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天,雨仍舊下個不停。上路前翼峰仔細地察看了一遍所有的馬匹,確定沒有被人動過手腳。檢查到馬車時,兀牙攔住了他。“這個不用了。”魅毫無表情地說道。
“每晚他都睡在馬車下面,不會有問題的。”岡斗把行李搭在馬背上,“他們怎麼對付?”半夜來的那群傭兵也開始收拾行李馬匹,幾個傢伙一邊往馬背上的貨物箱蓋上油氈布,一邊不懷好意地向這邊望來。
“走。”翼峰簡短地說道。
如果對手就是他們,翼峰毫不擔心。人數上雖然佔優,卻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高手。“只有躲在暗處的毒箭才是最致命的。”即使是河絡族也有這樣的警語。翼峰心裏明白,兇險的路途才剛剛開始。
通平城的傭兵們放慢了行進的速度,不緊不慢地跟在翼峰一行人後面,始終保持大約一里路的光景。休未行有些忐忑不安,幾次想要和翼峰攀談,看到傭兵們鎮定的神情,終於還是忍住了。
接下去的山路更加難行,沿途基本上沒有什麼人煙,時常是陡峭的山崖和湍急的河流。受到大雨影響,還經常趕不到住宿的村落,往往要在野地里熬上一宿。路途的疲勞讓人提不起精神,偶爾海倫芬會唱上一曲蠻族的民歌,就連兀牙也聽得津津有味。
兩隊人相安無事地走了四天的路。
蒙面女子一直待在馬車裏極少出現。連翼峰自己都覺得奇怪,為何會時常想起這個女子,回憶着她不經意的那一眼,甚至渴望着和她聊上幾句。
翼峰從不懷疑自己對妻子的忠誠,實際上海倫芬是他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女人,在過去以及今後的所有歲月中,她就像自己的胳膊一樣重要。
惱人的雨總算停了,雖然路依舊泥濘難行,至少野地宿營不會再像前兩天,半夜裏爬起身發現躺着的地方完全成了一個水塘。
在離篝火稍遠的地方,翼峰背靠大樹盤膝坐着,周遭傳來各式各樣的蟲鳴。燃起篝火不久,大部分人便沉沉睡去,幾日的奔波就連強壯的戰馬也都沒有了動靜。只要在野外宿營,休未行和大家一樣睡在露天,柳南商人喜歡把身體蜷曲成一團,縮在某處角落裏,就和當年的芥草一模一樣。
想起自己的朋友,翼峰的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
馬車旁傳來的細微聲響讓翼峰立刻警覺起來。一個黑色的人影小心翼翼地走過各人身旁,把滑下的氈布輕輕蓋回原來的位置。然後黑影像是在尋找什麼似的東張西望了一會,舉步向遠處走去。
“小心,別走遠。”翼峰輕聲說道。
黑影有些吃驚,尋着聲音才看到樹下的翼峰。即使在這樣的深夜裏,黑影的臉上依然矇著白紗。她迴轉身輕輕走到翼峰身旁。
“原來你在這裏。”聲音就像山泉般清澈,翼峰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女子說話。她招了招手,示意讓翼峰跟着她,兩人一起轉到了樹后。
“不想吵醒他們。”女子的聲音聽上去大約二十多歲,給人溫柔嫻靜的感覺。“是不是在馬車裏待的時間太久了?連星辰的位置都尋不到了。”女子仰望着夜空,忽而雙手合十,默默向某個星辰禱告。翼峰心底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彷彿這女子和他有着非常親密的關係。
“在路上唱歌的是你的妻子吧,真好聽。”不等翼峰有什麼表示,女子已經用只有他們倆聽得見的音調輕輕地曼唱:“彩蝶舞呀青鳥鳴,姑娘家呀倚水亭。
為何不見你的笑呀,為何不聞你的歌?原來她呀心不寧。
小溪彎彎呀如同女孩的心,鄰村小伙呀叫長卿。
只見彩蝶成雙對呀,只見青鳥同嬉戲,為何好姑娘呀孤單行。
彩蝶舞呀青鳥鳴,好姑娘呀動真情。
不願嫁作武士妻呀,不願嫁作商人婦,郎呀,你何時才能明白我的心。”完全不同於海倫芬略帶豪放的蠻族歌謠,而是溫柔纏綿的喃喃細語,女子的淺吟低唱就像溪水一般流淌進翼峰心底。眼前隱約出現了一片綠野水鄉,河對岸飄來悠悠揚揚的歌聲,翼峰一時間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
良久,翼峰猛然從幻境中驚醒,蒙面女子早已不知所蹤,耳邊傳來海倫芬急切的呼聲。
“在這裏。”翼峰掩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低聲回應妻子。
“怎麼了,你的臉色不太好。這些天挺累的,你快休息吧。”海倫芬轉到樹后,關切地看着丈夫,並沒有起任何疑心。
“嗯。”翼峰揉了揉眉心,突然把妻子擁在懷中,輕輕吻着她的額頭。
雖然對翼峰的突然舉動有些意外,海倫芬仍然緊緊倚靠在丈夫胸前。
翼峰撫摸着妻子的短髮輕輕說道:“這回的差事若是順利完成,我們一定要去芥草那裏好好住上一段日子。”海倫芬點了點頭。
一聲凄慘的尖叫突然劃破了黑夜的寧靜。翼峰和海倫芬同時轉頭望向聲音傳來的地方,是通平城傭兵們的營地。