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2000年2月28日

慕尼黑

淺沼從後車座上拽過一支“毒蠍”彈藥裝到自動步槍上,瞄準了在“波爾舍”后緊追不捨的那輛“奔馳”貨櫃車,慢慢地向後扣動了扳機,即將擊發的一剎那,他發現李漢的手擋在了瞄準具上。

“別!”李漢喊道,“她在車上!”

“誰?”

“嬋。”

“怎麼回事?”

“他們抓住了她。”

“人質?”

李漢沒有說話。

流動電話的鈴聲響了起來,李漢抄起話機貼在耳邊,是巴克打來的。

“喂,李,我想你已經看到我了。”

“是的。”

“還有她,也在這輛車上。”

“我知道。”

“那你就該讓你旁邊的那個小子把他手中的傢伙放下,不要輕舉妄動。我剛才告訴過你,你就是殺死我也沒用,你改變不了已經設定好的‘末日程序’,包括操縱在我們手上的核指令。只要這個程序還在,甚至只要有核指令在,整個世界連際們在內,就休想解脫厄運。不信你可以試試,如果我完蛋了,二十四小時后,你和這個世界也將一塊完蛋!”

“我會在這之前,讓你的‘末日程序’見鬼去!”

“可笑的念頭!你根本連程序的門都摸不着,該去見鬼的是你。”

“不,是你,我敢打賭。”

“打賭?好主意。我看我們真可以賭一次。”

“我不反對。”

“只賭1次。如果你輸了,就自動退出,別再來找我的麻煩。”

“我要是贏了呢?”、“我說過,你可以帶你的女友遠走高飛。”

“不,你知道,這不是我的條件。”

“好吧,如果你贏了,我就認輸,按你的條件認輸。不過我剛才提醒你,我已經在你的女友,她叫什麼?嬋,對吧?我已經在她身上連通了高壓電極,使她變成了整個遊戲的程序之一,只要一招失手,你就會隨時親手致她於死地。”

李漢舉着話機的手抖了一下。

“你在發抖是不是?對不起,這隻能怪你那輛‘波爾舍’在後面跟得太緊了。”

“這個混蛋!”李漢用中國話罵了一句,馬上又用英語改口道:

“好,我答應你。”

“那我們開始吧。”

“OK。”

李漢說著對身旁的淺沼丟了個眼色,他發現其實這很多餘。沒等李漢通話結束,淺沼已經把流動電話、筆記本電腦和調製解調器連接在了一起,並且順便回給他一個OK手勢。

這傢伙挺在行,李漢想,是個玩電腦的好手。他滿意地在淺沼的後背上使勁拍了一把。

接下來,周圍的氣氛就變得不那麼輕鬆了,因為李漢和淺沼同時發現,那輛“奔馳”貨櫃車與他們的距離正在悄悄縮小,而其它幾輛追車也正從不同方向向他們逼近……可以想像,這個時候在每一輛追車上,都可能有一支單兵肩射導彈或者火箭筒什麼的,正從車窗後向他們瞄準。你投鼠忌器而對方卻無所顧忌,你唯一的選擇是讓你的車輪子跑得快些,再快些,直到跑出那些傢伙的射程之外,李漢想。但到底年輕的淺沼還想試試另外的選擇,他再次舉起了裝好“毒蠍”彈藥的自動步槍,瞄準了一輛黑色的“帕薩特”。

因為它的距離較近,還因為他不能朝比“帕薩特”距離更近的“奔馳”貨櫃車開火。

“得給他們點顏色看看,讓他們知道什麼叫保持車距!”

李漢再次把手按在淺沼的槍上。

“你超出遊戲規則了。”

淺沼看了看李漢,無奈地放下自動步槍,把手搭在了鍵盤上。

液晶顯示屏上立刻出現了IET’SBEGIN(讓我們開始吧)的字樣。

“這麼說,你準備好了?”話機里傳來巴克的聲音。

淺沼惡狠狠地敲擊出一個“!”。

對方不再搭話,只是在屏幕上一個接一個的往過甩單詞:

STARTPLAY(開始遊戲)?

淺沼的回答是:YES。

LANGUAGES(語言模式)?

淺沼側過臉來看着李漢:“中文,還是日文?”

李漢用左手握住方向盤,騰出右手在鍵盤上敲出了ENGLISH的字樣。

淺沼不解。

“我對這些編製遊戲程序的傢伙們的中文和日文水平表示懷疑。”

淺沼例嘴一笑。

屏幕上又出現了SFXON/OFF(音效開關)?

淺沼把光標移到ON上,一陣節奏強烈的打擊樂立刻在車內轟響起來。李漢再次伸手,把音量調低了些。

接下來是DIFFICUITYLEVEL(難易等級)選擇。在VERYEASY(簡單級)、MEDIUM(中級)、HARD(難度級)、LUDICROUS(荒謬級)四個級別中,淺沼的選擇是:

LUDICROUS。

李漢看了淺沼一眼。沒有解不開的指令和程序,這一點他們兩人心裏都非常清楚。那幫傢伙之所以在每一道指令前設置遊戲程序,並非故弄玄虛,面是故布疑陣,藉以繪對手製造盡量多的麻煩,延宕解碼的時間。否則,這種時候,誰還有心跟你玩遊戲?

“你這是自己難為自己。”李漢指的是淺沼的選擇。

“不能讓這傢伙小瞧了你我。”淺沼說。

李漢輕輕按了下喇叭,一踩油門,汽車像被人猛抽了一鞭似的,飛速向前駛去。在它的後面,急流洶湧般跟上一支讓車輛行人紛紛躲避的奇怪車隊。

人們驚異地注視着這場近乎瘋狂的競賽,卻不知真正的較量並非車與車的追逐。

慕尼黑近郊

由德國警車開道的“亞細亞方舟”車隊,疾風暴雨般穿過哈爾小鎮后,正在通向慕尼黑的最後路段上衝刺。

“不能再快了。如果給這些車都裝上翅膀,我敢打賭,它們馬上就能飛起來。”

坐在開道車中的警察局長邊用手帕擦去額上的冷汗,邊提醒一路催促司機開快車的維雄。

維雄沒接他的話茬。當車隊在一個十字路口被一隊橫過馬路的修女暫時阻斷後,他拍拍司機的肩膀說:

“我們調換一下,我來開。”

司機懷疑地打量着維雄,維雄不想做解釋,輕輕例嘴一笑。只這一笑,便鬼使神差地讓司機順從地翻過椅背,爬到了後排座位上。他覺得這個中國人的笑,很讓他放心。

很快,車隊又向前開進了。警察局長發現,第一個被維雄的車技嚇得臉色煞白的不是別人,正是這個把方向盤讓出來的司機。

慕尼黑

漢斯的目光隨着屏幕上出現“奪冠之戰”的字樣而變得全神貫注。儘管他熟記着這一遊戲的全部程序,包括它的每一個色彩絢爛的美麗畫面,但此刻他仍然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最先進入畫面的是一頂金光閃閃的王冠。王冠被什麼力量托舉着,在藍天麗日下移動。鏡頭拉開后,才發現那頂王冠正馱在一隻巨大的黑鷹背上飛過天空。

無數支銀色的箭骸伸進了畫面。隨着一片響亮的金屬弓弦聲,箭鏈脫弦而去,直取黑鷹。

中箭的黑鷹像只刺疆似的發出一聲慘叫,在空中掙扎了幾下,無奈地合攏翅膀向地面栽去。與此同時,那頂王冠也從黑鷹的背上滑落了下來……

畫面上出現了十個撤旦仰夫大笑的鏡頭,每一個手中都握着一把鐐鐐作響的硬弓。十雙手臂伸向空中,都想搶奪那頂墜落的王冠,卻不料一股龍捲風襲來,把王冠裹挾進了一片波濤洶湧的大海。

墜人海中的王冠飄飄悠悠地向海底沉去,引得無數的魚蝦龜蟹為爭得王冠咬作一團,卻誰也沒能把它爭到嘴。

王冠繼續下沉。忽然,魚蝦龜蟹紛紛散開,四下逃命;一條反大的灰鱉沉着又陰險地遊了過來游近王冠后,不慌不忙地張開大嘴,一日將王冠吞進肚裏,又不緊不慢地向深海潛去。

海底,有一座哥德式和東方廟宇混合風格的宮殿。這是漢斯授照巴克的要求設計的,他知道,這是典型的巴克式夢想。

字幕出現了:誰能奪回王冠?迪格?斯拉瑞?布萊克?還是龍?

畫面上出現了四位勇士的頭像。

第一位,迪格。這是個金髮碧眼的小夥子,一望可知,是個純種的雅利安人。

第二位,斯拉瑞。這是個披着一頭栗色長發的女郎。

第三位,布萊克。這是個盎格魯·撤克遜人和印第安人的混血兒。

第四位,龍。這是個亞洲人。

PLEASECHOSE(請選擇)。

“你估計,他們會選擇誰?”漢斯眼盯着屏幕向巴克發問。

“當然是第四個,這些亞洲人!”巴克的回答里聽不出是讚賞還是不屑。

話音未落,屏幕上打出了對方的選擇:

龍。

羅馬

對於教皇和美國總統等人來說,20O0年2月28日這一天,是他們生命中最長的一天。天色未明時,意大利警察總監就親自驅車來到拉特蘭宮,當面向這些巨頭們報告:據中國政府通報,今天他們派出的特別行動分隊將向“拯救軍”發起攻擊,使全世界一舉解脫末日之劫。為確保行動成功,他們將在歐洲的哪座城市發起這次攻擊,暫時還需要保密。

“由於電腦病毒使整個發達國家的網絡系統遭受到了致命性破壞,所以,”警察總監面帶愧色地說,“我們到現在還沒能查出這個組織的大本營究竟在哪個國家的哪座城市。”

“連在歐洲還是美洲都弄不清楚嗎?”美國總統不滿地斜睨了意大利總監一眼。

“是,是這樣,閣下。”警察總監嘟囔道。

“對此我作為東道主也非常抱歉。”這差不多是幾天來意大利總理頭一次開口說話。

教皇嘆了口氣,在胸前畫了個長長的十字。

慕尼黑

“瞧,這小子是你和我的混合體。”淺沼指着屏幕上一身中國拳師和日本武士混合裝束的“龍”對正在駕車的李漢說。

“這就對了。”李漢飛快地掃了一眼屏幕,馬上又睜大眼睛盯住正前方。前方是十字路口,過往車輛很多。

淺沼不再跟李漢搭汕,眼下他得先為“龍”走向奪冠之路選關。

與通常的選關方式不同,出現在“龍”眼前的是一隻由紅黃綠白藍五色線條構成的大海星。每一種顏色的線條構成海星的一條邊,每條邊上都有四個黑色斑點。五條邊縱橫交錯后,色彩斑讕的海星背上,便有了十個黑色的交叉點。

這是什麼意思?“龍”面對着緩緩蠕動的海星,躊躇了。

淺沼在鍵盤上敲擊出了PLEASESHOWTHERULE(請顯示選關規則)。

屏幕上立刻出現了幾行小字:

五角海星上的十個交叉點,為進入遊戲各關的十個人口,進入其中九關並能獲勝者,可奪得王冠;

選關時可將任何一點作為起步點,但不得從該點攻關。而是從該點開始,每跳三點進入一關。待攻克后,再依此法進入下一輪攻關;九關攻克后,最後回到第一起步點退出遊戲。要求:1、任何情況下,三點間都應成一直線,不準拐彎;2、一關攻克后,下一關不得以此關為起步點即不得追尾起步,必須另選起步點攻關。

淺沼對着屏幕沉吟片刻,正要在鍵上敲出START(從頭開始遊戲),話機里又傳出了巴克陰沉的嗓音:

“記住,這些只是出現在屏幕上的遊戲規則,真正的遊戲規則永遠不會變成文字。但我可以再次提醒你們,你們在電腦前面臨的每一關,都不是單純的遊戲,而是關係到部分甚至全部人類生存或是毀滅的抉擇。舉例說,‘穿越森林’這一關,它的最終密鑰數碼是控制各核大國的核指令。如果你們對了,核指令就會自動消解;如果你們錯了,那麼,那些已從美國、俄羅斯或其它核大國的發射井裏對準了紐約、東京、上海、倫敦和里約熱內盧等等城市的核彈頭,就會在不到三十分鐘的時間裏,把這些人口過千萬的大都市毀於瞬間。再舉例說,‘潛泅毒湖’這一關,它的密鑰連接着十幾個正在研究神經毒氣戰的國家試驗中心,只要你一着出錯,就會出現迄今為止最大的毒氣泄漏事件。如果你們還記得五年前發生在東京地鐵里的奧姆真理教授毒案,就會理解比‘沙林’的毒效勝過百倍的毒氣泄漏意味着什麼?請記住,跟我們做遊戲,不要心存絲毫僥倖。沒有一關是可以輕鬆闖過的,何況你們的每個一念之差,都會導致數萬、數十萬甚至數百萬人的喪生。現在,你們該明白這個遊戲是怎麼回事了吧?”

接着從話機里傳來的是讓人發冷的笑聲。

“這也太殘忍了,完全是喪失理智的瘋狂行為,根本不能算是遊戲!”淺沼喊道。

“小夥子,你太稚嫩了些。依你之見,人類的哪種行為不是遊戲呢?難道剛剛結束的俄國人在克里米亞半島的軍事行動、印度人與中國人的海戰、日本人與俄國人的海戰,不是一種血腥的遊戲?至於說到理智,我認為恰恰相反,這才是一開始就目標明確的真正充分的理智之舉。而人類的戰爭,倒往往是很少經過深思熟慮,到頭來一步步失控、升級的瘋狂行為。”

“你不是沒有理智,而是沒有人性。”李漢說。

“你說對了,我永遠不會按你們這些人渣的感情去思考和行動。我有我的人性,這個人性就是讓世界任何角落都不再有統治者,也不再有剝奪者。”

“你在這個世界上扮演的又是什麼角色?”

“拯救者。”

“用一種把世界上現有的各種統治和剝奪都集於你個人一身的方式拯救世界?”

“恩……你太尖刻了,可我不得不承認,你說得有些道理,它甚至使我明白了長久以來一直困惑着我的問題——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你和所有的統治者與剝奪者骨子裏沒有任何區別,唯一的區別是,你想連他們也一起統治和剝奪!”

“精彩!但是,現在當你和世界終於認識到這一點時,已經為時太晚了。因為我離這個目標還差一步之遙,而你們距離阻止這點、還差——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一一十萬八千里!”

“這個結論你下早了。”

“那我們為什麼不讓話題再回到原地上來——讓我們試試看?”

“這正是我想對你說的。”

李漢說著拉過淺沼的手放在駕駛盤上,“你開車;我先來。”

兩人在高速行駛的汽車上飛快調換了座位。

“這有點像你們中國人演的飛車雜技,很刺激是不是?”淺沼打趣道。

李漢沒接話,他從衣袋中摸出記事本,在上面草草寫了點什麼。

“那是什麼?”淺沼一邊開車,一邊掃了眼李漢的記事本。

“選關順序。你瞧,我們把十個點分別用A—I表示,起始點用0表示;本來可以有二十種進入法,但有了最後兩點限制,就只能有一種正確的走法了;這就是:一、從0點起步到C點;二、從0點起步到G點;三、從C點起步到H點;四、從G點起步到B點;五、從H點起步到F點;六、從B點起步到D點;七、從F點起步到A點;八、從D點起步到I點;九、從A點起步到E點。然後從E點回到0點退出……”

“照這麼說,那就還該有一種走法。”

“為什麼?”

“把你說的這順序倒過來逆向進入;不是也可以么?”

“他媽的,我倒把這一點給忘了。不過,讓你這麼一說,麻煩也來了。這兩種進入的辦法肯定只能有一種合乎這幫傢伙設定的程序,問題是,哪—種?”

“各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我看咱們只能投硬幣來決定了。”

“沒有什麼百分之五十。要麼百分之百的對,要麼百分之百的錯。”

“那你想怎麼樣?”

“你想想看,跟我們通話那傢伙是個自大狂,這種人總是喜歡標新立異,處處想顯得與眾不同。所以,—我想他更會選擇你所說的逆向進入法。”

“萬一我錯了呢?那可是百分之百的錯呵。”

“那也只能把寶押在這上面了。”

“好吧,我也看不出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北京

總參謀長助理辦公室的門虛掩着。

何達將軍俯身案頭,細細審視着玻璃台板下那張五萬分之一的慕尼黑市區圖。從維雄他們那架伊爾一96—300型運輸機一起飛,他就開始研究這張地圖。現在他差不多已經熟悉了這座城市的所有街區和主要街道。當然最熟悉的還是康諾里大街72號,以及和它連通的每一條街巷。

這是他們可能找到李漢的唯一所在。

有人敲門。

來人是一名上尉。

上尉發現將軍的目光向他掃來時,儘管一如既往的沉靜,但仍然可以感受到一種期冀。他遲疑了一下,因為他知道自己帶來的是壞消息:

特別行動分隊已進入慕市。在康諾里大街72號沒能找到李漢。那裏看來不久前剛剛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槍戰。槍戰的結果是留下七具屍體,其中有一具女屍。已經仔細檢查過,這裏面沒有李漢。他在槍戰中得以脫身或被俘的可能性都不排除。但不管哪種可能性,都使小隊的下一步行動變得很艱難。因為除了五萬分之一的慕尼黑市區圖,他們幾乎對所有情況都所知甚少,而對事情的進展更是一無所知。

除了從案頭上拾起身,坐回到轉椅上,將軍幾乎沒有任何其它表示,但上尉還是感覺到了某種深切的焦慮。因為他剛才獲悉這一消息時,也是這種感覺。

“現在他們在哪裏?”將軍突然發問。

“還在康諾里72號,一邊尋呼李漢的流動電話,一邊作短暫休整。”

“立刻指示他們,不要在康諾里72號久留。儘可能尋找槍戰的目擊者了解情況,然後,把小隊分成幾個小組到一切有可能的相關地點展開搜索,同時在移動中繼續呼叫李漢。”

“是!”

上尉轉身欲走,又被將軍叫住。

“要他們把一台移動話機始終開着,隨時與北京保持聯繫。告訴他們,我二十四小時在這裏等候消息!”

這是上尉頭一次聽到將軍抬高聲量說話。

慕尼黑

眼看着那個名叫“龍”的勇士站在巨大的海星背上,從A點起跳,隔過D點,落在F點上后,巴克就預感到事情不妙。因為他知道,這正是他和漢斯設定的唯一正確走法的第一步。

“咱們這回算是遇上真正的玩家了。”漢斯的語氣聽上去簡直像是在幸災樂禍。

巴克包斜了漢斯一眼,惡狠狠地罵道:“這些黃臉下流坯!”

漢斯能從這咒罵中感覺到巴克的心情越來越陰沉,便改口道:

“也許只是巧合,我們為什麼不接着看看這傢伙怎麼闖關?”

F點這一關是“穿越食肉沼澤”。

一望無際的苔薛類植被像柔軟的絨毯覆蓋著沼地。綠色蔥籠得讓人禁不住誘惑。而在它的下面、一種名叫“卟卟”的半植物半動物食肉怪,正打着沉重的蔚聲在酣睡。每隔十五秒鐘,它就會由柔軟的植被變成綠毛蓬鬆的怪物,一簇接一簇地從泥漿中直立起來,一邊發出陣陣恐怖的低吼,一邊張開大口四下尋找每一樣可以吞噬的食物。五秒鐘后,便又一個個倒頭睡去,復原為起伏誘人的植被。

“嗨,李,我想透露給你一個秘密,有興趣嗎?”巴克對着話機說道。

“隨你的便。”李漢漫應了一聲。

“這一關其實並不難闖。你的麻煩只在於,它的密鑰與美國內華達州某地的遺傳生物工程實驗室連接在十一起。只要在最後一刻出了差錯,哪怕是極其微小的差錯,你都會親手打開生物武器庫的大門,從裏面放出迄今為止我們聞所未聞的怪異物種,而包括你我在內的人類面對它將束手無策。

怎樣,你聽懂我說的話了嗎?”

“謝謝你提醒。不過,當我還是中尉時,就接受過心理戰訓練。我也想向你透露一個秘密,那就是我現在心理狀態非常穩定。”

“呃……既然如此,我祝你好運。”

“龍”出現在沼地的邊緣。

他沒有馬上貿然踏進沼地,而是先駐足觀望。待沼地中那些大大小小的食肉怪把所有的招數都表演過一番后,他大喝一聲,讓自己像一股疾風似地旋轉起來,然後就勢往地上一滾,進入了表面平緩的沼地。幾乎就在這時,沼地開始了它可怕的變異。平緩的沼地漸漸變得凹凸不平,葛然間,一個個綠毛蓬鬆的怪物蠕動着脊背轟然站起,一隻只血盆大口像巨大的石榴一樣綻裂開來,想要把“龍”生吞下去。就在“龍”郎將落入一個怪物的巨口中時,他猛地騰身而起,越上了這怪物的腦袋。然後,他箭步如飛,從一個怪物的頭頂跳到另一個的頭頂,其間幾次因一些飛來飛去的小怪物干擾,險些失足落入泥淖,但都一次次化險為夷。直到一個個怪物筋疲力盡,整個沼地復歸平靜后;

他才來到一方被縱橫分割成許多小格的大水塘前。

“龍”站在水塘邊。

他點數着塘中的小方格。縱列十二個方格;橫排也是十二個。他好像對此有些不解。

巴克和漢斯互相對視了一眼,又把目光重新轉到屏幕上。

這時,他們看到“龍”又一次騰身而起,跳進了水塘中,然後他從一個方格中躍出來,又投進另一個方格,隨着他的跳進躍出這些方格中依次出現了l13、l16、125、128等不同的數字。當整個水塘的所有方格都被數字填滿后,屏幕的右下角打出一行字:

跳躍超基母十二階幻方,其縱、橫、對角線上十二個格中的填數之和均為870。

巴克和漢斯面面相覷。

遊戲繼續進行。“龍”在接下來的遊戲中遇到的是更加莫名其妙的半植物半動物食肉怪。但對他來說,這一關已沒有什麼難點無法攻破了。只不過是幾頭怪獸變成幾十頭怪獸,十二階幻方變成十三階、十九階,域位幻方變成奇階幻方罷了。所有這一切,他都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一一破解了出來。

最後當他來到食肉沼澤的邊緣時,已經解完了全部四道幻方題。

但是,他仍然走不出沼地。因為他看來還沒找到解開這一關最後的密鑰。

巴克輕輕吁了口氣,在轉椅上坐了下來,“你是不是高估了我們的對手?”他問漢斯。

漢斯沒有回答巴克,一直盯着屏幕的兩眼忽然瞪得滾圓:“你瞧,他媽的他們把它解出來了!”

巴克騰地從轉椅上跳起來,他清楚地看到屏幕上出現了一行數字:

870110520563439

這正是十二階、十三階、十六階、十九階四個幻方填數之和的總和。

巴克頹然坐回到了轉椅上。

“龍”闖過E關后,李漢又跟淺沼把座位調換了過來,初戰告捷使在一旁觀戰的淺沼心癢難耐,“李,讓我也試試。”

李漢知道淺沼干這個一點不比自己差,唯一擔心的是他別一得意,把嬋還困在對方手裏這茬兒給忘了。

但李漢很快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因為淺沼操作電腦遠比駕駛汽車來得機敏和小心。何況你根本就無法預知嬋的命運系在哪一關上,稍有不慎就可能讓她喪命。

還沒等邊開車邊觀戰的李漢看清楚怎麼回事,淺沼已經操縱着“龍”勇士連續闖過了I和A這兩關。

I關的名稱是“潛泅毒湖”。不諸水性的“龍”必須先治服一條潛伏在湖底深處的千年大鯢,然後藏身其中,才能在水下自由巡行,獵殺十二隻不時把頭伸出湖面,向空中噴吐毒氣的大小瞻賒。這當然只是遊戲本身,而這一關遊戲的關鍵在於當“龍”獵殺十二隻毒瞻時,每次都必須一刀見血,不能有半點閃失。

任何失誤的結果,都會導致美國、俄國,甚至伊拉克這些國家的化學武器工廠毒氣外泄,使當地那些此刻對危險茫然不知的無辜居留如群蟻般被成片毒殺。儘管“龍”在闖這一關時小心翼翼,但還是出了點小小的紕漏:有兩隻小瞻賒沒能被他一刀殺死,結果是肯定導致了某地有一兩處工廠毒氣外泄,不知會讓誰橫遭此慘禍。

想到這一點,淺沼的太陽穴一陣陣發緊。

所幸的是緊接着它的下一關,“龍”沒有再出現差錯。

A關,就是巴克向李漢舉例說明時提到的“森林毒蘑”這一關。暴雨後,遮天蔽日的森林中長滿了五顏六色的蘑菇。“龍”的使命是必須采盡林中所有的蘑菇,不能有一隻遺漏。否則,遺漏的蘑菇會瘋狂生長,長到根本無法採摘的程度時,就會砰然爆裂,從中冒出一股耀眼的火焰,熊熊大火頃刻間就會把整個森林焚毀,屆時林中無一生命可以倖免,包括“龍”。雖然‘龍”又有好幾次差點漏采叢林深處的蘑菇,但都被淺沼眼疾手快地補救了過來。只是在他來到一扇帶門釘的山洞大門前時,才稍許耽擱了一點時間。因為這一關的密鑰毫無提示,只能猜測。

就在李漢差點又要把駕駛盤塞到淺沼手上時,淺沼忽然兩眼一亮,脫口喊道:“我知道了!”隨即在鍵盤上敲擊出了一組數字:

0305020407090對了。屏幕上顯示出PASS(過關)的字樣。

“你怎麼會突然想到這組奇怪的數字?”

“這很簡單,‘龍’一開始採到的是三個綠蘑菇,然後是五個紅的,—兩個藍的,四個白的,七個粉的,最後是九個黑的。和起來就是352479。但我注意到山洞的大門上有十三個門釘,其它七個空位就只能是這七個零了。”

“好樣的,難怪全世界都管你們叫日本鬼子!”

淺沼的臉上漾起得意之色,“李;你從這幾關遊戲中發現了什麼沒有?”

“每一關遊戲並不難,甚至常常是故弄玄虛。真正的難度在於最後的密鑰,前面的遊戲把你搞得眼花繚亂后,實際上它跟前邊的一切毫不相干。”

“哈,李,你簡直跟我一樣了不起!”

“但沒有人叫我們中國鬼子。”

“因為中國人更鬼。”

由於連戰皆捷而興奮的李漢和淺沼,沒有注意到“波爾舍”與後面追車的距離正在又一次悄悄地縮小,更不會想到從一輛灰色的“寶馬”車裏,塞勒爾正偷偷舉起一支步兵反坦克肩射導彈瞄準了他們的後車窗……

歷史常常會被一個小小的意外徹底改寫。這時候如果不是一個從彼得堡跑到慕尼黑來旅遊的小夥子,醉酒後歪歪斜斜地把一輛租來的“甲殼蟲”橫着開過馬路,正好從“波爾舍”和“寶馬”車之間的空檔穿插而過,把為塞勒爾駕車的司機驚嚇得猛打了一把方向,才避免了一起看上去勢在難免的車禍的話,這會兒,那枚步兵反坦克導彈也許早已把李漢和淺沼乘坐的“波爾舍”送上了慕尼黑的天空。世界歷史也許由此就會完全變成另外一番模樣,但一瓶烈性伏特加和一個不勝酒力的小夥子,使世界在渾然不知中,意外地獲得了一次救助。

等那個小夥子和他租來的那輛新款“奔馳——甲殼蟲”一齊顛簸着衝下馬路,撞到一家私人寓所的石牆上時,從車中目睹了全過程的巴克,再用什麼惡毒的話咒罵都於事無補了。因為定睛再看那輛“波爾舍”早已全力加速,拉開了與後面追車的距離。

再接下來的追逐較量中,李漢和淺沼又一鼓作氣,連續闖過了D關、F關和B關。這三關分別是“力擒巨蟒”、“獵殺巫師”和“撲滅瘟疫”。結果是D關的通過使橫穿多佛海峽的英法隧道避免了被定時定向炸彈所摧毀;闖過F關使南美地區免除了氣象武器對亞馬遜河流域可能造成的暴雨洪災;

只是在過B關時,淺沼再次出了點小差錯。“龍”砍殺瘟疫之王用力過猛,碰翻了一隻盛滿毒液的魔瓶。在魔瓶進裂的當日,話機里再次傳出了巴克的聲音:

“好極了,李。你知道你這一個小小錯誤的結果是什麼?它將導致已經絕跡的天花和伊波拉病再度在埃塞俄比亞或者索馬里的某些村莊裏流行!再加上前面的毒氣泄漏,你和你的夥伴現在都算得上是十足的殺人狂了。這對你們挽救垂死世界的雄心,不是一種諷刺?”

“這是代價。你用這種辦法動搖不了什麼,我的手不會發抖。”李漢極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冷若冰霜。

現在,橫在“龍”面前的,還剩最後三關了。

巴克的視線一刻都不再離開屏幕。他覺得貨櫃車裏的空氣正在變得越來越燥悶。

“必須想辦法阻止他們。”巴克對漢斯說。

“重新設定程序已經不可能,”漢斯答道,“我們只能指望后三關的難度扼止‘龍’的勢頭。”

“如果扼止不了呢?”

“我對此抱有信心。”

“那麼好吧,我想我該對你的信心抱有信心。”

這時,一直開着的移動話機里突然傳出了李漢的聲音:

“請那位與我通話的先生說話。”

“是我,你有什麼話要說?你知道我唯一想聽到的是你認輸。”

“恐怕沒這種可能性,先生。因為我已經勝利在望。”

“這個結論你也下早了吧?”

“不,一點不早。如果你還想把這場遊戲進行到底的話,你會看到這一時刻出現。”

“我樂意奉陪。只是到時候捧着香擯酒瓶的未必是你。”

“只要你信守諾言,我會把香擯酒沫噴你一身。”

“假如結果剛好相反呢?”

“我將開槍自殺。”,“那太不幸了,我會為少了一個出色的對手而難過的。”

“大可不必。你只要不在嬋的那一關上做手腳就可以了。”

“我不明白。”

“其實你非常明白。我只要求你在嬋身上打的是活扣而不是死結。就是說,當我解開那一關,讓全世界都得到解脫的同時,連在她身上的電極也自動斷開。”

“做到這一點並不難,因為程序本來就是這麼設定的。只是在你之外還要搭上一個美妙女孩的性命,這實在讓人——用你們的話怎麼說?於心不忍。”

“還是把你的演技留到以後再用吧,如果你還有以後的話。你不覺得眼下沒人欣賞它們很可惜?”

“李,我想對你來說,眼下把你的情人從十字架上救下來,比用一些尖酸刻薄的話挖苦人要更緊迫。”

“你說得對極了,讓我們繼續。”

隨着李漢聲音的消失,“龍”已經跳到海星背上叩開了H關。

這一關是“超越獄火”。“龍”在奔向大海時,被虛無飄渺的海市蜃樓所欺騙,來到一片死亡之海——沙漠。他饑渴難耐,找不到水喝。每當看到一眼泉水,用手捧喝時,水就從指縫中流走或蒸發。他被一座座虛幻的海市屋樓一步步引誘進了沙漠腹地,然後,蜃景消失了。

一座座沙丘裂開縫隙,地火從流沙下熊熊冒出……

他被地獄之火包圍了,紅色的火神繞着他跳起了死亡之舞。他知道,他必須在二十秒鐘內把全部或大部分火焰滅掉。他左衝右突、踩踏滾壓,才滅掉一叢,另一叢又從身後躥起。一叢叢火焰獰笑着、怪叫着結隊向他撲來,把他逼到了屏幕的左下角。無路可退了。他急中生智,運足一口長氣,猛地吹向火陣。霎時,一股陰風從他口中噴出,卷揚起漫天黃沙,向火海撲蓋過去。當電腦時間顯示出19:57秒時,“龍”終於熄滅了最後一叢烈火。

他逃出了死亡之海。

巴克所期待看到的一場遙控以色列彈道導彈,使中東油田毀於地獄之火的災難,被那個叫“龍”的亞洲小子給阻止了。

“但這並不是最難的。”巴克寬慰自己。

“龍”乘勝前進。

他叩開了G關,這是倒數第二關了。這一關的字幕顯示是“大戰變形蟲”。

“龍”走進一座牆壁上塗滿各種奇怪字母和符號的密閉大廳。他的腳步踏得地板略略作響,把牆面上的字母和符號紛紛震落下來,掉在地上像旱螞蝗一樣,一節節地在“龍”的腳下蠕動。一邊蠕動,一邊瘋長。很快就長成能不斷變幻出各種奇形怪狀的巨型蠕蟲。當這些變形巨蟲爬滿大廳地面和四壁時,“龍”必須為避開與蟲體接觸而跳躍前進。因為他身體的任何一部分接觸到蟲體,那部分身體就會立刻腐爛脫落,無藥可救,直至倒地死去。擺脫險境的唯一辦法不是與巨蟲直接搏鬥,而是發力掀去整個大廳的屋頂,使外面的陽光和風吹照進來,變形蟲便會在瞬間風乾縮小回去,直到最後,堆縮成一行小字:

“過關的密鑰是:請發出一條同構句式的、讓電腦不能拒絕亦無法執行的指令。”

“顯然,這一關與電腦病毒有關係。也許,破解它,將能使全世界的電腦病毒暫時休克一段時間。”淺沼對李漢說,“不過,一條讓電腦不能拒絕又無法執行的同構句式指令,是什麼樣的指令?”

李漢想了想說,“那肯定得是一條帶有既肯定又否定雙重意昧的句子。”

“比如說呢?”

“比如說……”李漢的眉頭皺了起來,他莫思苦想時總是皺眉頭。他不十分肯定地說,“比如說,他不會說‘他不會說’……這就是同構句式。”

“他不會說‘他不會說’,……。”淺沼沉吟着斟酌起這句話來。突然,他大叫一聲,把李漢嚇了一跳,“對了!我知道這是句什麼話了!”

說著,他就在鍵盤上把這句話敲了出來:

“‘這句話不是指令’這句話不是指令。”

許久,屏幕上除了這句話之外沒有任何別的反應。顯然,這句話使電腦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龍”又成功了。現在,輪到他說離最後的勝利還差一步之遙了。

“漢斯,這是怎麼回事?”巴克終於沉不住氣了。

漢斯抬手抹去腦門上滲出的汗漬,頭也不回地說道,“我的回答還是早些時候說過的那句話,這回我們算是遇到真正的玩家了。”

“但這不是解釋,你說過沒有人能攻破所有的關。”

“是的,我說過。到現在第九關也還沒被攻破。”

“可我看不出它真的會像你說的那麼堅不可破。我看我們只能把程序做一點小小的改動了。”

“你想怎麼改?”漢斯緊張地注視着巴克。

巴克斜膘了一眼捆綁在一旁的嬋,沒說話,徑直坐到電腦面,開始從菜單中往出調最後一關的程序設定方案。

“你答應過如果他們能解開最後的程序,就讓這姑娘活下去。”

“現在我又不想答應了。”‘“人不能不信守諾言。”

“那隻能是傻瓜的信條。”

“可你殺死一個女孩子,並不能拯救世界。”

“如果我不能拯救世界,這女孩還有什麼必要活下去?”

“不,我不會同意你這麼干!”

漢斯目光炯炯地與巴克對視。

巴克目光陰森地盯了漢斯好一陣。

“好吧,聽你的。”

巴克終於還是讓了步。

李漢發現他們又一次回到了皇后大道。

“你來開會兒車怎麼樣?”李漢側過臉問淺沼。

淺沼瞅了瞅李漢,默默地接過方向盤,兩人再次對調了位置。屏幕上,“龍”正在為闖進最後一關而躍躍欲試,李漢反倒泥塑木雕般地呆住了。

“李,別猶豫,果斷些,你能成的!”淺沼在為李漢鼓勁。

李漢輕輕閉上了眼睛,口中喃喃念道:“嬋,我要開始了,為了世界,也為了你。如果……請你……”

他說不下去了,發發狠,猛地睜開眼,手在鍵盤上抖顫一下,“龍”便縱身一躍,跳進了最後一關——

C點。

眼前立刻由滿了碧藍的海水。“龍”在入水的一剎那,伸於抓住了一條躍出水面的海豚,於是他立刻獲得了潛水的能力。現在,“龍”像一條海豚在水下飛快地遊動,尋找着自己最後的目標。忽然,他覺得身體被飄搖的海帶掛住了,正要回身去解,才發現緊緊攥住自己的,是一隻巨大的章魚。急忙抽刀去砍章魚的爪,砍斷一隻,另一隻又伸過來;再砍,又是一隻。最後他奮力把刀插進章魚像燈一樣賊亮的眼睛,章魚渾身猛地一縮,他才脫出身來。但沒等他游開,又一條更大的章魚向他發起了攻擊。他與越來越多的章魚殊死搏鬥,很快就把藍色的海水攪得一片血紅。直到最後,他用始終伴遊在他身邊的一隻小墨鬥魚向四周噴射墨汁,把海水染成一團漆黑,蒙住了所有章魚的眼睛,才逃出了章魚海。

接下來是吃人珊瑚礁。當他游近時,珊瑚礁看上去士動不動。待他想從珊瑚叢中穿過之際,珊瑚礁忽然張開密匝匝的手臂,把“龍”死死箍住了。他使出全套的中國功夫,都無法使珊瑚礁出現絲毫的鬆動,反倒把他越箍越緊。就在他幾乎絕望時,一株紅色的水草從他眼前飄過,被他一把抓住。結果,他像受到了天啟神示似的,開始在珊瑚礁叢上盤腿打坐,雙目微閉,口中念念有詞。然後,猛一發力,整個珊瑚礁盤轟然炸裂崩坍了,“龍”又開始向前遊動。

這以後,他足足殺死九條噬人鯊,並奪下最後一條巨鯊眼淚凝成的寶珠,舉着它游過了鯊魚海。緊接着又闖過了神秘的水下金字塔造成的湍流,終於到達了水晶宮的大門前。透過晶瑩的宮牆,他看到那條虎鯊正悠閑地在宮中遊動。從它的口中,不時射出道道金光,那正是王冠發出的光芒。

他來到宮前輕輕叩門,宮門緊閉不開。他再叩時,忽然一片洶湧的水流向他捲來。原來是蝦兵蟹將向他發起了攻擊。他使用章魚吸盤,把蝦兵蟹將全都吸了起來,然後再去叩門。門開了,從門裏不斷有劍魚像箭彎一樣飛射而出,他必須閃跳着來回躲避,或用拳掌將其擊碎,才能向前躍進。劍魚之後是電鰻。他被電鰻連續擊倒了三次,眼看着精力快耗盡時,忽然吃到了一隻大海參,使他重新勇力勃發,再次向電鰻發起攻擊,總算把對手擊出了水面。但跟着他又被一條海蛇纏佐了。海蛇用毒液噴瞎了他的兩眼,他什麼都看不見了,在宮中亂碰亂撞。情急之中,他想起了鱉魚淚珠,用它在眼睛上一抹,雙眼立刻重見光明。復明后的“龍”奮力揮刀,把纏身的海蛇斬成數段。

王座就在眼前了。“龍”和虎鯊對視良久。虎鯊突然猛吸一口氣,把“龍”一下子吸到了露出尖牙利齒的嘴邊。“龍”眼看着就要被虎鯊的牙齒攔腰切斷,他急忙用雙手摳住鯊魚的兩腮,使它無法對他下口。然後雙腿一蹬,躥到了虎鯊的頭頂,連連使出十三種秘技和暗器,終於在王座上結果了這個不可一世的海中霸王,從虎鯊口中奪回了金光閃閃的王冠。

“龍”舉着王冠來到宮殿的出口,大門緊緊關閉着。沒有密鑰,“龍”便無法衝出海面,返回陸地,最終將窒息而死。

這一關的密鑰是什麼?

李漢與淺沼對望着,兩人一片茫然。

“快看!這女人是誰?是嬋嗎?”淺沼指着屏幕失聲驚喊起來。

屏幕上出現的是一個姑娘的特寫鏡頭,正是嬋。李漢的手在鍵盤上劇烈地抖了起來。

她瘦了。而且明顯的虛弱不堪。她的眼睛還是那麼大而憂鬱,閃動着一層神秘的光澤。她張了張嘴,想對誰說點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

李漢覺得自己的心在一陣陣抽緊。

這時畫面上打出了兩行小字:

“你希望她活着?她死去?她病了?她健康?解開密鑰時間:30秒。”

“李,我說了你不要不高興。”淺沼的聲音很低。

“什麼意思?”

“也許我們該選擇‘她死去’,你說過那傢伙喜歡逆向思維。”

“不,這根本就不是選擇題,而是另有名堂。”

“你指什麼?”

“我一下還說不上。”

這時,始終開着的流動電話機里突然傳出一個女人急切的聲音“快,她病了!”

然後,啪地一聲,電話就接斷了。

“是她!”

“誰!”

“沒時間說她了,她說‘她病了’是什麼意思?”

“她病了就是……哎呀,我知道了!”淺沼再次驚喊一聲后,雙手急忙在鍵盤上敲擊出一組數字:

77151345頓時,水晶宮的大門轟然洞開,“龍”舉着王冠,像一支從水下發射的火箭,飛快地衝出了海面。

與此同時,在“奔馳”貨櫃車裏,眼看所有的密鑰都被解開,對全球的控制已完全失效的巴克,絕望地撲到鍵盤上,瘋狂地敲擊着,在最後一刻修改了最後一道程序。

這一切被一直目瞪Q呆的漢斯看在眼裏。他拚命撲過去,想阻止巴克的瘋狂,但是晚了。

就在水晶宮的大門向“龍”打開的一望間,巴克接通了連在嬋身上的電極!

“李漢——!”

只聽一聲撕雲裂帛的痛呼,從嬋的曲線優美的背部陡地騰起一股藍煙·……

漢斯不顧一切地回身撲向蟬,想把她從死神的手中奪回。在他雙手觸到嬋的同時,他的兩眼瞪直了——又一股藍煙從他的背上冒了起來,兩人一下子痙攣着抱成了一團……

巴克神情漠然地看着藍色的電弧在兩個人的身上閃跳,直到他確信死神已經得手,才慢慢地從插座上拔下電線插頭。這時,他聽到貨櫃車的后艙里傳來一記沉悶的槍響。他搖晃着身子站起來,跨過漢斯和嬋的屍體,剛一拉開后艙門,一個女人的身子就軟綿綿地倒在他的懷裏。低頭一看,是薇拉。她的眉心上被一顆小口徑手槍子彈鑽了個洞。在經過最初的噴射式出血后,血流的速度已明顯放慢。奇怪的是她的身子依然很熱,是他所熟悉的那種熱。

巴克抬起頭,看着手槍的槍管里還在冒煙的直子。

“這個姨子!居然給他們通風報信!”

巴克沒有絲毫表示。既沒有對直子的嘉許,也沒有對薇拉的憎惡。他輕輕把薇拉的屍體放下,望着她開始蒼白但依然美麗的面孔,臉上浮起古怪又殘忍的微笑。

“是我殺死了她!李,對不起,是我殺死了她!”淺沼在車裏捶着自己的腦袋哭嚎起來。

李漢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任憑淺沼哭喊,他不看,也不勸,只是一個勁地轟着油門,讓車越開越快。開到一個彎道處,他突然猛踩一腳剎車,車在路面上嘯叫着向前滑跑了十幾公尺,拖着兩道刺目的輪印在路邊上停了下來。

李漢側過臉,木木地看着淺沼。

淺沼還在繼續他的自責。

“你他媽快給我閉上嘴1”李漢突然暴怒了,“你要是男人就把槍撿起來,這就跟我掉過頭去,跟他們玩命!”

淺沼果然不哭了。

李漢急打兩把方向調轉了車頭,朝着迎面開來的那輛車頭上有三叉星標誌的龐然大物撞了過去……

這時候淺沼已來不及把最後一枚“毒蠍”彈藥裝上自動步槍,只能抄起斯太爾微沖瞄也不瞄地一陣亂掃,把對方來車的前風擋玻璃打得碎片橫飛……

眼看着兩車距離越來越近,李漢的雙眼也越瞪越大,就在即將相撞的剎那,貨櫃車的司機膽虛了,往右邊猛打一把方向,一頭撞進了路邊的一座啤酒桶型的售貨亭,把個精巧的木結構建築撞得稀里嘩啦;而李漢的“波爾舍”則貼着貨櫃車邊擦身而過,一下子衝進了緊跟其後的塞勒爾等人的車陣,隨即開始了一場昏天黑地的汽車大戰。

足足十分鐘的對射、對撞,李漢和淺沼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過來的。從早已沒有窗玻璃的車門上探出頭來四下看看,居然所有的追車,包括塞勒爾那輛“寶馬一400”,全都已經起火的起火,撞牆的撞牆。最慘的要數那輛黑色的“帕薩特”,從槍戰一開始它就仰面朝天地在路中央翻了過來,使後面的車與它撞作一團,接着就是起火爆炸。等槍戰結束時,它早已焚燒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塞勒爾在被淺沼手中的最後一枚“毒蠍”彈藥擊中車身的瞬間,讓爆炸的氣浪掀出了車外。整個人飛上了路邊的一道鐵柵欄,剛剛開始謝頂的腦袋,被一根鋒利的矛尖在正中開了個天窗……

只是,那輛貨櫃車不見了。

淺沼臉上湧起一種奇怪的微笑,他聲音根低的對李漢說了一句“李,咱們戰果不小人!”

隨後就昏了過去。

這時李漢才發現淺沼右胸上有一大片血漬。他顧不上找貨櫃車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必須馬上堵住正從淺沼胸口上一股一股往外冒的血。他脫下外套,然後開始一條一條地撕扯自己的襯衣。他想為淺沼做—划止血繃帶。

刺耳的警車聲由遠而近。

李漢抬起頭來,他的目光由疑惑變得興奮:他看見了從車窗上探出半個身子向他揮手的維雄。是“亞細亞方舟”!李漢喜出望外。他大喊大叫着把重傷昏迷的淺沼交給兩名特警隊員;

顧不上寒暄,拉起維雄跳進一輛迷彩“切諾基”,就朝貨櫃車逃遁的方向追去。跟在他們後面的是那輛開道的德國警車,和五輛中國吉普。

他們終於在奧林匹克體育中心的人口處,發現了那輛汽油即將耗盡的貨櫃車。當他們開足馬力攆上去時,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貨櫃車的後車門忽然大開,從車上甩下一樣東西。那東西橫在馬路上,變成了路障。

“切諾基”的車輪在路障前緊急煞佐了。李漢定睛細看,那“路障”竟是一具屍體。而且是一具女人屍體!李漢的臉上頓時血色全無,他跳下車,飛快跑上前去,把死者攬在懷裏,發現那女人長着一張斯拉夫人的面孔,他並不認識。但他馬上猜出,這女人就是那個神秘的05號。

李漢把那女人抱到路邊,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然後急忙跳回車裏,狠踩油門,更快地向前趕去。

眼看就要再度攆上目標時,從貨櫃車上又接連拋下兩具屍體。

車隊又一次停了下來。

李漢下車后,看都沒看,就徑直朝其中一個撲去。他認定那就是嬋。

的確,那正是嬋。

這回他沒有像剛才那樣,把嬋的遺體移到路邊,而是將她抱回車裏。隨後,他把車速加到了最大。

又一輪汽車追逐戰開始了。緊跟在李漢車后的那幾輛吉普車,玩着命地往前避。不大會兒工夫,就有兩輛車從李漢身旁超了過去。眼看着與貨櫃車的距離越拉越近,近得連車牌上的號碼也清晰可辨時,李漢隱約看到貨櫃車後門的小窗孔里,閃過一張女人面孔,緊接着又從那裏躥出一股嘶叫的白煙!沒等李漢的嘴裏冒出“不好”兩個字,那股白煙已蹬沖在最前面那輛吉普車迎頭相撞,隨即是一連串的起火,爆炸、翻覆……

“是一枚‘毒刺’。”李漢的聲音聽上去平靜至極,但維雄從他的臉上看到的卻是強烈到極點的殺機。

在一家名叫阿爾塔諾的旅館門前,“亞細亞方舟”終於攆上了汽油耗盡的“奔馳”貨櫃車。現在,它就一動不動地停在旅館的台階上,像死過去一樣。五輛中國迷彩吉普和一輛德國警車緩緩地圍攏上去,一寸寸地向它逼近……

李漢奪過維雄手中的單兵肩射導彈,把帶三叉星標誌的車頭套進了瞄準器上的十字光環……

就在這時,貨櫃車裏突然爆出一道令人目眩的閃光,緊接着是一聲天崩地裂的巨響,車身像被上帝之手拎起來似的騰向空中,等它重重地落回到地面上時,已經燃成十切巨大的火球。爆炸時產生的猛烈氣浪捎帶着把阿爾塔諾旅館的門廳和面向大街的門窗玻璃全都擊得粉碎。

巴克的這一手,使李漢憋了一路的怒火,終於不可遏止地爆發了。一想到在最後時刻自己居然沒能親手把那傢伙了結,他簡直要發瘋發狂。他推開維雄的手,完全不理會維雄“那傢伙已經完蛋了”的喊叫,目光兇狠地摳動了扳機……一股強大的後座力猛地把他推回到車位上。定神再看那團火球,已炸成無數碎片向四處進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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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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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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