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沖向地球

第三十六章 沖向地球

在拉瑪的燈光開始閃動時,弗朗西絲也大吃一驚。她第一個反應是要衝進“穀倉”去,覺得躲在房子裏更安全些。“將發生什麼事?”她想。鄰近的建築反射來的一閃一閃的令人目眩的光線迫使她閉上了眼睛。

當她聽見尼柯爾呼救的叫聲時,弗朗西絲疾步衝上去想幫助她的夥伴,她在一個球形物體上絆了一跤,“砰”地雙膝着地摔倒。當她爬起來的時候,在光影里,弗朗西絲看見尼柯爾懸在半空。

弗朗西絲站住了,她靜靜地站在那裏,等待着。她的頭腦飛快地轉動,緊張地思索。她的腦子裏出現了那深井的圖像,估計着那井的深度。“如果她掉下去,她會受傷的,甚至可能摔死。”弗朗西絲注視着那光滑的井壁,“她不可能再爬出來。”

不斷閃動和折射着的光線使眼前的一切變得怪誕、可怕,弗朗西絲仍舊站在那裏看着。她看見尼柯爾的身體猛地撲起,她的手幾乎就要抓住井口,但當燈光又再亮起來時,尼柯爾的腳變換了方位,並且一閃,旋即消失了。

弗朗西絲豎起耳朵仔細傾聽,沒有聽見尼柯爾的尖叫聲。

她費了好大的勁才控制住自己,沒有走上前去看個究竟。她靜靜地站立在那些小球體中間,對自己說:“不,我不能去看。萬一她還清醒的話,她會看見我的,那樣我就沒有選擇餘地了。”

從早些時候她與尼柯爾之間的交鋒中,弗朗西絲已斷定,尼柯爾打算盡最大的努力,去證實波索夫在死的那天的疼痛是由藥物引起的,甚至尼柯爾可能已經辨認出了那種特殊的化合物了。這種藥物並不常見,她最終能通過追蹤來源,查出弗朗西絲。聽起來好像不可思議,但絕對如此。

兩年前因為某些特殊的需要,弗朗西絲獲准在哥本哈根的一家醫院的藥房裏買到了這種葯。別人告訴她,小劑量地服用這種藥物,可以緩解精神壓力,使人產生欣快感。但是,從一份不出名的瑞典心理健康刊物上,她讀到一篇文章,說如果大劑量地服用這種葯的話,可以產生如闌尾炎一樣嚴重的腹疼。當弗朗西絲迅速地離開“穀倉”,朝北疾走時,她的腦子裏也開始飛快地思考分析各種可能的情況。就像她常乾的那樣,這也是一次高風險和高回報的賭搏。首先,她要面對的是她怎麼對人解釋她把尼柯爾一個人留在了深井裏。要不要告訴人們真相。為什麼你把她一個人留在那裏?有人會這樣問。為什麼你不用無線電通知我們她摔下去了,並守在那兒,直到後援到達?“因為燈光一閃一閃,我嚇壞了,心慌意亂,而理查德又那麼嚴厲地要我們立即離開,我想我們在直升機里可以談得清楚。”這樣說,聽起來可信嗎?不怎麼可信,卻不容易被揭穿。“何況,這也算還有部分的真實性。”當她經過中央廣場的八面體時,她這樣想着。這時她發現已經走得太靠東了,於是查看了導向儀,調整了前進的方向。拉瑪的光線仍在閃動着。

“我還有其它的選擇嗎?沃克菲爾與我們談話時,我們正好在‘穀倉’外面,他知道我們在那兒,搜索人員很快就能發現她。除非……”弗朗西絲再次掂量了各種可能性,思忖着尼柯爾最後對波索夫將軍用藥一事的暗示。毫無疑問,任何醜聞都將導致令人厭煩的調查,並可能被起訴。而不論最後的結果如何,弗朗西絲都將名譽掃地,她作為新聞記者的事業和前途,將面臨嚴重的損害。

如果尼柯爾死了,事實上就不可能有任何人知道她弗朗西絲曾給波索夫下過葯。當然,有一個人知道,那就是大衛·布朗,但他是同謀。如果事情敗露的話,他將比她損失更大。

“所以問題就是,”她想,“看我能不能編出一個故事,使尼柯爾沒法被找到,就是找到了也不會把我牽扯進去。這可是一個很困難的任務啊!”

她已經接近圓柱海,她的導向儀告訴她,還有600米就到了。“他媽的!”仔細地權衡以後,弗朗西絲狠狠地對自己說,“沒有一個完全保險的選擇,不管我怎麼做,都有明顯的風險。”

弗朗西絲停止了往北走,她在兩幢摩天大樓之間來回踱步。走着,走着,她腳下的地面開始顫抖,四面所有的東西都在抖動。她跪了下來,保持着平衡。

從耳機里,傳來伽洛斯微弱的聲音:“大家都好嗎?別緊張。看來拉瑪又進行了一次軌道調整。這或許是所有的警告裏最……順便問問,尼柯爾,你和弗朗西絲在哪裏?山中宏和理查德馬上就要起飛了。”

“我已經接近圓柱海邊了,也許還有兩分鐘的路程。”弗朗西絲回答道,“尼柯爾返回去查看什麼事去了。”

“請回話。”伽洛斯呼叫道,“你在嗎,尼柯爾?你聽見了嗎?德雅爾丹太空人?”

無線電里一片靜默。

“你知道,伽洛斯,”弗朗西絲插話說,“在這裏無線電一點都不靈。尼柯爾知道在哪兒與直升機會合,她很快就會來的,我敢肯定。”她停了一會兒,“其他人在哪裏?他們都好嗎?”

“布朗和海爾曼正在同地球通話。國際太空署很反常,他們已經要求我們在拉瑪這次調整軌道之前撤出拉瑪。”

“我們正在直升機里。”理查德·沃克菲爾說,“幾分鐘就到。”

“行了,我已經作出了抉擇。”當理查德說完時,弗朗西絲出乎意料地有些興奮。她立即開始背誦她的“故事”:“當我們走進中央廣場旁邊一個很大的八面體建築時,尼柯爾發現了一條我們原先沒有注意到的小路,這路很窄。她說這小路裏面的街區是無線電波可能無法穿透的地區。我們剛才走得太快了,我已經累了。她讓我先過來與直升機會合…”

“你以後再也沒有見過她?”理查德打斷了她,弗朗西絲搖了搖頭。理查德同她並排站在冰面上。

拉瑪的軌道調整一直長時間地持續着,腳下的冰在顫動。軌道調整開始以後,拉瑪的燈光又恢復了正常,不再閃動。

飛行員山中宏坐在直升機的駕駛艙里。

理查德看着手錶。“我們在這裏着陸已經5分鐘了。她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他朝四下里望了望,“也可能她從別的地方出來。”

理查德和弗朗西絲登上了直升機,山中宏立即起飛。他們在海島岸邊上下左右地飛着、盤旋着,兩次飛過孤零零地泊在岸邊的摩托雪撬上空。

“慢慢飛進城裏,也許我們可以看見她。”沃克菲爾命令道。

從直升機上,事實上根本無法看見城市的地面。直升機不得不高高地飛在那些摩天大廈的上方,下面街道都非常窄,斑斑駁駁的光影使眼睛無法辨認出東西。有一次,理查德覺得看見了什麼東西在兩幢建築之間移動,仔細一瞧,原來是眼睛的錯覺。

“請回話,尼柯爾,請回話!你到底在什麼鬼地方?”

“沃克菲爾……”直升機里響起了大衛·布朗的聲音,“……我要你們三個人立即返回貝塔營地,我們需要開一個會。”

理查德聽見是布朗博士在講話,心裏很詫異,剛才一直是伽洛斯在貝塔營地與他們聯絡。

“為什麼這麼著急,頭兒?”沃克菲爾說,“我們還沒有同尼柯爾會合,她隨時都可能從‘紐約’里出來。”

“你們回來以後,我再給你們講詳細的情況。我們必須作出一些非常困難的決斷。尼柯爾到了岸邊以後,肯定會同我們聯絡的。”

不一會兒,他們飛過了冰凍的圓柱海。來到貝塔營地附近,山中宏把直升機停在仍搖晃不止的拉瑪地面。三名太空人下了直升機,貝塔營地的其他四個人早已在那裏等着他們。

“這次軌道調整所用的時間真長,簡直難以置信。”看見其他人,理查德笑了笑說,“我希望拉瑪人知道他們正在幹什麼。”

“他們很可能知道。”布朗博士陰鬱地說,“至少地球上的人們知道他們正在乾的事。”他仔細地看了看錶,“按照行動控制中心導航部的計算,這次軌道調整將再持續約19分鐘。”

“他們怎麼知道?”沃克菲爾問,“難道就在我們在這裏探查的時候,拉瑪人在地球着陸了,並給他們通報了飛行計劃?”

沒有人笑。

“如果這飛船保持目前的飛行姿態和加速率,”伽洛斯面無表情,神情嚴肅地說,“那麼,再過19分鐘,他們就將進入衝撞地球的軌道。”

“衝撞什麼?”弗朗西絲問。

理查德,沃克菲爾快速地進行着心算。“衝撞地球?”他不相信地問。

伽洛斯點了點頭。

“我的上帝!”弗朗西絲叫了起來。

“是這樣的。”布朗說道,“這次行動已經關係到地球的安全。COG執行委員會現在正在開會,研究所有可能的情況和對策。我們已接到措辭嚴厲的命令,要我們在這次軌道修正完成以後,儘快離開拉瑪。除了這蟹形生物和個人物品以外,其它所有東西都扔下不要。我們……”

“那高岸怎麼辦?還有德雅爾丹呢?”沃克菲爾問道。

“我們將把摩托雪撬留在原地,把漫遊車留在貝塔營地,他們可以利用。我們將在牛頓號上用無線電繼續與他們聯絡。”布朗博士的目光直視理查德,“如果這飛船真的進入地球軌道,”他用一種戲劇性的腔調說,“我們個人的生命就不再重要了。全人類的所有歷史進程將立即被改變。”

“但是,如果導航技術人員們錯了呢?如果拉瑪只是偶然地調校軌道,碰巧與飛向地球的軌道相交呢?那豈不是……”

“決不可能。你還記得那次引起波索夫死亡的軌道調整嗎?他們改變了拉瑪飛行的方向,以便能在合適的時間和地點進入衝擊地球的軌道。36小時前,地球上的技術人員就已經發現了。今天拂曉的時候,他們就已電告奧圖爾將軍,準備應付這次軌道調整。那時大家正在搜索高岸,我沒有告訴你們。”

“難怪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要我們離開這裏。”伽洛斯說。

“不僅如此。”布朗博士繼續說,“顯而易見,地球上的人對拉瑪和拉瑪人飛往地球這事,看法分歧,各說不一。國際太空署總部和COG總部的各國領導人多半已經認定拉瑪懷有惡意。”

他停了停,再次斟酌着詞句,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我個人認為他們太感情用事,但我無法說服他們改變看法。我沒有看見含有敵意的證據,只不過是對野蠻的低級生物的冷漠和忽視罷了。但是,電視把威爾遜死亡的畫面播了出去,把人們嚇壞了,對整個行動造成了損害。可惜地球上的普通大眾不能理解我們,他們沒有看見這宏偉的飛船,他們只有本能的恐懼……”

“如果你認為拉瑪人沒有敵意,”弗朗西絲打斷了他的話,“那你怎麼解釋這軌道的調整?這不可能是偶然的。他們或是因為某種原因決定轉而飛向地球,難怪下面人們的心靈受到那麼大的傷害。記住,第一次拉瑪來的時候,一點兒都沒有在意進去探訪的人們。這次戲劇性的回應和變化,表明拉瑪人想告訴人們,他們知道……”

“鎮靜些,鎮靜些!”理查德說,“我覺得,我們的結論下得太早了。在按下驚慌失措的按鈕之前,我們還有12分鐘的時間。”

“好啊,沃克菲爾太空人。”弗朗西絲說,這時,她才想起了自己記者的職責,而且她的攝像機還開着哩!“你在攝像機里對人們說說,你認為這次拉瑪的軌道調整意味着什麼?為什麼它直衝着地球而去?”

當沃克菲爾最後開始講話時,他變得異常的嚴肅。“地球上的同胞們,”他的聲音充滿了激情,“即使拉瑪真的要訪問我們的星球,它也不需要惡意的行為。勿須我重複,我們大家都看見了,沒有任何事例可以顯示,建造這艘大船的生物們希望我們中間有人受到傷害。當然,威爾遜太空人之死使我們感到驚詫,但那可能只是一樁孤立的事件,是一組具有特別功能的生物機械人對我們的行動作出反應所帶來的後果,而並非一個兇惡計劃的一部分。

“我看見,這艘宏偉的飛船就像是一部機器,簡直就是一部具有着複雜器官的機器。它具有非常高的智力,並且被編製好了既定的程序,以適合生命長期的需要。它既非友好,也談不上含有敵意,從它的外型就可以看出,它就像是一顆人造的衛星,很容易就能辨認出,也容易計算和跟蹤。拉瑪的飛行軌道指向地球附近,可能只是它對另一種能夠進入太空的物種作出的標準反應,而非其它的意思。它可能只是想更多地了解我們罷了。”

“棒極了。”伽洛斯讚許地笑了,“這真是一篇充滿哲理的演說。”

沃克菲爾也笑了,臉上的表情有點緊張羞澀。

“圖格耶娃太空人,”弗朗西絲一邊說話,一邊把攝像機換了個方向,“你同意你的同事的意見嗎?在波索夫將軍剛死的時候,你曾公開表示過對也許存在的‘神秘的力量’的關注,意思是說,拉瑪人插手過他的死。你現在怎麼看呢?”

這位通常沉默寡言的俄國飛行員,用她那雙悲傷的眼睛瞪着攝像機,說:“嗯,我想沃克菲爾太空人是非常聰明的工程師,但他並沒有回答這個困難的問題:為什麼拉瑪在波索夫正做手術時調整軌道?為什麼那些螃蟹要把威爾遜切成碎片?高岸教授在哪裏?”

艾琳娜·圖格耶娃停了停,以便控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我們還沒有找到尼柯爾·德雅爾丹。拉瑪也許是一部機器,但我們太空人已經看見了,它是多麼的危險。如果它朝地球飛去,我很擔心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以及所有的人類同胞。沒有辦法能預知它可能要幹什麼,而且我們也沒有能力制止它。”

幾分鐘以後,弗朗西絲拿着她的自動攝像設備來到冰封的圓柱海邊,拍攝最後的鏡頭。在開動攝像機以前,她小心地校對着時間,她要精確地在預定的軌道修正結束的15秒鐘以前開始攝像。

“你們看見圖像正上下跳動,”她用女記者優美的嗓音說,“這是因為,自47分鐘前拉瑪軌道調整開始以後,我們腳下拉瑪的大地就一直在不斷地抖動。按照導航技術人員的計算,如果拉瑪要朝地球飛去的話,這次軌道調整將在幾秒鐘以後停止。當然,他們的計算首先是假定拉瑪企圖……”

弗朗西絲的話沒說完,便戛然止住,她深吸了口氣:“地面已不再抖動,軌道調整已經結束。現在,拉瑪正處在奔向地球的軌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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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瑪2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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