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人心難測
幸虧由於塞外飛鴻秦紫玲的口授,我們才知道,原來那個弒師背派的惡徒秦桐,竟會在危難之中,邂逅了席絲絲,而能暫保殘生,真算他狗運亨通!
席絲絲以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平日耳濡目染接受了一些“俠義”的知識,不免有些以俠女自居,這也是她幼稚、天真、任性且可愛之處。
她自從離開了海楓被左人龍擒去,後來又用計脫離了左人龍,就是這件事,使她甚引以為得意。
這或許是由於能由像天山之星左人龍,這麼一個大英雄的手向逃出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有時候她想起這回事來,還禁不住會笑出聲音來,少不得就會罵上一句:
“傻小子!”
可是“傻小子”這三個字,卻常使她臉紅,想起來就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溜溜”的感覺,她當然不會明了其中道理。
她知道江海楓是上江南去了,所以離開了左人龍之後,也就直奔江南而來。
她也知道左人龍要來江南,不知怎的,內心有一種羞澀的感覺,對於此人,她是不願意再見他了。
想起來那一路上,被左人龍馬上挾持的諸多親近,她就禁不住又氣惱、又羞澀,真恨不能一頭撞死!
可是這麼一死算什麼呢?
可是不死又算什麼呢?
自己還能再去找江海楓?和他……想到這裏又忍不住直掉淚,而狠狠地把左人龍罵上一頓!
有時候想到了可笑的地方又禁不住破涕為笑。總之,她這時的心情變得複雜多啦!
抵達杭州的時間很早,那時江海楓、左人龍都還未到。
她就在附近住了幾天,到處察訪江海楓,可是一連找了六七天,仍沒下落,她也就失望了。
有時候寂寞的時候,她就會想:
“還找他於嘛呀!找到了又能怎麼樣?”
那個年代,姑娘們的觀念,可和今天少女們的觀念大有出入,她們認為以一個少女的身份,被陌生的男人一路上挾持擁抱;並且同桌而食,同處而眠,實是難以磨滅的羞辱與污點!
更何況席絲絲一向以俠女自居,守身如玉!雖然她自己也明白,和左人龍是什麼都沒有,但這不能稍減她內心的自卑與創痛。
有了這種觀念,她找尋海楓的心意,不自禁地就淡得多了,她會這樣想:“我還找他幹什麼呀?我已經是配不上他了,我能告訴他和左人龍的一切么?唉!算了!”
這麼想着,她也就不再像以前那麼地熱心,只整日價里一個人在西湖逛來逛去。不幾天,西湖也逛厭了就又到附近的群山去遊玩。
席絲絲自幼生長在西北的甘肅省境,有一個保守而溫暖的家,父親在涼州開着一個皮廠,做皮貨生意,很是富有。
絲絲上有兄姊,下有弟妹,唯獨她個性最是奇特,生性堅強;而且最愛逞豪勝,自幼就磨着她父親要學武藝。
老兩口在無可奈何之下,才把她送到附近一家教拳腳的師父那裏,學些基礎武功。
但是不到一年,那個師父已無可再教了,因為他所有的功夫,絲絲全已學會。
她父母這才悟出,原來她是一個極有天份的人,這才開始為她尋訪名師,但是真正有功夫的武師,又都是些埋名隱姓的人物,實在不容易物色。
席絲絲空有如此好的資質,卻找不到真正的名師,一直到十四歲時,才遇見了龍江黑女屈新鴻。屈新鴻雖可算是一個奇人,可是她收絲絲之時,年歲已大,弟子又多,雖有造就之心,可是卻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
席絲絲學了三年半的武藝,確實得到了一些真功夫,后因和幾個師姐不合,也就稟明了師父,回返家門。
由於嚮往中原風光,這才單人獨騎踏入江湖。終致與江海楓邂逅,而生出許多的牽連。
在傷心、失望之餘,恰巧遇見了秦桐!
秦桐狼狽的情景,激起了她的同情,英俊洒脫的相貌,又使她誤認為他是一個正直之士。
因此,她就半路抽劍,抱打不平!
當時她痛快極了,在馬上問秦桐道:“那女人是誰?為什麼要追殺你?”
秦桐驚懼之餘,見救護自己的,原來竟是一個絕色的美女,不禁使他色心大動。其實他在海島曾經見過絲絲一面,只是那時光線太暗,匆匆交手,彼此誰也沒有能看清楚對方!
當下他偽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嘆道:“大姑娘,你是不知道,方才那個女的,是個有名的女賊,她追了我一路呢!”
才說到此,席絲絲已想道:“我不信,她一個女的……追你做什麼?”
秦桐一面喘着氣,裝着傷痛的樣子,一面道:“她要和我做夫妻,可是我再怎麼也不能要個女強盜呀!雖然她樣子長得不錯!”
說著又“唉喲、唉喲”的向裏面抽着冷氣。
席絲絲聞言面色一紅,冷笑道:“天下真會有這麼不要臉的女人嗎?下次見了她,我非要……”
說著又斜過眼來,看着秦桐,冷冷笑道:“你也不見得就是什麼美男子,她會為你迷成這個樣子?”
秦桐心中一涼,乾笑了幾聲,道:“姑娘是我救命恩人,我難道會騙你?”
絲絲冷笑道:“那女賊叫什麼名字?你一個大男人,怎會連個女人也打不過?還被她打了一身傷?”
說著一雙眸子,上上下下地看着他。
秦桐不由臉色大紅,所幸他頭上纏着厚厚的白布,當時嘆了一聲道:“不是她一個人,有十幾個人,他們都被我殺完了,可是我也受了些傷。”
絲絲一笑道:“這麼說,你的功夫還不錯!”
秦桐生恐江海楓會自后追來,內心一直在打着鼓,這時一面說話,仍還頻頻地向後面看。
絲絲冷冷一笑道:“你不要怕,我既然救了你,就絕不會叫你再被他們捉回去!”
秦桐口中唯唯稱是,內心卻不禁有些好笑,心說你一個姑娘家,會有什麼了不起的本事!
二人在一條垂楊夾道寬敞的驛道上,並馬而馳。
這時太陽高高地懸在天上,陽光透過了枝葉,在地面上映出美麗錯綜的圖案,馬蹄發出得得的聲音。
秦桐不禁有些陶醉了,更因海楓沒有追上來膽子也壯了些,若非他身上有傷,他真會高歌一曲。
當下他笑道:“還沒有請教姑娘貴姓,芳名是……”
席絲絲倒是老實的回答道:“我叫席絲絲。”
秦桐點了點頭道:“是席姑娘,失敬!”
席絲絲皺着眉,看了他一眼道:“你呢?”
秦桐低笑了一聲,不敢把真實姓名道出來,因為現今江湖上,對於他這個人傳說得很厲害;而且名聲不太好,要是給她知道了,就許立刻掉頭而去,弄不好翻臉成仇也不一定,那就太糟糕了。
因此他略一猶豫,脫口而出道:“我叫左人龍。”
席絲絲猛地勒住了馬,瞪大了眼睛道:“你是左人龍?”
秦桐一想不好,忙改口道:“姑娘你誤會了,我叫左仞松,不是左人龍,左人龍那小子我最恨他!”
席絲絲這才點了點頭道:“我說呢!”遂又道:“左人龍那人我也認識,你要是他,我就不救你了!”
說著繼續策馬前行,秦桐不由大喜道:“原來姑娘和他也有仇?”
席絲絲懷疑地望着他道:“你和他也有仇?”
秦桐一咬牙道:“仇恨如山,不共戴天,他媽……”
下面的髒話忍住,不好意思的笑道:“姑娘不要見笑,我是太恨他了,我身上的傷,就有他一份!”
席絲絲“哦”了一聲,道:“那個人固然不好,可是他武功卻是不弱!”
秦桐在馬上一挺腰道:“別人怕他,我秦……左仞松卻是不怕他,早晚有一天,他會認識我!”
席絲絲淡淡地一笑,心想:你連一個女賊也打不過,還能對付左人龍?
只是她不大好意思點破,就笑了笑沒有說話。
二人走了一程,席絲絲就道:“我看你的傷雖重,可是還能勉強支持,我送你到那裏,大概也差不多了!”
方說到此,只聽見“咕咚”一聲,席絲絲吃了一驚,再看,原來他竟是從馬上掉下來了。
當下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忙下馬走了過去,皺着眉道:“你這是怎麼回事?是成心的吧?”
秦桐一面哎喲,一面說道:“哪是成心?我的腿實在是痛得吃不住……”
當下又抬起頭乞憐的道:“姑娘你拉我一把吧!”
席絲絲看他身上的傷,實在也是不輕,當下皺了一下眉,由身上摘下寶劍,連鞘遞過去道:“抓着!”
秦桐本想借故一親玉人肌膚,卻想不到對方竟會有這一手,當下只好抓着劍鞘,一面擠着眉毛,費了半天勁才讓席絲絲拉上了馬。
席絲絲嘆了一聲道:“你上哪去呀?”
秦桐咳了一聲說:“我此刻已沒有一定的去處,姑娘你上哪去?”
絲絲皺眉道:“我也是一樣,不過我想去蘇州,因為我聽說有句話,‘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我現已玩膩了,蘇州我卻是還沒有去過,連應走的路線都還不知道呢!”
秦桐立刻接口道:“我清楚,我帶你去,蘇州那地方是真不壞,虎丘、乾元寺,還有……”
席絲絲笑了笑道:“你告訴我路,我一個人就能去。”
秦桐皺了一下眉道:“姑娘何必如此固執,我和姑娘一塊走不是很好么?我能帶路,姑娘又可以保護我……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席絲絲低頭想了想,又看了秦桐幾眼,見他傷勢似乎甚重,自己既救人總要救個徹底才好,再說自己正愁無聊,多一個人談談豈不是好?
想到此,就點了點頭,秦桐不由大喜,精神為之一振,道:“姑娘放心,我這個傷,頂多再有四五天就能全好了,到那時我的身手也就靈活了,管他左人龍也好,江……”
他本想說“江海楓”,可是江海楓大名江湖上無人不知,要是說出來,對方發生誤會,那就不大好了。
所以忍住了。又接下去道:“那時候,我是誰都不怕!”
席絲絲皺了一下眉道:“你方才說江什麼?”
秦桐怔道:“是江大同!”
席絲絲點了點頭道:“我以為是江海楓呢!”
秦桐心中一驚,遂問:“姑娘你莫非也認識江海楓?”
席絲絲不禁眼圈一紅,差一點兒想掉眼淚,遂苦笑道:“不認識!”
秦桐遂冷笑一聲道:“這個人我以後也要會會他!”
席絲絲怔道:“為什麼?你們有仇?”
秦桐忙搖頭道:“沒有!沒有!我只是不服氣,江湖上把他說得太厲害了,我有點不相信!”
席絲絲笑道:“那你以後就去試試看!”
秦桐點了點頭道:“當然!”
二人一路同行,日行夜宿,倒也相安。
秦桐自一見席絲絲,不禁大為垂涎,不過他深知“欲速不達”這句話;另外他的傷還沒好,所以內心雖是垂涎萬分,卻是儘力地忍着。
席絲絲雖和他同路而行,可是言詞行為卻很拘束,食宿都不在一起。
這樣幾日一來,她見秦桐行為還算自重,不禁對他放了些心。
這一日,他二人已來到了蘇州境地,蘇州是府街所在地,隸屬“蘇常道”,為一四通八達的要衢,人馬熙攘,好不熱鬧!
二人既到蘇州,照理是該分開了。
可是秦桐好容易和她混熟了,怎肯就此分開?再說,他身上的傷也全都好了,他就更想佔有席絲絲,言詞之間,可就沒有以前那麼規矩。
日久相處以來,席絲絲多少也覺出了一些,這個左仞松可不像江海楓和左人龍那麼志節軒昂,對他不免也生出了一些厭惡之心。
因此到了蘇州之後,她就想脫離他。
在蘇州附近遊玩了一圈之後,席絲絲就對秦桐道:“我們就在此告別吧,我想他們不致再來找你麻煩了!”
說著掉過馬頭就走,秦桐不由愕了一下,即飛馬而上,一面嚷道:“姑娘請慢!”
席絲絲停下馬來,皺着眉道:“我也不能一直跟隨你,這樣很不方便!”
秦桐聳了一下肩膀笑道:“這是什麼話?姑娘救了我一命,我總不能看着姑娘你單身一個人上路,這麼吧!”
他摸着下巴,點了點頭道:“我願意一路保護你,護送你回家!”
席絲絲微微怒道:“我並不要回家,謝謝你吧!”
說著又掉轉了馬頭,秦桐忙趕上去道:“席姑娘,你不是要游虎丘么?我可以帶你去!”
席絲絲勒住了馬,怒道:“你這是幹什麼?這是大街上,人又多!”
秦桐哈哈一笑道:“人多怕什麼?我一定要送你去!”
席絲絲不由十分氣惱,當下無可奈何,點了點頭道:“你領我去虎丘,我們就分手,要是你再這麼追着我,可就別怪我……”
說著冷笑了一聲,秦桐笑着點了點頭道:“好!一言為定!”
然後他就策馬前行,在馬上挺着胸脯,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身後的劍鞘,在鞍上鏗鏘地響着;並且不時地回過頭來,看着席絲絲直笑。
席絲絲被他笑得很是不好意思,心中就更加厭煩、賭氣,把頭向一邊一扭,根本就不理他。
秦桐又裝出對這地方很熟的樣子,不時地回過頭來,指指這裏又說說那裏,席絲絲一句話也不答,就聽他一個人說。
慢慢地,虎丘到了。
席絲絲本以為是多麼好玩的一個地方,可是現在看起來,除了有些不知名的花草之外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山也並不高,比起西湖附近的幾座山遠遠不如。
只是山脈附近,有幾座寺庵,四處一個遊客也沒有。
她就勒住了馬道:“這地方也不過如此!”
秦桐一雙閃閃的瞳子,註定在她身上,聞言之後,低笑了一聲道:“山後有瀑布、石林,姑娘可要去看看?”
席絲絲正要答話,忽見秦桐面色一變,目光發直,她心中一怔,忙順着目光向前看去!
就見一匹大黑馬,正由前面松林掠過去,馬上似坐着一個一身黑衣少年。
只是她並沒有看清楚是誰,再看秦桐卻低下頭來,似乎很怕和那人照面一般!
等那人走後,秦桐忙催促道:“我們快走吧!”
席絲絲冷笑道:“剛才那個人是誰?是你仇人么?”
秦桐搖了搖頭,冷笑道:“我不認識,快走吧,還有不少的路呢!”
說著策馬直向嶺后統去,席絲絲聽說嶺後有瀑布可看,也甚想一探究竟。
當下匆匆帶馬跟上去,只覺得山勢愈來愈高,路途更是難行,行了半天,並未聞得有瀑布之聲。
席絲絲不由勒住馬,喚道:“喂!瀑布怎麼還沒見到?”
秦桐忽然回過馬來,哈哈一笑道:“席姑娘,這裏本來就沒有什麼瀑布啊!”
席絲絲杏目一瞪道:“那麼你為什麼騙人?什麼意思?”
秦桐一笑,單手一按馬鞍,身形“嗖”一聲躥了起來,落在了她的馬前。
只見他伸出一手,就向絲絲的手上抓去。
他嘴裏低聲地笑道:“我的意思,姑娘你莫非還不明白么?”
席絲絲不由大怒,她右手這時還抓着馬鞭,當下搶起來,一鞭抽下去,嬌斥道:
“不要臉的東西!”
秦桐色迷心竅,哪裏會防到有此一着,這一鞭正好抽在了他的手背上,“叭”一聲,疼得他面色一變,嘴裏“啊喲”一聲,不由後退了一步。
席絲絲望着他呆了一呆,咬牙道:“想不到你這人,竟是這麼不老實,我走了!”
說著把馬頭一帶,正要策馬而去,秦桐一聲狂笑,身形一縱,又到了她馬前。
他朗笑了一聲道:“姑娘好厲害呀!”
伸手就抓,席絲絲急怒之下,手上這根馬鞭,更是揮舞得如同雨點一般,直向著秦桐全身各處打來。
秦桐高聲大笑着,不時地左躲有閃,席絲絲的馬鞭竟是一鞭也沒有打着。
這麼一來,席絲絲才開始有些吃驚!
她自馬上一挺,“嗖”的一聲飄了下來,嬌叱了一聲:“好個強盜,我真是看錯人了!”
一面說著,已把寶劍抽了出來,一塌腰,竄了上去,掌中劍“白蛇吐信”,照着秦桐面上就扎!
秦桐武功雖較江海楓、左人龍略次,可是他到底是銀河老人手下得意弟子,一身武功,確實令人不敢輕視!
席絲絲自然不是他的對手,她雖抽出了劍,而秦桐卻是空手遞招,她依然是絲毫占不了上風。
這時秦桐才露出了他真實的面目,一面接着招式,口內卻油腔滑調的笑道:“好妹子,你可真狠,真要是殺了我,你的心不疼嗎?快丟下寶劍吧!”
一面說著,更不禁怪聲地大笑了起來!
席絲絲氣得柳眉倒豎,一跺腳道:“看我不殺了你!”
說著劍勢一變,竟把在海島上向海楓所學會的一招“三環套日”施展了出來。
只見她長劍一領,當空高攀!
秦桐一聲狂笑道:“好姑娘,你要與哥哥我拚命是不是?”
說著用“分雲探爪”的功夫,陡然地伸出手來,直向她的劍把之上抓去!
可是他的手方自伸出,忽聽席絲絲一聲冷笑,手倏地一翻,劍光如閃電一般,直向著秦桐脖頸上繞來!
招式之快,有如驚雷駭電一般,秦桐不由大吃一驚,倏地向後一弓身子。
可是席絲絲這“三環套日”不發則已,一發卻是一氣呵成,間不容髮!
秦桐方自覺出不妙,第三圈劍光,已連續攻到。
他於驚怒之下,整個身子倏地拔了起來,顯然這“三環套日”,乃銀河老人親授予海楓,秦桐未曾學會!
可是他卻知道這是自己師門的絕招,不禁內心大為駭異。
還算席絲絲對這一招沒有全都領略,發招時又求勝心切,以至未能發揮全部功力!
只聽得“沙”一聲,秦桐右腿連褲帶肉,被劃開了半尺左右的一道口子!
秦桐負痛之下,“啊喲”一聲,踉蹌地退後了四五步左右。
他面色鐵青地說道:“好丫頭,你膽敢傷人,我問你,這一招‘三環套日’是誰教給你的?”
席絲絲見自己劍招得勢,不由大喜,因此而看輕了對方,還滿心想要給對方知道些厲害!
當下冷冷道:“左仞松,今天叫你也知姑娘的厲害!”
言罷身形一聳,已到了秦桐身前,第二次一伏腰,“平沙落雁”,去勢緊緊貼着地面,直向對方一雙足踝之上繞去!
秦桐吸了一口氣道:“好個不知死活的丫頭!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厲害!”
他說著這句話,身形忽然向上一提,如同一隻燕子般地,從席絲絲頭頂上飛了過去。
席絲絲“刷”的一個倒翻,寶劍分胸就點。
秦桐獰笑了一聲道:“你還差一點兒!”
右掌向外一探,直向席絲絲的劍刃之上抓去!
席絲絲“抱元守一”向回一收,可是秦桐安心要活擒她,不想叫她再逃開掌下!
只見他左掌同時翻起,雙掌一正一反,一主一輔,只聽得“噗”一聲,已被他抓在了劍把之上。
隨着他口中的一聲斷喝道:“撒手!”
席絲絲再想奪劍,已自無及,劍光一閃,那口長劍已到了對方手中。
驚怒之下,席絲絲呆了一呆,立即轉身就跑!
身子方自轉過,只覺得眼前人影一閃,秦桐又已站在眼前。
席絲絲面色一變,雙掌齊出,掌勢沉猛,她用的是“小天星”掌力。
不想掌風過處,石土紛飛,卻未曾沾着對方的衣邊,席絲絲就覺得雙肩上一沉,不容她翻身反擊,一雙肩膀已吃秦桐按住了。
只聽他口中哼了聲:“去!”
雙掌一抖,席絲絲不由得向前一衝,“噗”地一聲跌倒在地!
她再想翻起身來,一口冷森森的寶劍,已經指在了她的鼻尖上,席絲絲不由杏目圓瞪,熱淚迸落,叱道:“忘恩負義的東西,你要怎麼樣?”
秦桐朗笑道:“姑娘說錯了,我是在報答你的深思,你卻反倒罵我忘恩負義,真是太冤枉人了。”
說著哈哈地大笑了起來,席絲絲恨聲笑道:“我早知道你不是好東西,也……”
秦桐冷笑了一聲,道:“你能嫁給我這樣的漢子,還有什麼不知足的?莫非你還不願意?”
席絲絲愈想愈氣,不由得熱淚滾滾,一面罵道:“你這狗豬不如……”
秦桐濃眉一展,隨即“嗆”一聲,把絲絲的那口寶劍拋落一邊,冷笑道:“隨你怎麼喊叫,這裏是沒有人聽見的!”
說著他右手解開了胸前的兩個扣子,席絲絲不由花容失色,大驚道:“你要怎麼樣?”
秦桐狂笑了一聲,道:“姑娘你莫非還不願意?這可真是天從人願,我們來成其好事!”
席絲絲嚇得一驚而起,可是秦桐卻像是早有防備,只見他右手一指,席絲絲“啊喲”
一聲,就又躺下了。
他並非傷她,甚至於連穴道也未點她的,僅僅用內力在她麻穴附近點一點。
就這樣,席絲絲覺得通體軟麻不堪,動彈不得,只好聽憑他的擺弄。
此時,秦桐一雙眸子裏,就像要噴出火來一樣。
他匆匆脫下了上衣,露出了結實的胸肌,又冷笑了一聲,用手指着自己的腿道:
“你真忍心,把我腿傷成這個樣?”
說著匆匆撕開褲管,把腿傷纏了纏,這時席絲絲在一邊,幾乎嚇呆了。
她忽然叫道:“不!不能這樣,你!”
說著又二次翻起身來,可是秦桐僅僅一舉手,她就又像原樣一般的倒了下去。
她這時是真正害怕了,一時怪叫了起來,秦桐慢慢地纏好了他的腿,才冷笑道:
“沒有用的,附近三十里以內,不要說人,連狗都沒有一隻,你還是乖乖地順服了的好。”
又呵呵笑道:“你嫁給我以後,我不會錯待你,我秦桐也是有名的大英雄!”
席絲絲一面在草地上爬,一面回頭冷笑道:“你原來不姓左,是姓秦!”
秦桐追上一步,擋着她的路,哈哈笑道:“老實告訴你吧,我姓秦叫桐,你大概也聽說過我。我是銀河老人的弟子,江海楓是我師兄;可是我已經不認他了,早晚我還會要他的命!”
席絲絲呆了一下,冷笑道:“江海楓是我義兄,他如知道你此刻的情形,豈會饒你活命!”
秦桐哈哈一笑道:“這麼說,我就更不能放你了!”
席絲絲面色一白,抖顫道:“你是銀河老人的弟子,怎會如此無恥?”
秦桐這時已脫得只剩了一層內褲,他怪笑了一聲,整個的身子直向席絲絲撲了過去。
席絲絲倏地一掌打去,卻為秦桐一隻手抓住;並且用力的向懷內一帶,另一隻手就去抓她的衣服!
只聽得“嗤”一聲,一件上衣,整個的撕破,露出了她半截玉青!
席絲絲張口就咬,秦桐卻用自己的嘴迎會!
同時他已把她按倒在地,雙手按着她雙手,正要強行非禮!
就在這危急之間,他聽得身側有人冷冷笑道:“秦桐,你這該死的東西!”
這人的聲音雖不高,可是聽在秦桐的耳中,卻如同響了一個焦雷一般。
嚇得他倏地回身站起,卻見身前不遠,立着一個身着黑衣的人。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使他吃過苦頭的左人龍!
只見他手上抱着秦桐的衣服,秦桐師父的“子夜綠珠”寶劍卻已系在了背上。
秦桐這一驚真是不小,淫意全消,當時怪吼了一聲道:“姓左的,還我的寶劍來!”
整個身子,僅着一條內褲,半裸地朝左人龍身上撲了過來,左人龍一聲叱道:
“打!”倏地抖手把他的衣服擲出,秦桐雙手一接,已把它接在了手中。
左人龍這時身形一縱,已到了席絲絲附近,道:“姑娘請暫時在一邊避一避,等我懲治這個畜生再說!”
席絲絲悲憤傷心之餘,見是左人龍,頓時如同見着了親人一般,忍不住熱淚滂沱而下,痛哭失聲道:“左大哥,你不能饒他!”
左人龍自昔日和席絲絲一別之後,對方俏麗身影,即來一刻忘懷,此刻見她秀髮蓬鬆,衣衫破損,不由得難過萬分。
當時點了點道:“姑娘放心,他跑不了!”
言罷猛一翻身,目光如炬地緊緊咬了一下唇道:“秦桐,你這武林敗類!”
秦桐獰笑道:“吃裏扒外的東西,你還有臉說我!”
身子一閃,右臂用“鳳翅單展”的手法,向外一引,直向左人龍助下削去。
左人龍知道這秦桐乃銀河老人弟子,和江海楓是師兄弟,武功不可輕視,倒是不敢大意!
他身形霍地向左一偏,秦桐左掌也跟着向左一擺,雙掌交錯,用“金杯碰”的手法,向當中擠壓。
他心恨左人龍入骨,所以兩掌之上貫足了內力,滿打算這一擊之下,就能把左人龍毀在掌下!
可是天山之星左人龍,豈是如此容易就被他傷着。雖然江海楓武技勝他一籌,可是秦桐卻仍然不是他的對手!
秦桐雙掌尚未向當中湊攏,就見左人龍雙手一閃,正正地擋在了他的兩腕之間,秦桐方自覺出不妙,還未等他抽招換勢,就只見左人龍雙掌向外霍地一炸!
只聽他口中叱了聲:“去!”秦桐雙手猛地向兩邊盪了開來,雙腕幾乎像是要斷了一般地疼。
他口中“啊呀”了一聲。
當時再也顧不得戀戰了,身子向地上一滾,趁勢竄出丈許之外。
左人龍趕上一步,正要下重手傷他。
可是秦桐這時卻也急了,只見他雙手連揚,一片殘枝碎石,齊向左人龍面上身上飛來!
天山之星左人龍倒沒有想到有此一着,當時急忙低頭閃開,秦桐卻伺機手腳齊施,就地一彈,“嗖”一聲竄出了數丈以外。
身子正落在了一棵大松樹的枝椏之上。
只見他滿身塵土,汗泥混淆,樣子狼狽到了極點,喘吁吁的道:“左人龍,記着今日之事,我秦桐要在十天之內,不能討回師門二物,誓不為人!”
說著又桀桀一笑道:“二大爺去了!”
說罷,雙手一振,在松枝之上,施出了“一鶴衝天”的輕功絕技,足足拔起了有五六丈高下,直直地向著山澗之下落去。
左人龍一晃身,來到了澗口,卻見秦桐光着身子,在山下縱躍起落如飛,他忖思着自己是追趕不上了,不禁冷冷一笑,道:“便宜了你這畜生!”
這才回過身來,席絲絲這時也冷靜了下來,只見自己身上衣服,已被秦桐抓得東一條、西一條露肩現肘,實在是羞於見人!
左人龍這時一進身,嚇得她匆匆地躲在一棵大樹後面,口中急切地道:“左大哥,你……你不要上來!”
天山之星左人龍,這才明白過來,當時面色一紅,忙正色道:“席姑娘,你不必驚怕,待我想想辦法!”
席絲絲緊咬玉齒道:“秦桐呢?”
左人龍嘆道:“活該這廝命不該絕,他跑掉了,不過我一定能找到他的,姑娘你大可放心!”
絲絲不由低下頭直落淚,在樹后悲傷地道:“要不是大哥來,真是不堪設想……這一次大哥是我的大恩人!”
言下之意,似乎還有個“上一次”,左人龍淡然笑道:“上一次,那是一個誤會,姑娘的障眼法兒,倒真是把我瞞過了,後來知道席春竟是姑娘的化身,我真是慚愧得很!”
席絲絲沒有出聲,過了一會兒,長嘆了一聲道:“我怎麼出來呢?”
左人龍“哦”了一聲道:“只顧了說話,卻把正事忘了!”
說著送匆匆把自己外衣脫下,一面拋過去道:“姑娘暫時先將就一下,不妨先穿上這件外衣!”
席絲絲拿過了衣服道:“不行,這是男人的衣服呀,這麼大!”
左人龍一笑道:“好在姑娘化裝男人,比我們男人還俊像呢!暫時先穿一會兒,等姑娘回去再換過來吧!”
席絲絲只得把衣服穿了。
過了一會兒,由樹後面走了出來,只見她腰系紅絛,頭挽大辮,倒有幾分男子氣概。
只是往下一看,那衣服的下擺,整個部拖在地上,一雙袖口也過了雙手,很是不合身!
左人龍忍住笑道:“姑娘不妨捲起雙袖,把腰扯高一點,也就差不多了!”
席絲絲依言而行,把衣服提高了些,雙袖卷了卷,看起來果然好得多了。
她看看身上這副樣子,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長嘆了一聲道:“今天幸虧遇見了你!”
左人龍奇怪地道:“秦桐在西湖為江海楓打下山澗,我還以為他死了呢,想不到居然會和你在一起,真是令人想不通!”
席絲絲怔了一下,紅着臉道:“什麼?他被江海楓打下山澗?”
左人龍點了點頭道:“我親眼目睹的!”
席絲絲嘆了一聲道:“這個混蛋東西,把我騙慘了!”
遂把遇見秦桐的經過說了一遍,左人龍聽後點了點頭道:“姑娘你是上了他的大當了!”
席絲絲冷笑了一聲,道:“我要知道他是江大哥的仇人,當時早就捉住他了。唉!
現在怎麼辦呢?”
左人龍似乎想起了一事,問道:“方才我記得姑娘說遇見一個姑娘,那個姑娘姓什麼?什麼樣子?”
席絲絲呆道:“她姓秦,叫什麼我可沒有問,騎一匹白馬!”
左人龍不禁呆了一呆,半天作聲不得,席絲絲看了他一眼,奇怪地道:“秦桐說是一個女賊!”
左人龍苦笑道:“此女人稱塞外飛鴻,姓秦叫紫玲,乃是天山一個有名的女俠客。
姑娘說她是女賊,是太屈辱她了;只是奇怪她又為何與秦桐為敵呢?”
席絲絲搖了搖頭道:“這就不大清楚了!”
左人龍自聽說紫玲出現以後,好似情緒整個地變了,不時地發出一聲嘆息!
他心內不禁想道:“紫玲既已到了西湖,她不可能不知道我的消息,卻並不來看我,可見對我確已斷念,我又何必再痴痴地追念她!”
心內一動,又轉想到,聽一股青煙喬冒的口氣,紫玲似乎對江海楓不錯,並親自涉險救他,看來她與秦桐為敵,必也是為海楓無疑。
想到此,心內一股涼氣,一直涼到了腳根,不由顯得大為失望!
自己不遠千里來到了中原,只為找她一敘舊好,卻想不到,竟會如此節外生枝!
再一想江海楓年少英俊,武技堪稱天下無敵,人又聰慧端正,紫玲能看上他,也是眼力不差。以目前情形看來,二人情感必已有了相當的進境,自己又怎能忍心去拆散呢?
這麼一想,他就呆住了。
抬起了頭,目光正交視在絲絲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之上,他的心內不由得動了一動,感情由幻想又回到了現實!
他不由苦笑了一下道:“我們走吧!”
席絲絲自與左人龍分手之後,想起來那件事,也不知哭了多少次。無疑地,左人龍是接觸過她肌膚的第一人,人又英俊,這就難免使她發生綺麗之思了!
今天,想不到天下會有這麼巧的事,居然又會遇見了他!
非但如此,他且於虎口之下,救出了自己,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而自己半裸的身子,也被他看見了。
一個女孩子,在這種心情之下,往往會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結果有兩條路:
一、憎恨對方入骨。
二、愛對方入骨。
左人龍仗義救人,自無被憎恨的理由,那麼,席絲絲就很正常的,在他身上,播下了深厚的感情。
同時左人龍也基於以上的理由,對於席絲絲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此時此刻,正是所謂的“心心相印”,只是誰也都像是犯了罪一樣的,不願意把自己的心情,向對方吐露出來。
當下左人龍道:“姑娘住在哪裏?我送你回去!”
席絲絲臉紅了一下道:“老實說,我還沒有住處,我的東西都放在馬上,現在馬也丟了!”
說著一面回頭四下的找着,左人龍點頭道:“這沒有關係,姑娘可以先騎我的馬!”
說著撮口一聲長嘯,就由對面松林之內,潑刺刺地馳出了一匹大黑馬,一直跑到了左人龍身前。
席絲絲幼居甘肅,對於馬匹很是內行,一看他這匹黑馬,就知道他這匹馬是西北有名的“小黑龍”。只見它四蹄上都生有很長很黑的長毛,不由十分羨慕地細看着道:
“這馬真好!”
左人龍笑了笑道:“如果你喜歡,這匹馬我就送給你!”
席絲絲已翻身上了馬,聞言回眸笑道:“真的?你捨得?”
左人龍笑道:“當然是真的,我天山還有一匹,也是黑的!”
席絲絲孩子氣本是極重,這時一高興,頓時忘了方才的屈辱,不由拍手笑道:“好!
你真好!”遂道:“那我們就可以一塊騎着出去玩了。”
說了這句話,才覺出有些語病,不由面色一紅,在馬背上怔住了。
左人龍望着她的直率天真,不禁有些感動,含笑點了點頭道:“不瞞姑娘說,我如今是一個孤獨的浪人,如果姑娘真願與我為友,倒是我的榮幸。”
席絲絲面色一紅,垂頭不語!
左人龍即一笑道:“你快去找你的馬吧!”
席絲絲用明媚的眸子掃向他道:“那麼你呢?”
左人龍抬了一下腳道:“我走路!”
席絲絲不好意思地道:“你也上來吧,我們兩人共乘好了。”
天山之星左人龍聞言一喜,可是他又立刻搖了搖頭,道:“謝謝姑娘,我就在此等你好了。”
席絲絲掠了一下秀髮道:“多謝!”
黑馬潑刺刺地沖了出去,這時她的臉才覺出微微地發熱,心中暗自忖思道:“我真該死,我都對他說了些什麼啊!這樣豈不是被他看輕了么?”
正因為如此,天山之星左人龍,就更在她腦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為他起碼不失為一個“正人君子”!
山前山後找了一通,並沒有自己那匹馬的蹤影,她不由很是氣憤!
因為她所有的衣服、銀兩,都馱在馬背上,現在一齊丟了,自己豈非將是“寸步難行”?
無可奈何地只得又轉了回來,看到左人龍仍然昂立在一塊巨石之上,顯然寸步未離。
左人龍問:“找到了么?”
姑娘搖了搖頭,失望地道:“怎麼辦呢?我的衣服和錢……”
天山之星左人龍在她離開的這一段時間裏似乎已經有了一番思考,現在他已決心拿出一份肝膽,來結交這個朋友。
於是,他朗笑了一聲道:“無妨,我們到蘇州城再買,這裏有很好的綢緞,漂亮的衣裳!”
席絲絲紅着臉搖頭道:“那怎麼好意思呢?”
話方一了,左人龍已縱身躍上了馬,坐在席絲絲的身後,伸了一雙結實的鐵腕,由絲絲手中接過了馬韁,含笑道:“姑娘坐好了!”
席絲絲只覺得臉一陣陣地發熱,內心真不知是一種什麼滋味,她不自覺地回過頭來,望着天山之星左人龍深情地笑了笑,微微點首。
馬就撒開了腿,直向山下狂馳而去!
多少年了,對於這個“野鶴閑雲”的姑娘來說,她還是首次有一種安全的感覺。
昔日對於江海楓,她曾經迷戀憧憬過,可是由於海楓的冷漠,終未能成為事實。
對於江海楓,她只是得到一種“痛苦的快樂”,那是殘缺不全的。
而如今,左人龍看來似乎還比江海楓肯負起這個責任,他關心自己,而並不怕別人的多心。
這一霎時,她的心情整個地開朗了。
馬跑得太快了,可是二人都是自幼在馬上長大的,他們都有超人的騎術,坐在馬上,都好像是坐在平地上面一樣的平穩!
不一刻已到了平地,席絲絲回頭笑道:“跑慢一點,小心踩着了人!”
左人龍依言放慢了,笑着說:“我很久沒有這麼快跑過了!這是我們第二次共乘一騎!”
席絲絲不由嗔道:“還說呢!想起來我就恨你!”
左人龍微微笑道:“我也太荒唐了,竟會沒有看出來!”
席絲絲咬了一下唇,回頭道:“要不是今天見了你,我還一直把你當成了一個壞人,不過我真不懂!”
說著皺了一下眉道:“你為什麼要與江海楓做對,其實他這個人,是一個很講俠義的好人!”
左人龍嘆了一聲道:“以前都是我糊塗,江海楓確是一個好人!”
席絲絲不由一喜道:“這麼說,你已經不再和他做對了?”
天山之星左人龍一笑道:“我們如今是不打不相識,已經是很好的朋友了!”
席絲絲猛地回過身來,驚喜道:“真的?”
左人龍點了點頭,席絲絲眸子裏散出了無比的興奮和喜悅光芒。左人龍笑了笑道:
“不久我就可以帶你去找他,那麼席春又回到主人的身邊了!”
席絲絲臉色緋紅地笑罵道:“你這人真壞!不理你了!”
左人龍長長嘆了一聲,苦笑道:“我說的是真話,等見了江海楓之後,把你交給他,我就該回天山去了!”
席絲絲回過頭來,眼中含着激動的光芒,道:“等見過了江大哥以後,我和你一塊走好不好?”
左人龍一怔,道:“你也走?”遂苦笑道:“那是不可能的。”
席絲絲冷笑了一聲:“我說的是真的!大哥!我決心……”
說到此,低下了頭,又嘆了一聲道:“如果你不願意,也就算了!”
天山之星左人龍聞言劍眉微軒,微微地笑了,點了點頭道:“好,只要你願意,我們就一塊走!”
說著已來至市街之上,街道上行人如梭,騎馬的人並不多,像二人這麼合乘一匹,很是顯眼,他們就停下來,雙雙下馬。
在一家綢緞行,左人龍為她選了幾色綢緞,又到一家絨衣行,買了幾套女裝、女帽,可是女鞋卻是不容易買。
因為席絲絲自幼就是天足,從未纏過,而如今的婦女,除了漁人以外,很少是天足的,所以找了半天也沒買成。
席絲絲覺得很不好意思,就說:“算了,別買了,這一雙就夠穿半年,我自己會做。”
左人龍為她買了這些東西,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愉快。難得這姑娘生就爽朗的個性,她肯接受自己的資助,並不推三阻四,忸怩作態,快人快語,這種個性,是左人龍所喜歡的。
這似乎也說明了,席絲絲率直的俠女個性!
一個人能夠慷慨地主動去資助別人,固不容易,可是能夠很坦然地去接受人家的資助,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來,他們二人相處得相當不錯。
在蘇州,他們暢遊了幾天,順便也找尋秦桐的下落,可是一點蹤跡都未發現。
他們是住在蘇州有名的“燕子客棧”,一人一房,隔牆而住。
天山之星左人龍,雖說是有說有笑,可是他內心始終有一個癥結,這個癥結非要在見了江海楓之後,才能夠解開!
因此,他在歡笑之餘,卻未免有些鬱鬱不樂。
這天,已是深秋的日子,蘇州城外“寒山寺”的楓葉都紅了,遊人不斷。
天山之星左人龍晨起外出未歸。席絲絲一個人覺得甚是無聊,喚來了茶房,詢問去寒山寺的路途,就道:“左相公回來,你就說我上寒山寺看紅葉去了,叫他不必去找我。”
茶房答應着,就去為她備馬。
左人龍自那日答應之後,這匹“小黑龍”就真的留下給她了。
席絲絲騎在神駒之上,穿着新衣裳,沐着習習的秋風,真有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此去寒山寺,還有一段路途,過了“北塔寺”,由平門出城,經過榴園,順道而下,就是“寒山寺”了!
“寒山寺”的規模雖並不怎麼大,可是它卻是一處有名的古迹,景緻美極了。
席絲絲一路策馬而上,前面不遠的紅葉,漫山遍野,在秋風裏,展出一叢叢的紅浪。
遊客們行至此,多已精疲力盡,很少有人還有興緻再逛下去。
席絲絲卻有這種雅興,她不停地催着馬,非但要游寒山寺,看紅葉,她還想要到前面的“楓橋”去走上一趟,看一看“橋外橋”的特殊風光!
下了“寒山寺”是一條清澈的江水。
這條河流叫什麼名字,她也不清楚,在久住內陸,吃盡風塵之後,水對於席絲絲來說,實在是很美的。雖然不如黃河那麼壯觀,可是襯以寒山寺和附近的紅葉,實在是另有一番風光!
她牽着馬,走到河邊,招呼了一條船,正要上船,忽見上流處很快的馳下來一葉扁舟!
那小船扯滿了風帆,順水而下,其快無比。
船頭站着一個黑衣人,正在頻頻地催着船道:“快!快!”
席絲絲不看則已,這一看,不由熱血沸騰,氣得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一躍上船道:
“追上這條船。”
船上黑衣人非他,正是那個弒師背兄、無惡不作的秦桐!
秦桐似乎也聽到了聲音,向這一邊看了一眼,面上益發現出驚異之色。
席絲絲大聲道:“秦桐,你不要跑!”
秦桐慌忙之中,獰笑道:“賊丫頭,你又敢如何?”
他口中說著,那條小船,愈發的疾矢一般地向下衝去,席絲絲的船遂也飛快地追了上去!
她這時尚不知道秦桐為何如此慌張,正自不解,忽聽得後方水面上一人道:“席姑娘,你盯牢他,小心他跑掉了!”
她不由吃了一驚,忙自回頭,才見自己船尾後方,約六丈左右的水面上,另有一條小船追上來。
小船頂端,站着一個白衣青年,形相極為英俊,江風吹拂着他的白色衣袂!
席絲絲細一辨認,不由大喜道:“江大哥,原來是你啊!”
來人正是中原一劍江海楓,他面含微笑的點頭道:“今天真巧,我找得你好苦!”
席絲絲喜得忙叫船夫停船,海楓卻遠遠搖手道:“追人要緊,姑娘不可叫他跑了!”
席絲絲這才想起,忙回過頭來,卻見秦桐那條小船,已在七八丈以外,正亡命一般地向前疾馳着。
她不由連催道:“快快!前面船上那人是個強盜,別叫他跑了!”
船夫只提打起了精神,死勁地追上去。
三條船,一條追一條,在江面上一瀉如箭,其快無比,一霎時已出去了七八里之遙!
前面是一列石橋,正有船隻等着渡過。
秦桐這條船,不得不慢下來,席絲絲不由大喜,催着自己的船匆匆趕上去。
忽見秦桐一回身,只聽得“嗤”一聲,一支亮銀鏢,直向自己面上飛來。
席絲絲一伸手把這隻鏢接在了手中,同時冷笑道:“秦桐,你不停船?”
說著抖手一鏢,原鏢打回,“咚”一聲,卻釘在船篷上。
這時二船已靠近了,眼前是一個大石橋,秦桐忽地騰身上了橋。
席絲絲只當江海楓在後,一時忘了秦桐的厲害,也跟着一縱身,上了橋。
驚忙中,似聽得江海楓喝叱道:“不可上去!”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席絲絲方一上去,就見秦桐猛地一回身,已到了她面前,雙掌一探,直向席絲絲兩處肋下插去!
席絲絲向右一旋,秦桐這時已在拚命,他必須要以席絲絲挽救自己的生命。
當時身形一挫,用“舟子撒網”一式,立刻接在了席絲絲的兩處肋骨之上。
隨着他冷笑了一聲,把她給夾了起來。
只聽得一聲斷喝道:“秦桐你敢!”
江海楓的船已趕到橋前,跟着他身子就像是一隻翩翩的白鶴一般,只一閃,已上了橋頭。
口中厲叱道:“該死的東西!”
身形一起,雙掌疾翻,正要擊出,可是秦桐夾關着絲絲,已經縱到了一邊,他冷笑道:“江海楓你立刻住手!”
海楓不知何情,當時站住了腳道:“你要如何?”
秦桐哼哼一笑道:“你要是再上來,可就怪不得我要用重手法,把這個姑娘弄死!”
海楓不由一驚,道:“你……你敢!”
秦桐獰笑道:“我怎麼不敢?現在你立刻下橋上船,等你走了,我就放她,要不然……”
江海楓不由氣得直咬牙,席絲絲被他雙手扣在麻穴之上,雖是氣怒,卻是一聲也哼不出。
江海楓雖恨到了極點,但他卻也只好點了一下頭,道:“好!我退下橋!”
說著身形翩如燕子一般的,又落了下去,站在船篷之上,秦桐冷笑了一聲道:“你苦苦與我為難,是為什麼?”
海楓朗笑道:“似你如此惡人,人人得而誅之,又何怪我?再說師門的兩樣東西,我還要取回!”
秦桐呵呵一笑道:“你來晚了,那口‘子夜綠珠’和師門的‘青玉令’,如今已被吃裏扒外的左人龍搶去了,你要是有種,就去找他,卻苦苦與我為難做甚?”
海楓不由一怔,道:“胡說,你想挑撥?”
秦桐一聲狂笑道:“信不信由你,二爺哪有工夫和你多說?江海楓,你也不要急着找我,有一天二大爺得勢,你不找我,我還去找你呢!”
說著雙掌一用勁,直把席絲絲推下橋去,“撲通”一聲,落入水內。
他本人卻藉著這一推之力,燕子似的拔了起來,接連幾個騰躍,已自無蹤!
江海楓原本估計以自己超然的輕功,即使落後一些,也不難追上,卻未曾想到,他竟會有此一着,把席絲絲推落水中。
自然,江海楓是救人要緊!
他只得匆匆命船夫把小船劃過去,然後拋了一根繩索讓席絲絲緊緊地抓住。
這樣才把她由水中救了上來。
席絲絲全身上下為水浸了個透濕,由於方入水時,穴道尚未解開,還喝下了幾口冷水。
這時上船之後,嗆咳得十分厲害。
江海楓氣恨得連連跺腳不已,口中喃喃罵道:“好孽畜,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於是他只得把席絲絲救到船上,關上了艙門。
這時橋上橋下,甚至於兩岸,都擠滿了人。
方才海楓等三個人的身手,驚嚇得他們目瞪口呆,紛紛傳誦不已。
江海楓皺着眉,問席絲絲道:“姑娘要緊么?”
席絲絲氣得熱淚直流,想不到兩次在秦桐手上都吃虧受辱,此仇真是不共戴天了。
噘着嘴道:“我真倒霉!”
海楓嘆道:“真對不起,你可以先脫下來換我一件衣服!”
席絲絲苦笑道:“那倒不必了,反正我住的地方也快到了!”
這時席絲絲所乘的那條小船也偎了上來,船夫在外面喚道:“大小姐,你的馬我可不敢牽!”
海楓就走過去道:“我來拉,在哪裏?”
迎面就見那匹高昂的大黑馬,海楓不由一怔,這匹馬,他是認識的,昔日左人龍騎它的時候,海楓就很注意地看過,所以這時,他只一眼,就能認出它來!
當下開發了那小船的錢,把馬拉上了這條船。
進入船艙,席絲絲把身上頭上擦了一下,仍然還穿着濕淋淋的衣裳,皺着眉生悶氣。
海楓一笑道:“你也不要生氣,這口氣我早晚會為你出。”
席絲絲嘆了一聲道:“大哥,想不到還能找到你……”
海楓不由微笑道:“你當初為左人龍擒去,聽說是你自己脫逃了,可有此事?這些時間你都在哪裏?”
席絲絲皺了一下眉道:“還說呢!”
於是就一五一十地,把這段經過敘說了一遍,最後說到了如何巧遇秦桐,如何上當蒙辱,如非是左人龍相救,自己也只有一死了結等等。
說到此,真是一字一淚,哽咽不能成聲。
江海楓聽得劍眉頻揚,連連道:“好孽障……想不到他竟會如此,這麼說,我更是萬萬饒他不得了。”
席絲絲點頭道:“我當初確實以為他是好人,要早知道他是大哥的仇人,當初他就死定了。”
說著又滾下淚來道:“這都怪我……”
海楓笑道:“這怎能怪你?你也不必難受,我倒是覺得因為我而讓你受累不淺。”
席絲絲低頭未說話,海楓遂問道:“這麼說姑娘現在是和左人龍在一塊了?”
席絲絲臉色微紅地點了點頭,道:“我們是一路的!”
江海楓點了點頭道:“是住在……”
席絲絲道:“燕子客棧!”
海楓遂笑道:“好,一二日內,我會去看你們的,現在我把你送上岸邊,你快回去換衣裳吧!”
席絲絲問道:“大哥現在是住在哪裏?”
海楓笑道:“你是知道的,我一向是居無定所,今天我才來到蘇州。因為聽說你上了秦桐的當,所以特地趕來這裏,想不到這麼巧,你們兩個人都讓我遇到了。”
說著小船已攏了岸,海楓便把她的馬牽上岸,說道:“你回去代我問候一聲左人龍,我很感激他為我取回了那兩樣師門至寶!”
席絲絲一面上了馬道:“大哥,你一定快一點來啊!”
海楓笑道:“當然。”
席絲絲因自己一身濕衣服,很不好意思,雖有很多話想要說,卻是羞於啟齒。
當時匆匆上了馬,飛快地馳回客棧。
左人龍早已回來了,見了她這種樣子很是吃驚,席絲絲少不得又說了一遍。
左人龍聞言大喜道:“這樣一來,我們就省得再去找他了,你當時應該帶他來的!”
席絲絲冷冷一笑道:“你認識江大哥還不清楚,他這個人就是這麼怪!和誰都合不大來。”
頓了一下,又皺眉道:“不過,他說來,一定會來,我們耐心等他幾天就是了!”
左人龍點了點頭,心中卻不免想:“如果海楓真對席絲絲有情,我就應該知趣而退,把席絲絲交到他手中,我也就安心了,我是不能被他看輕的!”
當下心內如此想着,口中卻未說出。席絲絲忙着去洗澡換衣服,左人龍一個人不免有一種凄涼的感覺。
他想到了,自己孤單單的一個人,長年飄泊,就像是一頭野馬似的。
塞外飛鴻秦紫玲不要去說她了,如今這個席絲絲,本是情投意合,看來結盟有望,卻有江海楓的一段感情糾結其間,自己終究還是只有退讓一途。
想着不由長嘆了一聲,開始感到一陣傷感,這是他多年來從未有過的。
江海楓的出現,不可否認的,給席絲絲在感情上,也帶來了極大的困擾。
整夜,她都在床上靜靜地深思着。
她忘不了海楓那種毫邁的個性,英俊的面影,可是,不知怎麼,她總有一種感覺,感覺到,江海楓不會屬於自己。
他那種氣概,似乎說明了,她只能與他為友,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屬於他。他也不屬於任何一個人。
她在枕頭上,也不知躺了多少時光,只覺得枕邊濕濕的。
又想到了左人龍,此人不愧是一個君子、俠士、正直、豪爽、英俊、可愛……
自己能與他結為夫婦,卻也未嘗不美。只是,把他和江海楓聯想在一塊兒,總似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楚感覺,真箇是取捨為難。
她一個人這麼細細地想着,直到天快亮,才昏昏地睡著了。
忽然,一陣敲門聲,把她驚醒了。
室外像是左人龍的聲音道:“姑娘快起來,大事不好了。”
席絲絲嚇得一骨碌由床上翻起來,匆匆穿好衣服開了門,只見左人龍面色發白道:
“不好了,那‘子夜綠珠’和‘青玉令’不見了!遍找不着,可在姑娘房中?”
席絲絲吃了一驚道:“沒有呀,我一直沒有動。”
左人龍冷冷一笑道:“這麼說,一定是秦桐那狗才前來偷去了!”
說著二人來到左人龍住處,左人龍抬頭打量了一下窗戶,那高地三丈余的小天窗。
他面現驚異地騰起身來,一隻手微微在上面摸了摸,遂飄身而下!
“他竟會有此輕功,倒是沒有想到!”
席絲絲面上變色道:“莫非他竟能夠由這裏出入不成?”
左人龍皺眉不語,心中確實也感到納悶,因為如是秦桐,那麼他當時要取自己性命,豈不是易如反掌?
心中正在奇怪,就見一個茶房走了上來,笑道:“適才有一位相公,要我給二位送一封信來。”
說著掏出一個信封,雙手遞上后,自行離去。
左人龍接過信來,只見上面寫着:
“左席二摯友親展”
席絲絲心中一動,不由“哦”了一聲道:
“別是江大哥寫的吧?”
左人龍匆匆拆了開來,見具名是“海楓”二字,就點了點頭道:“果然是他!”
細看內容,只見寫的是:
“‘子夜綠珠’、‘師門玉令’多謝保管,弟自取去,不勞掛心!
左兄英俊,絲妹溫柔,才子佳人,舉世無雙,弟不勝羨慕之至,但願從今拋棄成見,結為兩好,實為武林佳話。
天山張燈結綵日,弟或能親為往賀,就此別過,關山路遙,僕僕風塵,萍水結緣,此情最真,二位不見棄,願以摯友終身見稱。
小弟此去,決心追趕惡徒秦桐,如不能手刃此賊,清理門戶,誓不罷休。
僅以墨玉、珍珠各一,留贈賢兄妹,聊表寸心,尚乞哂納。
匆此
敬頌
旅安
海楓頓首”
看完之後,席絲絲已面紅如火,低下了頭,左人龍呆了一呆,微微笑道:“好一個狡猾的江海楓……”
再看大信封內,果然有可做“扳指兒”的上好墨玉一塊,及一顆明亮的珍珠!
當時他取物在手,哈哈大笑道:“席姑娘,珠子你收下,這是你江大哥所贈,不可不收呢!”
席絲絲臉色更紅了,並且背過了身子。
左人龍一怔道:“姑娘莫非不要?”
席絲絲扭了一下道:“死鬼,你代人家收着不是一樣嗎?”
左人龍不由得雙目一亮,大喜道:“這麼說,姑娘你已經……”
席絲絲回過頭來嗔道:“我不是早就表示過了,今生今世,我除了你……”
左人龍不由心花怒放,以手抱拳,深深地向著席絲絲一拜道:“左人龍一介武夫,竟幸蒙姑娘垂青,此恩此情令人刻骨銘心,自今當……”
席絲絲臉色一紅,又羞又笑道:“算了,肉麻死了,我知道就好啦!”
於是又嘆了一聲,目光之中淚痕滾滾道:“我們應該謝謝江大哥,依我說,我們應該助他一臂之力才是!”
左人龍笑道:“我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