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十三默了會兒,面帶猶豫神色,抬頭看着胤禛道:“皇兄,臣弟覺得時機不妥,待手頭的這件事過去也不遲。”胤禛微微搖頭,說:“我們政局穩定、財力充足,而諄噶兒噶爾丹策零剛剛繼承可汗之位,這才是最好的時機。況且只有諄噶兒平定了,西藏才算真正安定,西藏安定了,青海、蒙古也就安定了。”
阿拉布坦在雍正五年年底歿,其子噶爾丹策零繼承可汗之位剛剛一年,在權力交替之際,如果討伐,確實是個好的時機。
十三蹙眉想了會,道:“雖說這幾年他們不敢侵犯邊境,可這確實是與社稷民生休戚相關,而且正好可以藉助其父拒不奉詔討伐。”十三雖是這樣說,可面上依然略帶憂色,我心中知道他為何如此,古人有雲‘攘夷先安內’,十三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
胤禛淡淡地掠了眼十三,說道:“你憂的也是關乎人心向背的事,是得想個法子。”十三點點頭,面色舒緩了許多。
准噶兒擾邊和各地土司動亂一直是貫穿雍正朝的兩件事,我坐着默默聽了半晌,擔憂的問:“准噶兒是游牧民族,他們長於騎術、騎兵精良,作戰速度迅速,行動靈活。況且西域曠遠、戈壁荒灘阻隔,環境惡劣,糧食供給怎麼辦?”
胤禛嘴角蘊着絲笑看着我,過了會,忽然伸手撫了撫我的臉,我面上一熱,偷眼看着眼十三,卻見他嘴邊掛着淡淡的笑,和我對視一眼,他臉上笑意加深,移目望向別處。
我臉滾燙,再也坐不住,起身欲出去。胤禛拉我坐下,笑着對十三道:“她倒是挺會長別人志氣。”十三收回目光,忍住笑道:“嫂嫂不必擔心,皇兄早在一年前就已密詔河南、山西、山東三省督撫,在步軍里各揀選兩千人,他們不必擅長弓馬,只要能放鳥槍就行。”
胤禛瞟我一眼,搖搖頭笑着道:“我們用長五尺、寬兩尺的戰車,一人推輦,四人保護,即一車五人,五車一伍,伍五一乘,四乘一隊,十隊為一營,行軍時載軍糧軍衣,駐防時兼做營盤,戰場上衝鋒陷陣。”
十三正襟端在着凝神聽,聽完,他以手支着下頜默默沉吟了會,起身道:“我這就去命蔣廷錫進宮,詳細算算需要多少銀兩。”胤禛看我一眼,笑着道:“也不急在這一時,派你出去一個月,她埋怨了一個月,你下午就回去陪陪綠蕪她們吧。”
十三臉上掛着笑看看我,我瞪了他一眼,十三笑着告退,還未轉身,胤禛又道:“蔣廷錫這樣的大臣,朝廷應給於褒獎,去年年底庫銀不足六千萬兩,這才兩個月的功夫,已六千萬餘兩。”十三一怔,訕訕地望我一眼。
我朝他笑笑,示意他先走。他略帶擔憂的睨我一眼,緩緩走了出去。
胤禛淡淡看我一眼,問:“可有什麼話要說給我聽?”我輕咬下唇,在心中琢磨了會兒,暗暗思忖,這事早晚他都會知道的,與其讓他知道,還不如自己親口說的好。我拉過錦凳,緊貼着他坐,摟住他的一隻胳膊,望着他道:“我說了之後,你不要生氣,你答應了,我才說。”
他凝視着我,許久都沒有說話。我盯着他,直到笑容都僵在了臉上,他才嘆口氣,無奈地答應:“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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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他對面,趴在榻上的小案子上,默默盯着他。他斜依在榻上,專註的看着書中的書,絲毫不受我的影響。
我輕輕嘆口氣,起身下榻,拿起一張紙,回頭,走過去,依舊坐在他的對面。細細打量他一陣,執筆畫了起來。
畫了許久,已顯了大致的輪廓,放下筆,以手支腮,凝神望着他。他依然頭未抬、面未改,我心中有些惱怒,伸手拽過他手中的書,他抬起頭和我對視半晌。我眼眶有些熱,抬了抬下巴,不讓蘊在眼中的淚落下,他輕嘆了口氣,起身過來。
他攬着我,為我拭了拭面孔,我推開他的手,朝外坐了些。他輕搖搖頭,拉我過去,我依在他胸口,輕聲道:“你說過不生氣的。”他拍拍我的背,輕嘆道:“我是答應了,可是我心裏的確有些不痛快,以後你不要為這些事出宮,萬一出了事怎麼辦?”我抬起頭,心中的一絲委屈散去,目注着他點點頭。
他臉上逸出一絲笑,凝目默默望着我,我面上一熱,把頭側向里,埋在他的胸前。他啞着嗓子一笑,用手抬起我的頭,緩緩低頭溫柔的吻了過來。
我輕輕移動身子,兩人唇齒相交着,緩緩面對面並排躺了下來。他摸索的解開我的扣子,自唇邊一路吻下去。
他的吻停在我的胸前,我弓起身子,口中喃喃的輕聲叫着:“胤禛……,胤禛。”他悶哼一聲,翻身上來……。
綣繾過後,兩人相擁着躺在榻上,他一手環着我的腰,一手撫着我的長發,道:“這些日子太忙了,覺得精神都有些不濟了。”抬頭望望,他眉眼間隱隱透着倦意,我暗自心酸,但又知道自己亦無可奈何,遂輕柔的撫着他的前胸,道:“每日都忙到三更,五更又去上朝,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趁這空當睡會吧。”
他擁緊我的身子,輕嘆道:“這些日子沒有和你好好說過話,今天什麼也不管了,就陪着你。”我心中一暖,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柔聲說:“還是睡會吧。”他輕笑兩聲,頭往我這邊靠了靠。
“小姐,小阿哥哭鬧着找你,奴婢把他抱來了。”房外突然傳來巧慧的聲音,我‘騰’地一下坐起來,他睜開眼睛,看着我笑着搖搖頭,我急忙下榻,理好衣襟,走過去打開房門。
巧慧看我一眼,微微一笑,把弘瀚遞過來,反手拉住了門。我心中微怔,即而面上一熱,抬手摸摸頭髮,心中大窘。
弘瀚雙手摟着我的脖子,向房門口邊掙邊口齒不清的說:“額……娘,……花,……白花。”我拍着他的背,輕聲哄着:“瀚兒乖,瀚兒不鬧。”懷中的小傢伙鬆開手,看着我,小手指向外面:“花,……看花。”
胤禛身着中衣,走過來接過弘瀚,推開了窗子。一股冷風挾雜着幾片雪花灌入,原來不知何時,外面飄起了雪花。
弘瀚興奮的拍着小手、踢着小腿道:“花,花。”我和胤禛相視一笑,胤禛低下頭,向窗外伸出手,小傢伙一看,也探着身子,向外伸出手,幾片雪花落於兩人手中,瞬間不見。小傢伙怔怔望着自己的小手,撇着小嘴盯着胤禛:“阿瑪,不見,花不見。”
胤禛眉眼蘊着笑,看我一眼,溫言對弘瀚說:“兒子,這是雪花,雪花。”弘瀚正是學說話的時候,聽了兩遍,已重複着說‘雪花,雪花。’
胤禛關上窗子,對滿臉不滿的弘瀚道:"阿瑪、額娘陪着瀚兒出去賞雪可好?"弘瀚一聽,身子徑向外掙:"出去,出去。"我輕搖頭,嗔怪道:"你會寵環他的。"聞言,他斂了笑容,睨我一眼,哼一聲道:"你多生幾個,我就不會獨寵他一人。"
我白他一眼,欲伸手接過弘瀚,並對他道:"你還是睡會,我帶他出去即可。"小傢伙看看我,又看看他,竟像是聽懂了我們的話,小嘴又是一癟,雙手緊緊摟着他的脖子,他挑眉一笑,我嘆口氣,無奈的去拿兩人的衣服。
兩人穿上外衣,他為我披上斗篷,我系好帶子走到鏡前,梳理長發。他走過來,要過梳子,放在桌上,笑着道:“這樣就好。”我對鏡一看,長發垂於肩后,心中驀地一陣恍惚,如若不是穿着這身衣服,梳這髮式竟像回到了現代一般。
呆了一下,強扯出一絲笑,瞥他一眼,把長發隨手挽一個髻於腦後,插上簪子,拉起斗篷,帶上帽子。對他嫣然一笑,他凝目注視了我會兒,逗着弘瀚道:“瀚兒,額娘好看嗎?”小傢伙撫掌連聲道:“額娘,好看。額娘,好看。”他抿嘴淡淡的笑笑,一手抱着弘瀚,一手擁着我,一行三人,向外行去。
飄忽的雪花,左一片、右一片,在風中搖擺着。
我們緩緩走着,兩個人默契的不言不語,我偎着他,靜靜的看着飛舞的雪花,心中暖融融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就是這種感覺吧。
一陣笑聲響起,弘瀚高興得‘咯咯’的笑着,伸出雙手接着落雪,身子左右扭個不停。
我笑着看他倆,胤禛忽地眉頭一皺,口中悶哼一聲,我探身一看,捂着嘴瞟他一眼,笑着道:“一個還少嗎?”他斜睨我一眼,輕哼一聲道:“被兒子踢一下怎麼了,一個是少。”我搡他一把,見我如此,他眼角隱着淡淡的笑,看我一眼,繼續緩步前行。
“皇阿瑪,岳鍾琪、傅爾丹兩人求見。”背後突地傳來弘曆的聲音,我們轉過身,弘曆臉上掛着淺笑,躬身請安道:“兒臣見過額娘。”我點點頭,向弘瀚伸出手。
傢伙不知為何,今日卻執拗的粘住胤禛,我柔聲叫了幾遍,小傢伙依然摟着他的脖子不撒手。見禛胤面露焦急神色,我哼一聲,假裝生氣厲聲斥道:“瀚兒。”小傢伙許是覺得情形有異,嘴巴癟了癟,但還是乖乖向我伸出了手。
胤禛微不可聞的嘆聲氣,柔聲說:“瀚兒乖,隨着額娘,阿瑪忙完就來陪你。”說完,看着我,說:“雪下緊了,隨我們一起回去吧。”我搖搖頭,笑着道:“這可是瀚兒第一次看到雪,讓他再玩一陣子。”
他轉身行了兩步,又轉身交待:“過會就回吧,天冷,莫凍環了身子,朕回去就吩咐高無庸來接你們。”我笑着點頭,轉身的一霎那,忽地發現,弘曆雖面帶着笑,眸中卻落寞無神。我腳步一頓,心中忽生默然,該做的該說的,自己全都做了、說了,如今真不知自己還能做什麼。
木然走了會,懷中的弘瀚掙身要下來。我放他下來,他蹣跚着走了兩步,回身看我一眼,我笑着鼓勵他‘往前走’,小傢伙咧嘴一笑,慢慢向前走去。
“小姐,你怎麼讓小阿哥坐在地上。”話音剛落,小跑着過來的巧慧已彎腰抱起了弘瀚,站起來不解地望着我。我走過來,笑着道:“讓他自己起來多好。”巧慧詫異地看着我,指着弘瀚腿上沾着的泥,怪道:“這也好。”
我笑笑,隨口問她:“皇上讓你來的。”她裹好弘瀚身上的小斗篷,道:“本來萬歲爺讓高公公過來的,可養心殿正在議事,離不了人,這才讓我過來。”
現在已近三月,也就是就說,再有月余,胤禛就會命內大臣傅爾丹為靖邊大將軍,率兵32000餘人屯阿爾泰,出師北路,命川陝總督鍾岳琪為寧遠大將軍,率兵36000屯巴里坤,出師西路,為再征準噶爾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