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正統教派不可避免要受政治的影響。政治上的權力鬥爭必然要滲透到正統社會的各個領域,如訓練、教育和紀律等。正是由於這種壓力,這個社會的領袖必然最終要面對其內部問題:或以維護慣例為理由而屈服於機會主義;或因正統的倫理道德的緣故,犧牲自己的生命。

摘自伊麗蘭公主的《摩亞迪的宗教問題》

保羅站在巨大的製造者前行道路邊的沙地上等着。他提醒自己:我一定不要像走私者那樣不耐煩而又不安定,我必須使自己成為沙漠的一部分。

那生物現在離保羅只有幾分鐘路程那麼遠,它爬行時所發出的嘶嘶聲響徹清晨的沙漠。它那山洞似的大口張開,露出散開的巨牙,像綻開的巨大花朵。它口中發出的衰微香料的氣味充斥着沙漠上空清冽的空氣。

保羅的濾析服輕鬆地挎在身上,他僅隱隱約約地感到他的鼻塞、呼吸罩的壓力。斯第爾格的教導,沙漠中痛苦難熬的時刻,所有其他的一切都籠罩在黑暗之中。

在沙漠中,你應該站在離製造者軀幹多遠的地方?斯第爾格問過他。

他回答得十分正確:製造者軀幹的直徑為一米,離開它軀幹站立的距離為半米。其軀於的直徑每增加一米,離其軀幹站立的距離增加半米。

為什麼?

為了避開它快速前行時所產生的旋風,同時也便於有足夠的時間跑過去,騎到它上面。

你已經騎過為種族和生命之水而馴養的小製造者,斯第爾格說,但是,這次考驗所召喚來的是一條凶狂的野生製造者

沙漠中的古生物。對這樣的一條製造者,你必須十分尊敬。

現在,鼓槌的打擊聲和製造者前行的嘶嘶聲混在一起。保羅深深地吸着氣,即便通過過濾器,他也能嗅到沙漠礦物的辛辣氣味。

那野生製造者沙漠古生物,幾乎逼近他。它巨大身軀的分節部位向上拱起,掀起的沙浪蓋過他的膝蓋。

來吧,你這可愛的魔王!他想。來吧,我在召喚你。來吧,來吧!

沙浪把他舉起來,塵土從沙面上刮過去,他極力穩住身子。那沙雲般彎彎曲曲的牆壁,懸崖一樣的分節軀幹,界限分明的環形節

線,這是他所能看到的一切。

保羅舉起鉤子,順着鉤端看過去。在製造者衝過他身邊時,立即靠了上去,伸出鉤子向製造者軀幹鉤去。他感覺到鉤子鉤住了它,它向前沖,並拖着他向前。他向上跳起,雙腳蹬在製造者牆一樣的軀幹上,雙手緊緊抓住鉤子,身子向外傾斜。這是真正的考驗:如果他把鉤子準確地鉤住製造者軀幹上環形節的鱗甲邊緣,撕開那一片鱗甲,它就不會側滾而壓扁他,否則

製造者慢下來,它從敲打着的鼓槌上爬過去,使鼓槌沉默下來。它的軀體向上捲起,再向上帶着那些令人討厭的倒鉤盡量向上抬起,讓它那環形鱗甲下面柔軟的肌肉盡量遠離威脅着它的沙。

保羅發現自己已高高騎在了沙蜥上面,感到極大的歡喜,像一個國王視察他的國土。他抑制住突然想使沙蜥躍起、轉身,顯示自己對這古生物控制的迫切心情。

他突然明白了斯第爾格為什麼要警告他:粗率的年輕人與這些魔王一起跳舞、玩耍,在它們背上倒立,取掉雙鉤,並在沙蜥要把他們摔下去之前,又重新把雙鉤插入它們身上是危險的舉動。

保羅把一個鉤子鉤在原處,取下另一個鉤子,並將它刺入沙蜥軀幹側邊下方。在這個鉤子鉤牢之後,便取下第一個鉤子,再刺入它側邊的另一個地方。沙蜥翻滾着,調過頭來,來到了那片細沙地,其他的人正等在那裏。

保羅看見他們走過來,用鉤子鉤住沙蜥的軀幹往上爬,但盡量避免碰及它那些敏感的環節邊緣,直到他們全部爬到它的頂面,最後呈之字形騎在他後面,用鉤子穩住沙蜥的身子。

斯第爾格從隊列中間走到前面,檢查保羅鉤子鉤的位置,抬頭瞥見了保羅臉上的笑容。

你成功了,啊?斯第爾格問,他提高聲音,超過了他們前行的嘶嘶聲,那是你所想的,你成功了?他挺直腰:現在我告訴你,那是草率的行動。我們中一些十二歲的人比那做得更好。你站的地方左邊是埋鼓槌的沙地,如果沙蜥轉到那邊,你不可能退到那沙地里去。

笑容從保羅臉上消失了。我看見了那埋鼓槌的沙地。

那麼你為什麼不發信號,讓我們中的某個人佔據有利位置來幫助你?就是在考驗中,這也是可以的。

保羅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對着迎面吹來的風。

你認為我很壞,現在才給你講這些,斯第爾格說,這是我的職責,我考慮到你對整個隊伍的價值。如果你搖搖擺擺退入那埋鼓槌的沙地,製造者會朝你奔過去。

儘管感到氣憤,保羅知道,斯第爾格說的是事實。過了很長的時間,他才用從他母親那裏學來的剋制力,重新恢復了冷靜。我很抱歉,他說,這種事今後不會再發生。

在危險的時候,總要找個幫手。萬一你失手了,會有人抓住那條製造者,斯第爾格說,記住,我們合作,我們才有信心。我們合作,啊?

他拍了拍保羅的肩。

我們合作。保羅同意。

現在,斯第爾格說,他的聲音尖利,讓我看看你是否知道如何駕馭製造者。我們在哪一邊?

保羅看了一眼他們腳下沙蜥那長有鱗甲的環節,注意到鱗甲的特點和大小,大一些的鱗甲在他右邊,小的鱗甲在他的左邊。他知道沙蜥移動的特點是一邊經常在上面,當它長大時,那一邊在上的特徵就幾乎不變。底部的鱗甲又大,又厚,又光滑。一條大沙蜥身上頂面的鱗甲,從它的大小就可以判斷出來。

保羅移動雙鉤,走到左邊。他指揮那側的人用鉤鉤開沙蜥左側環節上的鱗甲,使沙蜥沿直線方向滾動。在它轉過身子后,他又讓兩個舵手從隊伍中走到前面的位置上。

向左轉,阿齊嗨喲!他喊起了傳統的號子。這時,左邊的舵手鉤開那面一個環節處的鱗甲。

沙蜥威風凜凜地轉了一圈,為了保護它那被鉤開的環節,轉動着身子。然後,它全部轉過身來,向南方奔去。這時保羅高呼:蓋拉特(前進)!

掌舵人鬆開鉤子,沙蜥便筆直向前急馳。

斯第爾格說:真棒,保羅摩亞迪!經過多次實踐之後,你可以成為一個沙蜥騎士。

保羅皺着眉,想:難道我不是自己爬上來的嗎?

他身後突然爆發出笑聲,整個隊伍開始齊聲高呼他的名字,呼聲在空中飄蕩。

摩亞迪!摩亞迪!摩亞迪!摩亞迪!

從遠遠的沙蜥的尾部,傳來刺棒敲擊尾環節的聲音,沙蜥開始加快速度。保羅的長袍在風中飄揚,沙蜥狂奔時與沙面摩擦而發出的嚓嚓聲也逐漸增大。

保羅回頭望着他身後的隊伍,在人們中間發現了契尼。他一邊看着她,一邊對斯第爾格說:我現在是沙蜥騎士了,斯第爾格?

哈,喲姆!今天你是沙蜥騎土了。

那麼,我可以選擇我們的目的地?

你喜歡到哪裏就可以到哪裏。

我是今天在這裏哈巴亞沙海中誕生的弗雷曼人。今天以前我沒有生命,我只是一個孩子。

不完全是一個孩子。斯第爾格說,他把被風吹打着的頭罩拴緊。

但是,我過去的世界被某個東西封住,現在那東西已被去掉了。

現在,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阻擋你。

我要到離這二十響遠的南方去,斯第爾格,我要親眼看看被我們改造過的土地。過去,我只聽別人說過。

我將看到我的兒子和家人,他想。我需要時間來考慮我頭腦中是過去的未來。麻煩開始了,如果我不能恰當地解決,它將變得難以收拾。

斯第爾格用一種穩重的眼光打量着他。保羅的注意力仍被契尼所吸引,他看見她臉上呈現出對他的關心,也注意到他的話在人們中引起的激動。

大伙兒渴望與你一起去攻擊哈可寧的巢穴,斯第爾格說,那巢穴只有一響遠。

弗雷曼敢死隊員們和我一起攻打過他們的巢穴,保羅說,他們將再次和我一起這麼做,直到把所有哈可寧人消滅乾淨為止。

斯第爾格邊駕馭着製造者邊打量着保羅。保羅意識到,這個人在回憶他是怎樣在列特。凱因斯死後成為泰布營地的司令官和營地領導委員會的一名成員的。

保羅想:他已得到有關年輕的弗雷曼人騷亂的報告。

你希望召集一次領導人會議嗎?斯第爾格問。

隊伍中的年輕人的眼中放出灼人的光芒,他們邊駕馭着製造者邊躁動着,觀看着事態的發展。保羅看到契尼不安的眼神,她一會兒看着她的叔叔,斯第爾格,一會兒看着她的男人,保羅。

你不會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保羅說。

他想:我不能退縮,我必須控制住這些人。

今天,你是統帥,斯第爾格說,他說話的語氣冷峻嚴肅,你將如何使用這個權力?

我們需要時間鬆弛一下,冷靜地思考一下這件事,保羅想。

我們去南方。

即使我說就今天結束。我們回北方?

我們去南方。保羅堅持說。

斯第爾格用長袍緊緊裹住自己,顯出不可忽視的尊嚴。召集一次會議,他說,我將發出通知。

保羅想:他認為我將向他挑戰,他也知道他無法與我對抗。

保羅面對南方,感到風吹打在他裸露的臉上,想着導致他做出決定的必要條件。

他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保羅知道他不能讓任何顧忌影響他自己,他也不能離開他在未來看到的時間風暴中心線。也許此事會得到解決,可要是他能親自把它的主要疑難問題解決就好了。

如果能得到幫助來完成我的使命,我就不會向他挑戰,保羅想,要是還有其他辦法來阻止大規模復仇戰爭的話

我們將在哈巴亞山脊下的鳥穴宿營,做晚飯和祈禱。斯第爾格說。他用鉤子使自己在製造者的擺動中保持平衡,指着前面突出在沙漠上的一道矮矮的岩石屏障。

保羅打量着懸崖,層層疊疊的岩石像波浪一樣漫過懸崖向遠處延伸,沒有半點綠色,也沒有花朵使堅硬的平地顯得柔和。在懸崖的那一邊,是伸向南方沙漠的路。他們驅趕着製造者朝那懸崖奔去。

二十響。

這條路通向哈可寧巡邏隊巡邏範圍以外很遠很遠的地方,他知道那裏是什麼樣子。夢已給他指明,一天,在他們離開時,那遙遠的地平線上的顏色有一點輕微變化變化如此輕微,以至於他感到是從希望中看到它那裏會有新的營地。

我的決定適合摩亞迪的需要嗎?斯第爾格問道,他的話聲中含有稍許譏諷。但是,對每一聲鳥叫聲、每一隻塞拉哥尖銳聲音發出的信息十分敏感的弗雷曼人,都聽出了話中所含的譏諷。大家都看着保羅,看他對這種譏諷會做出什麼反應。

在我們組織敢死隊時,我曾發誓要忠於它,保羅說,我的敢死隊隊員知道我是真誠的,難道斯第爾格對我的忠誠有懷疑嗎?

保羅的話中流露出真正的痛心。聽了這些話,斯第爾格低下了他的眼瞼。

友索,我的夥伴,我決不會懷疑他,斯第爾格說,但是你是保羅摩亞迪,阿特雷茲公爵,也是李桑阿蓋布天外之聲,我甚至不認識這些人。

保羅轉身走開去,抬頭望着聳立在沙漠上的哈巴亞山脊。他們腳下的製造者仍然強健、溫馴,還能載着他們走兩倍於他們所走的距離。他了解它,除了講給孩子們聽的故事之外,沒有什麼能與這沙漠老人相匹配。保羅意識到,它是新的神話中的東西。

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保羅順着手臂看到它那一端的臉在過濾器罩子和濾析服頭罩之間露出的斯第爾格的雙眼。

在我之前,領導泰布營地的那個人,斯第爾格說,是我的朋友。我們共過患難,他多次救過我,我也多次救過他。

我是你的朋友,斯第爾格。保羅說。

沒有人懷疑,斯第爾格說。他拿開手,聳了聳肩,但這是慣例。

保羅知道,斯第爾格太注重弗雷曼的習慣,而不考慮任何其他的可能。在這裏,一個領袖不是殺死他的前任,就是在前任領袖死於沙漠之後,殺死部落中最強壯的人,來奪取部落的統治權。斯第爾格就是那樣培養起來的一個寧死不屈的人。

我們應該讓製造者回到沙漠深處去。保羅說。

是的,斯第爾格表示贊同地說,我們可以從這裏走到那個山洞。

我們騎得夠遠了,它會自己鑽進沙里,生一整天的氣不出來。保羅說。

你是駕馭沙蜥的統帥,斯第爾格說,說,我們什麼時候他突然打住話,凝視着東方的天空。

保羅轉過身,衰微香料染成的藍眼睛使天空看起來一片黑。遠處有規律的閃光,在充分過濾過的蔚藍色天空中,顯得十分清晰。

撲翼飛機。

一架小型飛機。斯第爾格說。

可能是一架偵察機,保羅說,你認為它發現了我們嗎?

在這樣遠的距離,我們只不過是一隻沙漠中的巨蜥。斯第爾格說。他用左手打了個手勢:下去,在沙地上散開。

弗雷曼人開始從沙蜥側面跳下去,躲在他們的外套下面,與沙漠融合在一起。保羅看清契尼跳下去的地方,並把它記住。最後,只有他和斯第爾格還留在沙蜥上面。

第一個上來,最後一個下去。保羅說。

斯第爾格點點頭,利用鉤子從側面跳了下去,跳進沙里。

保羅等到沙蜥完全離開他的人散佈的地區,才取下鉤子。由於沙蜥還沒有精疲力竭,這時是最危險的。

從驅趕棒和刺鉤中解脫出來,那條巨大的沙蜥開始鑽入沙里。

保羅輕快地沿着它那寬闊的背往後跑,仔細計算着他下跳的時間。

他跳了下去,跑着着地,向沙丘滑面的對面跑去,頂着衣袍躲藏在沙暴下面。

等待

保羅翻過身來,輕輕地,從衣袍的縫隙望出去,看到一線天空。

在看見飛機之前,他先聽到了機翼扑打的聲音,輕微的噴氣發動機的嗡嗡聲。飛機掠過他頭頂上空,飛了一個很大的弧圈,朝山頂飛去。

保羅注意到,它是一架沒有標識的飛機。

飛機在哈巴亞山脊後面消失了。

從沙漠上面傳來一聲鳥叫,又一聲鳥叫。

保羅抖掉身上的沙,爬到沙丘頂上,其他人都站了起來,排成一行,順着沙脊排過去。從他們中間他認出了契尼和斯第爾格。

斯第爾格對着沙脊發出信號。

隊伍集合起來,開始以不會引來沙蜥的節奏破碎的步伐,在沙面上向前滑行。他們走在沙丘上因風的吹壓而變得堅實的突出部位,斯第爾格和保羅並排走在一起。

那是走私者的飛機。斯第爾格說。

好像是,保羅說,但是,對走私者來說,他們進入了沙漠縱深的地方。

他們也存在着遇到巡邏隊的麻煩。斯第爾格說。

如果他們能深入到沙漠這樣遠的地方,那麼,他們也可以深入到沙漠更遠的地方。保羅說。

確實如此。

如果他們冒險深入到南部沙漠地區,他們就會看到他們不該看到的東西。那樣就不好了。

你不認為他們是在尋找衰微香料?

一定會有一支空中部隊和一些運輸機在某個地方等着那架飛機。保羅說。

我們有衰微香料,讓我們設下一個誘餌,抓住走私者。他們應該受到教訓,讓他們知道這是我們的土地。而且我們的人也需要練習一下使用新式武器。

那麼,友索是說,斯第爾格說,友索為弗雷曼着想。

但是,友索必須放棄與可怕的目的相一致的決定,保羅想。

風暴正在聚集起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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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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