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雍正四年元月.
回首這幾個月中發生的事,我心中不由的一陣感慨,從十三府到皇後宮中,前幾天又突然被調入圓明園正大光明殿,聽高無庸說是原來奉茶的宮女放出宮了,正好聽說皇后這裏有一位聰慧靈巧的宮女。是有意呢?還是無意呢?如果是有意的話,那代表什麼呢?
自賜死年羹堯后胤禛就到了圓明園處理政務,歷史上說雍正帝住圓明園的原因,一是嫌宮內窒息嘈雜,二是喜園中景物宜人而且宜於酷暑納涼。自此時開始圓明園也成為清帝治居的御園。可我是知道的,胤禛雖然由乾清宮搬入了養心殿,可康熙的死在他心中始終是一道永遠的傷疤,所以他選擇了遠離。
站在窗前望着大雪紛紛揚揚從天而降,樹上、屋頂、台階……經過一個晚上,此時的圓明園是一個白色的世界,白雪愷愷,銀裝素裹,景色十分怡人。
暢春園在圓明園之南,是康熙最喜歡的園子。我穿着月白色的衣服(w'w'w'.'F'v'a'L'.'c'n'福'娃'小'說'下'載'站'),同色的斗篷,又配了大紅的雪帽和靴子默默站在暢春園的湖邊,湖面上結着一層薄薄的冰,上面鋪蓋着白雪。風卷雪飛,煞是好看。想着我們曾經一起駕船蕩漾在碧綠的荷花叢中,不由地輕輕嘆了聲氣,他以後都不會再來了吧。
不知道站了多久,感覺腳都有些麻了,他應該下朝了吧。“唉。”又重重嘆了口氣準備回去,轉身的一剎那我愣住了,是他,胤禛身着黑色的斗蓬站在我的身後正盯着我,我福了一下身子道:“奴婢參見皇上。”他沉默了一會道:“你究竟是何許人?”
望着他眼中那一閃而逝的亮光,那是什麼呢?緊緊盯住他的眸子,突然有一種衝動,我決定豁出去了,於是一字一句地道:“皇上可相信人能夠死而復生。”說完定定地望着他。
好像沒有料到我會這樣回答,他一愣道:“死而復生?”馬上又接着道:“朕不相信鬼神之說。”
這是我意料之中的答案,可真的聽到時我仍不由得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感覺自己的心就如這地上的雪一樣,冰冷冰冷的。
他仍是靜靜地看着我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朕。”我道:“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他微愣了一下,又道:“你喜歡木蘭花。”
我站起身子,緩緩地說:“是的,奴婢很喜歡,如果皇上沒別的吩咐,那奴婢就告退了。”心如死灰,他不會相信他的若曦正用着另外一張面孔在他身邊,他也不相信他的若曦仍然活在這個世上。假如沒有我刻意製造的巧合,大概他都不會注意到我。
匆匆地從他身邊走過,捂着臉向林子外跑去。林子外高無庸一臉詫異地看着我,我急忙擦乾眼淚向他福了一下繼續快步向前走去。或許是因為若曦的緣故,自我御前奉茶開始他就一直很照顧我,察言觀色是宮中之人拿手好戲,因此園子裏的宮女太監們都對我客客氣氣的。
坐在馬車上透過窗戶向外看去,街上人來人往,道旁的商販賣力地吆喝着,一幅繁榮的景象。康熙年間由於康熙過於注重歷史留名,對許多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要處罰,也是拿兩三個人開刀,殺雞儆猴,因此他給雍正留下的是吏治腐敗,積重難返,國庫空虛的國家。雍正找出了問題的所在,也開對了方子,為此他卻要為此背負心狠手辣,薄情寡恩的惡名。
輕輕嘆了口氣,放下帘子閉起眼睛靠在軟墊上。朝夕相處近在咫尺卻難以相聚,這種滋味沒有經歷過的人是不會理解的。
馬車緩緩地停了下來,不可能這麼快就到園子的。掀開帘子向外望去,只見對面的馬車上陸續下來三個人,八爺,十四爺,弘時。
我坐的馬車是園子裏的,他們應該是過來打招呼的,我急忙下車快步走過去福了一福。看到車子裏的人是我,顯然三個人有些詫異,八爺和十四爺站在那裏沉默不語,八爺面無表情,十四的眼神有些許的惘然,而弘時卻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幾遍,嘴角露出一絲譏刺的笑:“你可是與我皇珂瑪日夜思念之女子的相像之人。”
看着八爺和十四的眉頭微蹙了一下,我看着八爺道:“承歡格格急着用奴婢取回的物件,王爺如果沒有沒有別的吩咐,那奴婢就回園子了。”
大概弘時沒有受到過這樣的待遇,臉上突地變了色,猛地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胳膊:“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對我。”我感覺手臂都要折了,望着這個會被他軟禁的兒子我說:“連自己父親都不尊重的人何以會受到其他人的尊重。”
八爺靜靜地看着我道:“你去吧。”甩開弘時的手向馬車走去。
他們為何會走的這麼近,突然我想起了歷史上八王議政應該是今年初發生的,難道是真的。猛地轉過身看到八爺和弘時已上了馬車,十四仍站在原地望着我,大概沒有料到我會如此一時間有些愣了,我快步走到他面前道:“十四爺,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他道:“講吧。”我匆匆地道:“既然已成事實,就不要再做徒勞之事了。”
說完快速上了馬車急忙往園子的方向行去,我只能點到為止了,他應該能聽得懂是什麼意思吧。
二月的圓明園,雖已是冬末春始,可微雨中夾帶着寒風,仍讓人感覺到涼意很重。
胤曦閣中,胤禛臉色平靜,兩手用力地攥着椅子的扶手,手指因用太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十三額頭微蹙地坐在下首。八王議政果然發生了,八爺九爺聯合八旗旗主上殿逼宮,企圖架空皇權。
胤禛恨恨地說:“朕於登基之時就封老八為親王,對他們一再忍讓,可他們卻一再的逼朕。”
十三道:“皇兄無鬚生氣,這件事也算平息了。”
“啪”地一聲,胤禛把桌上的茶碗掃在了地上,略顯蒼白的手馬上紅了一大片,我急忙端起水盆走了過去,極力忍住眼中的眼淚,不由分說把他的手放在了盆中,他的手輕輕地顫了一下,我一隻手握住他的手,另一隻手用水向燙紅的地方輕輕的撩水沖洗。
十三急道:“高無庸,快傳太醫。”
經過太醫看后認為茶水不是很燙,而且及時用了涼水沖洗,沒有大礙不用上藥。聽后我輕輕地鬆了口氣,眼中無意中瞥了十三爺一眼,看到他若有所思的表情,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是不是過於強烈了。
胤禛是感情內斂的人,喜怒哀樂時表情都是淡淡的,可這次卻怒形於色,可見這件事確實觸怒了他,這次事件雖說是八爺九爺挑的頭,可卻有一個被他公開稱為舅舅並委於九門提督重任的隆科多也牽聯其中,一年內兩個他倚重的臣子同時做出令他心寒之事,他心中的悲憤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
三個人靜靜地沉默着,胤禛的臉色逐漸舒緩了許多,十三也恢復了一臉淡然的樣子,他知道他的皇兄是不需要勸說的。這幾年內十三變了很多,性情和當年的四爺倒是越發的像了,沉默寡言,做事幹練周全。
聽着外面咚咚的腳步聲,我不禁有些莞爾,救星來了。這次回來后我發現胤禛對承歡的寵愛更勝以前了。看着承歡一嘣一跳的進來,胤禛的眼中掠過一絲笑意,承歡直接跑到胤禛身邊。十三笑道:“承歡,不可頑皮。”承歡抬頭望了望胤禛道:“可承歡喜歡這樣。”
胤禛把承歡抱到腿上,對跟着承歡進來的弘曆道:“這些日子你經常來此。”弘曆道:“回皇阿瑪的話,兒子只是送承歡妹子回來,兒子這就回了。”
看着弘曆有些微紅的臉,我笑着看了承歡一下,小丫頭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果不其然,承歡道:“皇伯伯,我想讓弘曆哥哥和我一起吃飯。”
胤禛笑道:“好吧,十三弟,我們一起用膳。”
清湯丸子,中式豬扒,素拌菇絲,三味黃瓜……我把清淡的放在胤禛和十三的面前,而把中式豬扒等犖菜放在承歡和弘曆的面前。看着桌上的飯菜弘曆兩眼有些放光,心裏暗暗笑了一下。而承歡已經拿起筷子望着胤禛,只等他開動了,胤禛和十三相互看了一眼,十三笑道:“皇兄,開始吧。”
吃了幾口胤禛道:“上次皇後宮中的菜肴可是你做的。”正想應是,那邊承歡已道:“皇伯伯,上次是曉文姑姑做的,姑姑做飯可好吃了。”聽着承歡口齒不清的回答,十三搖了搖頭並輕輕地拍着承歡的背笑着道:“不要噎着了,一點也不像個女兒家。”
看着吃飯的幾個人,不禁有些恍惚,感覺自己已不是張小文了,張小文最不屑的就是相夫教子,而現在的自己卻像是一個每天絞盡腦汁用盡心思為親愛的丈夫,可愛的兒女烹制菜肴,時時刻刻為他們擔心的妻子、母親一樣。
“曉文,你怎麼了。”聽到弘曆的問話聲,我一下子清醒過來,這段日子老愛發獃,看着幾個人同時看着我,我急忙用詢問的眼神看了弘曆一眼,弘曆道:“皇阿瑪誇你的菜做的好呢。”
我急忙回話:“奴婢用的只是平常的材料,只不過奴婢知道幾位主子的口味,因此皇上才會覺得好吃吧。”
聽完我的回話,胤禛的眼中又出現了那一閃而逝的亮光,和那次在暢春園林子裏的相同,眼神中沒有疑惑,而是有些欣喜又夾雜着一絲絲的肯定。
他並不相信人能死而復生,難道……想到這裏,心中的挫敗感一點一點的加重。他竟是相信若曦沒有死,畢竟他並沒有見到若曦的屍身。他既是不相信人能死而復生,當然也不會相信我就是若曦,我的出現只是令他又生了一絲的希望。當然,確切地說若曦也真的沒有死,只是換了另一張面孔。但我仍希望他會早日認出我就是若曦,可有這麼簡單嗎?
憂慮自身的同時,心中又有些隱隱地有些不安,雖然心中不願再與他們有瓜葛,雖知此時他們並不會畢命,雖知自己此時任何忙也幫不上,但是心依舊不由自主揪成一團。
八王議政后,或許胤禛感覺大局已定,便召集滿漢文武大臣傳諭,宣稱:“廉親王允禩狂悖已極。朕若再為隱忍,有實不可以仰對聖祖仁皇帝在天之靈者”。然後曆數其康熙時期種種惡行,而自己嗣位之後如何對他寬容忍讓、委以重任,胤禩如何心懷不滿、怨尤誹謗,做出種種侵害皇權之舉,最後宣佈:“允禩既自絕於天、自絕於祖宗、自絕於朕,宗姓內豈容此不忠不孝、大奸大惡之人?”命將其黃帶子革去,開除宗室籍,同黨的胤禟、蘇努、吳爾占也一併開除宗籍。
在八爺一黨力量削弱的同時,隆科多許是也想自留退路,他主動提出辭去步軍統領一職。這或許正是胤禛心中所想的,發生了這種事,他當然不想把這個要職再留在隆科多手中,因此,胤禛不僅馬上同意,而且擢升了與隆科多不甚親密的鞏泰來接手這個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