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散步的屍體
Ⅰ
儘管冠木徹頭徹尾當它是一個笑話,但是竹崎這個死人的出現,卻奇妙地打亂了職業犯罪集團的計劃。
其中之一就是時間的限制。他們必須在有限的時間裏,把竹崎這個人處理掉才行。在冠木的行動計劃當中,原本並沒有竹崎這項因素的存在。在發現竹崎、從他身上挖出某些情報、並將他變成屍體之後,他們才不得不加以處理。
這也是完美主義所帶來的後果吧。將竹崎的屍體隱秘地藏在保稅倉庫內部,就結果來看,傷害應該會小一點才對。然而,冠木卻決定將它帶進漂浮在空中的世界最大的棺木裏面,一起以火葬解決掉。於是才會在微小的縫隙中,遭遇到目擊者的視線。
部下小聲地向冠木報告。冠木可以從他的話中感受到動搖。
“什麼事?”
“志水的屍體……”
“屍體怎麼了?”
“屍體不見了。志水的屍體消失了……”
冠木筆直盯着部下驚愕的表情,忘了為嘴裏叼着的香煙點火。這是塞浦路斯產的名貴香煙,然而冠木的舌頭卻嘗不出它的味道。
根據部下的報告,當他們完成炸藥的設置,返回到志水房間的時候,屍體就已經消失了。由於房門是自動上鎖的,所以從內部可以自由開啟。
屍體沒有看守的必要。這是冠木下的指示。因為若不這麼安排的話,人手就會稍嫌不足。所以他無法責怪部下。
“是不是有人幫他澆水了?”
光從字面聽來的話,這麼缺乏緊張感的台詞倒也罕見,而且還讓人聯想到家庭菜園的話題。不過,冠木的部下們當然都沒有笑。因為笑不出來。他們回想起在安克拉治的保稅倉庫里從竹崎那兒聽到的話。確實是有因脫水而進入假死狀態這麼一回事……
“床底下找過了嗎?衣櫃裏、還有浴室呢?”
做出這些基本指示的同時,冠木語調中的不安也成正比的升高。上司既然做出指示,部下們便遵照執行,只是完全看不出任何的成果。
床底下是躺着一具屍體,然而那是先前被藏在那兒的竹崎的屍體。混濁的白眼球看似充滿怨恨地瞪視着加害者。
床單紊亂,這表示躺在上面的人起來了,無論活着也好死了也罷。不把人當人看的一群大膽男人,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地面面相覷,判斷力完全蒸發殆盡。其中一人無力地說著一反常態的泄氣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該怎麼辦才好呢,老大?”
“單憑常識和理性,似乎無法解決事情呢。”
從這番宛若有識之士的發言看來,冠木和有本或許不相上下。只不過,這番話甚至無法為自己打氣。
從竹崎那兒所聽來的話,冠木完全只把它當成是日後用來對付針生的武器而已。然而事到如今,再怎麼指責那些追求尖端技術的瘋狂科學家的痴人夢話也已經於事無補。無人的房間裏有具死屍從床上爬了起來,甚至自己開啟自動上鎖的房門不知走到哪兒去了。
冠木以猜疑的目光掃視過部下,但是在他的感應雷達當中並沒有發現到任何可疑之事。沒有背叛者嗎?這麼說來,難道必須承認事實?
“老大,如果他潛伏在這艘船上的話……”
“幹嗎用假設語氣?”
冠木的心情變得更壞,顧及不了要使用委婉的遣辭用語。
“只要他沒打破窗戶跳出去的話,就一定是潛伏在這艘船上。因為他根本沒別的地方可去。”
“那、那具殭屍究竟會跑到哪個地方……”
聲音變得尖銳,不知害怕為何物的一群男人以不安的視線環視周遭。
“別自亂陣腳。那傢伙又不是科學怪人,只不過是個起死回生的死人罷了,有什麼好害怕的。”
不容分說地責罵過後,冠木彷彿現在才發覺似的歪頭思索。
“依照針生和竹崎的說法,那個葯應該還沒有完成才對。既然尚未完成,就算是有效,也一定會有明顯的副作用吧。”
說完之後,冠木再次確認自己的思考過程。嚴格說起來,冠木根本無法判斷志水所盜出的藥品等等,是不是真的具有被稱為藥品之價值。況且藥品這個稱呼原本就相當曖昧,或許是細菌或病毒類的東西也說不定。死去的竹崎曾經提到原生動物等等事情,因此膠囊中的東西,很有可能是經過基因工程處理的微生物。
既然如此的話,那麼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刻跳傘,逃出這艘飛行船外。之後再進行引爆讓一切落幕。船東有本泰造對於這艘飛行船是空中的不沉之艦想必深信不移呢,因為船上所使用的氣體是不具燃性的氦氣。
然而,實際上根本沒有必要引爆氦氣儲存槽的必要,只要利用強力炸藥破壞掉動力設備和客房的部分就足夠了。
目的並非破壞飛行船,而是炸掉那些搭乘飛行船的乘客。當船上的人類全都掉落到海面上以後,巨大飛行船“飛鳥”應該會繼續悠然地在空中飛翔吧。
這恐怕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冠木感受到一股立即逃出現場的衝動。
只是,“飛鳥”目前的飛行位置是在阿拉斯加南方的上空。縱使是冠木,也沒有自信能夠在北緯六十度的北方海域中遊行一百公里而存活下來,因為海水的溫度在五℃以下,大概十分鐘左右就會凍死了吧。
陷入深思的冠木,察覺到周圍投來的視線。想起某件事的他對部下下了命令。
“船上應該有逃生用的橡皮艇才對。去把它找出來備用。”
“我們要逃出去了嗎,老大?”
部下們鬆了口氣的反應,令冠木露出許久不見的笑容。
“要正確地使用日語,應該說撤退才對,因為我們並不是把做到一半的工作扔下不管呀。”
冠木繼續作出指示,負責準備橡皮艇的人,在緊急時刻扣押通訊系統的人,保管降落傘的人等等,諸如此類地將各項職務分派出去。這就是首領該有的樣子吧。
慌了手腳的屬下們立刻恢復士氣與活力,按照指示分頭行事。獨自留在房裏的冠木以鞋尖踹着竹崎的屍體,將他再次塞回床鋪底下。
從嚴格的意義上來看,起死回生的志水和過去的志水能夠算是同一個人嗎?這樣的擔憂突然在冠木的心中蠢動了起來。
冠木試着一笑置之。他全身上下的細胞都是由現實主義所構成的,而且一切都在理性與計算的規範之下。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他從來不會對死者的靈魂感到畏懼。如果害怕那種東西的話,根本就無法以殺人放火為業。
但是其他人又如何呢?一具殭屍在飛行船內走動,竟然讓理應是身經百戰的屬下們陷入了迷信般的恐懼之中。回想起針生的那張臉孔,冠木連續吐出了三十種左右的惡罵。因為一切都是那個傲慢傢伙的錯!
Ⅱ
梧桐俊介完全沒想到過,自己竟會和飛行船的主人有本泰造肩並肩地在船內的通道上行走。目的地是一個叫做志水的乘客的房間。因為根據日記的說法,身穿作業服的男人把一具裝在袋子裏的屍體運進房間裏面。
沿途和數名乘客交錯而過。
斜眼瞪着俊介的女人,惡狠狠地歪着嘴角。他記得那個方形下巴。那個女人故意對着同行女伴大聲說話。
“說到現在的小孩子呀,素質簡直是糟透了。因為父親的管教實在太差了呀。難怪小孩子都嬌生慣養地被寵壞了呢。”
我才不是父親呢!由於這麼喊回去實在奇怪,所以俊介只好保持沉默。那個女人並不知道日記沒有父親的事情,然而卻把不知道的事情當成特權一樣,認為自己有資格說別人的壞話。這點讓俊介相當厭惡,不過,更令他厭惡的事情,應該還在後頭呢。
抵達目的地,不,是在即將抵達的時候,突然有條人影阻擋在他們面前。一名身穿灰色作業服的男人微微地張開雙手,發出“請不要繼續靠近”的聲音。
“這個地方禁止進入,請不要靠近。”
男人重複說道。雖然面無表情,可是雙眼之中卻盛滿兇惡的光芒,企圖藉此壓倒對手的氣勢。這個高大的青年,給人的印象就像一個身材苗條的職業摔角手一樣。有本向前跨出一步,不以為然地發出哼聲。
“連我也不可以靠近嗎?我可是這艘飛行船的主人……”
“事關人命,任何人都不例外。”
十足機械化的回答。有本抬頭望了俊介一眼,然後把視線轉回作業服男人身上,正要再次開口之際,客房的門剛好從內側打開,出現的是一名穿着作業服的壯年男子,這個人就是在安克拉治上船的技術人員主管。
那個人大方地為部下的頑固道過歉后,接着便鄭重地聆聽事情經過。說話的時候,俊介注意到一件事情。對方的姿勢以及站立的位置都經過巧妙的計算,以便擋住自己和有本的視線。是因為不希望室內被看見嗎?
“恕我冒昧……”
維持着虛偽的溫和,冠木開始對說完話的俊介展開還擊。
“您的孩子是不是卡通影片看太多了?”
姑且按下“那並不是我的孩子”的反駁,俊介從正面盯着對手。
“確實很冒昧呢。為了慎重起見,能否再次請教你的身份?”
“我們是企圖征服世界的邪惡秘密團體喲。”
冠木不懷好意地笑着,粗野無禮的程度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這艘飛行船上搭載着一群妨礙我等征服世界的正義之士,這群人不解決掉是不行的呀。由於光靠部下是不夠的,所以我本人也親自上陣。”
“這可真是件大事情呢。”
“是啊,說真的……”
冠木扮出一張認真的社會人面孔,演技堪稱絕妙至極,隨着表情的變化,甚至連專家的權威氣息也濃厚地瀰漫起來。
“因為小孩子不負責任的發言,而擾亂了船上的和平與秩序,這對我們也是一種困擾呀。距離溫哥華只剩下不到八小時的時間了,在這趟旅程的最後,您難道不希望安安穩穩地渡過嗎?”
有本再次故意地發出哼聲。
“顯然連我的職責,你也幫我照顧到了呢。這倒無所謂啦,不過剛才的懷疑或質問,你為什麼一樣都不回答呢?”
“你會讓我們到房間裏去看看吧。”
俊介一面說著,一面故意伸長脖子,做出窺探室內的樣子。
視線的末端立刻被冠木擋住。冠木掛着淺淺的危險笑容抓住俊介。
“真是傷腦筋呀。如果不聽從專家指示的話……”
俊介突然覺得脊背發涼。直覺告訴他,這名技術人員並非善良百姓。同時,他也回想起第一次看到他們時的不愉快感覺。俊介點了點頭後退一步。
依照常理,俊介應該要繼續後退才對,不料有本卻在這個時候從他背後推了一把。俊介整個人猛然地從主管的肩膀撞了過去。主管反射性地側開身體,形成了拉倒輕率闖入者的形勢。
事情全都發生在一瞬之間。
“真服了你,這世界上竟有不為金錢而引起麻煩的人呀。”
聲音從背後傳來,俊介整個人趴倒在房間裏的地板上。視線貼着地板正好看到擁擠地被塞在床底下的死者,那是一具宛如在考古學術語中被稱為“屈葬”的屍體。
冠木的手以強勁的力道按住俊介的頸背,將他拉了起來。因冷笑、憎惡、以及自嘲而閃爍的眼神,惡狠狠地瞪着俊介。
“哼,這就是你們想要的結果嗎……”
冠木將俊介推到一邊,態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展現出目中無人的樣子。剩下的幾個小時是輕鬆地混過去還是全力以赴,只有這個差別而已。
“好了,你們全部給我站住別動。從現在開始,這艘飛行船將由世界反飛行船聯盟接管控制。誰要敢輕舉妄動的話,就會立刻遭到反革命之罪名問罪。”
到了這個地步仍然不忘記耍嘴皮子,這就是冠木的壞毛病吧。身為專家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錯,這個自覺令他憤怒瘋狂,以致於無法停止惡作劇。這或許是受到扭曲的自嘲心理的不規則反射吧。
控制室的門開了,回頭一看的船長益村剎那之間簡直不知該如何判斷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光景才好。因為他的老闆有本泰造,正擺着一張臭到極點的臉出現在門口。旁邊還有從安克拉治上船的技術人員及其主管,臉上失去血色的事務長桑原,以及一名看似乘客的年輕男性。
正想開口詢問事由的益村,一看見技術員手上握着的作業用重型鐵鉗,立刻察覺到事態不對。
“你們打算劫船嗎?”
一名技術員低聲笑着。
“這是史上頭一遭的飛行船挾持案件呢。劫船這種老套的用語就別拿出來使用了吧。”
所謂上行下效,冠木的屬下們在惡作劇的興緻上同樣不落人後。
“連槍都沒有,你們以為這件事情真的會成功嗎?別做壞……”
益村話還沒說完,鼻尖立刻被一把手槍給抵住。那並非一般的手槍,看起來就像是用非金屬材質所打造的玩具一樣。
“原來是塑膠制的東西,難怪能通過金屬檢測。”
益村舔了舔乾澀的嘴唇。
“真的射得齣子彈來嗎?”
“你想試試看嗎?勸你還是別試的好。還有一點……”
冠木如舞台上的歌劇歌手般挺起胸膛。距離溫哥華只剩下不到七小時的時間,這麼點時間的話,光是靠虛張聲勢也能撐到最後,更何況他們還握有實質的威脅。
“我們在船上安裝了爆裂物,這件事情最好給我牢牢記住。”
“炸彈……!”
發出驚叫的是事務長桑原。俊介只能咽下口水,默默地望着這群恐怖份子。
“唉,對你們這些外行人就算說得再仔細也毫無意義。總之那是一種以硝化甘油為主體的果凍狀炸藥,爆炸的威力非常強大。我們一共在船上的重點位置安裝了兩打這種玩意兒,而且是在阿拉斯加州警仔細搜查過後才裝上去的喲。”
冠木的話,證明了俊介的猜測完全正確。不過,他當然是一點兒都不高興。
有本低吼着說道:
“這艘飛行船使用的是氦氣呀,根本就燒不起來。你們以為那種程度的爆裂物就能把‘飛鳥’炸掉嗎?”
“飛行船應該會在天空中飄着吧。不過只有氣體槽的部分呢,因為客房部分全部都會被炸毀,一名乘客也無法得救。”
冠木的語調相當平靜,宛如冰冷的水一般地,滲入聽者的神經當中。縱然是剛愎的有本,也彷彿在剎那間感到呼吸困難。
“你要把九百人全部殺掉嗎?”
船長益村呻吟着問道。冠木則聳聳肩膀繼續發揮演技。
“那就得看你們的態度是如何了。如果不想變成那樣的話,就得拿出誠意來好好地表現表現。”
冠木蠻不在乎地賣弄謊言。
有本雖然是個滿身缺點的男人,但至少並不怯懦。或許只是桀驁不馴也不一定,總之在恐怖份子的面前,他不單沒有臉色發白,更沒有發抖腿軟。就算死也不願意向他人屈服,或忍受他人威逼壓迫的這個男人,挑釁地抬高下巴。
“一群白痴!如果飛行船爆炸的話,你們也會被炸死的!”
“這點就用不着你來操心了,有本先生。”
冠木沉穩地嘲笑着:
“你只要好好地操心自己死了之後,有本財團的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就行了。惟我獨尊的老闆沒了,賠償金又高達幾千億,飛行船事業肯定跟着完蛋。你的心想必一定很痛吧。”
“別逞口舌之快了。連秘密爆破飛行船都失敗的你們,我不認為這次的劫持行動能夠成功。假如我是僱用你們幾個的老闆的話,我絕對一毛錢都不會付給你們!”
有本的雙眼閃耀出炯炯光芒,一張嘴則連續不斷地大罵。
“什麼專家呀,別笑死人了。簡直連外行人都還不如啊。”
“隨你怎麼說都好。就算是全壘打王貝比·魯斯也有被三振出局的時候呢。”
“看來你也是個日本人渣呢。不管你想怎樣,我只想告訴你一句話,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以為舉個外國人的名字出來,我就會怕了嗎?”
和針生不同,有本的毒舌之摧毀力簡直有如被鋤頭強力敲打過一樣。然而對冠木而言,所有的不愉快都是同等的存在。
姑且在一旁觀看有本舌戰的俊介提出質問。
“你會怎麼讓兩打的炸彈爆炸呢?”
“這是個很好的問題,不過我可沒告訴你的義務。”
冠木輕易地迴避話題,接着對部下們做出信號。有本、桑原、以及俊介都被恐怖份子從背後壓制住,大概是準備將他們一起關進哪個房間裏吧。
“可以說說你們的目的嗎?你們為什麼要劫持飛行船?該不是想成為史上最初的飛行船劫持犯好藉以出名吧?”
“沒錯,這就是我們的目的。”
冠木輕率地說道。對於這個雖說是外行、卻越看越覺得敏銳的年輕人,冠木不打算提供任何不必要的暗示。
“死人都已經快忙不過來了,希望這些活着的傢伙能夠安分一點。”
冠木在心中如此喃喃自語。
Ⅲ
就算成為史上第一個劫持飛行船的人,冠木也毫無立場向全世界公佈這項快舉。因為無論發生了任何事情,都絕對不能讓外界知道。所以,由冠木等人控制通訊設備是理所當然之事,也只有控制室完全受到壓制。
僅僅只有九個人而已,根本無法全面掌控一艘全長五百公尺的巨大飛行船。在確保了控制室的掌控權之後,說實在的,就算餐廳或酒吧里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也無暇干預。
至於人質方面,其實九百名乘客全是人質。之所以特別將其中的船東有本泰造等人關在船東的房間裏面,只不過是次要的措施罷了。如果讓他們引起騷動的話,事態肯定會變得相當麻煩。然而說得極端一點,就算真被他們脫逃出去,只要別入侵到控制室就沒問題了,如此一來,航線也不會有所改變,更不會引起各地機場管制員的多於疑慮。
船上的大部分成員,根本不會知道有什麼事情已經發生、或者正在發生,就這麼享受着他們的空中之旅,直到抵達目的地上空的時候,才會面臨到突然的尾聲吧。
距離溫哥華只剩下不到七個小時。
在頭等套房的一間房間當中,梧桐日記焦躁不安地在沙發上扭動身體。窗戶外面是白夜與破曉交織並存的狀態,有時候是白色,有時候是散發出虹彩光芒的泡泡,遙遠下方可以看到藍黑色的海面,左下方處應該有北美大陸的海岸線才對。
“大哥哥沒事吧?”
對日記來說,把麻煩推給了大哥哥、而自己卻躲在安全的地方,這點讓她內疚不已。
正在寫字桌的那頭寫着什麼東西的美奈子,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回答道:
“你除了相信大哥哥之外,還能怎麼辦呢?乖乖的,別妨礙大人辦事。”
“我是相信大哥哥呀,可是……”
不管怎麼說,日記的大哥哥畢竟只是個學者而已,而不是電影裏的英雄人物。雖然職業和印地安那·瓊斯(譯註:IndianaJones,電影法櫃奇兵的男主角。在故事中被塑造成一個具有考古學者身份的動作英雄。)一樣,不過連小孩子都知道,在現實世界當中根本不可能有那種勇猛帥氣的考古學者存在。大哥哥很可能被壞人抓住,遇到麻煩了。
聽到一陣細微的聲響,美奈子緩緩地抬起頭來。望着空無一人的室內與緊閉的房門,美奈子嘟噥地說道:
“這孩子怎麼都說不聽呢。真不知道是像誰呀。”
“飛鳥”的客房數,包含經濟、頭等、豪華三種艙等一共有五百間。完全不可能對所有的客房進行嚴密監視。
雖然以電腦進行集中管理,不過飯店和郵輪的情況,經常會以復古的裝潢風格為優先,光靠機械根本無法掌握一切。幾乎隨處都找得到死角。冠木一行人就曾經利用過那些死角。
“可惡的殭屍,究竟是死到哪裏去了!”
一名屬下的額頭浮出了焦慮的油光。既然已劫持了飛行船,若無法貫徹到底的話,那麼任誰也救不了自己。佔據飛行船的重要位置,對船東等人進行監視。不安的要素,只剩下逃離死後世界的那個男人的存在而已。這也正是最難應付的部分。
在連接頭等客房到豪華客房的通路上搜尋殭屍的一名部下快步走着,突然,迎面而來的乘客之一高傲地向他開口。那是經常把有本的壞話掛在嘴邊的老財界人。
“喂,你,這艘船不會再將落到什麼地方去了吧!”
“讓開呀,死老頭。老子現在沒時間理你。”
男子回了一句極度欠缺敬老精神的台詞。老財界人的表情瞬間一片空白,被那過度粗魯的言語給愣住了。一回過神來以後,全身上下都佈滿了怒氣。
“你、你是誰?把名字報上來。簡直完全不懂得對待客人的禮儀。我一定會向船長、不,船東投訴,把你給炒魷魚。你敢藐視我……”
激動的言語突然中斷。因為男人握起拳頭,從老財界人的嘴邊狠狠地給了他一拳。
伴隨着一記鈍響,牙齒的碎片飛了出來。臉的下半部被染成紅色的老人,一聲不吭地倒在地上。男子繼續以鞋尖踢着老人的側腹部。
“看你的身份,應該不致於沒錢重做假牙吧?就算是鑲鑽的也得重做了呢。”
緊挨着老財界人,從不放過機會說有本壞話的另一名財界人,嚇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把背貼在通道的牆壁上,徒然地張口閉口而已。與男子充血的目光交會之際,他立刻以嘶啞的噪音乞求饒恕,並做出合手膜拜的姿態跪倒在地上。
“滾回自己的房間去!否則就讓你們付出高額的參觀費!”
日記從通道轉角的另一頭,聽到了一連串的怒罵聲,以及好幾聲房門關上的聲響。轉角的另一側似乎正處於離和平相當遙遠的狀態中。
日記俯看着自己的雙腳,腳上穿的是她平時穿慣的一雙運動鞋。雖然飛行船的長長走道上都鋪着厚實的地毯,吸收了大部分的腳步聲——不過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日記脫下運動鞋、持在手上,只穿着襪子靜悄悄地開始行走。她在通道的轉角處停了下來,背靠着牆壁,小心翼翼地向轉角的另一側偷瞄。
有三個男人。一個是年輕人,兩個是老人。老人之一趴在地上,另一個則被年輕人揪住領口,彷彿正粗暴地在進行質問。不看還好,看了之後立刻引發了二個麻煩。一個是雙方的距離只有三公尺而已。二是,年輕男子在微微轉動視線之際,看到了日記的臉。
放開老人的領口,男子半跳了起來,猛然地轉向日記撲了過去。
“這個小鬼!”
男子相當認真。因為他想起了目擊到竹崎屍體的,就是這名少女。相反的,日記則是因為屍體所帶來的衝擊太過強烈,所以不太記得活人的臉。不過少女的反應仍舊相當迅速,拾着運動鞋飛快後退。男子的雙臂撲了個空,腳步也因為用力過猛而搖晃不穩。
重新站好姿勢的時候,日記已經在五公尺外的地方躲藏了起來,逃離兇惡大人的魔掌。連個小孩都抓不到,這簡直是丟盡了職業恐怖份子的臉。
“小鬼,給我站住!”
應該很快就能抓到了。就算日記的腳程再快,也絕對趕不上年輕男子的腳力。跑了十公尺左右,結果就出來了。男子把手伸出,指尖已經可以碰觸到日記的領子。
就在那一瞬間,男子大喊着向後仰。因為日記轉身丟出的一滴血,正好不偏不倚地命中男子的臉部。扔出的勁道與男子突進的速度互起作用,形成了一股相當強勁的打擊力。鞋子掉在地上的時候,男子臉上也留下了一個鞋印,還流出了鼻血。
“可惡的小鬼,我要你不得好死……”
用作業服的袖子擦拭鼻血的同時,男子如此宣誓道。整個人被氣得頭昏腦脹,完全不記得一開始是為了什麼原因而追趕這個活力敏捷的少女。
被兇惡的暴力衝動以及報復的意念蒙蔽了雙眼,男子把全副精神都放在抓住“狂妄的小鬼”、並好好教訓她一頓的事情上。
此刻的日記已經爭取到大約二十公尺的距離。然而這並不是多大的盈餘數字,因為臉上沾着血污的男人每跨出一步,這個距離就縮得更短。在越過肩膀回頭張望的日記的視野當中,掛着兇惡笑容的男子臉龐越來越近。這次就算丟出鞋子也沒用了吧。絕望的陰影逐漸籠罩着日記的心。就在此時……
“救命啊,誰來救我啊!”
宛如裁紙刀劃破廉價化學纖維般的聲音顫抖地傳來。追捕者和被追捕者在一瞬間驚訝地呆立不動。咒縛解開,就在兩人即將開始動作的時候,通道的轉角處突然竄出一條人影。
那是一個身上掛着十來公斤多餘脂肪的中年婦女,紫色的套裝和她一點兒也不相稱。嘴巴呈O字型張開,揮舞着雙臂,正噼里啪啦地跺着地板疾奔而來。
Ⅳ
追趕着中年女性,另一條新的人影出現。也許不該這麼形容,說不定中年女性只是隨意地在那個人影的前方亂跑罷了。
那個人影看起來就像是輪廓模糊不清的錄影帶畫面。姑且有着人類的外表,還穿着一襲看起來挺高級的亞麻西裝,只是一張臉卻有如臟掉的黏土人偶一樣。眼睛鼻子都有,嘴巴似乎也有,只是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秩序而崩潰塌陷,顏色也呈現綠色和灰色的奇怪混合顏色,總之就是怪異透了。
“這、那,開什麼玩笑……”
作業服男子喘息着說道。自己說出口的話連自己都不知道意思。因為他惟一能說的,就只有掩飾不安的台詞而已。
這個時候,他早已經把追趕少女的事情驅逐到意識之外,當然更沒把中年婦女的事情放在心上。對於在五、六步的距離內不斷迫近而來的怪物、一具宛如製作失敗終至腐爛的木乃伊般的怪物之厭惡與恐懼在心中爆炸,所以完全看不見其他的事物。
轟地一聲,塑膠制的手槍吐出火箭。儘管怒火上沖,瞄準卻仍然正確無誤。怪物的衣服破裂綻開,紅黑色的體液隨着煙硝四散飛濺。
胸膛中央被擊中的怪物,在中彈的衝擊之下向後翻仰,可是並未倒下。雙眼對應的部分似乎隱隱約約地閃現光芒。
怪物對着作業服男子走了過去。右手和右腳、左手和左腳,以同手同腳的方式走路。
作業服男子陷入恐慌。睜大雙眼的微血管破裂,成了名符其實的紅眼。他放聲大叫,原本是想大叫“別過來”吧,然而發出來的聲音卻成不了有意義的言語。
迫近而來的怪物的背後,有好幾扇門打開。那是聽見槍聲的乘客們為了查探室外狀況而開的門。
一打開門又慌慌張張把門關上是可想而知的事情。緊接着,傳進關上門的乘客耳里的是不像槍聲的爆炸聲和人類的慘叫。
原來是用完就丟的塑膠手槍因為承受不住連續的射擊而爆炸了。作業服男子的右手從手腕起全被炸掉,地板上降下了血與肉片的熱雨。
******
“下界好像很吵呢。”
無意以仙人自居、卻如此說話的人是有本泰造。被關在套房裏面,像頭自覺運動不足的熊似的,不斷地來回走動。
被賜予和他關在一起之榮幸的,還有兩人,分別是經濟艙的年輕乘客,以及事務長桑原。桑原自從被丟進這個無法發揮自己事務專長的環境之後,就一直茫然發獃。
“不過啊,驚慌也是沒用的呀。一定會有辦法可想才對。”
有本如此說道。還真是冷靜啊,俊介暗自觀察對方。
“這裏應該有密道吧?”
“有的話就好辦了,只能說那傢伙運氣好啊。因為這裏不是萊茵的古堡。”
這個比喻一點都不像是出自於有本之口,不過他在幾年前的時候,曾經向某個侯爵買下一座建造於德國萊因河畔的古堡,改裝成附設賭場的飯店。那座古堡因為經歷過三十年戰爭、奧斯堡聯盟戰爭、以及拿破崙戰爭等等戰役,並在事後都留下了洞穴地道,以致於有本在前往視察的時候還一度在裏面迷了路。
對於有本的國際性回憶,俊介一點兒都不感興趣。他開始環顧四周,尋找各種有用的物品。
“這裏有沒有什麼武器呢?”
“武器?!”
“最新式的武器我恐怕不會操作,不過若是原始武器的話,也許能夠派上用場也說不定。”
“你說刀或槍嗎?”
“是啊,就是那一類的東西。”
例如是打制石器或者磨製石器等等。對於俊介而言,他所認識的武器就是那些東西了。每當他看見黑曜石的箭或石斧從土裏被挖出來的時候,總是興奮不已。這過這次的情況略有不同。
俊介進入寢室,剝下床單。回到客廳后,再把放置在壁爐上的座鐘抓了下來。利用床單把沉甸甸地以兩手捧着的座鐘包裹起來、紮成細長的袋狀之後抓住尾端。
“喂喂,那可是捷克生產的高級貨呀,不但價格貴而且數量稀少……”
俊介完全無視於有本所說的話,抓起了床單的一端開始使勁地繞起圈子。沉重的座鐘在離心力的作用下,速度漸漸加快,接着重重地撞向窗玻璃。嘩然地一聲巨響。
玻璃並沒有破。一般公寓的窗玻璃厚度是四毫米,然而“飛鳥”的窗玻璃卻是由二層八毫米厚的強化玻璃所構成。儘管受到了沉重座鐘的強力撞擊,卻還是沒破。但是,表面已經出現了有如蜘蛛網般的淺淺裂痕,再撞擊一次應該就會破了吧。
“很好,總算還有點用處。”
對着如此喃喃自語的俊介,有本抱怨道:
“時鐘也好,窗戶也好,那些東西加起來足足有你半年的薪水那麼多呀。正確的數目是多少呢?桑原?”
“呃、這個……”
就在桑原開始動員記憶力及心算力的時候,門外傳來了威嚇的聲音。
“你們給我安分一點!誰要敢玩花樣的話,就得為自己的魯莽付出生命的代價!”
聲音的主人並未進入室內,因為他必須提防圈套。反正裏面的人也逃不出去,只要把門顧好就行了,他大概是這麼想的吧。這種做法相當合理。有本聳了聳肩,突然轉向俊介向他問道:
“你沒有懼高症吧?”
“到目前為止還沒發現到呢。”
“是嗎……”
點着頭的有本,以若有所思的表情望着龜裂的玻璃。在門口有武裝監視者的情況下,惟一的活路就只有窗戶了。
把床單綁在腰上,從船體外側移動的話,能夠進得了鄰室嗎?就算進去了,後面才是問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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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膽敢犯下人類史上第一樁飛行船劫持案件的恐怖份子而言,情況實在不樂觀。
其實劫持行動本身就是破局的證明。在乘客們毫無所覺的情況下完成工作,利用降落傘離開現場,這才是他們當初的計劃。
但是在事實上,他們只不過佔據了廣大飛行船的極小部分空間而已。雖然確實掌握重要據點,但還是太不像話了。就算受到了再多不合常理的事故阻撓也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冠木確實感到後悔,當初實在不應該輕易地殺死竹崎。假如那個人還活着的話,對於目前所遭遇到的奇怪狀況,肯定會有所幫助才對。
回報狀況的一名部下,以顫抖的聲音說道:
“明明就中了三槍!可是那傢伙不但一點兒事也沒有,甚至還繼續在船上四處遊盪。”
“看來,要讓一個死過一次的人再死一次還真不容易呢。”
冠木斜着一邊的臉頰說道。部下在工作之中喪命,這種事情已經六年沒發生過了,他的職歷和自負又再一次蒙上污點。
清了清喉嚨,冠木改變語氣。
“志水秀治起死回生了。或許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真正的死去也不一定,不過那些都不是什麼大問題。問題是,他究竟還有沒有知性或理性這點。”
“應該完全沒有吧。看他那個樣子,根本就只是靠着本能在移動啊。”
部下之一皺着眉頭,全身顫抖。因為他回想起怪物趴在滿身血跡和煙硝倒在地上的同伴身上,牙齒舌頭嘖嘖作響的模樣。
人血也好、人肉也罷,回魂死者需要營養補給一事完全不容置疑。
“那麼這位殭屍閣下,現在究竟在船上的哪個地方呢?”
“很快就能知道了。因為乘客的尖叫會告訴我們。”
一名部下鬱郁地回答道。
“那個殭屍吃完九百個人和飛行船爆炸,不曉得哪一個比較快哦?”
“不管哪個都是美好的未來呀。”
冠木試圖扮出笑容卻並未成功,臉頰歪斜得比過去還要厲害。
Ⅴ
“這艘飛行船是怎麼回事啊!好歹也該做些說明呀。叫你們的負責人出來!”
一個歇斯底里的聲音傳來。日記認出了聲音的主人,那是自昨夜以來,一直仇視日記的方下巴女人。雖然害怕遇見怪物,但是又不希望被那女人看見,所以日記向後一轉、朝着反方向走去。
乘客與服務人員在通道上四處亂竄,狀況似乎變得混亂不已。船東下落不明,控制室又無人回應,目擊到槍聲、爆炸聲、滿身鮮血倒在地上的屍骸、以及可怕無比的怪物等話題接連傳出。
另一方面,雖然也有毫不知情而悠閑待在房間裏面的人,不過服務人員困惑地杵在訴說不安的乘客面前的情景更是隨處可見。縱使被客人咆哮着“給我們說清楚”也無法回答。由於應該在這種時候出面處理狀況、對服務人員做出指示的事務長也不見蹤影,所以基層的服務人員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
大哥哥究竟上哪兒去了呢?腳上只套着襪子的日記在走廊上快步疾行。忽然猛地止住腳步,急急忙忙地躲進突出壁面的陰影之中。
兩名身穿灰色作業服的男人肩並肩地,一臉凶神惡煞的表情踏着粗暴的步伐走了過來。大概是正在尋找怪物吧。雖然手上拿的是鐵管,不過除了那個之外,身上一定還配戴着其他武器。
日記的腦海里閃過一個想法。那些身穿灰色作業服的男人是不法集團的人,事實顯然如此。如果大哥哥被關在哪個地方的話,應該會有其他穿着作業服的人在看守吧。這麼一來的話,只要先把那個看守的人找出來就行了。
日記頓時感到精神百倍,再次快步地開始行走。
飛行船“飛鳥”實在非常巨大,內部空間也極為廣闊。儘管各個地方都發生了嚴重的騷動,但日記仍然保有充分按照自己想法自由行動的餘地。
這就好比是拿針去刺一頭巨鯨一樣,巨鯨絕不會有驚慌失措的舉動出現。只不過,這根針上似乎被塗了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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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在美國領地阿拉斯加州以及加拿大領地卑詩省的交界處。與挪威並駕齊驅的典型峽灣海岸,巍峨群山之山脊稜線與海面激烈衝突。海與山都深邃陡峭,連樹木都鋒利尖銳,彷彿是朝着天空突刺一樣。
阿拉斯加州警的一艘汽艇在濃暗色調的海面上漂浮着。前一陣子,由於蟹類及龍蝦的密集出沒而使得國境海域喧囂不安,最近事情終於告一段落,峽灣也再次回復平靜。直到上司傳來新的指示為止,應該都可以悠閑地在海浪間隨波逐流吧。
一個警官的眼神突然停在天空中。
“喂,那個就是日本的飛行船吧!”
“啊啊,絕對錯不了。而且越看越覺得大呢。那個東西要是降落下來的話,肯定能把峽灣整個蓋住呢。”
“那些日本人呀,光是土地還不滿足,似乎連天空都打算買下來呢!”
“總有一天,火星和金星的土地也會被他們搶購一空呢!”
兩人笑着仰看天空。在他們視線彼端的,是一具散發著銀色光芒、漂浮在空中的飛行船船體。據說內部裝潢足可媲美豪華郵輪,一群口袋裏錢太多的傢伙,想必正在享受着奢華的旅程吧。
“羨慕是羨慕,只可惜和我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呢。”
警官們在做出結論之後,繼續目送着緩緩南下的飛行船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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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道的一隅再次響起尖叫,乘客們凌亂地逃竄起來。情況正如部下之一向冠木報告的一樣,怪物的所在看乘客的反應就知道了。
冠木部下中的兩人,露出愉快的神情互相對看。其中一人在咋舌之後吐着口水罵道。
“可惡,這麼荒謬的劫持行動恐怕是空前絕後的吧。荒謬可笑也就罷了,簡直是蠢斃了。”
“等這件工作完成之後,我決定到老人院去當個管理員什麼的,過過平淡的生活。怎麼說呢,光是今天一天就好像把我整個人生的力氣都耗盡了。”
聽起來就像是平凡小市民的感嘆,只不過這些男人口中所說的工作是殺害眼前的九百個人類。雖然反正一切到最後都會被炸個粉碎,所以中間過程怎樣都無所謂,可是那具起死回生的屍體已經造成了他們一個同伴的死亡,就算不想理會也不行了。
兩名恐怖份子穿過人潮試圖接近怪物,但是怪物卻中途改變方向,因而避開了與他們的接觸。
另一方面,梧桐日記終於在豪華客房區的一隅,也就是船東房間的門口前方發現站崗的作業服男子。
左右張望的眼神,與其說是銳利,倒不如以危險來形容。
大哥哥應該就被關在那個房間裏面吧。日記如此判斷。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呢?一定得引開在門口站崗的那個作業服惡漢才行。慌亂之中,日記突然想到一個點子。
不久后,日記在吵嚷的人群中穿梭前進,技巧地接近怪物。雖然不願意靠近怪物,但是又想不到其他的方法,因此日記毫不猶豫地採取行動。這種性格大概是從母親身上遺傳來的吧。
過去擁有志水之名及博士頭銜的殭屍,在應該是眼睛的部位出現了閃爍的目光。他確實察覺到了少女的存在。
“喂,過來這邊呀,快過來!”
日記大喊着,同時還對着他拍手。不知道內情的人看到了,也許會以為是沒教養的小孩子在對大人惡作劇吧。然而日記卻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因為她一定得把殭屍引誘出去,讓他和穿着作業服的壞人碰面才行。
“喂,很危險哪,快住手!”
雖然聽到了這樣的斥責,但日記卻不能停止。邊計算着距離邊跑跑停停,直到走動的屍體靠近之後才開始逃跑。
大人或許想得出其他方法,但這卻是小孩子絞盡腦汁想到的惟一辦法,也幸好怪物受到了吸引。花了大約十分鐘的時間,日記終於將對手引導至目的地。
作業服男子目光一轉,看起來似乎全身都在顫抖。日記奮力往旁邊一跳,在地板上翻滾了二圈再站起來時聽見了槍聲。看來日記的計劃似乎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