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水蛭女王這次遭受的可是前所未有的重創:身體大面積損毀簡直痛徹心扉。那些被燒傷的寶貝們是那麼楚楚可憐,它們委屈地蜷縮在女王的身上,將它們的苦痛一點又一點地傳達給兄弟姐妹:大家都感同身受。就這樣,這種連續不斷的疼痛一波又一波,蔓延到女王的全身,除非有哪一塊的寶貝們脫落下去,然後死亡,消融——它們犧牲了自己來換取女王的解放。就這樣,疼痛一點點地消失了,身體上的折磨轉化成了精神上的悲哀和心靈深處的仇恨——為那些死去的水蛭寶貝,更為那兩個天良喪盡的殺手!
水蛭女王整個右臂都被燒殘了,其他部位的水蛭紛紛爬過來,撫慰着,輕吻着,希望能緩解女王的頹喪。但它們驚訝地發現,這已經不是它們的女王:女王消失了,正如當初馬庫斯的消失一樣。水蛭們的群體意識已經取代了女王的專權,它們又得到了新一輪的進化!它們現在才真正成為了一個整體!
一個完美的整體,一個和從前截然不同的偉大存在!當現在這個更強大的整體聽到了門外機械運行的聲音,立刻就自動分析出了外面的情況:那兩個傢伙想逃走。
他們不可能逃得了的!水蛭群變出了上千隻柔韌的肢體,滑向敵人的所在。
雖然都打從心底里不願意再去考慮任何會出現的麻煩,但必須為最壞的情況作好打算。瑞貝卡仔細地檢查着小手槍,比利也忙着給霰彈槍上膛,然後他們有些沮喪地發現:手中只剩下十五發九毫米子彈,四發霰彈槍子彈和兩發麥林槍子彈了。
看着頭頂越來越近的天空,瑞貝卡樂觀地說:“說不定這剩下的子彈我們都用不着了呢!”升降機雖然慢些,但很穩定,已經升到一半的路程了。再過個一兩分鐘肯定能到地面。
比利點點頭,小心地用手碰碰左胸:“那怪物弄斷了我一根肋骨!真他媽的疼!”經過幾番搏鬥,比利雙手都沾滿了污泥,但一想到很快就能回到地上,他還是露出了微笑。
瑞貝卡走到比利跟前,想幫他按摩一下受傷的地方。然而在她伸出手之前,身邊突然響起了一陣警報器的聲音。而每一道升降機經過的門上都閃動着紅色的預警燈,在升降機上投下一個個一閃一閃的紅點。
“怎麼——”比利話說了半截,就被一段冷靜的女聲赭打斷了”自爆裝置已經啟動,請所有人員立即離開。重複:自爆裝置——”
“自爆裝置?被誰啟動的?”瑞貝卡急了,有些沉不住氣。比利將手指豎在唇間,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她繼續往下聽。“……立即離開。現在離自爆還剩下l0分鐘。”
預警燈閃得十分急促,警報器一聲聲鳴笛劃破了寂靜的黎明,但水蛭女王的叫聲卻消失了。比利和瑞貝卡面面相覷,都多了一份不祥的隱憂。但是現在首先考慮的是怎樣在十分鐘內逃出去。
“會不會是水蛭女王——”瑞貝卡話說了一半,覺得不對勁又停住了。但是到底會是誰啟動了自爆裝置,她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比利也不確定:“有可能真的是它,但是我們現在必須儘快逃出去。”
瑞貝卡剛一點頭,就聽到升降機下方劇烈的碰撞聲——那是一種大塊的金屬崩裂的巨響,正是從最底層傳上來的。
趴在平台邊緣的柵欄處,他們終於看清到底是怎麼回事了:水蛭女王正向上衝來——不,這還不確切,應該說是比水蛭女王還要大得多的生物——黑乎乎不成人形的一大團水蛭,而且速度奇快!飛速地向升降機衝來!
瑞貝卡看着衝來的水蛭,又抬頭看看就快到達的地面——要不了一分鐘他們就可以逃出去了——
但水蛭團已經近在咫尺了,瑞貝卡再次往下望時,那群黑壓壓的傢伙已經席捲而至。它們的兩邊向外張開,露出了內層讓人瞠目結舌的“水蛭核”。
“這到底是什麼……”比利還沒說完,升降機就被撞翻,截穿了旁邊的牆壁,比利和瑞貝卡都被甩了出去。
瑞貝卡側身重重地跌在地上,但她很快就站起了起來,霰彈槍也被她緊緊抱在懷裏沒有甩出。比利則躺在幾米之外,腳下是一道道的黃線——
直升機停機場——這兒是一個地下的直升機停機場。
這個房間巨大無比,雖然沒有直升機但地上卻到處散落着零星的機械設備,更顯出屋子的寬闊。天花板由幾個可以活動的隔板組成,外面的陽光透過隔板的縫隙照射了進來——說明這兒離地面只有一板之隔了。瑞貝卡匆匆掃了一眼周圍的環境,轉眼就看見了水蛭女王——水蛭女王變身後的形態。
它正從升降機砸出的洞外鑽進來,身下踏着近千隻的須足,洶洶而至一女樣怪異的生物從來只存在於人類的想像中。要不是親眼看着它從地層向上猛衝,一舉撞翻了升降機,瑞貝卡真的覺得自己在做夢。這傢伙足足有一輛重型貨車那麼大,身體的四周都在向外灑着黑色的毒性液體。
瑞貝卡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它——她的腳已經抽筋了——還好比利扶着她,不然她肯定已經癱軟在地。
“那兒有向上的樓梯!”比利指着對面標記着”“出口”的大門。可是這個出口實在離他門太遠了,更驚奇的是,眼前的這個怪物完全能聽懂他們說的話:它立刻搖晃着臃腫的身體掃了過去,堵住了瑞貝卡他們的去路——長長的觸手在它身上不停地來回擺動,黑色的膿汁從體下汩汨流出,惡臭熏天。那團笨重骯髒的身軀極不安分,一刻也停不下來——忽然一聲尖叫,它像受到了什麼刺激一樣上竄下跳,迅速躲到一邊,身後冒起了一絲白煙。
是陽光。透進來的一縷陽光照到了它的身上——它身上的水蛭似乎是被陽光燒焦了,但它沒有停下,繼續向他們逼近。
比利把瑞貝卡攔在身後,此時自爆警告又響徹了整個停機場,那個冷靜的女聲又一次告訴他們,距離自爆只有8分鐘的時間了。
瑞貝卡和比利掉頭跑向房間的西北角——怪物離那兒是最遠的。瑞貝卡發現了它的秘密,對着比利興奮地大叫:“它害怕陽光!比利!它害怕陽光!”
是的,水蛭團的弱點正是陽光。它雖然依然在瑞貝卡他們身後追逐着,但由於那幾縷透進來的陽光,它的速度大大減慢,雖然依然能對他們造成威脅,但已經完全比不上衝上升降機的時候了。
“我們應該把整個屋頂打開,這裏本來就是讓直升機進出的,肯定有辦法!”比利一邊跑着一邊回過頭和瑞貝卡商量。
“電源已經斷了。但我想這裏應該有個手動裝置,比如液壓開關什麼的。而且這個屋頂的設計是傾斜的,一旦打開了一邊,它就會自動滑向另一邊。”瑞貝卡的分析即使在險境中也依然縝密。
“那你去碰碰運氣吧……我來吸引它的注意力。”比利已經跑得氣喘吁吁。
瑞貝卡回頭看看水蛭怪——它雖然漸漸有些力氣吃緊,但卻並沒有停下來的跡象,一直窮追不捨。她改變了方向跑向北邊的一個類似儀錶盤的設備,比利則掏出九毫米手槍,轉身對着水蛭怪開火。
水蛭怪前進的一路上,只要碰到陽光,身上就會掉下一團死去的水蛭。它的意識並不完全像人類,也不完全像獸類,而是綜合了二者。它能感知陽光對母體的傷害,也明白現在面臨的威脅,但它更清楚現在的一切都是眼前的兩個闖入者造成的,他們才是罪魁禍首!
那個人類還在向自己開槍,不過子彈也只能略傷皮毛,傷不到關鍵部位。水蛭怪更加肆無忌憚,它自動甩脫了被陽光和子彈灼傷的部分,繼續向前。在距離比利足夠近后,一腳將他掀翻在地。
該死!
比利摔在地上,水蛭怪跳上前來,伸出一隻觸手鞭笞着他的雙腳。比利剛想向一邊滾去,那隻觸手就牢牢地捆住了他的右腳。比利大罵著,伸出左腳的靴子後跟狠狠地踏在觸角上一腳又一腳。水蛭怪明顯感覺到了疼痛,便迅速將觸手伸了回去,離開了比利身邊。
比利一躍而起,當看見瑞貝卡在西面的牆上擺弄着儀錶盤后,他趕緊轉身向東邊跑,力求把水蛭怪引向自己。
“自爆裝置將在7分鐘后啟動。”
見鬼,明明已經沒在下雨了,但積水還是會從縫隙里灑進來。比利盡量每一步都踩穩不打滑,狠狠地向前跑,水蛭怪緊緊地跟着。瑞貝卡弄完一邊又跑到另一邊,比利則一直在和水蛭怪兜圈子。水蛭怪想一撲而上。自己體積又太大,想用觸手劈,離比利又太遠——一下子變得被動不堪。比利則趁機一邊對着它那根本不像臉的臉開火,一邊轉頭繼續跑。這個水蛭怪真是毅力非常,難纏得很,緊緊跟隨似乎永不疲倦。
瑞貝卡,快點弄好吧……現在的每一秒都格外難熬,比利奮力地跑着,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瑞貝卡開始擺弄第四個也是最後一個開關,這時警報器通知他們離自爆只剩六分鐘了。眼前這是一個手動的轉盤,要轉過幾圈開關才能啟動。瑞貝卡剛轉了一點——卡住了——也沒有完全卡住,得使勁才能轉動。瑞貝卡費了好大的勁,才轉過半圈。最後,她咬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氣,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眼看就要轉過一圈了——
“瑞貝卡,快逃!”比利焦急的聲音傳來。
她回頭一看,原來水蛭怪已不知道什麼時候向自己靠近了,半分鐘內絕對就能碰到自己——但她不能逃,不能,因為如果這一圈轉不完,他們沒有時間再來第二次了。
她乾脆轉過頭,不去看這已經近得可怕的水蛭怪——這會分散她的注意力。比利顧不得一旁的瑞貝卡了,他只能盡量精準地向水蛭怪一槍一槍打去。
“轉過去!”瑞貝卡大吼,同時用盡全身力氣轉出了最後一下——轉盤轉過一圈后,一下子靈活了起來——瑞貝卡還沒反應過來,手腕就滑開了。剛才還頑固不動的轉盤咕嚕嚕地自行轉動,天花板上灑下陣障灰塵,房頂緩緩地被拉開了,耀眼的大束陽光一下子全灑進了屋子。
陽光!大片大片的陽光!
水蛭怪碰到陽光,就像世界末日來臨了一樣陽光刺穿了水蛭腫脹透明的皮膚,灼燒着成千上萬隻外層的水蛭,水蛭怪的身體就這樣一層一層地剝落,迅速衰弱下去。這種灼燒比真正的火焰還可怕,陽光無孔不入,根本無處循逃,水蛭怪迅速被瓦解。它慘叫着,渾身顫抖,觸手四處狂舞,四處亂撞地想找些東西遮蔽,但這片停機場裏平坦一片,乾乾淨淨的什麼也沒有。
瑞貝卡和比利已經從那個砸開的洞裏逃出去了,水蛭怪完全沒有注意到,也全然沒有精力去注意。它痛苦地翻滾身體的一大半都溶成了濃稠的黑色液體,流得滿地都是。在金色的陽光里,它厚實的外層盡數脫離,霹出了包裹在內的紅色脈搏——停止了跳動。在整個污水處理廠爆炸之前,剛才還神氣活現的水蛭怪只剩下了幾隻苟延殘喘的水蛭,悲傷地鑽進那堆液體中——那曾經是它們的水蛭女王,它們的創造者,它們的父親馬庫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