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吻別你姑娘！”
瑞克回到住的旅店后，給安·奧巴良打了一個電話。
“安，你還好嗎？”瑞克啞着嗓子問，“我父親和麥奇他們，他們受傷了嗎？剛剛我看到他們那個方向發生了一次可怕的爆炸。我不知是怎麼回事。”
“那爆炸太嚇人了！”安的聲音很微弱，“瑞克，我也不知那是什麼。但我們在這兒都很安全。不管是什麼，爆炸發生在自由之星上空某處。我剛與你父親通了電話。現在他一個人在那兒，但他說沒事。”
“下次你打電話給他時，請告訴他很快我就會和他在一起了。”瑞克想起了那些正在竊聽他們通話的間諜，便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講得太多，“明天，我就可以離開這兒了。我一拿到通行證，就立即回家來。”
“瑞克，那太好了！我們真的很需要你——”安那微弱遙遠的聲音剛開始聽起來很高興，但接着就平靜下來，變得和他的聲音一樣謹慎，“你很快就會拿到通行證的，”安說，“麥奇明天晚上會在巴勒斯港着陸裝運一批設備，你可以和他一起回來。”
瑞克那天晚上輾轉難眠。他躺在床上，想着他父親與麥奇以及他們在自由之星上的簡陋設備，想着他要採取什麼方法來幫助他們研製操作安全的ＣＴ底盤。他的腦海中也不斷閃現出凱倫·胡德眉頭緊鎖的臉以及那突然消失的強光。
第二天一大早，電話鈴就把他吵醒了。
“德雷克，對不起。”是安德斯，“你能來辦公室一下嗎？”
那個地球人沒有多說什麼，但很顯然，他有事情要找他。瑞克連早飯也沒吃便匆匆趕到星際公司辦公大樓，發現安德斯正在等他。安德斯仍穿着昨晚與凱倫一起出去時穿的那件黑色西服，瑞克知道他一定一夜未睡。
“早上好，德雷克。”安德斯將一疊文件裝進他的公文包里，然後抬頭看着瑞克，他的眼神疲倦而憂慮，“我想你聽說昨晚那道亮光了吧？”
“我看到了，只是——”
“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我想是ＣＴ.”瑞克說。
“你怎麼知道的？”
“我什麼也不知道。”瑞克聽出了自己聲音中的怒氣，不由有些嫉妒安德斯的冷靜與自控能力，“我只是看到了天上的那道亮光．它太熾熱因此不可能是原子核變，而它又消失得太快，不像突然增強亮度的新星，據我所知，就只有ＣＴ了。”
“別激動，德雷克，”安德斯臉上那優稚的微笑讓瑞克覺得自己像一個幼稚的傻瓜，“事實上，那的確是ＣＴ.這就是我打電話給你的原因。作為一位ＣＴ工程師，也許你能為我們解開這個謎。”
“恐怕我還沒有資格算作一位ＣＴ工程師，”瑞克聳了聳肩，“但那看起來很像一次碰撞。ＣＴ巡邏隊的人一定都睡著了，竟然讓其發生。你知道是哪兩顆星球相撞嗎？”
“其中之一是你父親去年改變了軌道的那顆ＣＴ行星。”安德斯佈滿血絲的疲憊的眼睛掃了瑞克一眼，然後落在他放在辦公桌上的一張紙上，“它的標號是HSMＣＴ-445一N-812，直徑90米。”
瑞克點點頭。“它撞到了什麼呢？”
“這便是謎團所在。”安德斯眨了眨眼，“ＣＴ巡邏隊觀察了你父親引發的那次爆炸，並彙報說那顆行星新的運行軌道是安全的。幸運的是，當這次爆炸發生時，巴勒斯一號星上的衛隊觀察室正在對它進行監測。一個年輕人透過攝影機鏡頭觀察着它，結果，那道閃光不但破壞了感光板，而且差點弄瞎了他的眼睛。不過，他還是拍到了一張照片，照片上那顆ＣＴ行星附近並沒有什麼東西可能與之相撞。你對此有何感想？”安德斯問道。
“我沒什麼感想。”他回答說，“對我來說最奇怪的就是那道閃光的突然消失，並且不留任何痕迹。不知你那位年輕的天文學家有沒有拍到更多的照片？”
安德斯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看着他，這讓他感到局促不安。
“還有幾張，”安德斯終於又開口了，“這些照片讓我們又有了新的謎團。你知道，那顆小行星現在看來有點變化了。”
“那很自然，”瑞克說，“它的大部分都分裂轉變成輻射了。”
“我們的人開始也這麼想。”安德斯慢慢地點點頭，“他們測量了輻射量，從數據上看，那顆小行星應該是消耗殆盡了，奇怪的是並非如此，照片顯示有兩塊殘片飛逸了出去，其中大的那塊看起來比整個小行星還大。”
“哦？”瑞克盯着他，“那些殘片，它們還在白熾化地燃燒嗎？”
“根本沒有，瑞克。”安德斯溫和地說，“我們的人在閃光消失后不到十五分鐘，也就是二十點一百分時就測量了它們的溫度。那塊大的殘片的溫度大約為絕對溫度三十度，也就是零下二百四十度。”
“那不可能呀，”瑞克茫然地搖搖頭，“在那道閃光周圍一萬公里以內的任何東西都應該化為蒸汽了。”
“是的。”安德斯點點頭，“但在那兒，一定發生了什麼事。現在需要弄清到底是什麼事。我正在申請前去調查。如果胡德派給我一艘飛船的話，我會將這事查個水落石出的，並且，我將讓維克斯安排你與我同去。”
“維克斯不可能安排我同去。”瑞克申明說，“你知道的，今天我的合同就到期了。我已決定不再與公司續約。”
安德斯眯起了眼睛，彷彿在說自己早知瑞克會這樣做。“我一直在想，你離開公司後到底要去幹什麼。”他還是那種隨意的語氣。
“那是我自己的事。”
“別激動，瑞克。”安德斯微笑着遞給他一支香煙，“你可能已經看出來了，我作為胡德的特殊助手的真正任務是研究ＣＴ用于軍事上的可能性。”
“是的。”瑞克直言不諱，“而你也知道我對此的感受。”
“你有一顆純潔的心。”安德斯譏諷地微微一笑，“但是純潔的心可以造出殘酷的武器。我們的敵人都在拚命研製ＣＴ導彈，我們得抓緊時間，趕在他們前頭。”他變得認真起來，“如果錢能讓你改變初衷的話，我可以同維克斯談談。”
瑞克只是搖了搖頭。
“那麼，只好算了。”安德斯優雅地揮揮手，“看到一位優秀的工程師走上歧途，我很難過，但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他抓起公文包，匆匆走出了辦公室。
瑞克望着他的背影，眉頭緊鎖地站在那兒，想着那個謎。一顆行星怎麼可能像太陽一樣地燃燒起來照亮整個太空而其溫度隨即就降到接近絕對零度的低溫，並且自己也幾乎保持完整呢？
瑞克找不到恰當的答案——除非他父親和麥奇以及他們在自由之星上的秘密實驗與此有關，而那又是絕對不可能的。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擔心起來，便給航空港打了個電話詢問麥奇到了沒有。
“先生，還沒到。”航空港指揮室的人回答說，“麥奇先生預定在今晚晚些時候從奧巴尼亞到這兒，但現在他還沒有打電話來。”
在等麥奇時，瑞克努力使自己安下心來，繼續完成要交給安德斯的報告。但是那顆發生爆炸的ＣＴ行星仍像謎一樣縈繞在他的腦海中，他既想不出解決的辦法，也無法讓自己不去想。他一動不動地坐在辦公桌前沉思着，這時身後傳來凱倫的聲音。
“瑞克，我可以進來嗎？”
她的雙眼凹陷失神，佈滿血絲，好像她也整夜未合眼一樣。瑞克走過去，拖了一張椅子示意她坐下，可她搖了搖頭。
“瑞克，保羅剛剛打電話給我。”凱倫站在他身邊，手中茫然地撥弄着一條手絹，“他說你真的打算離開星際公司了。”
凱倫呼吸急促，臉兒紅紅的。瑞克聞到了微弱的高級香水的味道。她是那麼可愛，又是真心地感到難過，也許他做了錯誤的決定。但是，他猛然瞥到了她右手上那顆大鑽戒以及戒面上鑲嵌的那艘小飛船。
“我辭職了。”他的聲音冷淡，“我們不是已經決定不再為此而爭吵了嗎？”
“我本來是不想再多說什麼的，可那顆瘋狂的ＣＴ行星又發生了爆炸。”凱倫雪白的手指更緊地絞着那絲帕，“保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很擔心，我們都很擔心，害怕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更重要的行星上。我們必須找到真相。保羅說你是他知道的最好的ＣＴ工程師，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地球和星際公司都
需要你，我來這兒就是為了這個。”
瑞克心中微微有些痛楚。
“凱倫，沒用的。”他不安地沖她眨眨眼，“我曾努力想成為一位地球人，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你。但我失敗了，我現在打算回到我自己的出生地——那些小行星上去了。我很抱歉，凱倫，但我已經試過了。”
凱倫的嘴唇微微顫抖着，她的聲音也低得猶如耳語。“瑞克，我不明白你怎麼想的。你在星際公司幹得很好，奧斯汀叔叔很喜歡你，維克斯準備將你的年薪提高一倍。保羅也說，只要你現在就回心轉意，你一定有一個光明的前程。”
“我已經清醒了。”瑞克盡量平靜地說，“去年我到這兒來，想成為一位真正的太空工程師，我夢想着將這些小行星都改造成人們可以安居樂業的美麗家園。當時，我甚至愚蠢地相信你那個了不起的公司真的會幫助我實現自己的理想。現在，我才明白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
“這不是事實！”凱倫拂開臉旁的一縷頭髮，“你不公平，瑞克。”她顫抖的聲音讓瑞克有些內疚起來，“星際公司是那樣地需要你，需要我們大家，現在我們的敵人正在陰謀策劃着要用武力來對付我們。公司里是有一些人自私貪婪，但有更多忠誠勇敢的人，可以為公司去犧牲。我希望你也和他們一樣忠實。”
她站在那兒，眼睛濕濕地看着他，怒氣未消但又懷抱希望。瑞克難過地聳聳肩，因為他知道她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你需要為星際公司而戰，”他失望地說，“因為你是它的一分子。但我不是。”他握住她的手，接著說，“對不起，凱倫。我真的努力試過成為一名地球人，但一切都失敗了。”
凱倫抽出冰涼的手，轉身離去了。瑞克以為她會快步跑出屋去，他不由自主地跨前一大步跟上她。
“等一下，凱倫。我想——在我離開公司以前我還能再見你一次嗎？比如說，我們一起去吃午飯。”
凱倫在門口停住了。
“我們在一起只會爭吵。而且，我要和保羅一起吃飯。”但是，她又轉身走回他面前。她已經擦去了眼淚，但眼神還是那麼的焦慮，“瑞克，你不願意再多待幾個星期嗎？你真的不能幫他去調查最近的這次爆炸嗎？”
“對不起，凱倫。”瑞克搖搖頭，“麥奇今天會到這兒來，我要和他一起回去。”
“我很害怕，瑞克。”凱倫的痛苦動搖着瑞克的決心，“發生的事情對地球和星際公司都構成了威脅，那顆小行星似乎將所有已知的科學定律都打破了。保羅說它遵循着某種未知的規律，而這條未知的規律，保羅說掌握了它的人將會獲得一種可怕的力量。”
她的眼睛閃閃發光。
“難道你還沒意識到危險嗎？奧斯汀叔叔說我們得為保護自己而戰鬥，還擊別的勢力或者小行星人的自由太空黨暗地裏所發動的兇狠的攻擊。如果保羅可以找到一艘飛船，你不想和他一起去嗎？”
瑞克很想與之同去，那顆行星雖然發生爆炸卻未增溫的謎仍然讓他興趣盎然，而且凱倫的請求又那麼難以拒絕。凱倫看出他的猶豫，臉上不由又現出希望的神情，但這表情讓瑞克清醒了。
“不，凱倫。”瑞克試圖不去理會她那受傷害的樣子，“現在我要去做岩鼠了。即使我知道那條未知的規律，我也不會把它出賣給星際公司。”
“叛徒！”凱倫抽泣着說出這個詞，跑開了。
瑞克沉重地在辦公桌前坐下來，努力讓自己理智。他自言自語說畢竟你不可能擁有一切想得到的東西。但他的理智很快就動搖了。凱倫痛楚的樣子讓他心神不寧，他有些後悔自己說話太尖銳了。
他正準備打個電話去向她道歉，電話鈴卻響了。
“是瑞克·德雷克先生嗎？”瑞克聽出是接線員的聲音，“羅撥·麥奇先生在‘再見，簡’號飛船上給你打來電話，你願意接聽嗎？三分鐘九美元。”
瑞克急忙表示願意。
“那麼，先生，請你稍候。要等好幾分鐘呢，因為麥奇先生在南西四千萬公裡外的地方。”
“四千萬公里——”
瑞克忙住了口——可是那怎麼可能呢？這說明麥奇還在隔奧巴尼亞和自由之星很遠的地方，差不多靠近那顆ＣＴ行星這次發生爆炸的地點。他不安地想到麥奇和他父親或許真和這次神秘的爆炸有關。並且，麥奇應該知道打這個電話有多麼的不明智，那兒遠離他來巴勒斯港的航線，並且還有那麼多間諜在竊聽。
麥奇的聲音聽起來很着急，瑞克覺得他的聲音還帶着興奮的顫音，“出了點事！我離開奧巴尼亞時只給你帶來了壞消息。你父親已經泄氣了，他不想再去建立什麼冶金實驗室了，我想你懂我的意思。他讓我告訴你留在星際公司工作。但是，在路上出了點事，現在情況看來好多了。”
瑞克坐直了身子。
“現在我無法告訴你詳情。”麥奇匆匆地說，“我將於明晚二十一點一百分時停靠巴勒斯港。你最好收拾好行李，吻別你那心愛的姑娘，我們有事做呢。”
瑞克不敢置信地屏住呼吸。麥奇遠在四千萬公里以外。他那艘破舊的飛船得花大約一周時間才能跑這麼遠，麥奇又怎麼會明晚就停靠巴勒斯港呢？
“你會明白為什麼現在我不能把一切都告訴你，”麥奇繼續說道，“如果我告訴你，你也不會相信，但你知道一塊操作安全的底盤對於冶金實驗來說意味着什麼。在那顆ＣＴ小行星上次爆炸的殘片上就有一塊底盤模型。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趕在別人——包括‘安’上校的前面去取得那個模型。”
瑞克無奈地搖了搖頭。現在肯定有許多間諜在竊聽他們的通話，麥奇這樣公開地提到底盤模型必然導致一場瘋狂的爭奪。麥奇也有點太老實了。
“事情將會很棘手，但也要有勇氣去完成，而不輕言放棄。”麥奇還在說著，“記住，最晚的將是最早的，最早的將是最晚的。別擔心，那塊底盤在等着我們。我們肯定會碰上許多奇怪的難題，但我有理由相信我們最終會將它們一一解決。”三分鐘通話時間到了，麥奇匆忙結束了自己的談話，“最好別回話。”
接線員問：“先生，你要回話嗎？”
“不，不回話。”瑞克含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