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噴金的火山》
凡爾納傳--第四十八章《噴金的火山》
第四十八章《噴金的火山》
處於疾病和憂慮中的儒勒-凡爾納又創作了好幾部小說,其中一些作品在他去世后才發表:《天涯航燈》(1904年);《噴金的火山》(1905年);《流星追逐記》和《多瑙河上的引水員》(1908年)。
《天涯航燈》和《噴金的火山》是在他因身體狀況惡化而造成的消沉時期寫成的。他只能用一隻眼睛看東西,而且視力很差,寫起來十分困難。但令人驚羨的是,他以頑強的意志,把字寫得清楚易認和強勁有力。19O4年10月26日,他剛修改完《世界主人》,便將《撒哈拉海》(即《海蝕》)的稿子寄給《教育與娛樂雜誌》以供1905年發表。他趁此機會,向出版商陳述了他希望這部作品和《斯托里茨的秘密》能在他生前發表的願望。他幾乎什麼也看不見了;他的胃功能極差,寫字的手因痙攣而變得完全麻木;他彷彿要趴在寫字枱上才不致於倒下去。1904年4月12日,《海蝕》的第一次校樣給小赫澤爾寄去了;這部作品於1905年發表,但《斯托里茨的秘密》卻推遲到1910年才與讀者見面。
1905年3月24日,儒勒-凡爾納與世長辭;我父親在他的怞屜里發現不少手稿。《天涯航燈》最初是用鉛筆寫的,後來又用墨水摹寫了一遍,字跡非常清楚。他那時視力極差,手常常發硬,而他仍能保持書寫準確,這實在難能可貴。他在1904年寫的最後幾封信,雖然寫得十分吃力,但並沒看出半點猶豫。
《天涯航燈》大體上作過修改,並正準備寄給小赫澤爾。因此,這部作品得以在1905年發表出去。題目定得很准,這座航燈是1859年才設在萬國島上的,該島位於麥哲輪群島東部的末端,與火地島遙遙相望,中間只隔着勒美爾海峽,距離不過二三十千米。這座航燈用於引導航船繞過合恩角。3個看管員孤零零地呆在這個罕見人跡的海島上,當然不會遇到什麼危險,但他們必須忍受合思角冬季的嚴寒。
我們沒注意到的,是一夥故意造成船隻失事以進行劫掠的強盜已登上了海島。這伙強盜由孔格雷和卡康特指揮,正密謀奪取航燈;莫爾號雙桅縱帆帆船擱淺,全體船員遇難,這伙強盜遇着良機,將該船佔為己有;他們決定利用這艘船在海上從事掠奪活動。他們將帆船駛至埃戈爾灣進行修理;航燈俯覽整個海灣;兩名看管員對他們過於信任,貿然上了他們的船,被他們輕易地殺害了。他們幾乎沒把第三名看管員瓦斯凱放在眼裏;正在看守航燈的瓦斯凱目睹這次謀殺,但無能為力;可他終於逃脫了。
瓦斯凱躲在岸邊的一個凹陷處,救起因航燈熄滅而撞在礁石群上的一艘美國船的大副。因天氣惡劣,雙桅縱帆帆船雖無法揚帆啟航,但在幾天之內,倘若運送接替他們的看管員的交通艦尚未到達,它很可能會溜走。瓦斯凱和戴維斯巧施妙計,藉助遇難船L的一門大炮,發射了兩顆炮彈,擊穿了帆船的船殼,使舵輪受了輕微損傷,從而推遲了該船的出發;但要是交通艦不提前幾天到達,是否能把帆船拖住,依然沒有把握;況且,航燈熄滅,交通艦能否進入海灣?但突然,交通艦的指揮發現一縷光束;原來,海盜剛離開,瓦斯凱便將航燈點亮了!那伙強盜有的被擊斃,有的被俘虜,孔格雷走投無路,只好自殺。罪犯受到應有懲罰,善戰勝了惡。這部小說佈局巧妙,並無任何逼人的場面,而作者通常是利用這些場面使他的作品充滿活躍氣氛的。可以說,這部作品就跟位於美洲大陸末端的這個萬國島一般嚴峻。
第二份手稿的題目叫《噴金的火山》。這份手稿大概寫於《天涯航燈》之前,因為,情節雖然更富於悲劇性,但我們從中可覺察出一種沒那麼陰郁的心情。這樣,我們便從南極的鄰近地區被作者帶到了北極的鄰近地區;看來,這位作家似乎無法離開這些一直使他產生幻覺的地區。我們對這個題材是熟悉的:兩位堂兄弟,一個叫薩米-斯基姆,是個毫無抱負的地主,一個叫本-拉德爾,是個敢作敢為的工程師;他倆原是蒙特利爾的市民,從伯父那裏繼承了克朗代克的一處礦區土地。本-拉德爾硬要帶着薩米-斯基姆,闖入這個氣溫達-60℃的令人恐怖的嚴寒地區。當然,聽說在這個地區可找到天然金塊,這對薩米根本沒啥吸引力,但卻使工程師發生極大興趣。要到這個遍地黃金的地區去,旅途實在艱險。我們這兩位堂兄弟在路上遇着兩位姑娘,不禁頗感驚訝。冒險作這次旅行的這兩位姑娘也是摘親堂姐妹,一個叫珍妮,棕色頭髮,一個叫伊迪絲,頭髮金黃。總的來說,這兩位姑娘是本和薩米心目中的女性楷模,因為珍妮就跟本一樣頗有膽量,而伊迪絲較為嫻靜,她只求在道森市立醫院謀得一個護土職位。
在這嚴酷的環境中,英勇無畏的珍妮遭受一個名叫亨特的冒險家的調戲。恰在這當兒,性情溫和的薩米那只有力的手將這個粗魯漢推出了10步遠!事有湊巧,這個亨特正是131號礦區的佔有者,該礦區與堂兄弟在四十里溪繼承的129號礦區恰好相鄰。伊迪絲在道森市立醫院謀得一職,但珍妮卻要在勘探金礦的活動中確立自己的地位;這位纖弱的女子認為,女人也能幹男人的事!
堂兄弟顯然對堂姐妹發生了興趣,因此,他們邀請她倆加入他們這個有嚮導的旅隊。經過許多艱難曲折之後,我們這幾位旅客終於到達克朗代克的首府。珍妮從事勘探活動,伊迪絲在醫院盡心儘力地履行自己的職責;兩兄弟到達129號礦區,本改善了這個礦區的開發,同時向珍妮提出建議,協助她開發她的127乙號礦區。但一場地震使礦區被水淹沒,把他們的希望全摧毀了。
珍妮救起的一位精疲力竭的旅客在臨死前交給她一份地圖。地圖上標明了一座噴金火山的地理位置。這座火山位於北緯68°37’,與冰海相鄰,也就是說,恰好位於《盛產皮毛之邦》第一部分故事發生的那個地區;據說,在這個已經熄火的火山口上可找到許多稀有的金屬塊。當然,本和珍妮決定去作一次遠征以便找到這座火山,薩米也隨同前往,但他只是為了不離開珍妮。經艱險的長途跋涉,我們這幾位尋金者終於來到了戈爾登山。頭一件複雜事兒出現了:這座火山並沒熄滅,因此,他們必須等它爆發噴出金塊來;本過於心急,決定鑿穿山側,將溪水灌進去,人為地促使火山爆發。第二件複雜事兒又發生了:亨特及其同夥根據一個印第安人的指示,前來跟他們爭奪這座火山,從而引起一場戰鬥。亨特甚至把珍妮搶走,但薩米又把她救了出來。本決定讓火山提前爆發;他使用炸藥管,把溪水注入火山口,火山果然爆發了,但規模比原先預料的要大。火山噴出許多金塊,但這些天然金塊被炸成碎末掉進了海里!至於亨特,他被一塊黃金擊昏了!旅隊離開了這座火山,溶岩和石塊掉落在大海里,被燒成白熱狀態的黃金碎末在火山口上融成一個穹頂。“黃金如同這個世界上的一切東西那樣,化成煙霧消失了。”到了道森,堂兄弟驚訝地發現,他們的銀行帳戶莫明其妙地膨脹起來。原來,有人從他們被湮沒的礦區源源不斷地送來黃金。
他們趕緊到129號礦區找到伊迪絲。由於噴金的火山爆發而引起連續地震,四十里溪再次改道,該河原先的河道使129號礦區大大擴大了。這位嫻靜而沉着的小姑娘顯示出她那傑出的組織才能,有效地開發了儲礦最豐富的小溪河床。
現在只需進行利潤分配,但珍妮認為沒這種必要,因為他們“很快就要結婚了”。婚禮在最短時間內舉行,珍妮嫁給了薩米,伊迪絲嫁給了本。
在這部作品中,我們再次發現作者所表達的對黃金熱的鄙夷情緒。然而,到頭來,我們的主人公還是大有收穫,這似乎自相矛盾,但這種意外的收穫無非是工程師始終堅持任何實際行動都不會白搭這樣一種原則和發揚了他的勇氣的結果。
因此,這部小說依然沒脫離《奇異旅行》的樂觀的主線。惡人受到懲罰,好人獲得報償。
《湯普森旅行社》本來可以題為《荒唐的巡航》。一批顧客受一份欺騙性的廣告和過於有利、以致難以得到忠實履行的條件所誘惑,因而遭受各種危險。這些危險是通過搭乘一艘破船、後來竟遇到一場安穩的海難的幾位遊客的種種失望加以描述的。
這種對必然引起競爭、而競爭又很容易導致欺騙的所謂消費社會的嘲諷性的批判,構成了這部小說的主題。
湯普森所招攬的遊客一般都是屬於社會各個階層的英國人。他們大體上形成一個友好的小團體。一位天真的食品雜貨商充當插科打諢的角色,並非因為他是英國人,而是因為他無知,因為他在各種考驗中都是那麼誠實。一位喜歡家畜的上了年紀的貴婦人和一位傲慢的男爵,代表當時英國人的某種貴族氣派,此中當然並無惡意,但否認這種派頭的毛病,那是幼稚的。
美國人是通過兩位妖艷的女人和一個已不起叛徒作用的惡魔般的人物來體現的。如果說,作者具有某種偏愛,那就是對兩位具有貴族氣派、但誠實而勇敢的法國人的偏愛;他們是這部愛情小說的主人公。這一次,作者對這部小說進行了分析。
作者除了讓我們消遣消遣外,並無別的高深的意圖。他在其他作品中描寫過許多具有崇高精神境界的人物,但倘若我們要從這部小說中尋找一個這樣的角色,那無疑是白費氣力。這是一部第二流的作品,是繼一系列悲劇因素佔主導地位的小說之後的一次暫歇;它再現了作者在青年時代所使用過的那種喜劇色彩,它裏邊的人物屬於日常所見的類型。正因為這樣,他更自覺地對他們進行剖析——或許是想遵從時尚吧。
因父親而破產的格拉蒙德伯爵自甘貧困,為了找到一份工作,他以改換字母順序的方式給自己取了一個不那麼惹人注目的名字,叫摩爾根德①,並在值得懷疑的湯普森旅行社當上了導遊翻譯。
①格拉蒙德,原文為Gramond,與摩爾根德(Morgand)字母相同,但組詞順序不一樣。
他雖然沒有偏見,或自認沒有偏見,但他愛上的阿莉斯-林賽可是帶有偏見。這位家資百萬的美國姑娘必然注意這位翻譯,併發覺“他的出身必定高於他這種低下的地位,因而才能保持一種如此堅定的尊嚴。”可是,在一次募捐時,這位可憐的小夥子只拿出一筆很小的數目,她不覺為這種寒酸勁感到羞愧。她甚至否認自己心中萌發的那種溫柔的感情,說跟一個地位低下、沒任何財產的男人參加一次必然會使他們的關係產生某種親密性的遠遊,對她來說顯然不大適宜;只是在中尉索克肯替他擔保時,她才答應參加這次遠遊活動。毫無疑問,這位年輕的軍官後來娶了林賽小姐的妹妹多莉為妻。
阿莉斯被摩爾根德從一條激流的浪濤中拖了上來;她發覺自己愛上了救了她的命兒的這個人;她擺脫掉偏見,隨時準備傾訴衷情,但那位翻譯卻被偏見所絆,極力予以迴避。至少又經歷兩次遇難事件,才克服了格拉蒙德侯爵的阻力。他討厭給他的紋章重新鍍金,這又是一種與習俗相反的偏見。這個故事的寓意在於,財產、爵位和貧困都不應阻礙一種誠實的、相互的愛情的發展。
這部批判新形成的商業習氣的作品,是否是他為兒子的生存感到擔心的一種迴響?他兒子成功地為自己確立了一種很有希望的地位,但他先是開發鎳礦,繼而又投身造紙工業和銀行活動;這種朝三暮四的做法使他那位終生表現出堅定性的父親感到憂慮。米歇爾因分散自己的精力,必然會損害自己的前途,在連接不斷的商業活動中,最後可能“一敗塗地”。
唯一的解決辦法是:掙脫箍住自己的魔圈。這事就這麼辦了,既沒遇到什麼阻力,也沒受到什麼損害,這使他父親在臨終前放下一件心事,因而感到莫大欣慰;在他去世的這一年,我們離開了巴黎。在作出這個決定之前,必然進行過多次爭論。這些爭論勢必涉及到工業化社會的繳烈動蕩所帶來的危險,這種社會受着金融活動的主宰,而金融活動不再是僅僅為了滿足需求,而且要激發需求。通過各種手段去利用這些潛在顧客的幼稚,這對於那些肆無忌憚的傢伙和湯普森旅行社具有多大的魅力!
通過《流星追逐記》,我們看到一位具有更顯著的傳統特點的儒勒-凡爾納。在這部作品中,我們可以發現對一些新學說所進行的推論。
澤費蘭-西達爾發明了一種奇異的機器。這種機器可以釋放出一種僅僅是表面現象的物質所包含着的能。這位發明家陳述說,人固然能夠承認一個非物質世界的存在,但他由於沒有比較極限而無法理解這個非物質世界的本質。只要人類沒增生出新的感官,事情將永遠如此。能充斥在整個宇宙中,並在與平均分佈相適應的絕對平衡和在一點上的絕對集中之間永恆地搖擺着;在無限的空間中,這兩種極限都不可能達到,其結果是,能處於一種永恆的“攝放”狀態。自然界的一切物體都在不斷吸收着能,因而在別處引起相對的真空,而另一方面,物質又把它所禁煙的能釋放出來。這就是澤費蘭-西達爾的理論;這種理論跟勒梅特爾神甫關於搏動着的宇宙的理論不謀而合,他很可能認識這位天文學者!
我們這位性情怪僻的工程師因而宣稱,“任何物質都可以產生,也可以消失。”我們所感受的現象,便是被釋放出來的物質,而能的釋放是以一種仍然明顯的形式表現出來的。蘊藏在物質碎片中的能量十分巨大,這就說明星星之間的距離何以大得不可思議。純粹的能只存在於物質世界之外,它形成包裹着每個物體的“力層”,其強度與物體的體積成正比。能的這種不斷集中的趨向,就是引力。
“既然如此,”澤費蘭-西達爾得出結論說,“我只須釋放少許能量並加以引導,便能夠對一個不大的天體施加影響。”
因此,澤費蘭有辦法排開任何屬於物質的東西,打開一條釋放能量的通道。他將使用他的儀器和“中子漩渦”,對兩位天文愛好者發現的一顆流星施加影響。這顆流星的成分是黃金,大概值幾百億億法郎,因此當西達爾肯定能使它墜落時,它不僅引起社會輿論、而且引起各國政府的強烈興趣。這位怪人果然讓流星落在格羅安蘭的一個海島他所購買的土地上——這純粹出於好玩。他那位當銀行家的叔叔想利用這個機會搶購行情暴跌的金礦股票。西達爾對這種“神奇金屬”壓根兒不放在眼裏,他對企圖佔有這些金屬而引起的爭執大為惱火,讓它掉到海里去了。因這塊黃金的突然出現而引起的爭吵隨即平息下來,所有的人都重新和好。澤費蘭又回到他的小閣樓去從事他的發明,讓別人從他的這些發明中撈取好處。
這部作品是對建立在追逐財富的基礎上的社會制度的批判,這是毫無疑問的;他再一次給這種容易使人喪失理智的黃金熱賦予一種象徵形式。作者經常抨擊給許多人帶來貧困的這種追求黃金的狂熱;但這種無辜的金屬,只是因為我們把希望寄托在它的稀有性上而怞象地使它具有某種價值時,它才會使人為之神魂顛倒。
寫《流星追逐記》時已顯得蒼老的作者,自然會想起他25歲時創作《當今的幸運兒》時的情景!他興緻盎然地嘲笑我們的蠢舉,而且恢復那種使用同音異義字進行文字遊戲的興趣;他甚至過多地使用這種手法,因而不由得使人設想,他是在以這種輕鬆的玩笑來矇騙自己,因為這種矯飾的快活,顯然是他從前那種激情的一絲黯淡的回光。
相反,荒唐的工程師這個人物寫得十分出色;他那頭腦不清。理智模糊的表現使人不禁啞然失笑。他自然不是一個實踐家,而是一個純理論家;他的發明都是可以利用的,但必須通過別人去利用。這個漫畫式的人物闡明了在純科學與應用科學之間存在着的差距。
當然,作家還取笑婚姻,尤其是取笑人們對婚姻問題所採取的那種輕率態度。他為我們描寫了一位赫德爾森夫人,把她作為他心目中的妻子楷模:她對任何人不會口出不遜,當她丈夫肝火大旺地回到家裏時,她總是竭力使他平心靜氣;她覺得她丈夫搞天文學是極其自然的事;她從來不擾亂丈夫,尊重他的心事,為他的事業而躁心,並常常鼓勵他。“遺憾的是,這樣一位妻子除了在小說中是很難找到的。”
1898-1902年,米歇爾曾有機會到奧地利、匈牙利、羅馬尼亞、保加利亞旅行,並遊覽了多瑙河。儒勒-凡爾納肯定興緻盎然地跟他兒子談起一個他頗感興趣的話題,這個話題又把他帶回到他寫作《馬蒂亞斯-桑多夫》的那個年代。這些多災多難的國土所發生的事情一直使他非常激動。棘手的巴爾幹島問題曾因柏林協定的簽訂而獲得解決,但解決的方式極不可靠,因而後來又成了導致1914年世界大戰的一個原因。
他那容易激動的思緒將他帶到一條夾雜泥沙的大河上;從發源地順流而下直達黑海,這就是他着手創作的這部小說的主要內容。他原先將這部小說取名為《美麗的黃色多瑙河》,後來又改為《多瑙河上的引水員》。
標題擬定了,他還得虛構一些能使讀者開心的奇險故事,因為這次遠航很可能會使讀者感到厭倦。他按照自己情感的一貫愛好,首先從這些國家的人民為謀求解放所作的努力中,尋找他所需要的帶戲劇性的素材。他剛寫完《基普兄弟》和《利沃尼亞的一場悲劇》。這兩部作品使他對探索發生了興趣。他虛構的故事將兩種構思結合起來;他的主人公既是一個愛國者,又是所處環境的受害者,因為這種環境使他跟一個觸犯普通法律的罪犯混淆起來。
起初只不過是一次平靜的釣魚比賽,獲勝者按規定必須乘小船游遍整條多瑙河,並且只能以捕魚為生。那位心靈手巧的漁人——一個薩爾卡地區的匈牙利人,名叫伊利亞-布魯什,似乎習慣於冒險生活。然而,當我們了解到以拉茲科為首的一夥作惡多端的壞蛋在沿河到處殺人搶劫,以致不得不建立一支由卡爾-德拉戈什指揮的國際警察時,我們不由得替他可能遭遇的危險感到擔心。
布魯什一邊捕魚,一邊順流而下,但我們突然發覺,他的漁船不正常地加快了速度。途中,他不得不同意讓一位維也納的資產者傑埃熱先生上船。他並不曉得,這位傑埃熱先生不是別人,正是德拉戈什偵探。這位偵探想秘密巡查多瑙河沿岸。
布魯什戴一付漁人的墨晶眼鏡,金黃的頭髮染上了假色,這不由得使偵探認為,他很可能就是拉茲科;巡查變成了一次跟蹤。
接連發生幾起悲劇事件;強盜把布魯什抓走了,因不明這個俘虜的身份,還以為抓到德拉戈什哩。這時,德拉戈什在漁船上發現一張題贈給丈夫的女人照片,上面的簽名是細查-拉茲科,德拉戈什從而斷定,這個捕魚人正是他要追捕的那個強盜頭子。布魯什剛從拉茲科手下的人的監視下逃脫出來,又被警察局逮捕了。預審證實,布魯什到薩爾卡來之前,曾被囚於塞姆林,事情變得更加不明不白!
越獄后,他又被那位偵探跟蹤。到了最後,偵探終於發覺,布魯什的確是拉茲科,但他不是強盜頭子,而是多瑙河上的一個引水員。他是被土耳其人追捕的一個保加利亞的愛國者。他妻子納傑被他的仇敵、強盜斯特里加搶走,他正在尋找妻子的下落。斯特里加為避免懷疑,竟化名為拉茲科!
這部出色的偵探小說同時又是一部歷史和地理小說。據當地人認為,小說中對巴爾幹國家的風土人情描寫十分準確。這部小說一氣呵成,充滿熱情。作家通常留待出版前才作的必要的校改工作,興許是由他兒子完成的。
值得指出的是,為了避免沿美麗的黃色多瑙河漂流而產生的單調,作者在小說中安排了不少戲劇故事;其中有些故事寫得非常動人,如主人公從被囚的自航駁船逃跑出來的那個場面就是一例。但這部作品並沒留下我們通常發現的那種戲謹的痕迹。
的確,作者性格中的一個顯著特點就是具有幽默感。這種品質不正是青年人所特有的嗎?我們這位作者長期保留了這種品質;他甚至極力去培養它,以致我們可以根據他作品中的幽默色彩描劃出他的生命力曲線。
我們一直沒談及他在亞眠的集會中所作的那些演說,因為這些演說的確沒多大意思。不過,我們可以提一提他1875年12月12日所發表的那次演說。這個演說的題目叫《一座理想城市》,其唯一目的是要讓他那班學識淵博的同事開開心。有人想從這個演說中發現某種關於市政建設的預測,哪怕這種預測相當貧乏也好,其實,他不過是對當時的亞眼市的一種有趣的批評。按這篇風趣的演說原先的本義進行閱讀乃是必要的。這是演說家的一種夢想,當他發現他的同胞所盼望的一些改進措施得以實現時,他感到十分吃驚。這些措施包括向北方鐵道運輸公司要求設置的通道式車廂和在散步場所設置雙靠背的、有夜間照明的座椅。有人希望取消入市稅,他幻想此稅業已取消;有人埋怨道路過於泥濘,他設想“行人路全鋪上斑岩石板”;關於女性的優雅風姿的描述無疑是對時尚流弊的控訴。他想像對單身漢實行徵稅,必然增加婚姻,因而增加兒童,兒童的人數日益增大,餵奶也就成了問題,解決的辦法是“製造一種等於五百頭諾曼第奶牛的餵奶機。”
雖然說,人們盼望已久的電車終於在城裏運行,一個豪華的百貨商店已經建成——而且建在城市遭受轟炸后仍將安然無恙的那個地方,“因為有了電力傳輸,在巴黎。輪敦、維也納、彼得堡和北京都可以同時聽到隸屬於桑威奇群島皇帝的波蘭鋼琴家的演奏,”但我們畢竟不能將這些一時的空想當作預測。
有一點或許會使我們頗感興趣:那所學校此後“有四千名學生,他們接受一種純粹科學、商業和工業的教育。中學不再教授拉丁文。”至於音樂,324團有可能告訴我們什麼是“未來音樂”。
最令人驚訝的大概是,由於醫生都採用中國的治療方法,顧客只是在身體非常健康時才付診金,因而幾乎沒有病號。
這位幻想家只是在他發現廣場中央那根一直爆裂的水管老是漏水、車站的時鐘總是晚點、農業部的代表在農產品競賽會上所發表的官方演說通篇堆砌客套話時,才將自己跟現實聯繫在一起!
誰不曉得這是對亞眠的市政官員的譏諷?然而,所有這些都是懷着愉快的心境表達出來的。我們在他1894年對園藝學會全體會員所作的那次演講中仍然發現這種愉快的心境。
然而,我們必然注意到,在1894年以後的那些年裏,幽默感在這位亞眠的孤獨者的小說中漸漸消失了。在《一個怪僻人的遺囑》、《盤纏》和《流星追逐記》這幾部後期作品中,這種幽默感仍偶有出現,但這些作品是在1900年前後寫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