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上蒼的恩賜
科威特幾乎成了一座死城。除了帶防毒面具的士兵在街上巡邏,偶爾有一些穿蘭衣的醫護坐着救護車經過,幾乎看不到人跡。皇甫林以最快速度開到首相官邸。官邸內是同樣的景象,除了士兵和蘭衣人員忙碌,見不到一個首相家人甚至傭人。忽然法赫米從房內走出來,他已瘦多了,顯得十分疲憊。皇甫林大喜若狂,撲過去抱住他:
法赫米!
法赫米十分驚喜,但他忙把朋友推開:
你為什麼不帶口罩,會傳染的!
皇甫林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急急地問:
你沒傳染上天花嗎?
法赫米迷惑地說:沒有,這真是奇怪,連穆赫醫生也病倒了。恐怕我是唯一的幸運者。
皇甫林喜不自勝:這我放心了,這我就更放心了。他向法赫米解釋:你未得病,就證明我的葯激活了免疫系統,對這種已變異的天花病毒仍然有效,快點治療病人吧。
首相已經昏迷不醒,全身儘是膿瘡,有的已融合成片,他不停地說著胡話,有時還發生驚厥。皇甫林憐憫地看着他,輕聲問:
有幾天了?
從出紅疹療開始到現在,有三天了,這幾天一直說胡話:什麼新月行動,陰謀等等。
皇甫林不再問,匆匆為他進行了脊椎部注射,臀肌注射,他說:恐怕治療已為時過晚,以後只有看他的體質了。這之後還會有高燒,那是正常反應,一般不要管它。
幾個男病人治好后,他問:你母親和妹妹呢?
法赫米領他到另一間房子,首相夫人和艾米娜在那兒並排睡着。艾米娜的病狀稍輕,她睜開眼睛,木然看看皇甫林,不知道是否已認出他。她那曾經十分美貌的臉上如今佈滿了醜陋的紅皰疹。皇甫林讓她翻過身,要檢查背部和進行注射,法赫米稍微遲疑了一下:
皇甫,按穆斯林風俗,女人的身體不能向丈夫以外的男人展露。
皇甫林厲聲道:醫生眼裏只有病人,沒有男女!他不由分說翻過艾米娜的身體,掀開衣服。她的背部也長滿了皰疹,皇甫林取出5647號藥物,沿着脊椎向下至尾椎,還有雙側肩叢神經和坐骨神經根進行了肌注或皮下注射,在臀部肌注了新七號葯,又用藥膏細心地塗遍全身。他輕輕喚着:
艾米娜,請相信我,我已經治好了你哥哥的痼疾,也一定治好你的病,你相信我嗎?
艾米娜困難地扯動嘴角,擠出一絲微笑:
我相信。
皇甫林輕輕拍拍她的面頰。他對首相夫人、莎拉、穆赫等進行了同樣的處理,起身對法赫米說:
快去王宮為埃米爾醫治。我知道那些醫學權威們對這種突發病毒沒有靈丹妙藥,也許我的江湖醫術還多少有些用處。
埃莎社記者穆里克在酒吧中泡了一個晚上,在伊拉克嚴格的新聞管制下,他常常用這種辦法去獲得一些零星消息,最重要的是,他能從酒吧中摸到社會各階層的心態。
即使在這間小酒吧里也同樣沸騰着那種病態的狂熱,常常聽到尊貴的薩拉米、真主的使者這樣的讚頌詞,也能聽到對穆斯林的叛徒的仇恨,這多半是指那些揚言要保護伊科邊界的大國。這兩天,在薩拉米電視講話后,這種戰爭狂熱明顯降溫,變成對薩拉米健康的祈禱。
穆里克品着酒,突然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似乎有一雙目光在盯着他的後背。他佯做不知,舉手喚過服務員,舌頭髮直地說:
再來一瓶科涅克白蘭地。
在轉身的瞬間,他用目光迅速向後搜索一遍,果然,不遠處一張桌子上,一位中年男子正盯着他。那人面前也放着一瓶科涅克白蘭地,這是伊拉克人最愛喝的飲料,他穿着便服,但穆里克的職業目光看出他身上隱藏的軍人氣質。
穆里克的心房猛然收緊了,他迅速把自己近幾天的行跡回顧一遍,想不出有什麼事惹起了伊拉克軍方的懷疑。他不禁又向身後掃了一眼,那人與他目光相撞后毫不退避,似乎還在揚起眉毛微微示意。穆里克領悟了那人的暗示,他抄起白蘭地,步履踉蹌地出門。在行人路上還不時醉熏熏地向陌生人打招呼。那人果然跟上來,他與穆里克保持二十步距離,若無其事地漫步走着,有時停下腳步,藉著櫥窗的反光檢查身後。
在一個角落裏,穆里克看看身後沒有閑人,便停下來,那人急步趕過來低聲說:
你是埃莎社記者?穆里克點頭,你願意知道這次天花流行的真相嗎?
穆里克遲疑着,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圈套:如果這不違犯伊拉克法律的話
那人冷笑着:不違犯伊拉克法律和伊斯蘭法律。但違背薩拉米的法律,乾脆說吧,你要不要這條消息?
穆克里決心冒險:我要,我需要付給你多少錢?
那人把一張紙塞到他的手裏,笑道:我主要是想給薩拉米添點小麻煩,這個偽聖人!錢多錢少隨你意吧。
穆里克從口袋裏掏出所有的現金,有三十美元,七十八埃磅,還有一百多元人民幣,全部塞給他。那人機警地看看四周,很快消失了。
埃莎社10月18日電。
題:安拉的恩賜?
10月14日在伊拉克(主要限於巴格達和庫爾德人聚居區)和科威特爆發的天花疫情,來勢十分迅猛,目前已有跡象表現它正在向鄰國蔓延,沙特、敘利亞已關閉了邊界。目前天花疫情已成了舉世關注的焦點。
敏銳的醫學科學家已注意到了此次天花爆發與大食慧星之間的聯繫。眾所周知,病毒是一種低等生物,甚至可以說是生物和非生物之間的過渡者。病毒構造極為簡單,大小為250毫微米之下,它們不能自主繁殖,必須依靠宿主細胞進行,病毒可以提煉成死晶體,失去了任何生命特徵。但一旦置於合適的條件下,它又會復活。這種特徵使它們能在隕冰里冬眠,一旦進入地球生命環境就能復蘇。有科學家認為,地球上很多種病毒的生命之源即來自慧星。
10月12日一塊隕冰落到伊科兩國首腦附近,善於即興表演的薩拉米總統稱它是安拉的恩賜,是千年一遇的祥瑞。但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此後天花就開始流行,沿着薩拉米的足跡散佈到科威特、庫爾德山區和巴格達地區。據傳,技藝高超的伊拉克醫學專家們已悄悄檢查了那塊隕冰,確認其中含有天花病毒,但是為了避免薩拉米的尷尬,他們對此秘而不宣。
1977年,最後一例天花病人痊癒,2000年,在幾經推遲之後,最後一份存於美國的天花病毒基因被當眾銷毀,以免因意外情況造成天花復燃。現在看來,這種做法是何等幼稚可笑。人們能永遠生活在無菌環境嗎?你消滅了天花,又會出來一種類似的白痘;你消滅了地球上的病毒,太空來客會送來新的病毒。所以,某種病毒的消失只能給其它病毒騰開舞台。這是永遠不能結束的生死平衡。
據歷史記載,天花的死亡率最高可達25%。但從科威特的情況看,死亡率恐怕要遠高於這個數字。原因無他,醫學進步造成了天花病毒的50年真空,使人類原有的天花免疫力逐步消退。從這個意義上說,那些孜孜努力消滅了天花的科學前輩們,恰恰成了天花女神的忠實幫凶,這實在是過於悲涼的諷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