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詹金斯也親眼目睹了舅舅被捕，布賴恩穿着金色和紫色相間的睡袍，跨出了那幢大樓，個頭矮小的加斯特義憤填膺地尾隨其後。舅舅抬頭瞥了一眼那艘巡航船，轉身傲慢地對火星軍官責問道：“你們怎麼能隨便闖到這裏來？”
“您就是馬丁·布賴恩先生？”那中尉畢恭畢敬，好像被舅舅雄厚的財力鎮住了，“請您陪我們走一趟。你被起訴犯了叛逆罪。”
“叛逆？”布賴恩嘲諷地笑了起來，詹金斯看到他泰然自若的樣子，不禁自慚形穢，一股佩服之情油然而生。舅舅沒有表現出一絲恐懼，只是有一點吃驚。
“等一會，”他看了看錶，轉身對加斯特說，“我們得進展快點，繼續實行合併計劃。
在可能的時候再來救我們出去。”
“您中午就能夠出來。”加斯特笑着說，“合併協議書一打印出來，我就把它送到星際公司……”
“等等，布賴恩，”簡飛快地走過去，”我們的研究許可證被吊銷了，CT公司這下可麻煩啦！”
“我們因麻煩而興盛，”布賴恩微微一笑，“如果真出現CT戰爭的話……”
“CT戰爭已是事實，”那個火星人清了清嗓子，“有人對太空衛隊的飛船和大樓發射了CT導彈。”
“夠嗆！”布賴恩望着巡航艦說，“在這種情況下，委員們還對唯一擁有CT設備的公司實行制裁，也夠蠢的……”他現出了被冤枉的神情，卻盡量平靜地問道：“襲擊者是誰？”
那火星人愣了一下，臉上現出了疑惑的神情。
“還沒查出來，布賴恩先生，但我奉命從您和詹金斯那兒查找確切消息。”布賴恩再也掩飾不住心中的怒火：“你告訴你的上司，我們公司從沒給任何人提供過CT武器！”
“您必須跟我們走，”那個火星人打量着他，“這件事太嚴重了，布賴恩先生。”
詹金斯看到神情嚴峻的中尉後邊那些土兵全都帶着害怕的神色，而簡正緊張不安，毫無目的地扯着那條花邊手帕，沖他黯然地笑了一下。
他想起了德克雷父子、麥奇以及其他所有的第一枚CT導彈的受害者，他們都靜靜地躺在渥瑞戈診所里等待着死亡，而自己身體也有了死亡的可怕種子。一想到這，詹金斯只覺得全身又是一陣發涼。
布賴恩則依然泰然自若。
“振作點，尼克！”他溫和地笑着，“我們的許可證被吊銷了，加斯特先生也同樣能打敗他們。我們應該高興才是！”
詹金斯搖搖頭，依然保持着沉默。
“走吧，中尉！”布賴恩轉過身，對等在身邊的火星人輕快地說道，愉快地把手伸進了那個緊張的士兵正猶猶豫豫舉着的手銬里，“我們可以走了嗎？”他們登上了巡航艦。詹金斯回頭最後看了一跟簡，她沖他揮着手，微笑着，她像要把他從可怕的絕望中救出來，然後又飛快地對着加斯特轉過頭去。
在飛船上，詹金斯想同舅舅呆在一起，畢竟自己對他還是有一種信任感。他忍不住希望這一事件能改變布賴恩的動機，不再把CT公司當作一場騙局。
事與願違，士兵們把他們分開了。他被送進了一個小艙里，裏面只簡單陳設着兩把椅子、一張桌子，牆上掛着把火星軍刀。中尉把其餘的人都留在外邊，自己跟了進來。
“坐下，詹金斯先生。你被嚇着了吧？其實你完全可以不進監獄。”詹金斯小心翼翼地坐下了。
火星軍官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首先，我得解釋一下，我們高層太空隊是由來自不同行星的人組成的。在名義上，我們為託管政府服務，實際上，我們自然是首先為自己的行星效力。你明白這點嗎？”詹金斯滿腹疑慮地點點頭。
“那好，”那軍官熱情地沖他探過身來，“詹金斯先生，我希望你能為火星服務！”詹金斯只是吸了口氣。沒說話。
“你不必進監獄，火星人會幫你逃脫託管政府起訴。你知道怎樣製造CT武器，我們給你的報酬絕對豐厚。有興趣嗎？詹金斯無聲地搖了搖頭。
“還是考慮考慮吧。”火星人有點急了，臉上成了豬肝色，“託管政府和巴勒斯港的人們早己如驚弓之鳥，再有幾枚CT導彈爆炸，肯定會出現混亂局面。受到大眾譴責的人絕對會被判刑，詹金斯先生。”
“我不該受到譴責。”詹金斯小聲說。
“高級委員可不這樣想。”
“並不是他們所有的人，總有人會知道真相的。”火星人冷冷地打量着他：“誰呢？詹金斯先生，如果你不跟我們合作。那就是跟我們作對啦？！”火星人終於按捺不住了，生氣地嚷道。
詹金斯只是搖着頭，那軍官哼了一聲摔門出去了。
詹金斯走出小艙，被士兵們看守着。這可是辨認襲擊自由之星敵人的第一步，他意識到了這一點。這位中尉肯定是遵從火星派來的託管委員的命令行事的，那麼火星就被排除掉了。
幾分鐘后，巡航船降落在巴勒斯港。詹金斯被夾在兩個士兵中間，從梯子上走下來。他聽到了一陣喧鬧的吼聲，尖叫聲。還有槍聲。一百米外，在居民區的邊上聳立着一艘豪華班輪釷恆星號。一大群人正蜂擁而上，團團圍住了飛船的艙門，門邊上則站着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
“怎麼回事？”詹金斯問身邊的地球人士兵。
“恐慌。”那人自己也聲音嘶啞，面色慘白，“班船要飛回地球去，他們都搶着上去。”
“形勢有這麼危險嗎？”
“都是謠言造成的。據說自由太空黨正在發動反託管政府起義，他們擁有自由之星上研製出的CT武器。”那人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身份，立刻打住了，“快走，詹金斯先生。”
從班輪艙門邊射出的子彈從他們頭頂上呼嘯而過。那兩個士兵顯然被嚇壞了，一個勁地催着詹金斯快走。終於，他們來到了託管法院後邊的監獄。
監獄長是個木星人，蓄着大鬍子，身體結實，舉止和藹可親，藍色的眼睛裏不時流露幾許憂鬱的神情。他命令士兵取下詹金斯的手銬，並送給他一支地球上產的香煙。
“詹金斯先生，”木星人悄悄告訴他。“你完全可以避開託管政府對你的起訴。”
“是嗎？”監獄長環顧了一下四周，壓低聲音說：“木星人在高層太空衛隊裏有自己的組織，那已是個公開的秘密。我們已準備好了人和飛船送你到歐羅巴星上的軍火庫去……”
“我沒有替任何人製造過CT武器，”詹金斯忍不住打斷他的話，“也不打算給你們製造。”
那雙藍色的眼睛打量着他，好像很傷心。“既然你知道那麼多，詹金斯先生，你能告訴我，是誰正在用CT導彈襲擊託管地呢？”
詹金斯只是靜靜坐着，沒有回答，那木星人嘆了口氣，“實事求是的回答會給你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不知道。”
“如果你真的不……”那人聳了聳肩，“我同情你，詹金斯先生。”他按了一下按鈕，一名看守應聲進來，“把這個叛徒扔到單人牢房去。”牢房裏光線昏暗，只放着一隻桶和一條毯子。詹金斯在地板上踱着，木星現在也被排除了。
又過了五分鐘，他聽到有人在輕聲喊着自己的名字。
“詹金斯先生，”藉著微弱的光線，他看到鐵欄外邊露出了一張黃色的臉，原來是個金星人，“先生，我很樂意為你提供一份受雇於金星帝國的工作。”詹金斯禁不住笑了起來：“我可不願意製造CT武器！”
“這是一個逃脫訴訟的好機會，”那金星人正要說下去，過道里突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他急忙改口道，“對不起，詹金斯先生，不允許抽煙。”
詹金斯疲倦地靠在鐵欄杆上，他的名單上金星也被劃去了。四大行星中只剩下地球，看來，襲擊自由之星的就是它了。地球就是星際公司。他痛恨那個古老的公司。他想起了自己的命運，想起了正在奧巴尼亞上等着死亡的朋友們。想起了安和凱倫，想起安即將出生的孩子。
他痛恨星際公司權貴們無休無止的貪慾，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剝奪人類享用CT能量的機會，而現在，還要把這個科技奇迹變成致命的武器，給困境中的人類戴上更牢實的腳鐐。他把散發著惡臭的毯子踢到牆角，繼續踱着步，等待着加斯特的到來。然而，到他牢房裏來為卻是另一名律師，更年輕，更招人喜歡。
“我叫蒙提斯，”來者拿出一張名片，“星際公司律師。詹金斯先生。你應該清楚自己的危險處境吧？”
詹金斯痛苦地點了點頭。
“但你有個得力的朋友，”蒙提斯愉快地笑着，“星際公司不會對困境中的地球人置之不理的。你知道，我們在託管委員會上起着舉足輕重的作用，而且，我們還能找到別的非正式的方法幫助你。你想接受我們的幫助嗎？”
詹金斯竭力掩飾着自己的吃驚，小聲問：“什麼條件？”
“很簡單，你一定知道是誰襲擊了託管地。我們今天就可以讓你重獲自由。我們肯定能辦到，你還會得到在新的CT軍火庫的主要工程師的職位……”
詹金斯刺耳地大笑起來，這個邀請把星際公司也排除了，名單上已經空白了。而死亡正在他體內滋生着，CT戰爭的浪潮也正在傳遍託管地。
“告訴我！”那個焦急的律師仍在詢問着，“告訴我是誰……”
詹金斯虛弱無力地癱坐在那條骯髒的毯子上，他搖着頭，好不容易才止住了那陣狂笑。他確實不知道是誰害了自己，要置自己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