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聽到她這樣說,王冰局促不安起來。“這個森林裏,還有別的人嗎?”
女人盯着這個死去男人的臉看了許久,突然覺得有種意外的熟悉感。她猛地想起了什麼,低呼一聲,俯下身去解開那男人的皮帶,把褲子往下扒。
“你幹什麼?”王冰詫異地問。女人沒有理他,當她把這個死去男人的褲子拉下來一些后,藉著手電筒光線,看到的畫面令她頭皮發麻,全身發軟。
這個男人的下腹部——跟自己同樣的位置——文着三個英文字母——
這正是與ADAM(亞當)相對應的一個名字——EVA(夏娃)。
天哪,這個被射殺的男人,不是殺人魔,而是躲在森林中的,自己的丈夫!也許他是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后,才從某個隱蔽的地方走了出來,卻被這個警察開槍打死了!原本是來救他的,結果卻反而害死了他。女人無法承受這巨大的打擊,癱倒在地,放聲痛哭。王冰悔恨地站在一邊,不知所措……(Badending)
講到這裏,克里斯向眾人解釋道:“這個路線中,女主角雖然沒有死,但她丈夫被打死了,導致劇情無法發展下去,謎底也無法得到解答,所以算是Badending。”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故事講到這裏,相信大家都很想知道最後的結局了。不如讓我省去那些無謂的情節,直接進入重點吧。在B路線中,女人和小警察繼續前行的後果是再次遇到了殺人魔的襲擊——王冰被殺了,而女人也被打昏第二次被抓到了魔窟。”
(第六次選擇)B路線(跟最後一個警察一起繼續前行。)
女人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醒來,空氣中瀰漫著的惡臭和周圍熟悉的場景提醒着她——她又被抓回這個恐怖的魔窟了。
一切跟上次醒來時幾乎完全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地下室內,現在不是只有她——還有那個戴着狼面具的殺人魔。
那隻狼正歪着頭看她。
事到如今,後悔已經沒有意義了——女人甚至覺得自己都不那麼害怕了——大不了就是一死。但她奇怪的是,為什麼這個殺人魔並沒有立刻殺掉她,而是坐在一旁,注視着自己。
臨死之前,她想弄清楚一切。
“那個警察呢?你把他怎麼樣了?”女人蜷縮着靠在牆角,鼓起勇氣問道。
“狼”仍然注視着她,過了好一會兒,才發出低沉的聲音:“殺了。”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說話,只吐出了兩個字。
女人閉上眼睛。片刻后,她又問道:“你要把我怎麼樣?”
“狼”站起來,手中拿着一把尖刀,他朝女人靠近,卻在離她一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望着她說:“你的結果取決於你的回答——我問你三個問題。”
問問題?女人不知道這個瘋子意欲何為。玩弄獵物?也許每個被帶到這裏的受害者都是如此?
“第一個問題,”殺人魔開始提問,“是你把警察引到這裏來的?”
廢話。女人心裏罵道,幾乎可以肯定他是在玩弄自己。橫豎就是一死,她竟然不再畏懼了,答道:“當然是。”
“第二個問題——你知道我是誰嗎?”
女人搖頭:“不知道。”難道我應該知道嗎?她心裏顫了一下。
“第三個問題——你知道你是誰嗎?”
女人愣了一下,這個問題是她最關心的,甚至超過了對自己性命的擔憂。她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去,就算命喪在此,起碼也要弄清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她回答道:“我忘了自己是誰,也許你可以告訴我?”
殺人魔站在原地,似乎是在思考某個問題。十幾秒后,他說道:“看來你真的失憶了,並不是背叛了我。既然如此,我就讓你恢復記憶吧。”
說著,他伸手取下面具,露出自己的本來面目。
一張鬍子拉碴的臉,眼珠凸出而圓睜,具備典型的神經質特徵。他把臉湊到女人面前,說道:“你仔細看看,記得我嗎?”
女人驚愕地盯着他的臉,頭腦里彷彿浮現出了一些似曾相識的影像……某種親切熟稔,而又讓她懼怕的東西。她的頭又開始痛起來,牽動頭頂的傷口。她的心裏產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她不敢相信,也不願承認這是真的。
“看來你想起來了,是嗎?魯蓮。”男人說道。
女人一驚,“你叫我什麼?”
“魯蓮。你的名字。”男人說,“而我的名字叫丁峰——你不會完全對這個名字沒有印象的,對嗎?”他凝視着她,繼續說道,“如果你連這個都想不起,就讓我再提醒你一下吧——我們倆剛結婚的時候,彼此取了一個浪漫的昵稱。你叫Eva(夏娃),我叫Adam(亞當)。”
“不……不可能……”女人感到天旋地轉,她在被追殺的時候都沒有如此恐懼過,“你是在騙我……這不可能是真的!”
“有這個必要嗎?”男人解開皮帶,把褲子扯下來一些,露出下腹部的文身。
“你看看自己身上同樣的位置,就知道我有沒有騙你了。”
女人雙手捂住嘴,眼睛都要瞪裂了。她沒有想到會獲得如此震撼而驚懼的事實——這個殺人魔,竟然就是自己的丈夫?她惶惑都搖着頭,嘶喊道:“如果這是真的……那你為什麼要把我弄到這個魔窟來?而且追殺我?”
男人平靜地回答道:“原因很簡單——你徹底喪失了記憶,根本就把整件事的性質弄錯了。你以為是我把你弄到這個魔窟來的?你還以為我是一個殺人魔,而自己是個受害者?沒錯,你就是這樣認為的,所以你才會去報警,把警察引到這裏來。而這也是我要追出去,不得不把你殺掉的原因。不過你逃掉了,又愚蠢地帶警察到這裏來,結果害死了那些警察,而自己卻再次回到了我身邊——看來天意要我們兩個永遠在一起。”
說完,他哈哈大笑起來——一種沒有任何歡樂的,神經質的獰笑。然而女人並沒有聽明白,她問道:“什麼意思?你說清楚些!”
男人望着她,眼神中透露出悲哀和瘋狂。“我真羨慕你,竟然徹底忘記了過去的一切——這真是典型的因禍得福。說實話,要是我也能失憶,那我寧願遭受懲罰,但我沒有辦法做到……”他凝視着她,“你現在是幸運的,就像變回了一張白紙,可以重新再來——你確定要我把回憶像墨水一樣倒在這張白紙上嗎?”
“你已經告訴了我這麼多,還認為我是張白紙?”女人憤怒地說,“你以為我沒有被污染嗎?”
“我根本沒有把重點告訴你——我們經歷過的,和我們之後所做的——這些事情足以挑戰一個人的道德底線和心理承受力。我真不願幫你重拾起來。”
“別繞彎子了。”女人定睛看着他,“告訴我一切。”
“好吧,你的選擇。”男人說,“兩年前,我們本來是一對普通夫妻,有着正常的工作,過着平凡的日子。我們有一個女兒,叫做丁玲……”
說到這裏,這個瘋狂的殺人魔的眼睛中,竟然流露出悲惻的神情。“我們的女兒是個像天使般可愛而美麗的姑娘,在我們的呵護下,她成長到11歲。但是,一件可怕的事件發生在她頭上……”
男人丟下手中的尖刀,抱着頭痛苦地啜泣起來。女人驚呆了,她此刻完全可以撿起地上的刀刺過去,然後逃走,但她已經不想逃了,她只想弄清事實。“出了什麼事?”
男人深吸幾口氣,平復下來繼續說道:“她被綁架了,我們甚至還沒弄清楚歹徒的目的,就接到了警方的通知。我們的女兒……被殺死了,而且還被殘忍地分屍焚燒……”
女人被深深地震驚了,儘管這些事情她已經想不起來了,但心中卻在一陣陣地發痛,她的胸腔像堵住了什麼似的,難受到了極點。她知道,面前這個人說的話是真的,沒有騙自己。她對“丁玲”這個名字有印象。“接下來呢?”
“這件事情,就像炸彈一樣粉碎了我們的一切。我們每天活在悲痛之中,唯一的期盼是警方能抓到兇手,讓我們將他生吞活剝。但是很久過後警察都沒能破案,只能放棄調査——這個事實再次將我們推到絕望的深淵——這意味着,我們將永遠承受喪女之痛,並失去了報仇雪恨的希望。”
他仰面嘆息,隨即眼神變得猙獰而瘋狂。“我們的世界崩坍了……滿腔恨意無處發泄,開始仇視和憎恨這個世界。終於有一天,我們做出決定——既然不能為女兒報仇,那我們就報復社會,讓更多的人體會跟我們同樣的痛苦!我們放棄工作,隱姓埋名,躲在原始森林的一間小木屋裏,守候偶爾經過的年輕女孩,抓住她們,將她們殺死、分屍……就像那個兇手對待我們的女兒那樣對待她們。”
“你瘋了……”女人驚懼地望着他,“竟然做出這麼可怕的事情。”
“是‘我們’瘋了。”男人平靜地指出,“只是你喪失了記憶,忘記了我們曾一起做過的這些可怕的事。”
他盯着女人的眼睛說:“兩天前,這片森林來了一男兩女三個人,在這裏露營。我們當時躲在暗處注視着他們,等待機會。當那個男的單獨一人去拾柴火的時候,我跟蹤他,並將他殺死——另外兩個年輕女孩,則成為我們分別的目標。
“很快,她們也分散開來了。其中一個女孩提出要去找自己的男友。我尾隨在她後面,伺機襲擊她。而你負責對付另外一個留在營地的女孩——現在看來,顯然是出了岔子。”
男人歪着腦袋思索:“我不知道你偷襲她的過程是怎樣的,但根據後來的狀況分析,應該是這樣的——你成功地打昏了她,並把她抓回木屋的地下室。但你可能大意了,那個女孩醒了過來,發現你背對着她,於是用某種東西襲擊了你的頭部,將你打昏,然後逃了出去。
“當我抓着另一個女孩回來的時候,你竟然躲在暗處襲擊我,像一個受害者那樣驚慌失措地逃了出去。”他摸着額頭上的傷口,“我被刺傷后,認為只有兩個可能性:第一是你背叛了我——因為你曾跟我說過,想結束這種瘋狂的生活,去向警察自首——當然,我不可能同意。
“第二種可能性,就是現在已經證實了的——你被那女孩打中頭部后,失憶了。所以當我回來的時候,你竟把我當做陌生的殺人狂,對我出手。”他捏着下巴說,“當時我意識到,不管是哪種情況,對我都非常不利。如果讓你成功地逃了出去,將警察引來——實際上你也確實是這麼做的——就會暴露我們之前的所有罪行。所以……”
“所以你不顧一切地想追到我,把我殺死。”女人冷冷地看着他,“就為了保全你自己。”
男人歪嘴笑了一下。“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咱們倆誰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換成是你,也會這麼做的,我絲毫不懷疑。”
女人閉上眼睛,過了一刻,她睜開眼說道:“我為什麼要相信你告訴我的一切?”
“你該不會現在還認為自己是個可憐的受害者吧?”男人飢諷地說道,他走到柜子旁邊,打開櫃門,從裏面拿出一張母狼面具,扔到女人面前,“相信你對這個不會沒有印象——那天晚上你回來后,就把它放在柜子裏了。”
他走過來,把兩副狼面具拿在一起,展示在女人面前。“這對面具可是你當初精心挑選的。咱們作案時一人戴一個,一方面可以起到恐嚇的作用,把那些膽小的女孩嚇得腿軟乏力;另外還可以遮住面孔,縱然被‘獵物’逃掉,事後也認不出我們——這些都是你想出來的。承認了吧,你其實是個犯案天才。在這方面我都自愧不如。”
女人看着這兩張可怕的面具,頭腦里一些記憶漸漸復蘇,令她不寒而慄。她實在不願相信這是真的,但事實卻指明只能如此。她猛地想起那天晚上逃到老人木屋來的女孩說過的一句話——
我找到一個機會,幸運地逃脫了。
她驚駭地捂住嘴,全都想明白了。那個叫黎安的女孩,就是被自己襲擊后,帶回地下室,結果尋到機會將自己打昏逃走的人。後來,她們倆竟然逃到了同一個地方,還擠在一起過夜,這真是天大的諷刺!
男人看着她的表情,清楚她已經想通了一切,說道:“如果你已經不再懷疑自己的身份,就向我表明一個態度吧——接下來你是怎麼打算的?和我在一起繼續以前的生活嗎?”
“你還想待在這片森林裏繼續殺人?警方已經注意到這裏了,而且你之前殺死了幾個警察,明天他們沒有回去,警方會出動更多的警力對這片森林展開大搜捕的。”
“完全正確。所以我才要你立刻表明態度,然後我們今晚就要轉移。”
“轉移到哪裏去?”
“另一個城市,另一個隱蔽的場所。”
“不。”女人疲憊地說,“我不能再跟你一起做這些傷天害理、喪心病狂的事情了。”
“嗯。”男人頷首道,“和我之前猜想的一樣,你失憶后,恢復成一個‘正常人’了。可惜的是,我們走到這一步,已經回不去了。”
“我沒想過要回去。”女人說,“我只想變回一個正常人,哪怕就一會兒。”
“明白了。”男人撿起地上的尖刀,“我會如你所願。”
女人閉上眼睛,沒有一絲恐懼和留戀。
就在男人舉起尖刀,就要向她的脖子扎去的時候,身後傳來“砰”的一聲槍響。
女人一驚,睜開眼睛,看見男人的胸口出現了一個黑洞。他的身體凝固了一陣,重重地倒下去了。
這時她才看到,在男人身後的樓梯上,站着一個端着獵槍的人——正是木屋中的那個老人!
老人收起獵槍,快步從樓梯上下來。他俯下身檢查中槍的男人,說道:“他死了。”然後望着女人,舒了口氣,“幸好我的槍法還沒生疏。”
女人驚訝地望着老人說道:“你……怎麼會在這裏?”
老人說:“你和警察離開我家后,我坐立不安,始終覺得不放心,因為你們都不熟悉這片森林。所以我帶上獵槍,想來助你們一臂之力。結果路上,我發現了幾個警察的屍體……真是糟透了。我憑印象找到了這間木屋,進來之後,聽到地下室有說話的聲音。我用最輕的動作拉開地下室的門,悄悄站在樓梯上。那個男人背對着我,正在跟你說話。我聽了一會兒,突然看到他要行兇,就開槍射殺了他。”
“謝謝您再一次救了我。”女人說,心情十分矛盾,“這麼說,您……聽到我們的對話了,知道我是什麼人。”
“孩子,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什麼人,但我認為你現在是個好人。”老人和藹地說,“所以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死去。”
女人捂住臉,抽泣起來。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來,淚眼婆娑地說道:“老人家,您帶我離開這裏吧……我要去自首——為自己犯下的罪孽負責。”
“起來吧,孩子。”老人把女人扶起來,凝望着她的臉,“希望你的靈魂得到救贖。”他頓了一下,神情變得肅然,“但是,事情還沒有結束。”
女人愕然地看着他:“我不明白。”
“你忘了之前你們到我的木屋來,我對你們撒謊的事嗎?”老人說,“你知道我沒有說實話,卻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對嗎?”
“是的。”女人問道,“您為什麼要這樣做?”
老人深吸一口氣,說道:“這件事說來話長,總之危險並沒有解除……我們不要在這個地方耽擱,趕快離開。你去報警,而我要去處理另外一些事情……”
“不必了。”一個冷靜的聲音。兩人循聲望去,看見樓梯上——剛才老人站着的位置,此刻站着他那個“啞巴”孫女。
她舉着一把手槍,對準老人,眼神像湖水一樣冰冷。“別動,把你手裏的獵槍丟開。”
老人只有照做了,把獵槍甩到一旁。
“啊……”女人大吃一驚,“你……會說話?”
“孫女”舉着槍從樓梯上走下來。“是的,但我現在沒法詳細解釋。”她望着老人,“你沒想到我能出來,對吧?”
老人怒視着她。
女孩問道:“你剛才說要去處理的事情是什麼?”
“可能和你現在做的事情一樣。”老人瞪視着她。
“你沒想到我能到這裏來,對吧?”女孩說。
“你哪來的槍?”老人問道。
“在警察的屍體上找到的,”女孩又走近了一步,“我是來結束這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