡后那條凶獸,嘴角獰笑了一下說:“放心吧,肯定不是這條狗,一會兒你就見識到了!”

說完我轉身到車上拿下來那盒獸哨,徑直走向皮卡後面,吹響了獸哨。鐵籠里頓時傳出了一陣狂暴的吼聲,聲音不大,但是卻低沉有力,彷彿是重型坦克壓過路面的聲音。本來狂躁不安的兩條狗全都愣了,牽着那條雜種狗的兩個年輕人也愣了。他難以置信地看着我手裏的獸哨,結結巴巴地說:“你們這東西,是從哪裏來的?”

我得意地沖他們揚手:“別管怎麼來的,咱們先比完了再說!”

我示意宋旭東拿着獸哨,因為我還真沒膽子去掀開蒙在鐵籠上的帆布放開籠子,誰知道裏面是不是一頭獅子。

宋旭東很麻利地跳上車,一把掀開蒙在鐵籠上的帆布,等我看清楚了這條狗的樣子一下就愣了。形體似小驢子,寬闊的嘴吻,全身遍佈着光滑黑亮的短細毛,深邃的眼睛裏滿是凶煞之氣,眉毛上有一簇黃毛,皺眉怒吼之際一股威嚴之氣頓生。

和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我以為是一條藏獒,沒想到是這麼一條凶犬,可這條狗能行嗎?因為我已經看出來對方那條狗可是歐洲最凶的高加索犬和阿爾卑斯大型白狼雜交品種。這得益於我一個酷愛養狗同學每日裏各種論壇資料的熏陶。

“不是藏獒嗎?”我吃驚地問宋旭東。他向我擺擺手示意我不要說話,拿過我手裏的獸哨,吹出來一陣輕緩柔和的聲調,然後慢慢地靠近那隻狗,隔着籠子小心翼翼地解開了鎖鏈。那條狗看了一眼邊吹邊走近的宋旭東竟然沒有提起一絲一點敵意。很快,宋旭東就解開了籠門,手裏挽着那條鎖鏈,帶着這條大黑犬從皮卡上跳了下來。就在路過那條名叫“黑虎”的鬥犬時,那隻兇悍無兩的鬥犬竟然悄無聲息地蜷縮了尾巴,頭伏在兩爪之間,一動不動。

我吃驚地看着那條大狗邁着王者步伐,帶着一股傲氣入場,整個鬥犬場的氣氛隨着它的入場為之一變,原本聒噪的其他鬥犬忽然之間都無聲無息,彷彿整個鬥犬場只有這條傲視萬物的黑犬存在。

那條雜種狗像瘋了一樣使勁兒地往外拖拽鐵鏈,不停地想要逃離斗場中心。使勁兒拉扯着這隻狗的兩個年輕人也傻眼了,那個臉上有抓痕叫張宇的年輕人看着宋旭東手裏的狗眼睛就像是長在了上面,另一個看了半天突然驚叫起來:“天啊,青海獒王,這可是活佛的坐騎啊!”我被他這一喊也弄愣了,不轉眼地盯着這隻看起來什麼也不鳥、渾身懶洋洋的大黑犬。

“青海獒王?”我試探着問宋旭東。

“虧你還能認出來狼和狗的雜交,難道你就不認得青海獒王嗎?只知道有藏獒!”

“我們輸了,不用比了。”那個叫張宇的年輕人抖抖手裏的鐵鏈子,頹然認輸,把狗往車上裝,還很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我們的青海獒王,那眼神活脫脫是一個酒鬼遇見了一瓶百年陳釀的茅台。

宋旭東裝好狗以後,接過他們遞過來的欠條,三兩下扯碎,看他們轉身準備上車,宋旭東叫住了他們:“慢着,你們難道不想要回這東西嗎?”說著舉起了手裏的那盒千年銅獸哨。

我分明看見那兩個年輕人眼睛一亮,但是很快就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那是什麼啊?不認識!”

“呵呵,老趙家的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了!”宋旭東的話剛說完,那倆人的臉色頓時一變,互相很緊張地看了一眼。

“不用緊張。”宋旭東笑得很輕鬆,他一把拉過我來,把我推到前面,“看見沒,這是機關老婁家的孫子,看看他手裏的耳鼓鏈,這個東西,你們總聽老人們說過吧!”

他一把拉起我的手腕,向他們展示了我手裏的那串手鏈。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那個傷疤臉說:“不好意思,沒見過,不知道您說的是什麼東西。”兩人扭頭到車上繼續收拾籠子,這時候宋旭東轉身回到了車上,手裏面拿了一個黃色的盒子,打開以後拿出來一個東西,沖他倆一比畫,“那你們總該見過這個東西吧?”

看到他拿出來的東西,我嚇了一跳,只見那隻銅杯,黑黢黢的質地,只是上面有些異樣模糊的火焰形花紋。

這不是祝融杯嗎?我吃了一驚,我們明明已經按照原來的位置把這個東西放了回去,怎麼會又突然出現在宋旭東的手裏?顯然吃驚的不止我一個,另兩個人也下死眼盯着這件國寶,叫張旭的那個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毛了邊的照片,來到跟前仔細比對。那是一張翻拍古書殘頁的照片,照片中的祝融杯是用墨線手繪的,但是火神的騰焰標誌鮮明,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來這個東西。

面對兩個人質疑的眼神,宋旭東不屑地笑了一下,然後從旁邊拿過來一瓶礦泉水,輕輕地倒進杯子裏,杯子裏馬上騰起一陣“刺啦啦”好似水蒸氣的白霧。張宇、張旭兩個人看到這一陣冒起的煙霧,眼珠子都瞪出來了,趕緊警惕地看看四周。大家都圍着青海獒王在評頭論足,很少有人注意這邊。那個疤痕臉張宇快走兩步到我們倆跟前,輕聲說:“人多眼雜,既然都是穿山甲後人,找個僻靜地方說!”

我們兵分兩路來到了柳口村,老柳頭先去把青海獒王的吃住安排好,這才過來招呼我們,我們四個坐在兩輛汽車裏乾等,有點哭笑不得:這個老傢伙,當真有點玩狗玩痴迷了。

老柳頭按照我們的要求安排了一個房間,這是典型的中原舊民居里的堂屋,高門台大台階,硬木窗戶嚴絲合縫,隔音效果很好。

“我只想知道,這個杯子你們是從哪裏弄來的?”剛一坐定,那個叫張宇的疤痕臉就有點沉不氣了。

宋旭東笑了笑,又指了指我:“不是告訴你們了嗎?這是活魯班老婁的唯一嫡親孫子,也是機栝術的唯一傳人。”

另外一個叫張旭的疑惑地看着杯子:“難道是婁家人做的?”然後搖頭,“做假古董我們可沒興趣!”

宋旭東立刻笑了:“第一,老婁家聞名於世的是機關數術,而不是仿製明器;第二,難道你們沒有看到這杯上的水汽嗎?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火神杯。”

那兩人還是小心翼翼的模樣,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宋旭東馬上說:“咱們既然說破了,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們是隴西趙家的人吧?”

他們倆似乎還不能相信我們,那個叫張旭的小心翼翼地問:“你剛才不是說你姓呂,他姓潘嗎?”

宋旭東撲哧一下笑了:“這位哥哥喜歡開玩笑,其實你們早就看出來了,我們不是開封和太原那兩家的人,真人不遮暗底子,咱是湘西苗家的徒弟,”接着又壓低聲音說,“你們家趙五順大爺右手臂上的那隻虎爪印好了嗎?”

宋旭東這句話似乎一道閃電劈得兩人渾身一震。兩人互相看了看,張宇遲疑地問宋旭東:“邙山古墓去了幾個?”宋旭東一笑舉起一把手指頭。那人又問:“湘西祖師爺苗老爺子還好嗎?”宋旭東笑出聲來:“呵呵,師兄,你就別再試探了,我們祖師爺姓田!”

那兩人也笑了起來,這會兒氣氛才緩和下來。兩個人自我介紹一番,原來他們的確是隴西趙家的後人,當我們提出要見識兩人的馴獸銘牌的時候,兩人從懷裏掏出來的銘牌卻和我們在墓下所看到的銘牌不大一樣,我們看到他們倆的銘牌的正面圖像竟然不是老虎,而是一隻形似麒麟的利爪怪獸,模樣看着比較兇悍。面對我探詢的目光,宋旭東也是不解,因為我們倆都見識過趙家的銘牌,而這樣的則是頭一次見到。

這兩人銘牌上的形象是狻猊,傳說中能夠吞噬虎豹等野獸的神獸,是龍生九子之一,傳說是佛的坐騎,為什麼這兩個人的銘牌是狻猊而不是虎呢?而且貌似狻猊正是虎豹的剋星,隴西趙家大部分都把自己的馴獸當成是老虎,可為什麼這兩人的銘牌卻是狻猊?

我邊看手裏的銘牌心裏邊犯嘀咕,原本以為是那隻火神杯把兩人給吸引過來了,誰知道兩個人卻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們兩人審視他們的銘牌,彷彿是等待着警察查證的司機一樣。我們倆頂的可分別是兩家著名翻山客穿山甲的名號,可怎麼看他倆的情形分明把我們當成了官面上的人,難道我們倆露餡了?我知道有些文物販子可是相當陰狠的,萬一發現這中間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他們會不會對我們不利?越想越覺得這次的行動有點不對勁兒,感覺好像什麼都在被別人牽着走一樣,心裏亂七八糟翻騰了一堆問題等着問宋旭東。

我的疑惑還沒有問出口來,就聽見外面一陣嘈雜的喧鬧聲,好似出了什麼事情。就聽見有人高聲在喊:“柳大爺,柳大爺,你快來看看,俺侄兒被鬼上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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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新鄭當守陵人1·祝融神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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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青海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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