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女王陛下東奔西走

第三章 女王陛下東奔西走

鮮紅得刺眼的月亮俯瞰着一群虜囚。我看看手錶,時間剛過晚上九點,許多家庭應該都在電視機前面收看國營電視台播放的新聞節,或是“神秘的十二號星期四”吧。

也許在收看新聞節目時,會臨時插播一則消息:“灣岸副都心的海濱都市廣場有大批客人遭到禁閉,連前去支援的巡邏警車也受到不明原因的破壞!”

很有可能機動隊已經在此時出動了也說不定。

涼子與我走向尾岡舉行派對的會場,由於無法外出,許多參加者只得無可奈何地回到原處,癱坐在收拾了一半的地板上。

才剛踏進一步,我便差點失聲竊笑,一般人一定不覺得有什麼好笑的,只有警界相關人士才能體會我目睹到的光景所代表的意味。

坐在圓心的是警政署長與警視總監,第一圈是官拜警視監階級的幹部,第二圈是官拜警視長階級的,第三圈是官拜警視正階級的,最外圈則是警視階級人員,完全看不到一位低於這些階級的警官。

“哎喲,好壯觀的同心圓喔。”

就連藥師寺涼子見狀也忍不住露出苦笑,我輕輕甩頭。

“就階級社會的制度而言,日本警察與過去的共產主義國家簡直如出一轍,同是警界的人看了就能明白整個警察生態。”

“沒錯,就跟動物園猴子山的猴子一樣。”涼子吐露的說詞幾乎把人貶到最低點。

“不過待在圓心的感覺應該很不錯才對。”

“你也喜歡這種感覺嗎?”

我這一問使得涼子微蹙起柳眉。

“如果服侍在身邊的是一群美青年和美少年、美少女的話當然不錯,像那些歐吉桑我一點胃口也沒有。”

“美少女也在你的守備範圍內?”

“想想那副景像不是很賞心悅目嗎?啊!我先去做RECORDING,你在這裏等一下。”

RECORDING指的就是錄音。聽着高跟鞋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我再次輕輕擺頭。

雖然涼子表示一點興趣也沒有,其實說穿了她只是不想待在室町由紀子手下做事罷了。

“你應該是泉田吧。”轉過頭,站在眼前的是警視廳的警務部長,對我來說又是一個站在雲端的人。

“在驅魔娘娘旗下一定很辛苦吧。”

“嗯……”

“我們高層也曾試着在遠離警視廳的地方設置一個分部,把驅魔娘娘硬塞過去……”

警務部長嘆了一口很長很長的氣。

“不過只怕會產生反效果吧!萬一整個分部成了驅魔娘娘的殖民地,在國內掀起戰亂該如何是好?”

“我國沒有勝算吧。”

“是啊……不、不是這樣的,你到底在說什麼!你以為日本警察會被一個小女孩左右擺佈嗎?”

“事實不就是這樣嗎?”

我很想這麼說,不過還是選擇保持緘默。這就是我這種善良的勞碌命和涼子那種蠻橫不講理的人不同之處。

長相酷似約克夏犬的警務部長向我低聲問道:“我是相信你才會問你,你知不知道驅魔娘娘的弱點?可不可以告訴我?”

“驅魔娘娘的弱點啊……”

事實上,我不只一次思索過這個問題,可惜完全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外貌是眾所公認的美女、身材比例是模特兒級,頭腦是東大法學部級、具有射擊與劍道天分、精通英語及法語,雖然廚藝一竅不通,不過從她與由紀子的舌戰可知,她絲毫不在意。

“好像沒有弱點耶……”

“這就傷腦筋了。”

“聽您這麼一說,最傷腦筋的應該是我才對,即使她的脾氣壞到足以抵消所有的長處與優點,不過她自己似乎不覺得這是一個弱點。”

聽完我的回答,警務部長臉上的表情浮現露骨的失望,接着開始喃喃自語起來:“都是警政署不好,誰叫他們要錄取這麼一個危險人物。本來是有機會丟給大藏省或外務省(譯註:相當於外交部)的,那些人卻以為來了一個才貌兼備的美女,心裏興奮得不得了,結果全是警視廳在收爛攤子。”

“看到美女就雀躍不已”的恐怕是警務部長自己吧!

調整心情之後,他又問道:“你說說看,就算驅魔娘娘再怎麼厲害,應該也敵不過美男子的魅力吧。”

“可能性應該不小,不過到目前為止,從來沒聽說驅魔娘娘跟哪個男人交往過。”

“可是看她那種個性,又不是尼姑或修女,怎麼可能沒交男朋友。”

我望着誇張地叉起雙手的警務部長,頓時覺得好氣又好笑。警務部長是人事課長的頂頭上司,歸根究底就是把我逼到“驅魔娘娘”手下的元兇之一,事到如今還裝出一副無辜受害者的模樣,並煞有介事地跟我商量因應對策,簡直是笑死人了。

“像這種只為自己着想,凡事只求明哲保身的老頭子,等哪一天驅魔娘娘晉陞成為他的上司或是總監,一定會來個大清算。”

我倒想看看到時是怎麼樣的一副光景,正當極端危險的想法攫住我之際,背後傳來一個更勝一層的危險聲音:“你們好像聊得很開心嘛,警務部長,方便我打個岔嗎?”

我親眼目睹警務部長的腳底從地板跳起有五公分高,着實“嚇了一跳”的警務部長嘴巴一張一合卻說不出話來,涼子還不懷好意地向他說道:“部長。”

“什、什麼事?”

“你的左肩上飄着一個殺人懸案的被害者幽靈喔。”

“不要嚇人!”警務部長大吼,聲音幾近歇斯底里。

同時,他的吼聲又重疊了另一個聲響,不、不止聲響還發生搖晃,我想起先前獅子銅像倒塌的狀況,一道惡寒不禁竄過背脊。與先前不同的是,這次震動更為劇烈,而且地點更為接近,許多人站起身不斷面面相覷。

“現在是怎麼了?現在是怎麼了!?”

警務部長重複着毫無意義的問題,不過得不到任何回答,控制台其中一個訊號燈閃爍不止,工作人員見狀,額頭開始浮現汗珠。

“電梯掉下去了,是百貨公司B號電梯,好像是纜繩斷了。”

“電梯裏有多少人!?”

涼子與由紀子異口同聲問道,原來由紀子也來到這裏。

“目前尚未查明,不過B號電梯最多可搭乘四十人。”

“電梯掉到哪層樓?”

“地下三樓,纜繩是不可能自己斷掉的,我們通過了嚴格的安全標準,營業前也做了完善的檢查……”

不理會這段微弱的辯解,數人立刻快跑離開。涼子與由紀子打前鋒,我緊跟在後,一同奔向緊急逃生梯,我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覺得踩在地板的腳步聲聽起來如此不祥。

電梯裏究竟是什麼情景,也許很多人已經可以想像得到,只不過當電梯門應聲開啟之際,頓時傳來強烈的血腥味,我不由自主地捂起口鼻,涼子沒有做出這種軟弱的動作,但她也微微嘆了一口氣,嘶啞的聲音滑出端麗的朱唇。

“……實在是太慘了。”

這種形容可說是相當保守的說法,電梯的天花板、地板與三塊壁面全沾滿了紅黑色的液體,地板上沾着相同顏色的物體堆疊在一起。

“……沒我們的事了,走吧。”涼子低聲說道。

“你不調查看看?”

“少啰嗦!敢不聽我的話,我就把連續激人懸案的罪名全扣在你頭上,讓你到十三樓去!”

如果是涼子,很有可能這麼做。於是我默不作聲跟在她身後,室町由紀子只是瞄了我們一眼,同樣不發一語。

今晚想必會是漫長的一夜——我不得不這麼認為。灣岸署應該已經重新整裝待發,也已經聯繫上警視廳了,然而十分不巧的是,幹部們全部不在,即使在這種狀況下,至少還是會有人命令機動隊採取行動才是。

回到一樓,涼子似乎完全恢復了。她走進出入大廳,看看手錶,接着發出懊惱的怨嘆:“唉呀!‘神秘的十二號星期四’已經播完了,不知道四個人當中誰才是地底人?”

“你要是真的這麼想看的話,只要到飯店隨便一個房間借部電視來看不就行了?”

涼子頓時緘默不語,隨即說道:“少胡說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克盡搜查官的任務才對!”這番話說得一點說服力也沒有,不過我並不想引發她的反彈,只回答一句:“你說的對。”

接着涼子背靠着大廳的裝飾樑柱。

“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我沒看那出連續劇……如果是今晚的事件……”

“先別管那些,你覺得犯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隨便你怎麼掰都沒關係。”

我仰望玻璃窗外的紅色月亮,直接答道:“應該是快樂犯(譯註:以犯罪為樂的犯人)。”

“哦……”

“再不然就是跟海濱都市廣場的經營者有過節的人。”

“以勒索金錢為目的的恐怖份子可能性如何?”

涼子提出問題,我搖搖頭,覺得肩上有種負擔,肌肉十分僵硬。

“覺得不可能。”

“理由呢?”

“如果出現了這類的恐嚇信,長官與總監就不會同時出現在這個地方。”

“三十五分。”

“太嚴了。”

“滿分五十分。”

“扣分的理由是什麼?”

我問道,於是涼子以高跟鞋鞋跟踢了大理石地板一下。

“如果海濱都市廣場真的收到了恐嚇信,公司方面很有可能不會通報警察。”

“嗯,說的也是。”

雖然不知道外國是怎麼樣的做法,但是日本企業並不會事事尋求警方的協助,負責調查企業犯罪的刑事搜查二課與監視黑道集團的搜查四課,就時常抱怨工商企業不合作的態度。即使董事、監事這類重要成員遭到殺害,大企業甚至會託詞:“已經解決了。”以拒絕警方介入。由此可見,他們暗地所做的事情有多麼不欲為人所知。

“現在該怎麼辦?電梯的意外就交由室町警視處理,那我們……”

“當然是去偵詢。”

“偵詢高市理事長嗎!”

“不然你以為找小嘍啰問得出什麼東西來!”

“您說的是。”

我們找到工作人員,秀出警察的權威,表示想找高市理事長談談,而高市也同意了,只不過附帶條件是:由於事務繁忙,僅能抽出五分鐘的時間;他所指定的地點是在緊鄰出入大廳的業務專用會客室。做完形式上的寒喧之後,高市開口說道:“在任職副知事期間,我對於灣岸副都心的建設投注了無比的心血。”高市的語氣十分莊嚴,完全不像政府官僚或財經界人士的態度,反而令人聯想到宗教團體。

企圖使旁人浸淫在近似莊嚴肅穆的氣氛是涼子最不屑的。

“不過有人質疑那是你一頭蠻幹的結果。”

“我知道外界有這類的毀謗。”

高市以不變應萬變答道。

“遭到毀謗的感覺一定很差吧。”

“是啊,畢竟不是什麼好事,不過成大事者難免會遭到凡夫俗子的嫉妒。”

“關於這一點,我是心有戚戚焉。”

涼子表現得相當親匿,藉以試采高市的表情。只見高市笑了,這讓我覺得他是在掩飾自己的表情。

“據說當時的知事反對高市先生所立案的灣岸副都心計劃。”

“那是在剛開始的時候,不過請他做了功課之後,他就改采贊成的態度。”聽着聽着我開始感到厭惡起來。

“做了功課”是政府官員的用語,在大臣與知事面前擺出只對自己有利的資料,再加上心理上的壓迫,促使眾人同意自己的說法。

“知事後來因操勞過度而住院,最後只有辭職下台。”

“對於此事我只能表示同情,不過知事在灣岸副都心開發上的成就,後世絕對會記上一筆的。”

“聽說知事在病床上曾經提及:‘高市這個騙子,我絕對饒不了他!’”

“小姐。”刻劃在高市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你看起來是一位理性的人,想不到會聽信愚劣傳媒的不實報導。”

“您這番話的前半段說的一點都沒錯。”

“謙虛”這兩個字眼涼子向來是無緣的。

“知事原本就是在環境保護派系的支持下當選的,他會贊成一個無限制填海,促使東京人口愈趨密集的計劃,想來很有可能是被騙了沒錯。”

“小姐。”

高市的笑意愈來愈深,連一旁的我看了都不禁覺得渾身不舒服。

“小姐,你可不能被那群自稱是環境保護人士的不負責任庸俗論調給耍了。我既沒有盜採山坡地,也沒有濫墾森林,我可是無中生有,賦與新誕生的土地利用價值,這才是我真正的所作所為。如果無法理解其中的意義,就等於缺乏體會他人用心良苦的能力,實在可悲至極。”

只見高市的笑容逐漸消失,接着是一種與其說是宗教家,倒不如說是異類檢察官般冷酷苛刻的表情支配着他的臉,而他就帶着這副表情,禮貌性地以目光答禮,然後轉身走出會客室。

涼子與我也來到出入大廳,默不作聲走了六步,到了第七步,涼子很不痛快地做了一個結論:“總而言之,那個老頭根本就是把這塊鳥不生蛋、烏龜不靠岸的海埔新生地當做他的私人領土。”

“這麼說,這棟大得很誇張的摩天樓就是他的城堡啰?”

“我真希望有機會去參觀一下理事長室,他很有可能把栽在他手上的敵人砍下頭來做成標本,掛起來當裝飾用。”

“拜託,你不要做這種奇怪的想像行不行?”

“哼!我肯定那個男人至少會在夢裏做出這種事。你應該也看到了,他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凡事都要將自己正當化的類型,也只有那種人才會露出那種眼神。”

涼子的觀察與判斷相當正碓。為什麼人們只有在與他人相關的事情上,才會做出正確的觀點與評判呢?

偵詢高市的結果,是讓我們的疑惑更加深了一層。目前可以確定的是足以招來怨恨的過節多少是有的,但是嫌犯的面貌尚未具體浮現。

根據今晚所發生的每一場意外,就算假設是出自同一個犯人的手筆,此人究竟是以何種手段進行犯罪計劃的呢?我們仍找不到任何頭緒。

就拿獅子銅像倒塌的意外來說,在場有上百名目擊者,卻採集不到一個可靠的證詞。

“突然間就開始搖晃,然後倒了下來,當時根本沒人去動獅子銅像。”

以上是大多數人的證詞,位於二公尺高台座上的獅子銅像就算有人偷偷摸了一下,也不可能讓沉重的銅像倒塌。

我又想起關於“驅魔娘娘”的一個八卦——“連吸血鬼也會嚇得退避三舍”——為什麼要把吸血鬼拿出來大做文章呢?

“因為一跟她牽扯上就會發生怪事。”

所謂的怪事,就是現代科學常識所無法解釋的現象,讓一般正常人忌諱走避,而神秘主義者、占卜業者與自稱擁有超能力者為之鼓掌叫好。一旦與涼子有所牽扯,不知為何,一定會發生這類現象。因此沒有人形容涼子是“連開膛手傑克也會嚇得退避三舍”或者“連怪盜二十面相也會怕得俯首稱臣”,既不叫她“驅凶娘娘”也不是“驅盜娘娘”,而是“驅魔娘娘”。

不曉得是不是看穿了我內心的想法,涼子以強硬的目光看着我。

“你應該感謝我,跟我一起辦案常會遇到很好玩的事情。”

好不好玩是另外一回事,不會無聊倒是真的,但是我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值得感謝的,我只詛咒讓我碰到這種上司的壞運氣。

話又說回來,這樣的情形究竟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到了明天,不知道我們能不能以過去式談論:“昨天晚上就像一場惡夢”。

看着由電腦打印出來的高級公寓住戶名單,身旁一個聲音叫住了我。我當時坐在與涼子相隔一段距離,位於從管理中心通往出入大廳的長廊一隅的沙發上。聲音的主人名叫岸本明,是警視廳警備部參事官貼身保鏢,也就是室町由紀子的部屬。

說到警視廳的警備部,可是有全日本實力最堅強的機動隊與保安警察在背後撐腰、幾乎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單位。能夠當上參事官貼身保鏢,想必一定是個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漢。然而岸本卻比一般男性來得矮一些,膚色白皙,臉頰豐腴、頭髮是自然卷,嘴唇跟嬰兒一樣紅潤。他雖然不是東大法學系的畢業生,但也是出身於一流大學的CAREER,才剛任職警部補,就像甫孵化的小雞,屁股上還黏着蛋殼。

“能不能讓我看一下住戶的名單?”

“你想做什麼?”

欺負CAREER菜鳥是身為NONCAREER的義務,見我冷漠回應,岸本反而用他那噁心的櫻桃小嘴巴笑了起來。

“我說,泉田警部補……”

“請不要直呼我警部補,你也跟我同階級吧。”

“說的也是,前輩。”

“我也不是你的什麼前輩。”

“別這麼冷淡嘛,就算頂頭上司的交情惡劣,我們之間也沒有必要針鋒相對吧。”

岸本完全誤會了,我討厭他並不是因為他是室町由紀子的部下,而是我本來就不欣賞岸本這個人。如果有人告訴我:“是你對CAREER有偏見吧!”我也不會有異議,因為實際上就是這樣沒錯。

於是我默不作聲地伸出手,將名單遞給岸本。他以誇張的手勢接過之後,立即快速瀏覽,眼球上下左右轉個不停,最後才開口發出感嘆:“原來葉山江里也住在這裏的公寓,真想不到。”

“她是誰?”

“泉田先生,你居然不知道!?她可是目前紅透半邊天的人氣偶像耶!”

一副吹毛求疵的語氣,我只好以手掌撫着臉頰。

“抱歉了,我對這方面的資訊不熟。”

“她是露兒的配音。”

“……?”

“每周五晚上七點,櫻花電視台的當紅卡通‘緊身衣戰士露兒’主角的聲音就是這個配音員配的,你知道卡通的故事內容嗎?”

“沒興趣。”

我冷冷說道,岸本卻毫不引以為意地自顧說下去。

“露兒是個就讀國中二年級的女孩子,又是體操界的明日之星,有一天得到赫拉女神的啟示……”

“赫拉……不就是希臘神話里的女神嗎?”

“沒錯,就是維護女性權利的神祇。”

“哦,是這樣嗎?”

“然後呢,露兒在接受女神的啟示之後,化身為守護地球和平的愛的戰士,她以緊身衣的姿態迎戰邪惡的敵人,武器有蝴蝶結、手環、棍棒也就是新體操的道具。”

“……”

“原着漫畫目前在巷談社的‘大小姐月刊’連載當中。我平常就滿愛看卡通,對了對了!露兒的緊身衣顏色是粉紅色,另外四名同伴的緊身衣顏色有:紅色、藍色、黃色、綠色,以後會陸續出現紫色、金色、銀色,共同組成美少女八人組……”

我現在可以確定一件事情:絕對不能把岸本調到少年課,要是把未成年的少女交到他手上,鐵定會出事。

“我知道了,幫我向露兒問好。”

我撂下這句話,硬拿回名單站起身,因為我注意到我的上司大人正擺出刁蠻的架勢向我招手,如果不及時趕過去,一記必殺飛踢是免不了的。

“你叫我嗎?”

“嗯,飯店的工作人員有事跟我聯絡。”

涼子邊說邊往前走。

“對了,岸本跟你說了些什麼?”

直呼姓氏連頭銜也省了。

“只是閑聊而已……”

“我知道,是緊身衣戰士吧。”

我不禁眨了眨眼。

“你怎麼知道他的嗜好?”

“岸本已經發誓效忠於我了。”

“你是如何拉攏到他的?”

“我在巷談社有管道,替岸本要到了‘緊身衣戰士露兒’的真人尺寸娃娃,岸本為了報答我,就把他上司的相關情報透露給我,以後也會持續下去。”

緊身衣戰士的真人尺寸娃娃……岸本那小子究竟拿這來做什麼用途呢?我不敢繼續想下去,只希望岸本在盡量離我遠一點的地方過着他幸福的日子。

涼子與我移動到飯店所在的樓層,在櫃枱聽取中年侍者的說明。就在十分鐘前,一名年僅十幾歲、全身帶血的半裸少女跑來求救。她原本是受邀來參加在灣岸副都心的高級飯店舉辦的上流社會秘密派對,因為對方暗示會提供多項兼差機會。

想不到來了之後,不但被打得遍體鱗傷,又強迫她跟多人濫交以及注射毒品,在千鈞一髮之際拚命掙脫才逃了出來——這是事情的來龍去脈。

“敞飯店居然有這種房客,實在是可恥到了極點。”

涼子與我向垂頭喪氣的侍者保證絕對不會公開飯店的名稱,然後就走向問題所在的房間——二十樓、半套房二○○八號室。涼子要我別插手,事實上也輪不到我出場。

涼子敲了門,又向窺視孔送了一個秋波,注射毒品之後已經失去正常判斷力的二○○八號室房客,二話不說便開了門——就像一群愚笨的小豬引大野狼入室。

“如同折斷嬰兒手臂一般不費吹灰之力。”

眼前的情景完全符合這個形容詞,雖然不是一瞬間發生的事,但也只花了三瞬間,三名年輕男人全癱在地上。一個掩着滿是鼻血的臉不停呻吟;一個雙手遮着兩腿之間,翻起白眼,口中冒着白沫昏死過去;一個不斷嘔出胃液、蜷縮着全身。幾個大男人聯手欺負一個少女,這種人渣是自作自受,不過看起來還真有那麼一點點可憐。

“如果還有意識就必須隨時看守,所以最好是把他們打昏。”

涼子毫不留情地說著,順便踢了掩住臉呻吟的男子右側腹一腳。第四名男子身穿浴衣,見狀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我要以違反麻藥取締法以及強暴婦女未遂現行犯的罪名逮捕你們!”

涼子手中拎着裝有白色粉末的塑膠袋正式宣佈,身穿浴衣的年輕人嘶吼道:“為、為什麼這裏會有警察!”

“噢呵呵呵呵——你聽清楚了,警察是無所不在的,甚至是你們肉眼看不見的地方,只要看到一名制服警官,就表示附近至少有十名警察。“

“簡直就跟蟑螂一樣嘛。”

“給我閉嘴!”

涼子線條誘人的長腿咻的一聲,高跟鞋尖扎隨即刺進年輕人的右小腿,年輕人的雙眼噴出三十公分的火花,口中迸出哀嚎。

正當涼子大肆使用“搜查官不當暴力”之際,我翻着年輕人的衣服,檢查對方身上的駕照與信用卡,他名叫川名英二,住址是涉谷區廣尾。

“這裏不是高級住宅區嗎?你做什麼職業的?”

回答是“藝術工作者”,藝術工作者也有許多分類,對方表示:自己組了劇團,想實現“前衛詩、戲劇與音樂的完全融合”。

涼子拿過駕照面露冷笑。

“身上帶了好幾張金卡的藝術工作者啊——說穿了就是不務正業的有錢大少爺,向老爸伸手要錢,在家白吃白喝。”

“我、我爹地認識很多政治家跟政府官僚,你們、你們做出這種事,小心以後後悔莫及!”

原來他是跟他的爹地來的,我聳聳肩,交給涼子去處置。

“什麼爹地,連日本話也說不好,以後後悔莫及?沒聽過一開始就後悔的吧。”

“啊啊……日本真是十足的愚人天國,從事任何創造性的行為都會遭到妨害。”

“注射毒品又毆打女孩子,也叫做創造性的行為?”

涼子冷笑道:“日本一流的藝術家中有人會吸毒嗎?‘不用毒品就無法創作’的心態,等於證明了這種人只有二、三流的水準罷了。”

“唔……”

“你是三流!三流!”

“……”

“喂!你好歹也吭點聲,連首即與詩也不會做,還敢在人前說自己是藝術工作者!”

我繼續搜查房間,沒收了注射器、洗滌器還有數張拍立得照片。照片中是一群二○○八號室的房客毆打少女的畫面,照片中每個男人都笑得很得意,看到其中一張之後,涼子立即以女王般的口吻宣告:“這種人不僅個性,連兩腿中間都是腐爛的,讓這種人的遺傳因子流傳後世就是危害人類。”

說罷便用力甩動右腳,我則是向後轉,只聽見一聲悶響與慘叫。

直到慘叫最後的尾音消失在空氣當中,我才轉過頭去,只見年輕男子的手按在兩腿之間在地板縮成一團。

“嗯,這下至少今年內他是沒有辦法再對女人亂來了,其實我覺得直接去勢來得更方便。”

“真是個聳動的案外案。”

這些人濫用藥物以致於思緒混淆不清,完全不知道海濱都市廣場內部發生了什麼事。只怕還有其他房客也是一樣的情況,既不能外出,電話又不通,在這巨大的摩天樓里,或許有人寧願耽溺在安樂的夢鄉……不,就算在美夢當中被殺,也可能是他們求之不得的冀望。

躺在床上的四人中有一個似乎已逐漸恢復了意識,只聽他發出模糊的呻吟。

“吵死了,馬上給我回到地底去!”

涼子不屑地呻道,看來她對於“神秘的十二號星期四”的完結篇還存有相當程度的依戀。

“不逮捕他們嗎?”

“現在哪有多餘的間工夫理會那種小卒,反正他們又逃不了,扣下駕照就夠了。”

涼子撣了撣雙手,看來像是在拍掉灰塵。

“等送到轄區警局后,再來好好修理他們,到時順便加一條妨礙公務執行的罪名。”

我跟在涼子身後走出二○○八號室,總覺得我們不像犯罪搜查官,倒像是擅闖的強盜。

晚上十點剛過,一切維持小康狀態。也許機動隊已經埋伏在海濱都市廣場周圍,只是以目前的狀況仍然很難直接闖入。電視繼續播映着綜藝節目與連續劇,而在警方的立場,在明了事態的嚴重性之後想必是大驚失色,除了拚命商量因應對策外,還得想辦法不讓傳媒獲知任何消息。

我的上司坐在椅子上,以近乎挑釁的姿態蹺着雙腿。

“如果把這兩小時之內所發生的事情寫成小說,史蒂芬·金至少可以寫上一千頁吧,你不這麼覺得嗎?”

“也許吧,我很少接觸史蒂芬·金的作品。”

這裏是飯店裏的茶坊,我把昆茲的小說擺在桌上,涼子的視線掃過小說封面,然後移到我的臉上。

“泉田,原來你喜歡‘愛與正義必勝’的完美結局啊!”

“也不盡然是這樣,至少昆茲的小說不會故意製造令人不快的感覺,還自以為具有高度文學價值。”

“小心史蒂芬的書迷聽到哦。”

“我又沒有在批評史蒂芬,這只是感覺罷了。”

涼子充滿好奇地看着我,繞着的雙腿又換了個姿勢。

“記得你在大學裏念的是英文系,對吧。”

“嗯。”

“為什麼會想當警察?”

“你會不知道嗎?”

“看了太多犯罪小說?”

“答對了。”

我的回答相當簡短,反而令涼子不太滿意,幸好服務生及時出現,煞有其事地遞出菜單。

“客人,要不要點一份鬆餅加香草紅酒茶呢?”

“香草……什麼?”

“加入香草、紅酒、橋子汽水的高級紅茶。”

服務生的說明頓時被涼子大喝一聲覆蓋過去。

“你以為吃這種東西就能填飽肚子嗎!?我要豬肉三明治或美式潛艇堡,再端杯咖啡來!”

涼子從來不減肥的,而且也沒這個必要,因為她一直保持着完美的曲線。大概是由於活動量大,因此新陳代謝正常。要維持她的旺盛精力恐怕需要大量的營養素,原因在於她的目標是:“成為愛卡提莉娜女皇!”

服務生飛也似地奔離現場。

“你食慾真好。”

“食慾是我唯一的需求。”

“啊!唯一的……”

“我是個淡泊名利的人,從來不奢望世界和平啦、全人類幸福啦這類的事情,我只要自己過得好就別無所求,很謙虛吧?”

“這樣就叫做淡泊名利跟謙虛嗎?”

以武則天和愛卡提莉娜二世為目標的女人會淡泊名利?這實在是令人無法想像。

涼子轉移話題:“阿道夫·希特拉的名言就是:‘創造世界恆久的和平與秩序’。像這種需要幾千年的努力才可能實現的想法,他卻企圖在自己有生之年內完成,實在是太貪得無厭了。”

我並未多做評論。

出了茶坊往管理中心的方向走去之際,我們差點與在走廊上高聲尖叫、跟隨奔出的人影撞個正着。那是一名年約三十五歲左右的女性,她跑着跑着腳底絆了一下,眼看便要跌在地上,幸而及時拉回重心。她身着的套裝胸前別著名牌,寫着“灣岸美術館管理員村野”,應該是海濱都市廣場內開設的美術館工作人員。

涼子語氣銳利地問道:“我是警視廳刑事部的藥師寺,發生了什麼事!?”

“請、請看那邊。”

管理員顫抖的手指向美術館室內,視線跟着所指方向看過去,我感到有些意外。

因為從今晚體驗過的種種事件來推測,想必又是血流滿地,一群慘遭不幸的屍體橫陳四處。然而只見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打掃得光亮潔凈,別說是鮮血或屍體了,幾乎連一點灰塵都看不到。

隨即聽見高跟鞋鞋跟發出清徹的響聲,涼子走進室內,右手自然是握着COLT三二口徑手槍。

我連忙緊追在後,此時聽見涼子在轉過擋在正前方的隔牆之後說道:“哎呀哎呀,全部被割破了,真是一點也不留情。”

隨即躍入我眼帘的是並排在牆上的畫,不,應該說曾經是畫,現在全部被撕裂、劃破,成為僅剩被邊框包圍的畫布殘骸。從左到右,儘是慘不忍睹的情景,涼子回過頭來看着癱在地上的管理員,文謅謅地提出質問:“這個房間裏展示的繪畫價格總計起來是多少呢?”

“每一張都超過一億圓,大略計算下來一百億回絕對跑不掉。”

管理員的聲音打着哆嗦,即使是我這種不懂藝術行情的人,在聽到金額時,體內的心臟亦當場漏跳一拍。涼子似乎沒有跟我一樣發出小市民的大驚小怪,她隨手將一張畫連同畫框從牆上取下,翻過來檢查底層。

“畫框的底層破了,這個兇手還真是手法巧妙又不嫌麻煩。”

我明白涼子話中的含意。

所有的畫全是從里側遭到破壞,從緊貼在牆面的里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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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師寺涼子怪奇事件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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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女王陛下東奔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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