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間店我全包了
Ⅰ
再過數日,巴黎就要迎接聖誕節的來臨了。
寒冷、灰暗、陰霾的北方城市在下午四點不到的日落時刻就化為夢幻國度。橫跨塞納河的三十六座橋上的路燈全部點亮,著名的香榭麗舍大道點綴着無數的燈飾,宛如數百萬隻螢火蟲成群飛舞,鋼骨建築之中堪稱全世界最為優美的艾菲爾鐵塔也在夜空下散發出青白色的光暈,傲然矗立以誇示其線條之美。
此時在巴黎的東北一隅,我們正進行着與浪漫氣氛完全無緣的對峙。窗外的深藍色夜幕迅速速下,燈海開始閃爍,這樣的光景若是能夠擁着情人的肩頭一同眺望將會更令人陶醉。然而在亞爾古·歐洲總公司的經理室里夾雜着熱雷的視線交錯亂飛,令人窒息的氣氛壓迫者五名男女,不、僅有一人依然保持着倨傲的態度,絲毫不受影響。
“小姐,言歸正傳,今天你是非法侵入,又有什麼資格質問並脅迫亞爾古的相關人士呢?”
真面目曝光的花園堇博士挺起胸直起背掃視我們。
“再不然就讓國家保安局出動,把你們驅逐到國外去,我想你們應該很清楚法國總統與奈澄之間的關係吧!?”
她稀鬆平常的直呼總裁千金、也就是歐洲總公司總經理藤城奈澄的名諱。
“還不如,帶着那邊那個高大的男士四處參觀巴黎風光。你長得可真俊,我要是再年輕個三十歲,一定會倒追你。”
花園堇博士的視線投向我,並以暗紅色的舌頭舔舔唇瓣。我自認是個相當有敬老精神的地球人,然而內心卻禁不住如此吶喊——
“拜託你千萬別追過來呀!”
“泉田,這種女人沒必要對她太客氣。”
涼以不屑的語氣啐道。我能感受到其中還蘊涵了緊繃的心情,這位名叫花園堇的老婦人已經使涼子認真動氣了,我輕咳了一聲。
“恕我打個岔,我想請教花園堇博士知不知道我們的同事岸本明的下落?”
“岸本?他是誰呀?”
“這個戴眼鏡的女人的部下。”
不用想也知道說這句話的人是涼子,而由紀子本人似乎無暇對涼子的出言不遜表示抗議,只見她默不作聲的凝視着花園堇。
“那位部下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在這棟大樓附近失了蹤。”
“問我是無濟於事的,他又不是小孩子,而且還身為警官,應該懂得自己找路回來吧。”
“我們接獲通知說他被身份不明的敵人綁架了。”
“身份不明?那你們為什麼找上亞爾古?從你們的態度來看,所謂的身份不明的敵人根本指的就是亞爾古。”
花園堇吊起嘴巴兩端奚落道,詭異的有如假面具一般的嘲笑讓我全身升起一陣惡寒。
此時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是入江經理。
“她說得沒錯,你們向誣衊世界聞名的亞爾古企業與犯罪行為有關嗎?夠了,我要你們現在立刻給我離開!”
入江經理粗厚的手指指向門扉,顯而易見的他打算修正軌道,等我們離開之後想必他會馬上詢問花園堇,關於她的真正身份,與之所以受到總經理一家信賴的理由。
縱然如此,我們仍然不得不先行撤退,因為涼子已經點點頭,往門扉走去。她的臉上寫着“暫時以退為進”,由紀子跟我在這個節骨眼上也提不出什麼獨到的戰略方案,於是只能跟涼子同進退。
打開門,涼子隨即回頭,語帶威脅的朝着留在室內的兩人咋道:
“今天本姑娘暫且放你們一馬。”
這句台詞只有壞人才會說。
走出房門,三人分別帶着三種掃興的表情走向電梯,當電梯門一開,正巧與兩名飛奔而出的男子撞個正着,其中一名男子一看到我們立即驚呼出聲。不妙,他不就是大衣被我搶走的刑事嗎?
“我知道,還你就是了!”
我以日語吼道,隨即把手上的大衣丟向那名刑事。
在地球人的社會裏,善意與好意的表現經常會發生適得其反的狀況,這個時候也是如此。像頭瘋牛橫衝直撞的刑事既來不及避開飛過來的大衣,也沒有辦法及是接住它,結果大衣不偏不倚的蓋住了他的頭。
那名刑事不幸的往前摔倒在地上,而三名亂了手腳的日本人緊接着衝進電梯,另一名刑事發出低嗥,企圖以雙手撬開正要觀賞的電梯門,涼子隨即伸出手,曲起手指往他的鼻尖用力一彈。
失去阻礙的電梯門終於關了起來。
我們從一樓的電梯門奔出,迅速穿越展示大廳,經由門廊來到外面,又在此時巧遇到一個出乎意料之外的人物。
“涼子大小姐……?”
是JACES歐洲總部的北岡伸行,他今天的服裝並不是像前天晚上你養一身無懈可擊的筆挺西裝,而是一般隨處可見的拉鏈夾克,他帶着不解的表情注視着涼子。
“你在這個地方幹什麼?”
“大小姐”冷言相待,令北岡露出苦笑。
“或許大小姐不記得了,您所說的‘這個地方’也就是亞爾古·歐洲總公司——對本公司而言是最為重要的客戶,今天為了作業上的需要我才穿得比較輕便。”
“哦,是嗎?”
涼子刻意搖頭晃腦。
“這怎麼行,我們JACES企業形象這麼優良,對於客戶的品質一定要嚴格篩選才行。”
“這是當然的,亞爾古是最好的客戶,本總部能夠接到他們的生意,相對的也獲得了法國當地的信任,可謂一舉兩得。”
北岡抹去苦笑答道。我在一旁觀察着他的表情。北岡的回答不知是在教訓涼子,還是欠缺幽默感,總之他的態度引起了涼子的反感。
“是嗎?那你就好好加油吧。”
“啊,大小姐,您現在要上哪兒去呢?”
“到香榭麗舍大道逛逛吧。”
涼子跟我都抱持着“不便久留”的心態,無意與北岡繼續周旋,因此與由紀子三人快步乘上在玄關前方攬客的計程車,從疾馳的計程車窗口望去,已經看不見北岡的人影,大概是進入亞爾古大樓了吧。
Ⅱ
香榭麗舍大道全長約一千七百公尺,從凱旋門所在的戴高樂廣場“星辰廣場”步行到協和廣場,大約需要二十五分鐘。
我們下車的地點正好接近香榭麗舍大道與喬治桑大道交會的十字路口處,浮現於六百公尺前方的凱旋門在夜間照明的燈光下泛着青白色的光暈,附近還有在法日本人協會與日本航空公司辦事處,一切都充滿了巴黎市中心的氛圍。
至此我才頭一次有種“高高在上”的心情。其實是心理作用。經過寒冷的空氣洗滌之後,夜空看起來宛如泛着光澤的絲絹。四周熙來攘往的男女之中不乏凡夫俗子或地痞流氓,然而卻可以感覺到每個人都充滿了自信與品味,或許這就是巴黎這座城市的魔力吧。
重建巴黎近代都市風貌的據說是拿破崙三世,他是發動政變打倒共和黨的陰謀家,在外交與戰爭方面都敗績連連,因此評價並不好;不過在內政與經濟方面卻是成果斐然,他當初大概也料想不到在自己退位超過一世紀之後,這座城市處處都可以見到來自極東的觀光客吧。
“傷腦筋,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由紀子嘟囔着,或許是身在異國,她的態度比在東京是來得更欠缺自信。涼子朝她的宿敵輕瞥一眼,接着吐出一團白霧向我問道:
“泉田,你有什麼想法?”
“即使亞爾古·歐洲總公司真有不可告人的陰謀,卻完全看不出主導者是誰,藥師寺警視,你認為總經理藤城奈澄是這一連串事件的幕後推手嗎?”
“沒錯。不過,現在花園堇一插進來攪局,就必須推翻先前的假設,依我看憑藤城奈澄的本事也沒有辦法玩弄此等人物於股掌之上……”
說好聽點是聰敏果斷,實際上則是專斷獨行的涼子這是一反常態,以指尖抵着朱唇陷入沉思,我突然發現她外側的臉龐上沾上了些白色物體,那絕對不可能是鹽巴,我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
“下雪了!”
“呵,按照一般俗氣的說法,今年是個白色聖誕節了。”
涼子呼出白霧,一手則拉住我的手腕,整個人往我這邊靠過來。
由紀子斜瞄着我們,卻什麼也沒說。
來來往往的巴黎人向我們投以欽慕與嫉妒的目光,這是相當正常的反應;不過,我親愛的巴黎朋友啊,你們絲毫無須羨嫉,我身旁的女性的確是生的美貌又聰慧過人沒錯,然而在那層白瓷板的肌膚之下,其實是只霸王龍啊。
“……誰呀,什麼時候了還打電話來。”
涼子冷不防撫向大衣的胸口不悅的咂嘴,同時從我身邊走開,留下一句“呆在原地”,接着走向一盞路燈,我看到她從大衣的內袋掏出了手機。
由紀子跟我留在原地,氣氛突然變得有點尷尬又不是太尷尬,這時由紀子似乎下了什麼決心似的終於開口說話。
“泉田警部補,有件事要告訴你,我不想被驅魔娘娘聽到,所以選擇這個時候跟你講。”
“是、什麼事呢?”
“其實……”
“其實?”
“其實我連一句法語也不會講!”
我默不作聲的望着由紀子,由於她的表情相當嚴肅,不但讓我感到納悶,也不由得提高了警覺。搞了半天,結果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我大學時代第二外語選修的是德語,其實我想學法語,但我父親認為法語聽起來太軟弱……”
由紀子的父親曾經出任警視總監,看來是個會為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固執己見的人。
“你不用太在意,我的法語也很爛,而且我的第二外語選修的還是法語,結果到現在不也全部還給老師了,啊、被拿來跟我這種程度的人相比,室町警視你可別見怪……”
“快別這麼說,總之我欠缺獨自走在巴黎街頭的自信,所以才要求岸本警部補與我同行。”
“岸本會說法語吧。”
“雖然不像驅魔娘娘那麼流利,不過至少還看得懂標誌、指示牌跟報紙刊頭,如果沒有岸本警部補與我同行,我甚至沒辦法確認回程的機位,我需要有人替我翻譯。”
原來如此,我終於明白了。由紀子之所以跟隨我們來到維雷特園區的理由在於如果不跟懂法語的人同行,她會感到不知所措。
由紀子向來是個認真努力的模範生,一旦遇到她不懂或不會的事情而需要仰賴他人協助的場合,或許會帶給她莫名的挫折感,更何況她的宿敵涼子除了貌似典型的巴黎女郎,還操着一口道地的法語,看着涼子在法國到處吃得開的模樣,由紀子的心頭想必頗不是滋味。
一般說來,CAREER都不願意在NONCAREER面前透露自己的弱點,看來我是個特例,反正我再怎麼樣也構不成任何威脅。
“我明白了,無論如何都要在明天找到岸本。”
我想涼子多多少少都感覺得出由紀子不會法語,一旦她證實這一點,勢必喜不自禁的暗中策劃陰險狡詐的詭計把由紀子一個人扔在法國。不過由紀子也不是小孩子,真要是逼不得已她應該會前去尋求日本大使館的協助,說來說去目前最重要的課題,就是找出岸本的下落。
“謝謝你的幫忙。”
由紀子似乎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然而她要是期待過高,恐怕失望會越大,因為我的行動範圍只限定於涼子眼界可及之處,所以要如何找出岸本,我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細雪紛飛,夜間照明映照出白色的光暈,巴黎是一座足以迷惑異鄉人的夢幻之都,處在這座城市裏,令人不禁產生一種即將產生犯罪事件也充滿詩情畫意的錯覺。
我的視線最着紛亂的細雪移動了四十度,正好跟一個身材矮小的人物四目相交,對方也嚇得停住腳步。
“……岸本!?”
“啊哇哇、泉、泉田先生。”
岸本慌亂的舞動着雙手,我在喊出他的名字之後,立即擺脫內心的震撼,千鈞一髮之際一把揪住正打算溜之大吉的岸本。
“你不是被來路不明的敵人綁架了嗎!?”
“呃、這個嘛、這是因為……”
岸本別過頭迴避我,不料視線又跟由紀子撞個正着,他再次慌亂的移開目光,結果二次與我四目相交,名副其實的走投無路。
由紀子上前質問道:
“岸本警部補,你是怎麼逃出來的?快解釋清楚!”
“呃、這個嘛、這是因為……”
岸本的態度顯然不太對勁,倘若他是憑一己之力逃脫敵人的擺佈,一定會不予吝嗇大肆炫耀一番,瞧他結結巴巴的窘樣想來其中必有隱情。
此時我的腦海中掠過一個畫面。
那是在前往維雷特園區之前,我們一行人先去吃午餐。我們找了一家巴黎人稱為“莉娜”的三明治加盟店,不同於一般擺設簡易的速食店,店內的傢具裝潢營造出精緻舒適的氣氛,到處都有鮮花點綴,麵包採用全麥麵粉,並依照客人的需求放入不同的餡料,鮪角加熏鮭魚、火腿加培根、乳酪、蔬菜、雞蛋加火雞肉,任君挑選,然後所有三明治均附上沙拉,飲料另外加錢,紅茶、熱可可比咖啡貴五成。據說在英國,一壺茶跟一杯咖啡的價位差不多,國情不同,習慣也不一樣。
在付賬時起了點小爭執,涼子出錢請客,由紀子的態度不太乾脆,不耐煩的涼子索性刷卡結賬,丟出一句“以後再來算個清楚!”作總結。
離去之前,由紀子跟我分別去了洗手間,走回餐桌時正好看見涼子高高在上囑咐岸本:“明白了吧!”岸本也若無其事的抬起目光點頭示意……
涼子當時究竟對岸本下了什麼指令,我並未加以追問,心想反正一定不是什麼正經事,而涼子緊接著說了一句:“好,走吧!”隨即走出了店門……
Ⅲ
由於我緘默不語,反而惹得岸本賊頭賊腦地窺探着我的表情,因此我忍不住開口。
“好,我總算明白了!”
“明、明白什麼?”
“你跟驅魔娘娘是同一夥的!”
被我這麼一說,岸開開始動搖,由紀子瞠大又眼,交互望着岸本跟我。
“啊、不、不可能有這種事的啦,不可能……”
“還想繼續裝蒜嗎?算了,反正日本現今的警察官僚等於是騙子的代名詞,不撒謊或許就不能出人頭地。”
長年的積怨此時一迸而出,我的這番話對身旁的由紀子是相當失禮的,但由紀子並未深入追究,她一心等待岸本的回答。
“你講不出口的話,我就代替你來說明。困為驅魔娘娘需要製造借口才能踏進亞爾古公司內部,於是命令你假裝被人綁架,我想第二次的聯絡應該是在便條紙寫着我被關在亞爾古公司里。豈料在採取行動之前怪物搶先下手,驅魔娘娘於是變更計劃,二話不說直搗亞爾古。”
也因此涼子才會連一聲也不吭就從亞爾古歐洲總公司鳴金收兵,她早確定岸本的安全無虞,此時又發現了特立獨行的靈媒老婦的真正身份,掌握這些資訊已經綽綽有餘,即使這次讓怪物逃掉,等下次準備充分之後,正好還可以充當再闖亞爾古的借口……
“真想不到……”
由紀子吐出一口氣,看來她也同意我的推理,岸本抽動着嘴唇意圖辯解,最後還是放棄,他作勢攤開雙手。
“我承認你說的都對,不要再欺負我了。”
“話不要隨便亂講,你說誰欺負你了,我只是追求事實的真相罷了。”
我揪住岸本的衣領轉起圈來,岸本發出哀叫,幾名路人向我們瞥了一眼,卻沒有人停下腳步。
“泉田先生,你再三指責我的行為有錯,但是你不也跟我一樣嗎?”
“你說什麼?”
“因、因為泉田先生你還不是對涼子小姐的命令百依百順,就算嘴裏抱怨個不停,到頭來涼子小姐要你做什麼你也都照做,那你有什麼資格數落我的不是?”
“你給我聽清楚了,我的職稱是驅魔娘娘的部屬,身為部屬倘若違抗上司的命令會有什麼下場,最傷腦筋的不就是你們這群CAREERN?”
“室町警視,快救救我啊!”
岸本雙手合十向上司膜拜懇求,由紀子正想開口的當頭,她的眼鏡在夜間照明的反射下掠過一道閃光,接着她沒帶好氣地呻道:
“想求人救你的話,就去求那個人吧!”
兩名男子的二雙視線循着由紀子的目光望過去,紊亂的細雪當中,藥師寺涼子沐浴在夜間照明的燈光之下,雙手插在腰際佇立不動。
“你說話呀!驅魔娘娘!”
由紀子露出與其說是警官、倒不如更接近預審法官糾舉罪犯時的語氣與表情,涼子對她僅僅投以近乎雪國女王或北風女王的眼神並未作答,反倒是向我走過來說道:
“泉田,你生氣啦?”
“非常生氣。”
“我明白,你的反應是正常的。”
涼子擺出一副瞭然於心的表情點點頭,接着把自己白皙的柔荑擱在我揪着岸本衣領的手上。
“如果岸本代替我挨你幾拳能讓你消氣的話,你儘管動手無妨。”
“哇啊——!”岸本大哭出來,害我差點站不穩腳步,費了一番工夫才拉回重心。
“這是不可能的!而且你的責任比岸本來得更重!”
“嘖,果然還是行不通!沒辦法,讓你揍一拳好了,這樣就算一筆勾消。”
“這怎麼可能!你是上司,我身為部下怎麼可以揍你,我氣的是你為什麼沒有事先找我商量?”
“因為,事先找你商量的話,你會阻止我。”
“沒錯,那是當然的。”
說著,岸本的話浮現腦海,我一部分的良心感到一種還談不上疼痛的搔癢。即使我會阻止涼子,但我也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有辦法堅持到底。
由紀子雙手緊握凝視着我們,她的表情寫着:“動手有什麼關係!”我可以理解由紀子的心情,不過無論如何,我是不可能出拳揍涼子的,若要因此看輕我我也認了。
“請你下次不要再這麼做了。”
我說道,一手放開岸本的衣領。
“好吧,我會反省的。”
就算這句話是真的,我也懷疑它能持續多欠。
或許是看不慣我的懦弱,由紀子一呼一吸之後準備陳述已見的當頭,我們耳邊傳來日語。
“喂——原來你在這裏啊,Monseiur(先生)岸本,你在這裏做些什麼呢?”
那是一名身穿拉鏈夾克、年紀雖輕卻蓄着小鬍子的法國男性,身材比我略矮,大約跟JACES歐洲總部的北岡差不多高。看樣子岸本在巴黎還有朋友。
“他是誰呀?”
“他呀,是我在今天的變裝大會上認識的,我們聊得很投機,已經成了很好的朋友,跟知已差不多。”
明白自己不必挨揍,岸本逐漸恢復血色並加以說明。他的朋友原本邀請他到香榭大道,結果在人群雜沓之中走散了。
年輕的法國人對我們開朗地笑着。
“你們好,初次見面,很高興能夠‘看見’Monseiur岸本的朋友。”
發音有點奇怪,動詞的用法也不太對。不過他的日語能力還算不錯,至少詞達意通。
就在二十秒前整張臉還糾成一團的岸本彷彿已經跟過去訣別,完全換了副好心情。
“我的這位朋友據說被稱為BaronDeOtaku哦!”
“Baron?是男爵嗎?”
“是的,發燒友男爵,這是至高無上的尊稱,我感到相當榮幸。”
“啊,至高無上嗎?”
“是的,至高無上。”
發燒友男爵笑得更形璀燦,他把自己的右手搭在岸本的右肩上,岸本也開懷不已,一手握在同好的手上,兩人異口同聲公開宣佈:
“發燒友無國界!”
涼子聳聳肩,由紀子則是手抵住額頭。
看來怪胎似乎也是無國界的,人種與民族之間沒有偏見與差別也算一件好事。以我的立場來看,相較起美國卡通,日本卡通無論在作品世界的原創性或者角色人物的魅力營造來得突出許多。
然而現在不是舉辦國際性發燒友座談會的時候,我們必須打個暖和的場所,統籌今天到目前為止的所有狀況,然後研討今後的對策。雖然對不起親切的發燒友男爵,但有他這號人物在場只會礙手礙腳。
“現在該怎麼辦?”
我向涼子問道,於是女王陛下難得露出一臉不自在答道:
“不要太接近他比較妥當。”
“我贊成,問題在於他會主動接近我們。”
“就讓岸本去應付他,我們找個地方好好吃頓晚飯,討論一下作戰計劃。”
這建議滿穩當的,我心想,原來涼子偶爾也會提出合乎常理的意見。
Ⅳ
雪停不久又開始降下,在路燈的映照之中只見白亮光細粉漫舞紛飛。
據說在歐洲很少人撐傘,一般都是披着大衣或戴上帽子來遮雨。不過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撐傘的仍佔了絕大多數,整條行人路看起來彷彿四處長着大香菇。
“那現在要往哪兒去?”
“這個嘛,從這裏的話……”
包括與岸本勾肩搭背的發燒友男爵在內,我們一行五人決定先朝凱旋門的方向步行前進,此時一名身穿羽毛衣、拄着拐杖的男子微瘸着腿往我們走來。
原以為此人只是擦身而過,不料他掄起拐杖,亮出前端的銀針攻擊涼子,所幸涼子的反應敏捷過人,只見她身子一閃讓拐杖撲了個空,手刀迅速一揮便將拐杖打落。
曾經聽過來自保加利亞的流亡份子遭到祖國秘密警察工作人員暗殺,工作人員在傘的頂端裝了毒針,刺進流亡份子的腳。
有了這個先例,拐杖里暗藏玄機已經算不上是前無古人的新發明。
眼見拐杖遭到擊落,男子隨即一語不發地跳開,他的動作完全不像個腿部不方便的人。我緊接着拾起拐杖遞給涼子,涼子的視線鎖定男子,一手接過拐杖。
“泉田,你記不記得以前也有過一次,好像是在銀座被一群流氓偷襲。”
“是的。”
“對付在人來人往的大馬路上公然亮出武器的傢伙,應該算是正當防衛吧?”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如果我在大馬路上採取偏激一點的防衛行為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全是那些向我找碴的傢伙不對,風紀股長認為如何?”
“為什麼要問我?”
“奇怪了,我又沒有指名道姓,既然你回話就表示你承認自己就是風紀股長,巡迴演員由紀!”
由紀子聽了忿忿不平,卻沒有轉過身面向涼子,因為一群貌似凶神惡煞的男子開始往我們聚集過來,被擠開的路人露出不安與疑惑的表情,僅僅數秒的時間敵人就把我們團團圍住。
巴黎是一個容納了各種民族的國際都市。舉凡藝術、行政、經濟等等各項範疇均有大批移民前來發展,連罪犯頭髮與眼睛的顏色也各有不同。放眼望去,自然是少不了土生土長的法國人,另外還有意大利裔、波蘭裔、阿爾及利亞裔、摩洛哥裔、黎巴嫩裔、越南裔還有西非裔,看來大家都是“黑社會”的好居民。
日本人當然不可能清潔得像一張白紙,一九八一年有個居住在巴黎的日本人殺害了一名女性,並把屍體吃掉……另外還有三名日本人由於涉及某個案件,結果陸續遭到殺害或自殺,這很明顯與“黑社會”息息相關,卻因涉案人全部死亡導致真相石沉大海。
不過話又說回來,今晚包圍我們的男子之中似乎沒有日本人。
“發生什麼事了?發生什麼事了?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發燒友男爵以無辜的語氣重複着簡短的句子。
此時傳來槍響,因為涼子拿起拐杖往一個準備開槍的男子擲過去,正好命中男子的顏面跟手腕,槍口朝下在行人路彈起一道火線,路人們齊聲發出驚叫,人海隨之晃動起來。
於是包圍網瓦解,暴徒們趁着混亂之際變更作戰計劃。他們人手一支的軍用短馬反射出路燈與夜間照明的光亮,涼子對着一名直衝而來的男子甩動她的領巾,含有炭纖維的領巾一掃就划斷短馬的馬柄。
男子把聲音吞回喉頭,茫然地望着自己的手掌。這是理所當然的反應。即便是經驗老到的“黑社會”居民,想必也是初次目睹領巾划斷馬柄的鏡頭。
還來不及從驚惶失措當中回過神,男子緊接着彎下身子,吐出剛剛吞入的聲音,因為涼子的高跟鞋尖埋進了他的腹部。
第二名男子正準備撲向涼子的當頭,我從一旁攫住男子的手腕,抓着他跟自己轉過身,於是第三名男子的短刀正好刺進第二名男子的右肩。一陣痛苦與狼狽的慘叫傳達室來,兩名男子互撞倒地,手握短刀的兩人糾纏着滾進車道,來到一輛疾馳而來的計程車面前。
車輪高聲哀叫,與路面擦出零星的火花,計程車勉強閃過兩人,卻衝撞路燈發出刺耳的巨響。
當第四、五、六人直撲而來,涼子如同“飛翔的鳥兒”無視於地球的重力,輕盈且優雅地一躍而起。
“泉田!”
聽到女王召喚,我連忙抓住她伸出的手,涼子左手握着我的手,右手則舉高全世界最危險的領巾。
“拉着我轉圈!”
如同雙人花式溜冰表演一樣,涼子以我的身體為軸心,優美的肢體在街上畫出一個圓,而手上的領巾也同時在半空畫圖,頓時男子們的手臂及手掌濺出鮮血。
佇在原地不動的由紀子喊道:
“你沒聽過手下留情這句話嗎?驅魔娘娘!”
“你少說幾句沒人當你是啞巴,風紀股長!”
畫完一個圓着地之後的涼子馬上反駁回去。
“這叫一報還兩報!要是沒有這點能耐,怎麼有辦法橫渡暗潮洶湧的國際社會大海!不要把日本人瞧扁了!別以為歐美的常識跟道德規範國樣能夠套用在日本人身上,這種想法簡直大錯特錯!”
“你還不住口,這下全體日本人的形象都被你破壞殆盡了!”
“什麼形象?膽敢若無其事地在住宅區興建核廢料處理廠的國家就只有日本而已,我就是要教這群外國佬明白最不按牌理出牌的日本人可怕之處,覺悟吧!”
已經有五名男子鮮血直流,一邊前苦地呻吟着,一邊在路面打滾,然而比他們多出一倍的人就站在領巾構不着的範圍亮出手上的短刀。看樣子寬廣的場所對我們的戰術不利,只有將對方引誘到狹窄的空間進行各個擊破。
“這邊走!”
涼子在前方帶頭,我們一行人往香榭大道奔去,不過我們並沒有跑太遠,只是就近躲進路旁的店鋪,而暴徒們立刻尾隨我們直闖而入。
我們進入的是一家精品店。香奈兒、愛馬仕、路易·維頓、尼娜·利奇(NinaRicc)、凡賽斯、CD、費拉格摩、卡文·克萊,這些名牌我完全分不清楚,此時聽見店時此起彼落的驚呼聲有大半是日語,看來這家店內正好來了一團日本女性觀光客。
“客人,您這是!”
一名戴着黑框眼鏡、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從店內房間飛奔而出,這家精品訓常有日本人前來購物,因此僱用了日籍店員。
“你是這裏的店長嗎?”
“是的,本店是那遠近馳名的維克多·卡提拉的香榭大道分店。”
就算再怎麼“遠近馳名”,遇到我就等於把金幣扔給貓一樣起不了作用。日籍店長對着無知的我投以不滿與憐憫的目光,隨手拿了一本放在店頭當擺飾的書。
店長戒慎恐懼地雙手捧着這本書,封面以日文標示如下——
“這家店我全包了貓柳露比子著”
記得好像在哪裏見過這本書。
“這本書正是包括作者本人在內,眾所公認最會浪費女王的暢銷作家貓柳露比子老師的爆笑散文集,目前業已突破三十萬冊,內容很榮幸提及本店。”
“說的是你們這家店的壞話嗎?”
“怎麼可能!當然是對本店的商品齊全與店員親切的態度讚不絕口,我們沒有必要把說我們壞話的書放在訓頭當擺飾吧。”
“說得也對。恕我失言,只不過……得到最會浪費女王的誇獎值得高興嗎?這麼一來不就表示買了貴店的商品就等於是一種浪費。”
店長一時無言以對,突然隨着震耳欲聾的聲響,一名手持短刀的男子挨了涼子一記飛踢,一頭栽進展示櫥窗里,玻璃散落一地,皮包、錢包與首飾撒向半空。
陷入極度沮喪的店長抓搔着頭髮。
“啊啊、光、光是那個展示櫥窗里的商品價格合計就超過一千萬日圓,我、我要你們賠償!”
“一個大男人不要對還不滿億單位的金額斤斤計較!”
涼子大喝。
受到嚴重打擊的店長踉蹌地後退數步,眼看後腦勺就要倒向滿是玻璃碎片的地板。我右拳打倒一名暴徒,同時無奈地以左手揪住店長的衣襟扶了他一把。店長連個謝字也沒講,嘴裏只管哀嘆個不停。
“你、你們、你們要賠償……”
“你煩不煩啊那好吧,這整個店我買下來總行了吧!”
“整個店……”
“沒錯,還有意見嗎?”
“沒、沒有,不過你要買下整個店,這太離譜了。”
“不只店內的商品,還包括內部裝璜跟整間房子,我可不是學那本書的書店,總之這家店我全包了,快去把收銀機準備好!”
店長同手同腳爬向櫃枱,涼子則爽朗地笑道:
“好了、泉田,這下這家店全部都屬於我們的了,不要客氣,儘管放手一搏吧!”
我、們?涼子又隨便使用第一人稱複數形。
不過這麼一來的確可以為所欲為了。
Ⅴ
我們出手完全不留情。
面對一群比我們多出數倍、手持武器的敵人,根本沒有所謂尊重人權的餘地。倘若不徹底剝奪對方的戰鬥能力,恐怕隨時會有短刀往背部戳過來。
因此我也仿效涼子極不人道的戰鬥手法,往敵人兩腳之間猛力一踢,揪住對方的衣領抓着頭往櫥窗撞過去。玻璃雨當頭淋下,滿身是血的敵人已經連一動也不動。論誰見到眼前的光景都會禁不住大喊:“啊啊——簡直慘絕人寰!”不過當時的情形實在不允許我顧慮這麼多細節。看來我在上司行事風格的耳濡目染之下逐漸近墨者黑,今後似乎不好自稱是和平主義者了。
原本理應害怕得躲在店內一隅打顫的年輕女性們,居然邊發出怪叫、邊往名牌商品直衝而去,每人的雙手抱滿了皮包、靴子與帽子,其中有女性被玻璃碎片割傷手而痛得尖叫,眾人你推我擠、撞來撞去,現場儼然成為傳說之中的百貨公司特賣會。
“放着那些人不管行嗎?”
“沒關係,別理會那群叫化子!”
涼子手上握着印有“Gadella”標誌的雨傘,在剛才的混戰當中已經折斷了三把,這是第四把。即便是造價不貲的名牌雨傘,一拿到涼子手中就跟廉售的長劍沒兩樣,不過是一支擊倒敵人的一具罷了。
一名暴徒還傻傻地從正面撲向涼子,結果被雨傘前端刺進嘴裏,下半邊的臉染滿鮮血摔倒在地,緊接着高跟鞋狠狠往他兩腿之間踩下去,一聲慘叫之後就是一片沉默,這種畫面只能以一個“慘”字來形容。
“走開!不要過來!”
由紀子的叫嚷令我回過神來,轉頭望去只見由紀子揮舞著名牌背包,往手持短刀的暴徒側臉施以重重一擊,大概是被背包的金屬製品所傷,暴徒頓時鼻血四濺在地上打滾。看樣子由紀子並不需要幫忙。
店長悲痛地吶喊。
“啊啊——一萬五千法郎的背包居然被當成打人的兇器……”
“成本是多少?”
“記得是八百四十法郎……啊、你、你別搞錯了,名牌商品是一項藝術品,以成本來估算是毫無意義的。”
“是這樣嗎?”
“當然是這樣!畢卡索(譯註:PabloPicasso,1881-1973,定居於法國的西班牙畫家。)跟梵谷(譯註:VincentvanGogh,1853-1890,生於荷蘭的後印象派畫家,晚年在法國活動。)的每張畫都價值好幾億日圓,但成本卻只有畫布跟顏料的價格而已不是嗎?名牌商品也一樣。”
真想聽聽畢卡索跟梵谷的意見。
這時我終於想起完全遭到遺忘的岸本,他被持着短刀的暴徒追得四處逃竄,最後滾到我的眼前。
“拜託你救救我,泉田先生。”
“喂,你今天是第幾遍說這句話了?”
“跟次數沒關係吧!難道你打算對同事見死不救嗎?”
“我早上已經救過你一次,凡事都必須適可而止,你偶爾也該嘗試自力救濟看看。”
我漠然地背過身,同時傳來鬼哭神號般的慘叫,逼得我聞聲立即回頭。映入不堪其擾的我的眼帘里的,正是岸本被其中一名暴徒逮住而不停甩動兩隻短腿的模樣。暴徒從背後以左臂勒住岸本的頸項,右手的短刀則抵住岸本的鼻子下方,接着以調皮的語氣與我交談,而且說的是日語。
“‘被’同事見死不救不太好吧,刑事先生,這樣實在太無情了。”
“……發燒友男爵?”
要抓回現實感約需要二秒鐘的時間。
“你不是善良無害的發燒友嗎?”
發燒友男爵以短刀抵着“知心好友”,無聲地笑道:
“我當然是善良無害的發燒友,然而現實是殘酷的,在與日本相隔大半個地球的歐洲,要貫徹發燒友之道是相當花錢的。”
“原來你寧願為錢出賣靈魂,發燒友還真是惡名昭彰。”
我並不認為這些諷刺能收到效果,姑且試着主說看罷了。岸本晃着雙腳,悲傷地感嘆道:
“嗚嗚——聽了你這些話,我的心也痛了起來,但今天演變成這樣並非國家或民族之間的差異,而是彼此立場的不同,愛情跟友情根本不能當飯吃,跟二次元比較起來,三次元的世界是十分齷齪的。”
“齷齪的是你,你不應該在那麼多女士面前拿短刀嚇人,法國男性一向都很尊重女性的不是嗎?”
“噢——很抱歉,我‘跟’三次元的女性沒興趣。”
儘管笑容看起來直率,嘴裏吐露的句子卻具有相當高的危險性。假若這僅是個人嗜好方面的問題,外人自然不便干涉,可是現在這句話意味着他可以毫不考慮殺害現場的女性,或者挾持她們做為人質。
“泉田,你那邊已經收拾完畢了嗎?”
涼子的聲音從左後方傳來,被她痛扁的對手已經全部倒地,聽得出她的語氣裏帶有一絲遺憾。我刻意對着發燒友男爵聳聳肩頭。
“你們要自相殘殺是你們的事,我沒興趣,單單伺候女王陛下就夠我忙的了。”
我轉身背對發燒友男爵,不,是一面轉身一面將背包的肩帶拉起。
同一時間發燒友男爵的短刀閃着光亮直襲而來,看來要想躲開得費一番工夫。我撐直上半身,右腳用力一掃,雖然這個運輸隊和讓我重心不穩,不過背包在離心力的牽引下擊中發燒友男爵的後腦勺。遭受出其不意的攻擊,發燒友男爵一時腳下踉蹌,我則在左腳為支點修正姿勢,接着逼近對方,以手刀打掉短刀。
“我無意歧視發燒友,不過想到自己身為堂堂一名刑警,一旦成了發燒友刀下冤魂,只怕到時在地下無顏面對老祖宗啊!”
我將全身的體重與誠意凝聚在拳頭,一鼓作氣揮出。
發燒友男爵整個人飛了出去,撞上其中一片倖存的櫥窗,玻璃碎片化為湧泉隨着一陣轟轟烈烈的聲響湧現。
我抬起雙臂擋開玻璃碎片以保護自己的臉部,剛才打中發燒發男爵的右拳還殘留奇妙的觸感,感覺似乎不是打中人的臉而是橡皮,當我放下雙臂,發燒友男爵已經站起身來,對着我露出賊笑,看樣子他的神經跟舌頭絲毫沒有受損的跡象。
“我覺得,你很有資格‘坐’我的勁敵,以後我允許你以我的勁敵自稱。”
“不需要。”
真希望可以遇到像樣一點的罪犯,只是“像樣”這個形容詞似乎不太妥當。
“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我期待那天的到來,屆時再來‘捉’個了結,我肯定看我是一輩子誓不兩‘離’的宿命。”
“你不要自作聰明。”
我並未將這句話說出口,因為我壓根沒有意思要和發燒友男爵誓不兩立。此時發燒友男爵的嘴巴朝着我吐出某樣物體,細看原來是被打斷的門牙,發燒友男爵滿是血的口中這次溢出笑聲。
接着他轉過身往店裏跑去,我正要緊迫而上,一名倒地的暴徒伸出手攫住我的腳踝,另一隻手則拿着亮晃晃的短刀。
冷不防一個水晶玻璃制的煙灰缸往暴徒頭頂砸下,暴徒當場白眼翻起不省人事。
“我從一開始就覺得那傢伙有問題。”
涼子拍掉雙手的灰塵邊說道,這時發燒友男爵已經從我們的視線消失無蹤。
巡邏警車的鳴笛聲正急速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