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格里弗斯給予阿森斯指示並讓他立刻行動之後,準備好注射器找個地方躲了起來。剩下的就只有等待。與不久之前那種自信滿滿的態度不同,現在的格里弗斯卻因為難以名狀的不安而在實驗室里焦躁地來回走動。
如果阿森斯忘了給步槍裝填子彈的方法怎麼辦?如果Ma7沒有被安排到指定位置,或是入侵者持有能消滅它們的武器怎麼辦?對,應該考慮到所有的可能性並做好準備。每一個計劃都應該有後備措施。但是,如果一切阻止行動全都失敗,他們最終侵入了這裏怎麼辦?
那就由我來殺,用這雙手將那些混蛋的腦袋挨個擰下來!一定要完成我應該完成的事!
我絕不會讓他們阻止我的——我經歷了那麼多艱難險阻,好不容易走到如今這一步,怎麼能被人破壞!
格里弗斯又想起了接手這座設施時的情景。儘管已經過了快一個月,但奇怪的是他至今對那個晴空萬里的日子記憶猶新。之前在遇到這種情況時,他都很快就將那些景象全都拋出腦海,不過這一次不同,格里弗斯任由自己的思緒自由蔓延——因為他堅信無論遇到何種意外都是自己能夠處理的。想到這兒,格里弗斯立刻停下腳步朝座椅方向走去,然後全身放鬆坐在上面,輕輕閉上眼睛。
那是一個天氣極好的日子……
決定到底該做什麼事情后,他又花了兩個星期來想出一個盡善盡美的計劃,直到將所有的意外都考慮進去才滿意。他參閱三角小隊的資料,還看了所有的管理員記錄,將所有的日常業務記在心裏。觀察同事們的日常生活習慣,請教他們的作息時間。還親手繪製所有建築物的草圖,花了幾十個小時背熟它們,在腦袋裏模擬了無數次每個轉彎究竟要怎麼走。然後他慎重地挑選了一個日子——在決定行動的幾天前,他悄悄潛入三角小隊的處理室,偷出了好幾種效果特彆強的藥劑。
凱羅西森辛、麻莫西碇、特魯非耐德——以及給動物使用的特蘭基萊瑟,還有安布雷拉製造的最頂級合成麻藥……
在行動前一天,他一邊觀察三角小隊的處理過程一邊邀請湯姆?阿森斯吃完晚飯之後到研究所單獨和他交流一下關於強化被暗示性因素方面的問題。阿森斯很高興地答應了,之後格里弗新熱心地告訴了他許多有關自己發明的病毒的性質等問題——當然,那些全都是假的——在阿森斯喝下混有麻的咖啡之後,他便成為了第一個體驗格里弗斯創造的“奇迹”的人。
那真是一個光榮的瞬間,而最重要的是回想起病毒的出色效果時,格里弗斯不禁微微笑出了聲。明確地說,在湯姆?阿森斯的腦海中除了格里弗斯的聲音以外.其他人的話都變成了沒有任何意義的噪音,而且更為難得的是阿森斯接受了這一變化。在那個命運般的早晨,格里弗斯試着去聽了一下阿森斯的演講——儘管此刻就連他自己的聲音在他耳朵里也只不過是雜音而已。
如果實驗失敗,格里弗斯也可以在沒有任何人察覺的情況下中止對實驗設施的佔領。要是病毒沒有發揮預期的功效,那就把阿森斯的屍體扔到海邊的岩石群里,大不了第二天再被發現。不過,格里弗斯製造的病毒完美地起效了,關於這個計劃的一切疑慮也因此煙消雲散。病毒既然已經成功,那麼他除了繼續執行自己的計劃,沒有別的選擇……
之後,他來到廚房.小心翼翼地將鎮靜劑抹到咖啡杯、甜點中,連水果里也沒有放過,還有牛奶、果汁中……
住在卡利班海灣的十九個人之中,不吃早餐也不喝咖啡的只有吉姆?迪桑德——那個參與T病毒研究工作的可惡小女孩。格里弗斯在太陽升起之前就命令阿森斯潛入她的寢室,切開了她的喉嚨。
之後,格里弗斯看到晴朗的天空中沒有一片雲彩,是一個十足的好天氣。對危險毫無察覺的笨蛋們開始吃早餐、喝咖啡,然後搖搖晃晃地走人清晨那略顯涼爽的空氣中,挨個倒在地上。沒錯,幾乎所有人都倒在自助餐廳里,儘管有幾個人喊出了“有人下毒”的慘叫,但最後還是因為麻藥而睡著了……
格里弗斯想起接下來的事之後不禁徽微皺起了眉頭。是的,他因為沒能抵抗住向其他博士炫耀完全順從自己的人類時的喜悅,最終把薩曼留了下來。雖然他之前也想過要留下阿蘭?基耐森,但後來決定將給他非凡禮物的時間延後,所以給他注射了不少鎮靜劑……
他們已經完全理解了格里弗斯所做的事。薩曼和阿森斯將還在工作的人處理之後對放到了A區去。萊爾?阿蒙儘管躲藏了一段時間,但還是在午夜被三角小隊發現。格里弗斯在稍晚時分用過晚餐之後便上床睡覺。第二天一大早便將文件和軟件都轉移到了研究所里。這就是真相,也是格里弗斯所知道的事——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切對他都沒有一種真實感,就像是不清楚自己究竟看到什麼,究竟做了什麼一樣。
格里弗斯集中注意力想要找出答案,但在仔細搜索記憶之後,卻發現只剩下一些模糊的印象躺在令人炫目的正午陽光中曬日光浴的人。從海灣上方飛過的海鷗在一團暖風中發出令人焦躁的尖聲,像銅一般的泥土氣味,然後是……然後是……
手上的鮮血,沾在濕潤手術刀上的鮮血,緩緩切開臉頰、腹部、眼珠的手術刀、之後是粉碎黑暗的波光、一卷釣魚線、還有不斷搖晃的阿蒙……
在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噩夢消失了,格里弗斯顫抖着環視着整個研究所,儘管只有一瞬間,但他無疑是睡著了,並做了一個噩夢
在低頭看了看錶之後,他發現原來兩位博士僅僅離開了幾分鐘而已。在意識到自己沒有睡過頭時,感覺整個人都被一陣名為“安心”的波浪包圍——可這種安心很快便消失了。他的神經重新緊張起來,對那些侵入這裏的不速之客充滿了擔憂和不安。
我絕不會讓他們妨礙我的——這是我的東西。
格里弗斯站起身,開始焦躁地來回走動,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第七項測試“時間的彩虹”只比大衛遇到的“國際象棋測試”多花了他一點點時間。約翰和卡蓮將大衛帶到那個較大的房間.將房間中央的桌子指給他看之後便站在隊長身後,正對着那些彩色的瓷磚。九塊彩色瓷磚堆積的位置前方有一個長約一英尺,寬約兩英寸的凹槽,從大小上判斷,剛好可以放入七塊瓷磚。
彩虹有七種顏色,那麼瓷磚應該就有七塊,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但為什麼這裏有九塊呢?
大衛將磚塊按彩虹顏色的順序放入四槽中.在裏面捧成一到,每一塊的表面都有用黑色墨水寫上去的字。紅、橙、綠、藍、靛青……
最後。他發現每一塊上面都寫有文字的紫色瓷磚一共有三塊。
“是不是組合成了什麼話?”約翰問道。
將最開始的六塊瓷磚拼合到一起之後,從左至右變成了“JFMAMJ”。
“這不是英語。”卡蓮靜靜地說。
紫色瓷磚上的字母分別是“J”、“M”和“F”。
大衛嘆了一口氣:“最後應該是一個有意義的詞。感覺可能跟時間有什麼聯繫。你們有什麼想法嗎?”
約翰和卡蓮低頭仔細看着這串字母。大衛突然感覺他們兩人一定和自己一樣感到十分疲勞。約翰看起來很明顯沒有平常那麼活躍,卡蓮則像是筋疲力盡一般臉色蒼白,連眼神都顯得有些恍惚。
他們一定是很累了,這一點絕不會錯,但再仔細—想……
儘管大衛的視線已經轉回到了瓷磚上,但他卻無法集中精力。這真是漫長的一天,如果腎上腺素水平可以突然增加,說不定他就可以一直保持精力集中了。在這一天裏.大衛體驗了各種各樣的感情。恐懼、對自己的猜疑、接着是下定決心,在這之後又是恐懼。此外,還有一種說不清的模糊情感佔據了他的心。
約翰眼睛裏忽然放出勝利的光芒.突然大笑起來:“這文字是月份!也就是按一月(January)、二月(February)、三月(March)、四月(April)、五月(May)、六月(June)以及七月(July)的順序排列的。所以最後的—個字母是J!”
“精彩。”大衛說完便將正確的瓷磚擺進凹槽。
約翰笑着用手肘頂了頂卡蓮:“你現在知道我擅長的不只是高明的笑話了吧。”
和平常一樣,卡蓮沒有答話。兩隻眼睛緊緊盯着大衛將瓷磚放入凹槽的過程,看着他完成第二個測試。只聽咔嚓一聲,彩虹瓷磚微微下沉約一厘米之後,天花板上那個籠罩在熒光燈陰影里的擴音器里發出了柔和的鈴聲。
“就只是這樣?”約翰忍不住抱怨起來,“沒有遊行嗎?”
大衛站起身,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我剛才也和你想的一樣。走吧,說不定史蒂夫和瑞貝卡也發現了什麼……”
“這可真有趣,大衛隊長。”約翰嗤嗤地笑道,“實在是太有趣了。”
大衛沒有理會約翰的調笑,轉而突然注意到卡蓮正在用手揉眼睛,然後又撓了幾下。手拿開之後,大衛發現她的右眼已經嚴重充血。左眼雖然也有一點紅,但癥狀沒有另一隻眼睛那麼明顯。卡蓮發現大衛疑惑的眼神之後,聳聳肩微笑着說:“好像被蚊子叮了。雖然有些癢,但應該沒什麼問題。"
你這樣只會越來越嚴重。”大衛一邊回答一邊朝房門走去,“待會兒見到瑞貝卡讓她給你看看。”
穿過走廊之後,三人回到了另一個出口,大衛決定橫穿整個研究區域。根據他的計算,三人一組的三角小隊除了他們打倒的那三個之外,在小船塢外有三名,在前往第一座建築物的途中是第四名,之後卡蓮和約翰在C區和D區之間收拾了第五名。
真想弄清楚究竟有多少三角小隊。
在到達金屬制的大門之前,大衛的內心裏充滿了抱怨。卡蓮抬起手點亮了從天花板上吊下來的照明裝置。然後放低武器深吸一口氣.開始準備下一個動作——大衛儘管很清楚現在的緊迫情況,但同時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從心底湧上來。雖然還沒有達到思考人類存在的意義這種程度,但即便是不信教的人,也有可能會相信在這世界上存在像命運一般人類無論如何也無法控制的事情。
之後將會發生的事,還有之前發生的一切,沒錯.即便做好萬全的準備走出建築物,但該發生的事終究會發生,就像剛才那個謎題中所用到的碎片一樣被嚴絲合縫地安排好r。大衛感覺這一切已經超出了自己的理性範圍。左右生與死、成功與失敗的命運齒輪已經開始朝向一個難以避免的結果運轉。齒輪轉動的速度不會因為任何東西的干擾而放緩,它保持着一定的速度。但如果想要弄清楚那究竟是怎樣一種速度,就必須參透字宙最本源的秘密才有可能知曉。
這與以前那種突然認識到命運預定的結果已經出現在自己面前,而自己能做的只有眼睜睜在一旁觀看的感受完全不同,也可以說是一種安慰。幼時看到父親喝醉后大吵大鬧時,只要相信上帝的存在,心靈就不會遭到太嚴重的打擊。但這一次……現在,大衛清楚地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就像在狂歡節時誤乘上一輛不斷發出邪惡大叫的車一樣,那種直到無法挽回前都看不清真相的感覺十分令人厭煩:而已經無法回頭.無法迴避即將發生的事這點也讓人非常不爽。
如果真是那樣。只要預先有所準備就行了。盡全力完成自己力所能度的事吧。
大衛打開貝雷塔的保險,慢慢朝大門走去。不管自己是否能控制結果,至少史蒂夫和瑞貝卡還在等着他們。
從實驗室里傳出的只有標註着九到十二四個藍色數字的機械發出的柔和嗚嗚聲,以及瑞皿卡時不時翻看阿森斯的日記時翻動書頁的聲音。史蒂夫坐在桌子的一頭.一邊看着瑞貝卡翻書的樣子,一邊焦急地等待其他同伴。他的胸口還有些疼痛.一方面是由於子彈擊中防彈背心后留下的創口,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越來越擔心約翰和卡蓮兩人。
在快速搜索了所有房間后,兩人一致同意到實驗室去等待與其他人匯合。在這個B區里幾乎全是研究生物兵器所要用到的各種設施,每個房問都由白色和鋼筋製品構成,那詭異的樣子讓人不寒而慄。和剛才那幢建築物一樣,這裏也到處都是憋悶的微熱空氣,但史蒂夫在穿過手術室的時候卻清晰地感覺到了一絲寒意——那間屋子本身就像T病毒製造出來的怪物一樣。冰冷、毫無生氣、一股惡寒不斷蔓延……
瑞貝卡突然一臉興奮地抬起了腦袋:“你聽。”
“格里弗斯還在等着我們關於他加快增殖時間進展的反饋意見。雖然有空間容納二十組。但想要精心維持的話,最多只能有十二組。而且能夠同時訓練的小隊數量不可能達到四個以上。阿蒙說一旦發生混亂他會提供援助。”
史蒂夫面對這樣的情報,帶着既失望又有些放心的表情點了點頭。他們剛才在逃走時已經幹掉了一組,讓另一組的兩名隊員無法動彈,不過,外面還有兩組三角小隊……
但願大衛現在並沒有下達“消滅他們”的命令……
他在心裏暗暗擔心起來,開始考慮其他的事。
“‘一加快增殖時間’?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瑞貝卡皺着眉頭,慢慢地點點頭:“看來格里弗斯一定是加快了增殖過程發生的速度。增殖這個詞表示了病毒在宿主身體裏增加、擴散的速度。”
這也算不上是一件好事。儘管沒有事先約好,但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沒有提起在大衛前去通知另外兩個人之前,卡蓮或是約翰已經感染病毒這一可能性。
“還找到什麼其他東西了嗎?”
瑞貝卡搖了搖頭:“沒有什麼重要的。上面兩次提到Ma7,但現在只知道那是一次失敗的T病毒實驗。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寫日記這個人真是個十足的混蛋。”
“混蛋?”
瑞貝卡微笑着解釋道:“沒錯。實在是太過節省了,就像一個吝嗇的守財奴一樣。”
史蒂夫點點頭,從他們找到的那些跟三角小隊有關的報告來看,這些設施就是為了這種實驗而修建的。他們把T病毒的感染者稱為“單位”,然後建造手術室,讓受害者們像迷路的老鼠一般接受各種測試……他們或許根本就沒有把實驗對象當人看。
“他們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史蒂夫不禁詢問自己和瑞貝卡,“他們做了這樣的事怎麼能睡得着覺?”
瑞貝卡雖然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她一時卻不知道該怎麼對史蒂夫解釋,只能為難地看着對方,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對某個領域,特別是對需要依靠線性思維將注意力集中到某個細微節點上的專業領域來說……雖然這很難說清楚,但因為對某一個事物的痴迷而達到一種忘我的境界這種事其實十分常見,常見得令人感到害怕。每一天都長時間地觀察顯微鏡,只被數字、文字、進程等要素包圍……在這個過程中人很容易會喪失理智。而且對於那些原本就不太安定的人來說,當他們的野心膨脹得過於嚴重時,眼裏便只剩下自己所追求的東西,根本容不下其他任何事。”
史蒂夫明白瑞貝卡想說什麼,而且很佩服她的深思熟慮,還有那種能將自己的想法準確傳達給別人的能力。
多虧了她的笑臉和剛才那番解說,史蒂夫感覺整間小屋似乎一下子明亮了不少。結束這個任務之後,真想搬到浣熊市去。不過,還是先問問她有沒有男朋友比較好吧……
從建築物的某處傳來了腳步聲。史蒂夫立刻從桌子上下來,快速朝大門走去。
剛在走廊上露個臉,大衛便聽到一個聲音在空蕩蕩的建築物內不斷迴響。
“在裏面!”史蒂夫再次高喊道,之後便滿懷不安地在原地等待。不一會兒他便看到了走過大廳拐角的大衛以及微笑着跟在隊長後面的卡蓮和約翰,看來他們兩人都沒什麼事。這時,瑞貝卡走過來站在同伴身邊,從她臉上的表情來看。她明顯和史蒂夫擔心的是同一件事。
史蒂夫突然握住了瑞貝卡的手。一開始他微微感覺到了一絲震動,以為瑞貝卡一定會把他的手甩開——但她沒有這樣做,反而像是回應史蒂夫的舉動一般朝他靠了過去,同時也握住了對方的手。那種溫暖、柔軟的觸感讓史蒂夫欣喜不已。
這時,約翰那明顯帶有調侃意味聲音在走廊上響起:“喂!你們兩個小鬼快把衣服穿好,我們馬上就來了!”
聽到這句話,瑞貝卡立刻把手抽走,不過她同時抬起頭看了史蒂夫一眼。在後者看來,這個眼神比一直單純的握手不知要好上多少倍——那略帶祈求的目光讓史蒂夫感覺胸口就像有無數只小鹿在亂撞——不過,那也帶有某種成熟的意味,希望他能清楚我們現在所處的狀況。史蒂夫很理解她的心情。
接下來的事,就等到從這裏離開之後再說吧。
史蒂夫輕輕點了點頭,和瑞貝卡一起等着同伴們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