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遺傳-2
“說它異乎尋常是不夠的。你着陸后發生了什麼?”
磁帶靜靜地轉着。
“我回憶不起來了,”馬可最後喃喃地說,“那嗡嗡聲指引着我們。我記得制動火箭着火了,記得塔的底層,就是我認為我們將降落的地方,還記得我認為我們飛得太低因而不能在那兒着陸。接着一切漸漸隱去。”
“那是因為它根本不在那兒!”
埃里克·梭森的聲音第二個出現在磁帶上。帕金森誠心地跟他打了個招呼:”少校!”好像期望着從他那兒聽到神志更清楚、更合情理的話,並叫他用自己的話講講“探索者2號”上發生了什麼事。
“是,先生,帕金森上校!”
梭森以清脆的聲音回到“軍事禮節”上,“我們三人都在值班,先生,十分警惕以避免重複發生‘探索者1號’上的一切。我們都在觀察前方表面上的光斑,同時也看見它前方的東西,先生。我看見的是座城堡。”
“金星的城堡?”
“我無法肯定,先生。它很壯觀。像炮塔一樣圓,埋在月球里。它看起來像被火山口邊緣的石脊遮掩着。當我們接近時,它升高了,裝滿了導彈,不像我見過的任何東西。”
“它朝你開火沒有?”
“沒有,先生。胡德正操作無線電和激光機。他收聽到—個聲音,它命令我們在城堡附近着陸。那聲音,”梭森猶豫不決,“它說挪威語,先生。我的母親是里克斯馬爾人,那是我在斯達凡基爾的家裏學會的。”
“挪威語?”帕金森驚訝的聲音已失去了它那對軍事夥伴的溫和語調,”小小的挪威在太空裏建造了城堡?”
“那就是我所知道的切,先生,”梭森聽起來生氣了,“我不記得着陸的事兒了。”
“聽着,上校,”我哥的聲音出現在磁帶上,沙啞但仍能感覺到人很精明,說得很流利,“不要被他們耍了!我看見了那些人在幹什麼,它既不是個銀河系基地也不是個金星城堡。他們企圖用花言巧語蒙蔽你,想要掩藏100萬噸金子!”
“這是什麼意思,胡德?什麼金子?”
“我看見的是一顆金色流星,”湯姆說道,“它撞得月球要爆裂了。但其主體處於那火山口中間。
燃燒的黃金小山。散在周圍的金子更多。一百噸一塊的閃閃發光的純金!”
“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我父親的聲音,”湯姆停下來,好像很驚愕似的,”我父親的聲音!十幾年前他就在地球上消失了。
我們認為他死了。但他在這兒,從他自己的小勘察火箭上召喚着,用不連貫的夾雜着滑稽的土耳其口音的英語,正如他孩提時一樣。他說他一直單身。他已用電子儀器測定了金子的位置,並把金子上面的月球塵土掃除了。他想要我們着陸,按宇宙組織慣例,證明他這個發現者的宣告權。那就是我們所做的,我們着陸了,”湯姆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那也就是這些人說謊的原因,騙取我那可憐的老父親關於那些黃金的宣告權。”
“我沒看見什麼金子,”帕金森咬牙切齒地說,“我們重新來談談整個事情。”
只要他們三個人還能講話,他就持續輪番質問他們。當醫生讓他停止時,他命令他們在看守下回到病房,並把研究黑砂粒樣本的工程師召來了,但他們的回答沒有改善他的脾氣。
工程師報告說,那砂粒是晶體狀不純碳。大多數晶體已被衝擊力損壞或因長久暴露在顯微鏡下而被侵蝕了,但很明顯它們都曾是完美無缺的四面體,對科學界來說是種新型晶體。
完好的樣品的邊緣長近8毫米。
它們有輕微的放射性且磁性強。除了含碳外,化學分析表明6%為矽,3%為金,還含鉛及少量其它元素。
一位化學家暗示這種晶體是天然碳的未知的同素異形體。
“一派胡言亂語!”一位工程師駁斥道,“它們太相像了。以我們構衡量水準,從根本上說,它們似乎每個特徵都相同。天然的東西不會那麼完美。我說它們是製造出來的。”
“誰製造的?”帕金森追問道,“為了什麼?”
磁帶轉着,揭示出帕金森提出那個問題的盲目和輕舉妄動。當“探察者2號”被檢查以發現是否受損時,他把它(探索者2號)送回軌道以重現它受到干擾的勘察飛行。
觀察員從月球觀望台上目矚它沿設定路徑回到衝擊火山口,導航船里的工程師則從火山口附近的崗位上觀察,準備拍攝和測量使它再次下降的東西。
可沒什麼發生。“探索者2號”
在火山口上方很低的位置輕輕掠過,既沒看到跨銀河系基地也沒看到太空城堡或金色流星。觀望台的觀察員沒看到表面發光的現象,工程師沒有發現需要拍攝或測量的東西。
帕金森再次詢問馬可、梭森和我兄弟時,三個人的聲音在磁帶上聽起來提高了,但他們拒絕把那自相矛盾的故事講清楚。每個人都仍然固執地確信他們自己看到的東西並且沒有一個記得離開“探索者2號”去收集黑砂粒的事。
帕金森推后了他再次勘察火山口的日程。他跑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巷道,給自己無結論的報道歸檔,同時等待黑夜的結束。錄像帶錄下了他的着陸,他正好遇上月球上的日出。現在他有了新的發現。
他向月球觀望台彙報的聲音聽起來像中風了。另外那個與他一起的人沒等日出,探索者2號從衝擊現場升入高空后,一架運載火箭在那兒着陸了。磁化儀器被用來清除殘留的晶體砂粒。少量靴印留在了塵土上,可沒有更多可以提示的東西。
帕金森在那兒呆了半個漫長的月球日,再次篩選表面塵土樣本並在火山口周圍鑽了一組規則的檢查洞,但他得到的只有失望,沒有埋藏着的質量宙集物或任何衝擊物的痕迹,沒有可供解釋晶體砂粒的東西,甚至沒有辦法鑒定入侵者的殘破工具。
在安提里斯·哈德森,我們能夠追蹤報道中的蛛絲馬跡就到這個地步,現在從月球來的新聞被截斷了。
哈德森泄露的“秘密”已從辦公室傳到了賓客耳里。一位不友好的新聞工作者報道了這一事件,還附加了自己的見解,說半夜襲擊火山口是蓄謀已久並由哈德森自己指揮的。
事情傳出時,哈德森外出了,但他打過電話回家。我們中的六七個人立即被炒了魷魚,沒人再能“分享”在月球錄下的帶子了。當哈德森花了相當於他的私人宇宙飛船從月球返回所需的時間返回時,他對該事件及他自己的離去或任何事都保持緘默。在付完食宿廈酒吧賬單后,我的解僱費僅剩23美元。我本想要賺到回陸地的車費,我去了酒店賭場,結果輸掉了這筆錢。當我回到招聘辦公室時,一位不高興的職員“建議”我要麼洗盤子要麼到游泳池當救生員。我說我願意游泳。
那天下午,正當我在甲板上走來走去,不清楚自己究竟能幹什麼時,聽到了一則新聞廣播說羅賓·哈德森已到,來與她父親菇度周末,我一衝動,去了她的套房。
令人驚奇的是,門衛讓我進去了。羅賓淚跟汪汪地吻了我。可當她知道我沒有從湯姆那兒得到消息時,她臉上的微笑不見了,而當我請求她幫我上岸時,她便生起氣來了。
也許是我也發了脾氣。我記得叫過她淫蕩的富婆。她的反應是她很高興自己富有,而對我是個窮光蛋這一點也十分滿意。她還說湯姆說過我一直是個愛流鼻涕的傢伙,他們倆都比我強得多。
我決定道歉並說明我的困境時,她還是繃緊着臉。托湯姆的福,她最終還是打了電話替我在噴氣式飛機上找了個座兒。
回到內陸,我在情緒撥號公司(一象設計用情緒控制器的公司)找了份寫廣告的工作。我們同“喬伊·愛爾”公司是競爭對手,“喬伊·愛爾”傳出謠言說我們的調音器上安裝了讓人上癮的幻覺引發器。我的新工作就是製造反謠言:“喬伊·愛爾”的調音器有令人不悅的副作用,如會使人過多地增加體重,甚至癱瘓或痴獃。
有幾個月,我所知的月球故事全來自於枯燥的宇宙組織公告。“探索者2號”的勘察仍在進行中,沒有進一步的發展。希爾曼·帕金森在月球控制中心已被原哈德森火山口經理替代。托馬斯·胡德與墜毀后的倖存者夥伴已恢復到可以從月球被送回天門的程度了,以供在那裏的外空生物學實驗室作進一步檢查。
那就是全部。宇宙組織充滿了發現在木星大氣層上方有激動人心的不明生物形態飛過的新聞。宇宙組織沒說更多關於月球的事。我給天門的湯姆去了兩三封信,他沒回。
在情緒撥號公司的工作並不百分之百地牢靠,因為我缺乏總裁所謂的“忠誠”。我繼續發出求職申請,一封發到了天門。回應是分配給我一份特別的工作,寫一則關於太空科學經濟利益的報道。儘管薪水不及情緒撥號公司的一半,但我愉快地接受了,因為我迫不及待要整理月球砂粒的故事及其在“探索者2號”隊員身上產生的奇特的效應。
天門就是月球孩子的出生地。
高台地在我到達之前剛下過雨,看上去呈淡綠色,而不是通常情形下沙石的紅色和風沙的黃色。飛船降落在一塊狹長的空地上,周圍滿是松樹,樹榦上粘滿了樹膠。路旁小塊的綠洲就像珠子一樣串在兩旁,西面隆起的山脊卻如月球一樣陰冷荒涼。
據我所知,晶體沙礫之謎還沒解開,但我的哥哥和他的同伴卻明顯地恢復過來了。從醫院出來后,他們三個隊員在得到許可后都結婚了,三位新娘現在都已有了身孕。
我的嫂子叫羅賓·哈德森,他們的結合使我大吃一驚,湯姆曾說過沒有哪個女人能讓他上鉤,但坦率地說我認為羅賓本可以做得更好。也許她被捲入了湯姆和她父親的狼一般的貪得無厭之中,但我認為她喜歡成為羅賓·胡德。
梭森的妻子是他在月球醫院遇到的護士,她的雙親都是日本人,她那又大又黑的優雅的眼睛與梭森北歐人結實、強壯的肌肉形成了鮮明而怪異的對照。雖然她那吞吞吐吐的英語最初很難讓我聽懂,但我還是能感到她的熱情和幽默感。事實上,我愛上了她:蘇絲·梭森。
馬可的妻子我也很喜歡。她是卡羅琳娜·卡特博士,是馬可在空間實驗室開簡報會時遇見的。她的父親是名在夫歐波斯檢疫所去世的黑人太空人。她自己取得了外太空生物學博士學位。她個子高挑,十分美麗,學識淵博並且溫文爾雅,但羅賓卻不願意接受她。
當我來到天門時,她正受雇於實驗室,研究探測器從金星大氣層上帶回的微次等生命的培養。她慷慨大方地為我的特別報道提供事實,並且與馬可一起邀請我到他們家吃飯。後來馬可給我提供了一份穩定的工作,那就是為宇宙組織做宣傳工作。
那時我對所謂人類統一事業的忠誠已經完全減少了,但我很想呆在天門。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那些與小黑色晶體有關的事,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使探索者號墜毀,為什麼馬可他們的敘述與明顯的事實矛盾得如此稀奇古怪。因此我接受了這份工作。
從這一點看,我看不出三人突然結婚的重要原因。對於月球孩子的降生我沒有任何思想準備。
對我來說,具有諷刺意義的是,我現在的工作不是講述而是去掩蓋他們的故事,現在事態發展就到這一步了。他們的生活很快受到過多的公眾關注,結果我的工作就是使他們免受因世人的好奇所帶來的痛苦。
對小尼克·馬可來說,第一件奇事就是他的出生。卡羅琳娜懷他不到七個月。就在他出生前一個小時,她還在實驗室里做微生物形態的氨基酸測試。
小尼克生下來時,體重剛好3磅,一盎司也不多,體格雖小但發育成熟,這讓新生兒專家們感到很吃驚。他等不及吸奶、被拍打屁股就自如地呼吸了,並帶着不同尋常的渴望。
他的膚色同樣讓人驚奇。剛出生時,他的膚色是粉白粉白的,既非西紅柿的紅色也看不出任何他母親豐富的色素沉澱的影響。在父親的攝像機燈光的照射下,他的膚色在五秒鐘后變為了棕色,十分鐘過後這種棕色又消失了。
他的睡眠方式更是讓醫生迷惑,也讓他父母感到害怕。幾乎整整一個月他部晝夜不眠,只是在床上學翻身並且對每一樣他碰到的東西感興趣。在他滿28天時,卡羅琳娜發現他渾身冰冷,蜷縮在小床里。馬可摸了他的脈搏,以為他已經死了。
有兩位醫學家也以為他死了。
沒有發現任何活着的跡象,甚至連腦電波都已經消失了。可卡羅琳娜不願意放棄,她整晚都和他待在一起,悉心照顧他,像是對待另一個金星生物體一樣。他的體溫降到81度時便穩定了下來。4小時后,體溫開始上升。黎明時分,他在卡羅琳娜的懷裏醒了過來,歡快地咿咿啞啞着並準備吸奶。
就在同一個夜晚,凱莉·梭森出生了。她並不像她父親給她取的名字那麼強壯。凱莉是一位女戰士的名字。她出生時的個頭很小,但同樣是神奇地成熟。雖然蘇絲·梭森幾乎與卡羅琳娜一樣黑,但最初小凱莉的肌膚是那麼的白皙,在產房燈光的照射下她很快變成了金色。
凱莉和尼克奇怪地相似;同樣早熟、同樣完美、同樣害羞,有着同樣的好脾氣以及快樂的個性,並且同樣都有着非人類的奇異之處,纖細的身材,小精靈般的大眼睛。他們都有敏銳的洞察力,然而時常又帶着不可接近的冷漠。他們每睡一次覺要間隔1個月,睡覺時就都如同死了一般。
兩人似乎在見面之前就相互認識,就有感應了。有一天早晨,卡羅琳娜帶着小尼克(被用安全帶捆在座位上)開車將現在是生命科學部的頭馬可送到中心。在返家的路上,她發現經過梭森家時,小尼克又跳又叫。
卡羅琳娜本不想停下來,可尼克在經過梭森家時大叫,然後開始悲傷地嗚咽,這使她只好倒轉車頭,退了回去。當她把車停在梭森門前時,小尼克又高興得亂扭大叫。
在屋子裏,小凱莉坐在小床的一頭搖着一個撥浪鼓,奏出她所學過的爵士樂,用切分音的節奏來發出要求,雖然聽起來不夠和諧。當卡羅琳娜和尼克向門口走來時,她開始把玩具從小床上往外扔。蘇絲把他們請進來后,凱莉站直了身子向來客表示問候,並且她還發出了快樂的尖叫聲。
他們尖叫着,顯得非常渴望在一起,他們的媽媽們不得不讓他們一起待在小床上。兩個小傢伙各佔一床頭,面對面坐着,馬上安靜下來了。
大跟睛從蛋白石的金黃慢慢變成了午夜的漆黑,他們就這樣相互審視了整整有5分鐘。
尼克突然前傾,抓起凱莉的布娃娃的腳就往嘴裏塞。卡羅琳娜趕快俯身去營救布娃娃,因為尼克已經在撕咬了,然而當她想把尼克拉開時,凱莉哭叫着不願他離去。
他們倆又在一起在小床里躺了一個小時,相互推拉,相互踢打,相互輕咬,時而大笑,時而嚴肅。卡羅琳娜感到有些害怕了。
當卡羅琳娜要走的時候,他倆緊抱在一起不願分離,直到兩位母親保證他們只要願意可以隨時相互探望為止。尼克似乎明白了媽媽的話,他對着凱莉小聲哼唱,直到凱莉憂鬱的跟睛慢慢變成了金色。尼克抬起頭,靜靜地望了一眼媽媽便準備離去了。
他們不許任何事阻礙相互約定的探望。一天早晨,輪到凱莉去見尼克。一場不同尋常的大雪覆蓋了高台地。車子陷人雪地里了,蘇絲不想出去。凱莉啜泣得那麼引人哀憐,梭森只好穿上雪橇帶着她來到了小尼克家。
我哥哥的小孩也很奇特,不過也讓人感到困擾。湯姆仍在天門干,只不過是換了個新工作:探索者操作部的助理主任。羅賓從來就不喜歡那個地方,對她來說,那裏就像是鄉下。她大部分時間都在國外,坐着自己的飛機來往於她父親的旅遊勝地,直到有一天她猛然發現自己懷孕了。
她乞求打掉小孩,可湯姆和她父親都反對。霍華德·哈德森想要個孫子,而湯姆仍因曾受到月球砂粒的影響而神經脆弱,她本來完全可以不顧他們的想法。可當她的醫生聽說了尼克和凱莉自出生的情況后,便建議她為了自身的安全回到太空醫院,在專家的照顧下生產。
令羅賓感到沮喪的是孩子並未在7個月時降生,她躁動不安地等待着。由於湯姆的房間不能同時住下她的護士、法國女傭和催眠師,因此她搬到了天門哈德森的一個套房裏。
她最恨的就是沙漠對她皮膚的損害。
9個月了,孩子還未出生。此時,一切都使羅賓變得歇斯底里,不光是因為她所失去的快樂時光和皮膚上的雀斑。她打電話給她的父親,她的占星家和一位她在末加爾哈德森遇見的宗教教師,向他們傾訴。他們都建議她去做剖腹產,可她害怕手術刀。
尼克與凱莉來探訪時,羅賓懷孕已過了10個月了。那是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馬可帶着兩個小孩和他們的母親到這個綜合基地觀光。他們看到了一艘飛船沖向地球基地,看到了一古印度建築,看到了像山一樣多的松木柴,還看到了一株正開着花的大仙人掌。兩個小孩睜着大眼睛沉靜而又專心地看着這些。當他倆無意中瞥見了天門哈德森時,突然發出了一陣尖叫。
他們要去天門的意願是如此的堅決,以至於馬可不得不把他們帶到了酒店。最初羅賓不願見他們,我哥哥下樓來在接待室接待了他們。他難堪地望了卡羅琳娜一眼后說,他的妻子拒絕見任何人。
然而尼克和凱莉不願離開,在套房裏。未出生的胎兒好像也感到了他們的存在。正當兩位母親試圖讓兩個尖叫的小孩安靜下來時,羅賓的護士闖進來對湯姆耳語了幾句。
我哥讓馬可等一會兒,然後轉身回到羅賓身邊。幾分鐘后他又回來了,臉色蒼白,身體不停地抖動着。
他說羅賓改變了主意,願意見尼克和凱莉了,如果兩位媽媽想見她的話,也可以一起去。
卡羅琳娜選擇呆在接待室里。
蘇絲·梭森後來告訴了我她看到的事情:羅賓懶散地躺在一張長椅上,雖然肚子上蓋着一些枕頭和毛毯,卻不能掩飾她拱起的肚子。女傭、護士和湯姆在她身邊不安地轉來轉去。她的臉上還有不得體的淚痕。蘇絲為她感到難過。
見到了羅賓,尼克和凱莉高興地叫了起來。他們似乎只是對她隆起的肚子感興趣而已。他倆睜着巨大的黑眼睛盯着她的肚子,急不可耐地向它靠攏。羅賓去擁抱他們時,他倆使勁兒戳她的肚子。
她突然瘋狂地用力,一把把他們推開。
“醜陋的小怪……物!“蘇絲模仿羅賓當時氣極敗壞、結結巴巴的樣子,“可怕的小雜……種!他們膚色太亮,不像人……類。快把他們帶走!”
馬可和蘇絲立刻把他們帶走了。他們奇怪地抑制着,竟沒有反抗,大眼睛仍然是又黑又嚴肅。在馬可開車送他們回家的路上,兩個小傢伙緊緊地抱在一起,好像很害怕什麼。蘇絲把凱莉從車裏抱出來后,尼克顯得鬱鬱不樂。
深夜,馬可和卡羅琳娜被尼克那瘋狂的尖叫聲驚醒,他們不知他怎麼了。就在他們沒法讓他安靜下來時,電話鈴響了,是蘇絲打來的。她說看不出什麼原因,凱莉也在害怕還啜泣嗚咽。
他們趕忙把尼克送到凱莉的育嬰室,希望兩個小傢伙能相互安慰。
他倆坐在一張小床上,茫然地對望着然後協調地嗥嗥地叫了起來。
這時,馬可想到了另一個孩子。他馬上給羅賓的套間去了電話。
法國女傭告訴他羅賓去醫院做剖腹產了。馬可又給她的醫生通了話。醫生正在做準備,他們說不敢再拖了,拒絕再推遲手術時間。
尼克和凱莉又發出了令人恐怖的哭叫聲,馬可馬上給皮特羅夫上校打了電話。馬克西姆·皮特羅夫是個名不副實的平民。他是一名退休的官員,他接替希爾曼·帕金森成為了空間研究中心的頭。他對宇宙組織的利他主義理想的忠誠並不比帕金森強,但他同樣迫切地想弄清楚月球砂粒的魔力。馬可向他指出,羅賓腹中還未出生的小孩將會是另一個可供科學實驗的人,是可幫他揭開奧秘的試驗品時,皮特羅夫給醫院打了電話。
羅賓的醫生憤怒而不得不同意等待做額外的醫療測試。測試發現羅賓的血液里有種抗原,並且對他們想要採用的麻醉劑過敏。加上羅賓的反對,他們推遲了手術。
當羅賓被推出產房時,尼克和凱莉在他們的小床里放鬆了下來,並且高高興興地睡著了。這比他們平時早了一個星期進入睡眠狀態。我哥哥把羅賓帶回了天門哈德森。她服用了少量鎮靜劑,激動地嗚咽着,咒罵著湯姆和胎兒。
她不得不再等一個月,肚子膨脹得相當巨大。她跟每個與她通話的人惡毒地爭吵。除了護士、醫生和吃驚的外太空生物組成員及一些專家之外,她什麼人都不見。
卡羅琳娜相信尼克和凱莉知道羅賓什麼時候生產。他倆想呆在起,他們興奮地顫聲輕輕地說著,時而聚精會神地觀望,抬起兩個大腦袋像在聆聽。不管察覺到什麼,他們都不驚恐。
羅賓的生產還算正常,事實上,比產科醫生預想的要順利些。可孩子的情況就不那麼正常了,那是一個骨肉鬆散的、不或人形的、鼻涕蟲似的東西,足有十三磅重。他的頭奇形怪狀,寬大扁平,四肢呈未完全進化的鰭狀。總之,一點人的體形都沒有。它的整個身體都長滿了短而黑的毛。
產科醫生無法讓他呼吸,他們發現他沒有脈搏或其它活着的跡象。
他的體溫飛速下降。產科醫生們認為毫無希望而不得不放棄了努力,把他交給了競相爭奪的專家們。他們尋找了腦電波的反射,沒有出檢測任何新情況。這個奇異的生物就像一包無名的肉一樣毫無生氣地攤在他們的手裏。
他們宣佈,嬰兒已經死亡。
卡羅琳娜要求看看羅賓的孩子,醫生們正想把這個令人費解的東西脫手,於是同意她帶走他。她給嬰兒洗了澡,整夜把他摟在懷裏。嬰兒下降的體溫開始慢慢回升,在80度時穩定下來。次日中午,他醒過來了。
專家們後來把嬰兒帶回了羅賓家,要求她親自哺乳,因為他們擔心用奶瓶會有危險。他們警告過她,小孩有些異常,而她只看了他一眼便把自己眼腈蒙住大叫起來。她的醫生馬上給她注射了大量的鎮靜劑。
我哥哥暗示,不應該讓這個小生命留在世上。然而作為一個生物樣本,他有極高的價值因而不能輕易放棄。而且,我們中的許多人對他比對尼克和凱莉有更濃厚的興趣。既然他的父母都不想再見副他,於是馬可和卡羅琳娜便把他帶回了家,直到育嬰室修好,那個育嬰室實際上是個特殊的實驗室,是皮特羅夫上校親自設計,用來觀察此類奇特的科學實驗品。它是個屋檐低矮的平房,看上去容易使人誤解成一個家,但它裏面有辦公室、儀器室以及地下室,還有專為孩子們和管理員準備的房間。它的牆表面是一面鏡子,裏面安裝了傳感器網。
羅賓的小孩在房間準備好后,比尼克和凱莉早一周就住了進去。令卡羅琳娜感到驚奇的是,尼克和凱莉似乎十分想念這個嬰兒,儘管小嬰兒幾乎一直處於睡眠狀態。當尼克與凱莉知曉那個嬰兒將會再與他們生活在一起並且他們有了自己的空間后,兩個小傢伙高興地尖叫起來。雖然護士們都不敢靠近那個奇怪的不成人形的小嬰兒,尼克和凱莉卻鬧嚷着要接近他。他倆的大眼睛閃耀着光芒,似乎在他們眼裏,他是個漂亮的小孩子。
卡羅琳娜認為那個嬰兒是男孩。當她聽到尼克和凱莉好像在叫他蓋時,便給他定名為蓋了。他那柔軟的鰭肢開始越長越像人的手和腳,尼克和凱莉靠近時,他間或會動下肢體或眨一下眼睛。
可幾個月過去了,他還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羅賓開始服用迷幻藥來鬆弛神經而且為了恢復身材又在練瑜珈。她同她的宗教教師一起回到了米伽爾哈德森並且就在當年與他結了婚。她向一位“閑聊”專欄作家發誓,決不再生孩子了。
羅賓與湯姆的離婚並未怎麼損害我哥和霍華德·哈德森之間莫名其妙的特殊關係,湯姆在得到了皮特羅夫上校的許可后,立即離開了天門。
我聽說他加入了哈德森探險隊,到水星金星考察開發一些驚人的發現去了,就是探索者號繪製的滿是銥合金結核的火山口牆壁圖的地方。一個外太空生物學家居然認為那是挖過金屬隧道的未知生物的排泄物。
即使有這麼多的發現。宇宙組織還是開始分裂了。關於月球砂粒的流言和種種疑慮增加了宇宙組織合作夥伴間緊張而不安的氣氛。由於涉及美—蘇間諜集團的醜聞,馬克西姆皮特羅夫辭去了在宇宙組織的職務。
華盛頓威脅,將停止租借基地並且收回所有在天門的設備。經過妥協,埃里克·梭森成為了中心的新領導,但很快就被指控為美國建立間諜設備。
一天早晨,我們在育嬰室廚房裏喝咖啡時,我天真地問馬可,那些間諜到底想得到什麼?畢竟宇宙組織是中立的國際民間組織,況且我們的研究報告是向每個成員公開的。我能理解霍華德·哈德森對探索者號勘察行動的強烈興趣,可我們在天門並沒有巨銥石場。
“我們有其它的東西,那會讓你吃驚的。”馬可沖我貓頭鷹似的嚴肅地眨了一下眼睛,“梭森有一天問過我,最後還警告我留意他的敵方間諜,他們想知道的是三個父親——梭森、湯姆和我的事,想知道我們的性生活情況。”
“為什麼?”
“迄今為止,那三個孩子是空間探索中最讓人激動的成果——比那些未知生物在金星上挖的隧道還要神秘。許多科學家甚至幾國政府都想知道是否還有更多的事。”
他憂愁地攪拌着咖啡。
“卡羅琳娜還想要個孩子,”
他後來接著說,”但實驗結果表明我的精於不能再孕育後代了。梭森沒有明確地說,但我認為他也無生育能力了,並且為此心煩意亂。你哥哥怎麼樣了?”
我想了想。在離婚訴訟中,羅賓的律師提過到一個酒店指甲修剪師,一名空間醫院護士和一位記錄部的打字員,他們中會有人是間諜嗎‘“湯姆走了,”我說,“或許回到了太空。我們沒有什麼聯繫。可誰還想要第二個蓋那樣的後代呢,““不要瞧不起蓋,”馬可好像受到了傷害,“尼克和凱莉把他視為偶像。我妻子也已經學會愛他。她經常說‘你不可能在樟子裏看到橡樹’。”
那個橡子的比喻給我留下了深到的印象,它適用於所有這三個孩子。生命的奧妙在他們身上以特殊的形式得以體現。令人感到新奇的是,他們不斷展示出難以預料的驚人的力量。
馬可現在主管育嬰室,蘇絲和卡羅琳娜是助理。他們用愛心精心養育着這些“秧苗”,同時保持着警惕。蓋·胡德在最初的幾年裏幾乎都在睡覺,人們也都忙着記錄梭森所要的關於尼克和凱莉的資料。
儘管他倆比蓋看上去更像人類,但他們的身體同樣奇異。他們三個天生體內就有衡溫器,這一點讓生物學家大惑不解。比如,下雪天涼時,他們卻什麼都不想穿,最毒辣的沙漠光照也最多讓他們的膚色出現暫時性的雀斑。他們似乎是天生的“裸露狂”,衣衫對他們來說毫無用處,我們習慣了不給他們穿衣裳。
馬可對他們進行了智力測驗。
蓋醒着的時候,好像沒有思維,至少無法測到,而尼克與凱莉則很樂於合作。他們稀奇古怪的反應令人不解,後來卡羅琳娜才發現,原來他倆在跟他們的觀察者做觀察的遊戲。
在蘇絲教凱莉眨她那多彩的眼睛后,她開始向每個想要通過鏡面觀察她的人眨眼。就算觀察員再小心,聲音再小,她也能察覺到。梭森想知道她是怎樣感覺到我們在看她的,可沒人能給出答案。
尼克在會說話之前就已學會了算術。在兩個月大時,他就開始同卡羅琳娜一起玩數數遊戲,在一個玩具算盤上撥弄珠子,做十以內的加減。
再大一個月時,他利用馬可為他做的更大的算盤學會了除法並自創了一套開方法。
不光如此,他的數學直覺還叫人頭疼。我汪記得有一天,在馬可的辦公室里讓我感到驚恐的事,當時我們正在觀看一位推銷員展示一台小巧的新型電腦。這時,卡羅琳娜抱着尼克進來了。尼克總是同其他人一樣渴望看到實驗室里的新設備。
不到6個月還不太會走路的他使勁向前傾,哭嚷着,直到卡羅琳娜把他放在計算機前的凳子上。迷惑的推銷員指了指開關,尼克輕易地啟動了計算機,那推銷員為此驚得倒吸一口氣。尼克玩了半個小時,他小心謹慎地用小指頭敲打出他想輸入的東西,然後把光腦袋湊上前去看,那雙大眼睛離屏幕只有1英寸。
隨後,他突然害羞地微微一笑,笑里隱蔽着對這台機器的厭倦,他開始撕機器上的紙帶。卡羅琳娜過去阻止他時,他飛快地從椅子上滑下來,回到了凱莉所在的大廳里。凱莉正在用茶匙和馬可的塑料捲尺盒敲打着一個空食品罐,弄出一種令人不快的聲音。它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至今還能回憶起來。
我叮囑那位推銷員不要對別人講關於孩子的事。等他走了后,我同馬可和卡羅琳娜談論了這件讓人不安的事。“有時這兩個小傢伙真的讓我感到害怕,”馬可承認道,“剛才我有一種十分奇特的感覺,我認為尼克能操作我們的新電腦。”
卡羅琳娜用中指在嘴唇上作了個豎起的動作,以提醒他小心,儘管他已關上了隔音的辦公室門。
“他們是什麼東西?“我一想起尼克在撕紙帶時臉上小精靈般的淘氣表情就不寒而慄,“他們長大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蓋是最讓我擔心的,”卡羅琳娜小聲說,“另外兩個很愉快。由於他們天資聰慧,絕大多數情況下,都可以使我理解他們的意思。可蓋不同,他是另一種類型。我想我同樣也很愛他,他的確也需要愛,可我總覺得他的出生是個悲劇。我真為蓋擔心!”
“重元素聚變是一門很深的學問,現在給你們還講不明白。你們只需要知道,地球發動機是人類建造的力量最大的機器,比如我們所在的華北794號,全功率運行時能向大地產生150億噸的推力。”
這裏有瑕疵,重元素不是只能裂變釋能嗎?因為原子序數比鐵大的元素(重元素)原子在裂變時是損失質量,並將其轉化為能量,“重元素聚變”實在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