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部分
在接近新生話五村時,大史突然放慢了車速。好像有點兒不對。他看着前方說。羅輯看到,那個方向的空氣中有一片光暈,是被下方的光源照亮的,由於路基較高,看不到發光的地方,那光暈晃動着,看上去不像是居民區的燈光。當車拐下高速公路時,他們面前展現出一幅奇異壯觀的景象:新生活五村與公路問的沙漠變成了一張璀璨的光毯,密密麻麻地閃爍着,彷彿是螢火蟲的海洋。羅輯好一陣才反應過來,這是一大片人群,都是城裏的人,發光的是他們的衣服。
車慢慢地接近人群,羅輯看到前面的人紛紛抬手遮擋車燈的強光,史強關了燈,於是他們面對着一道光怪陸離的人牆。
他們好像在等誰。大史說,同時看看羅輯,那眼光讓羅輯頓時緊張起來。
車停了,史強又說,你在這兒別動,我下去看看。說著跳下車,向人群走去。
在發光人牆的背景上,史強粗壯的身軀成了一個黑色的剪影。羅輯看他走到了人群前,好像同人們簡單地說了兩句什麼,很快轉身走回來。
果然是在等你,過去吧。史強扶着車門說。看着羅輯的神色,他又安慰道,放心,沒事兒的。羅輯下了車,向人群走去,雖然早巳熟悉了現代人的信息服裝,但在這荒涼的沙漠上,他還是有走向異類的感覺,當他近到可以看清那些人的表情時,心跳驟然加快了。從冬眠中蘇醒后,他知道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每個時代的人群都有各自的表情,跨越時間來到相隔遙遠的時代,這種差異就很明顯了,因此可以輕易地分辨現代人和蘇醒不久的冬眠者。可是羅輯現在看到的這些人的表情,既不是現代的,也不是二十一世紀的,他不知道這種表情來自哪個時空,恐懼使他幾乎站住,但對大史的信任推動他機械地邁步前行。當與人群的距離進一步縮短時,他終於還是站住了,因為他看清了人們衣服上的圖像。
他們的衣服上顯示的都是羅輯,有靜止的照片,有活動的影像。
羅輯成為面壁者后,幾乎沒有在媒體前露過面,所以留下的影像資料是很少的,可是這些影像現在都很齊全地在不同的人的衣服上顯示着,他甚至還從幾個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成為面壁者之前的照片。人們的衣服都是聯網的,那麼現在他的影像應該已經在全世界流傳了。他還注意到這些影像都是原態,沒有經過現代人喜歡的藝術變形,說明它們都是剛在網上出現的。
看到羅輯停下,人群便向他移動過來,在距他兩三米處,前排的人極力阻擋住後面人群的推進,然後跪了下來,後面的人也相繼跪下,發光的人群像從沙灘上退去的海浪般低了下去。
主啊,救救我們吧!羅輯聽到一個人說,他的話引起了一陣嗡嗡的共鳴。
我們的神,拯救世界吧!偉大的代言人,主持宇宙的正義吧!正義天使,救救人類吧!兩個人向羅輯走來,其中一人的衣服不發光,羅輯認出他是希恩斯;另一個是軍人,肩章和勳章發著光。
希恩斯莊重地對羅輯說:羅輯博士,我剛剛被任命為聯合國面壁計劃委員會與您的聯絡人,現在奉命通知您:面壁計劃已經恢復,您被指定為唯一的面壁者。軍人說:我是艦隊聯席會議特派員本喬納森,您剛蘇醒時我們見過面,我也奉命通知您:亞洲艦隊、歐洲艦隊和北美艦隊都認同重新生效的面壁憲章,並承認您的面壁者身份。希恩斯指指跪在沙漠上的人群說:在公眾眼中,您現在有兩個身份:對於上帝的信仰者,您是他的正義天使;對於無神論者,您是銀河系正義的超級文明的代言人。接着是一片寂靜,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羅輯身上,他想了半天只想到一個可能。
咒語生效了?他試探着問。
希恩斯和喬納森都點點頭,希恩斯說:187J3X1恆星被摧毀了什麼時候?五十一年前,一年前被觀測到,但今天下午觀測信息才被發現,因為以前人們都沒有再注意那顆恆星。艦隊聯席會議中有幾個對局勢絕望的人,想從歷史中找到些什麼,他們想起了面壁計劃和您的咒語,於是觀測了187J3X1。結果發現它已經不存在了,那個位置只剩一片殘骸星雲。他們接着調閱恆星掃描觀測系統的觀測記錄,一直追溯到一年前,檢索到了187J3X1爆炸時的所有觀測數據。怎麼知道它是被摧毀的?您知道,187J3X1正處於像太陽一樣的穩定期,是絕對不可能成為爆發新星的。而且我們觀測到了它被摧毀的過程:一個接近光速的物體擊中了187J3X1,那東西體積很小,他們把它叫光粒,它穿過恆星外圍氣層的那一瞬間才從尾跡被觀測到,光粒雖然體積小,但由於十分接近光速,它的質量被相對論效應急劇放大,擊中目標時已經達到187J3X1恆星的八分之一,結果立刻摧毀了這恆星,187J3X1的四顆行星也在爆炸中被汽化。羅輯抬頭看看,今天的夜空漆黑一片,幾乎一顆星都看不到。他向前走去,人們站起身來,默默地給他讓開路,但人群立刻在他身後合攏,每個人都想擠到前面來離他近些,像寒冷中渴望得到陽光一樣,然而還是敬畏地給他留出一圈空間,形成了熒光海洋中一個颱風眼般的黑斑。有一個人撲進來伏在羅輯前面,使得他只得停下腳步,那人就去吻他的腳。又有幾個人也進入圈裏來做同樣的事,局面就要失控之際,從人群中響起了幾聲呵斥,那幾個人慌亂地起身縮回人群中去了。
羅輯繼續向前走。這才發現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兒,於是又站住了,抬頭在人群中找到了希恩斯和喬納森,向他們走去。
那我現在該做什麼?羅輯來到兩人面前問。
您是面壁者,當然可以做面壁法案範圍內的任何事。希恩斯向羅輯鞠躬說,雖然仍有法案原則的限制,但您現在幾乎可以調動地球國際的一切資源。包括艦隊國際的資源。喬納森補充說。
羅輯想了想說:我現在不需要調動任何資源,但如果我真恢復了面壁法案賦予的權力的話這毫無疑問!希恩斯說,喬納森跟着點點頭。
那就提出兩項要求:第一,所有城市恢復秩序,恢復正常生活。這要求沒什麼神秘之處。大家都能理解吧。所有人都連連點頭,有人說:我的神,全世界都在聽着呢。是的,全世界都在聽着。希恩斯說,恢復穩定需要時間,但因為有您在,我們相信能做到的。他的話也引起了人們的紛紛附和。
第二,所有人都回家吧,讓這裏安靜下來。謝謝!聽到羅輯這句話,人們都沉默了,但很快一陣嗡嗡聲響起,他的話從人群中向後傳。人群開始散開,開始散得很慢很不情願,但漸漸中快了起來,一輛又一輛車開上了高速公路,向城市方向開去,還有許多人沿着公路步行,在夜色中像一長串發光的蟻群。
沙漠變得空曠了,在留着紛亂腳印的沙地中,只剩下羅輯、史強、希恩斯和喬納森。
我真為以前的自己感到羞恥。希恩斯說,人類文明只有五千年歷史,我們對生命和自由就如此珍視,宇宙中肯定有歷史超過幾十億年的文明,他們擁有怎樣的道德,還用得着懷疑嗎?我也為自己感到羞恥,這些天來,竟然對上帝產生了懷疑。喬納森說,看到希恩斯要說什麼,他抬手制止了他,不不,朋友,我們說的可能是一回事。兩個人擁抱在一起,淚流滿面。
我說先生們,羅輯拍拍他們的後背說,你們可以回去了,如果需要,我會同你們聯繫的,謝謝。羅輯看着他們像一對幸福的情侶那樣相互扶持着走遠,現在,這裏只剩下他和史強兩人了。
大史,你現在想說什麼?羅輯轉向史強面帶笑容說。
史強呆立在那裏,像剛看完一場驚心動魄的魔術表演那樣目瞪口呆,老弟,我他媽真糊塗了!怎麼,你不相信我是正義天使?打死我也不信。那超級文明的代言人呢?比天使稍微靠譜點兒,但說實話,我也不信,總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嘛。你不相信宇宙中有公正和正義?我不知道。你可是個執法者。說了嘛,我不知道,我真的糊塗了!那你就是最清醒的人了。那你能不能給我講講這宇宙的正義?好的,跟我走。羅輯說完徑直朝沙漠深處走去,大史緊跟着他。他們沉默着走了很長的一段路,穿過了高速公路。
這是去哪兒?史強問。
去最黑的地方。兩人走到了公路的另一側,這裏,路基擋住了居民區的燈光,四周漆黑一片,羅輯和史強摸索着坐在沙地上。
我們開始吧。羅輯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你講通俗點兒。我這文化水平,複雜了聽不懂。誰都能懂。大史,真理是簡單的,它就是這種東西,讓你聽到后奇怪當初自己怎麼就發現不了它。你知道數學上的公理嗎?在中學幾何里學過,就是過兩點只能劃一根線那類明擺着的東西。對對,現在我們要給宇宙文明找出兩條公理:一、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
二、文明不斷增長和擴張,但宇宙中的物質總量保持不變。還有呢?沒有了。就這麼點兒東西能推導出什麼來?大史,你能從一顆彈頭或一滴血還原整個案情,宇宙社會學也就是要從這兩條公理描述出整個銀河系文明和宇宙文明的圖景。科學就是這麼回事,每個體系的基石都很簡單。那你推導一下看看?首先我們談談黑暗戰役的事,如果我說星艦地球是宇宙文明的縮影,你相信嗎?不對吧,星艦地球缺少燃料和配件這類資源,但宇宙不缺,宇宙太大了。你錯了,宇宙是很大,但生命更大!這就是第二條公理所表明的。宇宙的物質總量基本恆定,但生命卻以指數增長!指數是數學中的魔鬼,如果海中有一個肉眼看不到的細菌,半小時分裂一次,只要有足夠的養料,幾天之內它的後代就能填滿地球上所有的海洋。不要讓人類和三體世界給你造成錯覺,這兩個文明是很小,但它們只是處於文明的嬰兒階段,只要文明掌握的技術超過了某個閾值,生命在宇宙中的擴張是很恐怖的。比如說,就按人類目前的航行速度,一百萬年後地球文明就可以擠滿整個銀河系。一百萬年,按宇宙尺度只是很短的時間啊。你是說,從長遠來看,全宇宙也可能出現星艦地球那樣的他們怎麼說來着,生存死局?不用從長遠看,現在整個宇宙已經是一個生存死局了!正像希恩斯所說,文明很可能幾十億年前就在宇宙中萌發了,從現在的跡象看,宇宙可能已經被擠滿了,誰也不知道銀河系和整個宇宙現在還有多少空地方,還有多少沒被佔用的資源。(1)①不同生命性質的文明間需佔有不同的資源,所以宇宙文明的資源分配可能分成相互平行的很多層次,從碳基生命、矽基生命直至恆星生命和電磁生命,所需的資源基本包括了宇宙間所有的物質形態,各層所涉及的資源大部分互不干擾,但也有重疊。
這也不對吧?宇宙看上去空蕩蕩的,除了三體,沒有看到別的外星生命啊?這是我們下面要說的,給我一支煙。羅輯摸索了半天才從大史手中拿到煙,再聽到羅輯說話時,史強發現他已經坐到離自己有三四米遠的地方了,我們得拉開點距離。才更有太空的感覺。羅輯說,然後,他擰動香煙的過濾嘴部分,把煙點燃了,同時,史強也點上了一支煙。黑暗中,兩顆小火星遙遙相對。
好,為了說明問題,現在我們需要建立一個最簡潔的宇宙文明模型:這兩個火星就代表兩個文明星球,整個宇宙只由這兩個星球組成,其他什麼都沒了,你把周圍的一切都刪除。怎麼樣,找到這個感覺了嗎?嗯,這感覺在這種黑地方比較好找。現在我們分別把這兩個文明世界稱做你和我的文明,兩個世界相距遙遠,就算一百光年吧。你探測到了我的存在。但不知道更詳細的情況,而我完全不知道體的存在。嗯。下面要定義兩個概念:文明問的善意和惡意。善和惡這類字眼放到科學中是不嚴謹的,所以需要對它們的含義加以限制:善意就是指不主動攻擊和消滅其他文明,惡意則相反。這是最低的善意了吧?你已經知道了我這個文明在宇宙中的存在,下面就請考慮你對於我有什麼選擇。請注意,這個過程中要時刻牢記宇宙文明公理,還要時刻考慮太空中的環境和距離尺度。我選擇與你交流?如果這樣做,你就要注意自己付出的代價:你暴露了自己的存在。是,這在宇宙中不是一件小事。有各種程度的暴露:最強的暴露是使我得知你在星際的精確坐標,其次是讓我知道你的大致方向,最弱的暴露是僅僅讓我得知你在宇宙中的存在。但即使是最弱的暴露也有可能使我搜索並找到你。既然你能夠探知我的存在,我當然也有可能找到你,從技術發展角度看,這只是個時間問題。可老弟,我可以冒一下險與你交流,如果你是惡意的,那算我倒霉;如果你是善意的,那我們就可以進一步交流,最後聯合成一個更大的善意文明。好,大史,我們到了關鍵之處。下面再回到宇宙文明公理上來:即使我是善意文明,我是否能夠在交流開始時就判斷休也是善意的呢?當然不行,這違反第一條公理。那麼,在我收到你的交流信號后,我該怎麼辦?你當然應該首先判斷我是善意還是惡意,如果是惡意,你消滅我;如果是善意,我們繼續交流。羅輯那邊的火星升了起來並來回移動,顯然是他站起身來踱步,在地球上是可以的,但在宇宙中不行,下面我們引入一個重要概念:猜疑鏈。挺怪的詞兒。我開始僅得到這麼一個詞,她沒有解釋,但我後來終於從字面上推測出了它的含義。他?他是誰?後面再說吧,我們繼續:如果你認為我是善意的,這並不是你感到安全的理由,因為按照第一條公理,善意文明並不能預先把別的文明也想成善意的,所以,你現在還不知道我是怎麼認為你的,你不知道我認為你是善意還是惡意;進一步,即使你知道我把你也想像成善意的,我也知道你把我想像成善意的,但是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我怎麼想你怎麼想我的,挺繞的是不是?這才是第三層,這個邏輯可以一直向前延伸,沒完沒了。我懂你的意思。這就是猜疑鏈。這種東西在地球上是見不到的。人類共同的物種、相近的文化、同處一個相互依存的生態圈、近在咫尺的距離,在這樣的環境下,猜疑鏈只能延伸一至兩層就會被交流所消解。但在太空中,猜疑鏈則可能延伸得很長,在被交流所消解之前,黑暗戰役那樣的事已經發生了。大史抽了一口煙,他沉思的面容在黑暗中顯現了一下,現在看來黑暗戰役真的能教會我們好多事。是的,星艦地球的五艘飛船僅僅是五個類宇宙文明,還不是真正的宇宙文明因為它們都是由人類這同一物種組成的,相互間的距離也很近儘管這樣,在生存死局下,猜疑鏈還是出現了。而在真正的宇宙文明中,不同種族之間的生物學差異可能達到門甚至界一級(1),文化上的差異更是不可想像,且相隔着無比遙遠的距離,它們之間猜疑鏈幾乎是堅不可摧的。(1)在生物學上,生物分頭分為界、門、綱、目、科、屬、種,階層越是往下,彼些之間特徵就越相似。地球人類的種族之間在生物學上的差異也就局限於種這一層級,如果考慮到非碳基生命的存在,外星種族的差異可能超越了界一級。
這就是說,不管你我是善意文明還是惡意文明,結果都一樣?是的,這就是猜疑鏈最重要的特性:與文明本身的社會形態和道德取向沒有關係,把每個文明看成鏈條兩端的點即可,不管文明在其內部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在進入猜疑鏈構成的網絡中后都會變成同一種東西。可是如果你比我弱小很多呢,對我沒有威脅,這樣我總可以和你交流吧?也不行,這就要引人第二個重要概念:技術爆炸。這個概念她也沒來得及說明,但推測起來比猜疑鏈要容易得多。人類文明有五千年歷史,地球生命史長達幾十億年,而現代技術是在三百年時間內發展起來的,從宇宙的時間尺度上看,這根本不是什麼發展,是爆炸!技術飛躍的可能性是埋藏在每個文明內部的炸藥,如果有內部或外部因素點燃了它,轟一下就炸開了!地球是三百年,但沒有理由認為宇宙文明中人類是發展最快的,可能其他文明的技術爆炸更為迅猛。我比你弱小,在收到你的交流信息后得知了你的存在,我們之間的猜疑鏈就也建立了,這期間我隨時都可能發生技術爆炸,一下子遠遠走在你的前面,變得比你強大。
要知道在宇宙尺度上,幾百年只是彈指一揮間,而我得知你的存在和從交流中得到的信息,根可能是技術爆炸最好的導火線。所以,即使我僅僅是嬰兒文明或萌芽文明,對你來說也是充滿危險的。史強看着遠處羅輯那邊黑暗中的火星想了幾秒鐘,又看看自己的煙頭,那,我只能保持沉默了。你想想這對嗎?他們都抽着煙,隨着火星不時增亮,兩個面容交替在黑暗中浮現,彷彿是這個簡潔宇宙中兩個深思的上帝。
史強說:也不行,如果你比我強大,既然我能發現你,那你總有一天能搜尋到我,這樣我們之間就又出現了猜疑鏈;如果你比我弱小,但隨時可能發生技術爆炸,那就變成第一種情況了。總結起來,一、讓你知道我的存在;二、讓你存在下去,對我來說都是危險的,都違反第一條公理。大史,你真的是個頭腦很清楚的人。這一開始我的腦瓜還是能跟上你的。羅輯在黑暗中沉默了很長時間,他的臉在火星的微光中浮現了兩三次,才說:大史,不是什麼開始,我們的推論已經結束了。結束我們什麼也沒弄出來呀?你說的宇宙文明圖景呢?你在得知我的存在後。交流和沉默都不行,你也只剩一個選擇了。在長時間的沉默中,兩個火星都熄滅了,沒有一絲風,黑暗在寂靜中變得如瀝青般黏稠,把夜空和沙漠糊成一體。最後,史強只在黑暗中說出一個字:操!把你的這種選擇外推到千億顆恆星中的億萬文明上,大圖景就出來了。羅輯在黑暗中點點頭說。
這也太黑了吧真實的宇宙就是這麼黑。羅輯伸手揮揮,像撫摸天鵝緘般感受着黑暗的質感,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個文明都是帶槍的獵人,像幽靈般潛行於林間,輕輕撥開擋路的樹枝,竭力不讓腳步發出一點兒聲音,連呼吸都小心翼翼他必須小心,因為林中到處都有與他一樣潛行的獵人。如果他發現了別的生命,不管是不是獵人,不管是天使還是魔鬼,不管是嬌嫩的嬰兒還是步履蹣跚的老人,也不管是天仙般的少女還是天神般的男神,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開槍消滅之?在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獄,就是永恆的威脅,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將很快被消滅。這就是宇宙文明的圖景,這就是對費米悖論的解釋。大史又點上了一支煙,僅僅是為了有點光明。
但黑暗森林中有一個叫人類的傻孩子,生了一堆火併在旁邊高喊:我在這兒!我在這兒!羅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